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凌晨,一场大雨,瓢泼而下,仿佛试图洗清万寿前夜的罪恶。
明帝六年六月十二,明帝诞辰五十周年,京都上下装点一新,百姓们从大清早起来就守在路旁翘首以待,等待着明帝的銮驾经过。
同样,除了百姓,还有很多人都在等待着明帝的銮驾。
端木和一早就不见人影了,凌雪知道他是去部署什么去了,而她则拗不过阳瑾离的哀求,带着他和冷夜铭、陈妙妙要去到圣安广场观礼。
圣安广场,那是今天明帝游城与百姓会晤后停留祭祀然后举行大型宴会的地方,场地很大,足可容纳上万人,他将在那里宴请宾客。
真是嫌自己活得长了。这一天,注定了不会平静。
就当去看看热闹吧,凌雪这样安慰自己,一抬头,看到了隔壁院子正好出门的南宫子默。
“真巧啊。”冷峻黑衣的少年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隐隐的笑容,毫不掩饰心底的欢快。
“你也要出门吗?我正要带他们出去看看热闹。”凌雪出乎意料地看起来很是淡定,没有一丝的尴尬。
事实上凌雪真的没有想太多啊,她就是个神经大条的人,很多看起来不相干不对她有生命危险的事情,下意识地就会忽略掉。
似乎没有想到凌雪的淡然,不过南宫子默也不过是一愣,就恢复了正常的语气寒暄着:“是吗?我也要去,不如一起?”
于是几人同行。一路上阳瑾离和陈妙妙的欢快之语不绝于耳,就好像被憋得久了的孩子终于有机会跟着大人们出去上街看看,少女的脸上洋溢的笑容带着一丝勉强,不过她还是跟来了,因为冷夜铭说:
“要增强实力,不能只闭门造车,要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别的强者。”
圣安广场,相传历史十分久远,久远到已经不可考。
当年天龙帝国建国的时候,圣安广场已经在这里,作为天龙城的中心。当太祖皇帝打下这座城市,看到雄伟宽阔的圣安广场,深感天命所归,以此为都。
皇族的光耀凌雪并不太相信,每一个登上历史舞台的皇族都会粉饰着自己的来历和丰功伟绩,好助他坐稳这皇位,安下这江山。
不过圣安广场的确宽广,边缘处分出几米方圆给百姓观礼,中心的范围已经被禁卫军占领,中央摆好了皇帝到来和举办宴席一切所需的物品,士兵们站好了一排排挺立的队伍,迎接着御辇的来临。
不管兽潮和难民的消息怎么猖獗,京都的民心依旧稳定。人人都抱着这样的信念:天龙帝国的中心,有着他们的皇族,无人可侵。
直到太阳星的光芒越来越盛,凌雪先一步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锣声,一声一声,由远及近。
那是明帝的开路依仗。
凌雪挑眉,居然一路平安地过来了,还是说,危险总是在最后的关头才会出现?
似乎感觉到远处的人群传来的肃穆的感觉,阳瑾离和陈妙妙也已经安静下来,南宫子默站在凌雪的身侧,身形朝她微偏,一副护花使者的模样。
凌雪心中暗笑,这种情况下,若是真有什么危险,以他的实力,只怕也帮不上自己什么吧,不过抚摸着烟云的手力道渐轻,心中还是掠过一片柔软。
远远地,明帝的依仗缓缓行来,宫人们缓步轻移,不急不缓,一路上的顺利他们的心底也是松了一口气,这样的大事上,若是有什么人半路出了差错,那可就连小命都没了!
圣安广场就在近前了,銮驾上飘荡的明黄色帷幕被风轻轻荡起,帝皇的睿智眼神缓缓掠过人群,挥手示意。
有杀气。
凌雪看着明帝的笑容,就在他出现的那一刻,人群中很多地方,陡然传出了凌厉的杀意,然而一瞬即逝。
凌雪双眼一眯,看来这一天想要浑水摸鱼的人不少,只是不知道,最后谁能笑到最后了。
仪式没有一点的阻碍,顺畅得让人惊诧。明帝的銮驾到了圣安广场的中心,在那中央设置的祭台上祭拜了天地,参拜了光明神祗,随后明帝落座,众人参拜高呼万岁,一切的一切,顺利得让人惊讶,又有些不安。
天空上的乌云层层叠叠,压得很低。无人的巷子里,微风吹过,地上的叶子打起了旋儿又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哗啦声。
皇亲大臣觐见。
皇亲大臣落座。
于是此时,才发现了一点异样。
——少了一个人。
是谁?
自然是四皇子。
前夜里已经化作了一具会说话的冰冷的尸体,那尸体在一身黑袍的主人的膝下跪拜。黑袍的主人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诡异的笑声飘荡在整个没有生气的四皇子府上空。
“桀桀桀桀……第一批货里,就能有一个铜尸,真是天助我也!”
圣安广场上如愿以偿地起了一丝阴霾。
“怎么不见宇儿?”明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悦,皇亲大臣们也面面相觑,骤然无声,半晌,明帝无奈地挥了挥手,“罢了,不必等他。今日寿辰宴饮,可不拘小节,大家务必开怀!”
“是,遵圣命!”众人又从座位上站起,只躬身答话,明帝说了,可不拘小节,但是这些必要的节,还是要拘一拘的。
君臣畅饮,那一句句废话直说的凌雪想打瞌睡,不过她倒是注意到了一个细节,明帝公开宴饮,然而宫嫔似乎都没有带在身边呢!她还想看看那三皇子的生母宛妃,看看那能以自己的国名封妃、还妄图勾结自己的王兄夺了这天龙帝国千秋万代的和亲公主,这样的宠妃,究竟是如何的风华绝代。
只是她貌似失望了。
不过宴会中的歌舞倒是颇为亮眼,随着一声宫人的唱喏:“南宛国使臣献舞——”
一个着粉红色舞裙的女子裙裾飘扬,身后跟着一群同样裙裾飘扬的白衣舞娘,旖旎而来。
凌雪眉毛一挑,精神顿时集中了。
那粉衣的女子,身段柔软,脚步轻盈,行动间飘飘若仙。若她没有看错,水袖扬动间泛起的浅粉色雾气,就是这女子的杀手锏了。
那雾气借着水袖扬起的颜色作为掩护,让人觉得那只是粉色衣袖的红云,过上个一会儿,雾气便飘飘荡荡淡化在空气中。
但凌雪知道,那不是消失了,而是扩散开来了。
她飞快地掏出白玉瓶,倒出几粒莹白的药丸,分给随行的众人,让他们含在嘴里,压在舌下。
孩子们倒是都很听话,唯独南宫子默放在嘴边迟疑了很久,半晌问出一句:“这是什么?”
“解毒丹!”凌雪狠狠瞪了他一眼,她怎么会不知道他是在想什么,那日她就是用一颗动了手脚的疗伤药丸,暗算了南宫高阳。后来南宫子默问了句他的家主长辈的下场,凌雪一句淡淡的“不死也要脱层皮”让他至今心有余悸。
不得不说,女人狠起来,就是这么六亲不认的。
南宫子默识相地缩短了腹诽的时间,听话地把丹药压在舌下,顿时感觉头脑一股清凉浇下,这才觉得,原来刚才的自己,似乎有一些恍惚。
心中暗暗后怕,若是没有凌雪这一粒药,只怕过个一时半刻,他身上的斗气都要迟缓起来,甚至冻结如同泥沼,无法调动。
无影无形藏在暗处的东西,才更令人害怕。
妖娆的粉色舞女在一群白衣中旋转着,柔软的身姿让在场的男人都心动不已,就连本来对歌舞兴致缺缺的明帝,都紧紧地盯着旋转的那一抹娇媚移不开眼。
下首的南宛王端起酒杯,遮住了自己嘴角邪魅的笑意。
然而他还没有笑完,酒杯中倒映出的一点寒光,让他的笑容凝在了嘴角。
他猛地抬头,看见的是一道模糊的影子已经从自己的头顶掠过,直奔向主座正盯着舞女移不开眼的明帝,一点寒光,险些耀瞎了底下皇亲大臣们的眼。
速度很快,就连凌雪的眼中也只看到一道黑影,隐约瞧见了那是一张英俊的少年的脸,眼神中满是杀意和恨意。
凌雪在心里飞快地将之前感应到的杀气揪出来一缕,打上标签,这个已经行动了。
明帝的身边本该有很多的侍卫和高手,然而这一天,为了表示君民同乐,明帝做了一个很傻的决定:他撤掉了所有的大内禁卫,他的身边,不过留了几个宫人在侍膳。
他似乎对自己的实力也颇为自信。
寒光一到,他首先是拿起烛台一晃,似是在试图运起斗气,却发现自己好像有些恍惚,刚刚发现了危险和刺客的那一瞬间的灵敏都不见了,体内的斗气也像是蜗牛在爬一样。
烛台与寒光一点,烛台就断了,如同被削了一截的豆腐,应声而断,切口平滑。
那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剑。
明帝见势不妙,转身就往龙座的背后闪去,长剑跟在他身后一劈,帝王的饭桌就这么被劈断了,剑势一抖,不依不饶的剑光吞吐着朝着明帝吐去。
就在那毫厘之差,暗处闪出了一个人影,没有人看到他是从哪里闪出来的,事实上广场上哪里来的暗处?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个人就是从黑暗里闪出,伸手一挡,也是一柄长剑,堪堪拦下了那即将收割了帝王生命的剑影,哐当的兵器交击声,让所有人都是一震。
随后从呆滞的状况中醒来,露出劫后余生般的笑容看着闪出的暗影和刺杀的剑客缠斗。
那暗影,自然是皇室的暗卫了,这种存在,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心照不宣了!
原本舞女们缓下来的舞步在皇亲们的催促下又重新接上,丝竹声阵阵。台上台下,演着两场戏。
一场是杀机暗藏,一场是劫后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