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端木和所料，在又一次接到灵鸟的传讯之后，他便将手下的长松派了出去，然后在只过了不到一个时辰，长松回来了，身后带着托格那三个精灵。

彼时凤凌天和凤暖已经搬过来住了两天，长松带着几个精灵进院子的时候，凌雪正同凤暖在院中斗嘴。

不过说是斗嘴，其实凌雪并没有说太多话，凤暖小丫头倒是怒气冲冲嘴上毫不饶人。几天下来，刺上凌雪几句都成了习惯。

“哼！成天戴着个面纱，是因为自己长得太丑不敢见人？”

“……”凌雪沉默，摸了摸怀中烟云顺滑的毛，又看了看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小银耳。

“啊，我知道了，你不是不敢见人，而是怕吓坏了别人吧！”凤暖昂着头眼睛亮起闪闪的笑意，“你还真是个善良的人啊！”

凌雪无奈，每天都是类似这样的话，叫她怎么回答？倒不是在意自己在别人眼里是恶毒还是善良，对于女孩子来说，别人的尖酸冷语总是下意识想要驳斥争论一番的，然而凌雪恰恰并不擅长这些。

她从来不擅长与人交往的细节，平日里话也不多，兴致总是平平，让她打起精神同别人笑笑闹闹的，是一件很闹心的事情。然而女孩子之间的友谊，不就是笑笑闹闹聊八卦才处出来的么？

只是她原本性子就是那样，经过一死，对这些更是不上心。大声笑大声哭对于有些女孩子来说看成是无拘无束的象征，而对于她来说，想理人就理人，不想理人就忽略的权力就是无拘无束了。

就像现在，她有权力无视凤暖，天资再好，也还是一个小姑娘罢了。

而院外的艾丽莎走到门口正听见了凤暖的最后一句话。

“……你还真是个善良的人啊！”

艾丽莎从来都是个粗神经的丫头，当然并没有听出凤暖语气中的讥诮和讽刺，当下也忘记了自己即将要开始寄人篱下的生活，冲进来就冲着凤暖大喊：“你眼瞎啦，她哪里善良了！和那个坏东西在一起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凤暖一开始被冷不丁吼了，还有些不高兴，听到后面就拍着手喜笑颜开了：“你这话说得好，不是好东西！”

凌雪这才真的有些不高兴了，小女孩子家家不懂事说上几句她不在意，可以当做是几只多嘴多舌的鸟儿叽叽喳喳，但是她虽然也不敢说自己是好人，但是这俩小丫头也太不知好歹了，她并没有对她们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倒是她们全然忘了自己客居的身份在这里颠倒黑白了。

凌雪轻笑了一声：“长松，把这两个不长眼的给我扔出去。”那语气淡淡的，似乎只是在说：“水凉了，替我续一杯茶。”

长松愣了愣，但是动作却不慢，步子一脉就到了两位大小姐的跟前，当然他也不会真的直接把人扔出去，俗话说先礼后兵，他倒是很有礼貌地做出了往外请的姿势。

托格连忙赔笑上前：“这位前辈，有话好说。小妹年幼不懂事，被家里人宠坏了，还请前辈宽宥。”

凌雪拎了拎茶杯盖，又放下在茶杯上，碰出清脆的“哐啷”一声响，她的余光早看见梅维斯去拉住了满脸不满要对长松动手的艾丽莎，“扑哧”一笑：“瞧你说的，我只是觉得，这小院，容不下你们这几尊大神。”

托格低头抿了抿唇，这几天他跟在艾丽莎的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若不是跟着艾丽莎这么个惹祸精，只怕他们现在早已经到了天龙边境了！

那边梅维斯拉着不情不愿的艾丽莎过来赔罪，凌雪看着艾丽莎满脸的不服气和愤懑，又不得不说上两句：“若是想要我们帮你们，也不是不可以。艾丽莎是吧，收起你的那点小公主性子，不然这一路，就把你捆在马车上赶路。”

托格有些心疼张张口想要说什么，凌雪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将他的话堵在了嗓子眼儿：“若是捆着也不行，那边算了吧，要知道我们也是很忙的，没工夫搭理你们几个。”

托格闭上嘴不说话了，梅维斯这才开口道：“前辈的意思，晚辈们都明白了，会好好约束艾丽莎的，不知我们应该在何处安歇？”

凌雪那眼神示意了一下长松，他心领神会地带着精灵们去房间里休息了，地方是早就安排好的，可见端木和一直没有放松对这些精灵们的监视，不然也不会如此的及时了。

凌雪自始至终，都忽略着旁边僵立着的凤暖，直到凌雪转过头，用满满都是你怎么还不走的眼神看着她，凤暖才恨恨地跺了跺脚，回去找她的叔祖父了。

房中，凤凌天对外界的关注并没有停过，暗暗地分析着自己所听来看来的东西，也好为自己为凤暖多一份保障，要知道向来以有心算无心，都是百发百中的。

此时凤暖却冲了进来跟凤凌天发着牢骚：“叔爷爷……您都听到了，他们都没有将咱们放在眼里！”

凤凌天手一抖不由得揪掉了下巴上的一份胡子，下意识倒抽了一口冷气，凤暖不知道，他是看得清楚，那个暮姑娘根本不屑同凤暖计较，一副包容大度你是小孩子我不和你一般见识的态度，有着这样心性的人……可不会太年轻，要知道女子之间，若非真正的超脱物外，恩恩怨怨磕磕绊绊是肯定少不了的。

凌雪要是知道凤凌天的想法，肯定又要评论上一句老狐狸，不然怎么就能说得那么准呢？她可不是不年轻了么，上辈子活了一百多年，人情冷暖看得够多，凤暖这样的小丫头的挑衅，她还真不会放在心上同她一般见识。

再者，凤暖也算是凤族的后人，依着凌雪和凤族的因果，她自然也不会计较凤暖这些小小的言语言语之失。

然而凤凌天此刻也没有理会凤暖的牢骚，他的心理还在一点点剖析着刚才的事情：从刚刚那个女精灵一进门便附和暖儿的话说暮姑娘不是好东西就能看出来，这几个精灵同端木和暮姑娘绝非是好友关系，倒像是端木和要借着这些精灵的手做些什么，但是精灵们却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寄人篱下。

凤凌天微笑着抚摸着下巴上的胡须，如此看来，事情倒是有趣得紧。

凤暖看着凤凌天并不理她，不由得觉得委屈，坐在那里嘴巴高高地撅起，凤凌天回过神来看到她这幅模样，不由得有些好笑：“看看自己多大的人了，还这般模样，真是有损斗师的威严！”

凤暖脸上的恼色下去了一些，但还是有些忿忿不平：“叔爷爷……有人欺负我呢！”

凤凌天竖起眉毛佯装着生气道：“谁敢欺负你，你打回去不就得了！”

凤暖脸色一垮：“可是我打不过啊！”

凤凌天似乎极有耐心：“你打不过，那就要努力些打过她。若是叔爷爷帮你出面了，倒是可以解决一时的事情，但若是叔爷爷不在了你又受欺负怎么办？”

“那我就让叔爷爷一直跟我在一起！”凤暖仰着头眯着眼睛，似乎极为开怀。

凤凌天有些招架不住：“哎呀，你怎么能这么没志气呢！若是你不能亲手打败别人，在别人眼里，你也不过是一个只会告状的奶娃娃罢了！”

凤暖嘟着小嘴有些不太情愿：“我有叔爷爷护着，那是我的福气，谁敢笑我！”

凤凌天一时间就有了些怅然，伸出手摸了摸凤暖的发顶：“总会有护不了你的那一天。”

……

端木和拎着一壶酒，在凌雪的面前坐下，懒洋洋地给自己倒了酒又极其享受地闻了闻：“真是好酒！”

凌雪冷冷的声音一刻也不停地就跟了出来：“有什么事？”

端木和端酒的手僵了僵：“我说雪儿，你就不能有点情调，有什么事情就不能先聊聊天气氛打出来了再说？一定要这么开门见山吗？”

凌雪眉头一挑：“我就看不得你这装腔作势的样子。”

端木和滞了滞，颓然放下酒杯：“好吧，是有事。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暗夜森林？”

凌雪低头看着烟云背上的花纹：“随你，你若事情完结了，便安排一下行程吧，我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端木和愣了愣：“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完结的？”

凌雪撇了撇嘴：“你的抢劫计划可才到一半的一半，你不打算继续下去了？”

端木和耸了耸肩：“突然觉得那些东西可有可无的，犯不上为了它们冒这么大的险，毕竟我们人手有限，他们谁不是警惕了再警惕。”

凌雪笑了笑：“不错嘛，知道知难而退了。”

端木和有些炸毛的趋势：“你确定这是在夸我么！”

凌雪的笑容有些控制不住，眼底都盛满了笑意，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波光潋滟，一时间端木和有些怔忪。

凌雪看着他发呆的模样，蓦地收了笑容，问道：“有萱儿的下落了吗？”

端木和猛然清醒过来，神色黯淡下去：“还没有，我始终不知道那个丫头是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本事，瞒过我的耳目的。”说着便有些怅然，“我始终觉得，她不是会轻易自己就跑得不见踪影的人，这其中，定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原因。”

凌雪点点头：“光是萱儿一个人，自然没有办法逃过你的耳目，更何况还有高家自己本身的势力呢？”

“只是不知道她是被谁带走了，有没有危险……”端木和喃喃道，心里有些难受起来，端起酒杯仰着脖子就灌了下去，“总是我的不是。”

凌雪沉默不语，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外人谁也说不清楚。当时的那种情况下，突然放出风声去要举行他们的婚礼，甚至很多事情都在大张旗鼓，那时她虽然清醒过来不久，但是外面的动静端木和有微微透露出一些，她也能大抵猜到。

除了为她遮挡视线，还有的便是，他要趁此机会，走到人前，一改之前一副纨绔不得志的伪装，撕去面具，原原本本地站在命运的面前。

只是也许又戴上了另一个面具呢？

凌雪想了想，又说：“帮我送个信给瑾离，就说我有事情要奔走，让他安心入学。”

端木和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仍旧在一口一口灌着酒。

凌雪抬头看了看天，太阳星黏着地平线正准备落下，天空已经有一半多变成了黑夜的冷色调，只有一小部分还亮着橙色的光芒，似乎是光明在做最后的挣扎。

她也在挣扎。

晚上端木和还叫上了凤凌天，三人去了正厅商量一路上的行程。

洗去了酒意的端木和依旧变回了平日里放荡不羁的模样，纨绔子弟做的年数颇长，他自己似乎也改不了那种看起来懒散目中无人的模样，抑或是这样他自己也觉得舒服一些，不受太多的拘束。

大大的地图挂在墙上，是整个神泣大陆的全貌。

这样的地图，很轻易就能买到，只是上面的标注细致与否便是代表着价格的高低了，很明显端木和的这张地图，万金难求。

端木和手指比划了一下：“我们先往北，去到一百里之外的麒麟城，然后在那里乘坐飞艇，那里有专门的飞艇路线，去往天龙邻国夜语国的边境城市香叶城。香叶城往东不过二十里便是暗夜森林的边缘。”

凤凌天看着地图微微点头：“如此甚好。巨木城虽也建有飞艇中转，但是毕竟没有去往临近暗夜森林的城市的路线，倒不如转路去往麒麟城，那里是交通要道，不少地方都与它相通。而且香叶城也有飞艇直接去往西海岸边的巨鲸城的，那可是离着西海岸最近的主城了。”

端木和满意了，凤凌天也很是满意，唯有凌雪看着那条往北去到麒麟城的路线蹙着眉。

劫在北方，命往东南。

如今她不得不往北走，难道正是应了这一句？

凌雪眯了眯眼睛，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事情，还能让她这个实力不下于八阶魔法师的金丹传人惧怕？

凌雪点点头表示同意，待到凤凌天又寒暄了几句回了房，她才走到地图跟前，细细地将巨木城往麒麟城的那一段路看了看，又在心里咀嚼了一遍。

既然不能逃过，那便做好万全的准备吧！

往北一路，森林不多，山地也少，大多是一马平川，甚至周围还有着很多的小城镇和村落，这些在这细致的地图上都标了出来，在大路之上的，就有两座小城镇，蓝羽城和宁沙城。

区区一百里，就有两座城镇，可见这附近是怎样的繁华，到底是巨木城一带啊。

不过凌雪此刻却是松了一口气，人多么，人多就好。

有生气的地方，自然人也更加安心一些，人是群居动物，总要扎了堆才会有安全感，凌雪也不例外。

这样想着，心底的担心就去了一大半，端木和注意到凌雪的异样，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拉着凌雪开始说起这一路上的事情，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过往商队很多，路也清得好，不会有什么危险。

凌雪心中的担忧立马又消掉了一些，又闲聊了几句，便同端木和道了晚安。

就此，一夜无梦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