阁楼之上,一丝柔弱的萧声钻进了玉娘的耳朵里。
是白日里合奏的那只曲子,低垂的脑袋终于抬了起来,眼神里是不可掩饰的笑意。那似是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容颜上方才展露出淡然之外的表情。
玉娘抱起了新换的琵琶继续相和,直至曲终。
这一次,没有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人,没有突然发生的意外……
青丝良久才缓过神来,出声说道:
“和的真好,真想见见这位与小姐相和的人,定然是个俊美的公子!”。
玉娘嗔笑她:
“你呀,真是没个正经”
转而又是淡淡的说:
“相见还如不见好”
一句话也不知是在对青丝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一叶而知秋,当一片黄叶落下的时候,秋意已经渐渐袭来。
玉娘独自倚在那半开的舷窗处,目无焦距,任谁也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青丝与凤影目光相接,也都只能无奈的在一边站着,凤影最是懂得察言观色,却也不知此时该如何是好,俩人正苦恼的不知做什么,只能听着屋外凉风席卷的的时候。
玉娘轻声问:
“你们在这府中呆了也有多年了,可知杨家是否有一个叫杨玉环的亲戚小姐?”
目光依旧盯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丫鬟都不假思索的摇摇头,凤影说:“奴婢在府中呆了也有七八年了,从未听过玉字辈的小姐中有这个名字的”。
青丝小声嘀咕着什么,玉娘听得不仔细,转过头来便问:
“青丝,你嘀咕什么呢?”
青丝听见小姐问话,方才回道:
“小姐,奴婢也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不过……”青丝顿了顿,多少有些不确定。
“不过什么?”玉娘心生疑惑。
青丝继续说:
“小姐您看,大小姐叫杨玉玲,三小姐叫杨玉瑶,九小姐叫杨玉玢,而只有小姐您……姓杨,单一个玉字,若是把那环字加上,倒是好听的多了”。
玉娘听及此,心中一惊,脱口而出:“胡说!”
青丝瞧见小姐发了怒,忙跪下:
“小姐,奴婢,奴婢不是说您的名字不好听,只是……”
玉娘喝到:
“够了,以后切勿再提此事!起来吧!”
青丝和凤影从未见小姐对她们发过这样大的火,青丝的回答按理说没什么不妥,怎么引得小姐这般不高兴,甚至……如果,没错的话,还有些害怕。
奈何她们始终是奴婢,与主子再亲近也不好多问些什么?
只是青丝这不经意的一说都倒是悬起了玉娘的那颗心。
若依青丝所言,也是不排除有这个可能性的,但据自己所知,并未有什么记载说杨贵妃改过名字,玉娘稍稍放下心来,却也是禁不住胡思乱想,心中烦闷不堪。
便丢下二人独自出了杨府。
已然入秋,天气有些微凉,玉娘将身上的云丝披风拢了拢,独自彷徨在这繁华的集市,市集繁华,人声如潮。
一如往日的孤寂,凄凉之感爬上心头,与这繁华的街市,倒形成鲜明对比。
自己还从未仔细端详过这皇城,天子脚下,歌舞升平。
然,这一切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终会在战争来临之际化为灰烬,她听得有哒哒的马蹄声朝自己驶来,识趣地退至一边,让了路,她可不觉得死了就能回到自己所处的时代,这是愚人的想法。
马蹄声渐行渐远,已然没了踪迹,瞧见天色渐晚,小贩们也各自开始收拾摊子,彩霞已渐渐隐去,玉娘才有了移步回府的打算。
然而一转身的动作,却不小心绊着了什么。
玉娘踉跄了一步,提住那长裙站稳,这才有心思来打量打量――一个烂醉如泥,也瞧不出样貌浑身邋遢的男子。
玉娘轻捂了下鼻子。
瞧见那男子正盯着自己,她撇开男子凌乱的发丝,乱发下,是遮掩不住的冷漠的眼神,她有些被骇住,忙缩回手,站起身来,后退了几步,轻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你瞪着我干什么!”一语落下,才不经意的见他的身边斜放着一个破碗,褴褛的小腿上,鲜血不断,那破烂的衣襟粘在伤口处,看着就有几分骇人。
原也只是个可怜的乞丐,兴许,是被无良之人打伤了腿,这才……
她怎么会被吓住了呢?
罢了……
玉娘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就有一处医馆,便快步跑了过去。
好大一会儿,才抱了着药出来,蹲在这男子身边轻翘指尖,细心地掀起那结在伤口的烂布。
男子收收腿,并不感激她的恩惠,玉娘抬头,瞧见的依旧是他的一脸冷漠,这样的男子,又怎会只是在这街头只图三餐温饱的可怜乞丐?
发了狠心,按住那条受伤的腿,男子猛吸一口气,却未叫出声来,只狠狠的瞪着她。
玉娘并不恼怒,淡淡的说着:
“我见你也是一条汉子,受了伤自然得治,待着条腿残了,有你后悔的时候”。
那男子不再说话,由着她在那鼓捣,消了毒,上了药,玉娘才发现竟忘了向大夫要些纱布?
便随手扯下自己的裙角,替男子绑住伤口,然后也不理会男子什么神色?将买来的药物放在他的身边说:
“你也别怪我亲自上阵为你弄伤口,我请了大夫,人家不肯来啊,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害你的,这剩下的药物应该可以帮到你”
玉娘见他依旧不开口,只认为他是个哑巴,对他更多出几分怜悯,忙从身上掏出几粒碎银子,轻放在那破碗里,微微叹了口气,起身将走。
那男子面色冷了几分,竟将碗一推,咬牙一句:君子不受嗟来之食。
玉娘打量他半天,这个男人,竟然有点……恩……小孩子脾气。
于是掩嘴嗤笑一声:
“原来不是个哑巴,可就算如此,如今的你,也算不得什么君子?照我看,你定不是这街头只图三餐温饱的乞儿,按我说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这般模样,也只是害得你自己,与我又有何干系呢?”
男子沉默着,冰冷的神色收敛了些许,显然也是在沉思着什么,玉娘见他有所动摇,也不再多说什么了,然后叮嘱一番就跑远了,然而,跑出几步之远,似乎又想到什么?转身跑回去,将自个儿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盖在他身上。
“不用谢”。
也未等男子开口说话,就将话抢了过去。
男子目光深邃,随着她身影消失的地方,一手捏紧了身上的披风,带着些许兰花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