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就要摆脱这困境,众人心中逐渐放松起来。然而就在这时,笛声曲调一变,竟堪堪冲破了琴声的束缚,高亢的笛声让虫群陡然发起狂来,原本老老实实还在地面上的虫子竟然纷纷跳了起来,争先恐后地朝着人们跳来。
凌雪的手指速度也陡然快了起来,琴声急促无比,激发出一阵阵肉眼可见的音浪,铿锵的琴声又压制了笛声一头,然而虫子们那一跳,依旧有许多人慌乱之中中招。
顾不上去伤心人员的伤亡,凌雪心中暗暗估计着对方的消耗,琴声一阵比一阵急促,阵阵的音浪荡漾开来,虫子们在扑到灵须得身边之前,就被音浪绞杀成粉末,同样的,笛声越来越弱,凌雪的十指已经是鲜血淋漓,染红了整个琴面。
一个如同裂帛声的琴音炸起,远处的月光下的白衣人手中一阵无力,险些握不住翠绿的玉笛,一口鲜血喷出,洒在晶莹的玉笛上,跌落在脚下的土地里。
“呵呵……”白衣人口中溢出一阵微不可闻的苦笑,摇了摇头,喃喃道,“这样,我的情算是还清了?”拿着玉笛的手不经意垂下,看了看远处一片混乱还在和残留的虫群厮杀的车队,转身离去。
凌雪似有所感地往白衣人离去的方向看了一样,她能感觉到吹笛的人已经离去,而既然始作俑者走了,她这样消耗过多的状态也并不适宜勇追穷寇,只荡起灵力拂去琴上的鲜血,坐在小银耳的背上闭目养神。
这里已经是多罗国的境内了,虽然凌雪等人在多罗国的境内出事听起来很是匪夷所思,但是众所周知的是,多罗国的民风向来彪悍,而且国中多山林,蛇虫鼠蚁自然也多。传说多罗国中有一脉教派,教中人大多以饲养毒虫为蛊,能够驱动蛇虫鼠蚁为自己战斗。
世称驱虫人。
翩然离去的白衣人并不知道此刻在别人的心中他已经成为了狼狈逃窜的穷寇,白衣人气度高华,月光下越加地显得高洁无比。一点点鲜红的斑点随着他的步伐洒落在衣襟上,然而他浑身纤尘不染却并没有在意这样的血迹,而只淡淡地看了一眼,又继续轻缓地朝前走,步子缓慢地好像他不是被打败了狼狈逃窜一样。
他走的方向,是一处山林。山林中有雾。如同笼罩在厚厚的迷烟之中,常人进去定然找不到路。而这人却是轻而易举地左拐右拐,及至天亮了,才终于走到了一座巨大的山间村落前。
村落中房屋简陋,都是用竹子搭成的塔楼,一些穿着艳丽服装的人们在村落中来来去去,看到白衣人走进来,都是左手抚胸行礼致意,而白衣人也很有礼貌,虽然面色冷淡,但是一一朝人点头,无一例外。
寨中的人看着白衣人衣襟上那朵朵盛开的红梅,相互对视间神色惊疑不定,然而终究是没有人敢上前来关心或者询问一二。白衣人对这些人做了什么并不关心,只是径直在寨中走着,行了一路,到得深处一座巨大的石塔前停下。
石塔极其巍峨,是用青色的石头累成,占地也极大,而石塔和那些竹楼相比,则是高低贵贱一下子就显现了出来,但是寨中的人们对于石塔也是颇为尊敬,视若神明。
白衣人走到塔前,轻轻一扣,石门应声而开,露出里面黑漆漆的大殿。
他对着半开的门说道:“我就不进去了。”
“为何?”娇媚的女声响起,带着期待和撒娇,“郁郞,你就进来陪陪我嘛。”
白衣人皱了皱眉:“我说了,不要这样称呼我,你可以叫我阿郁。至于进去,就不了,我不会连累你违反教规。”
“教规?!哼!”娇媚的女声方才还有些撒娇的感觉,此刻一点也不剩,满满的都是气愤和怨怒,“你别和我提什么该死的教规!既然你不进来,那我就出来了!”
“别……”白衣人一句话还在嘴里,就看见门中闪出来一个白色衣裙的女子来,轻纱蒙面,一头青丝直到脚踝,一双凤眸顾盼神飞,此刻满满的都是愤怒。
白衣人颓然一叹,女子嘟起嘴不满地说道:“我就是想看看你而已,不可以吗?我不出去就是了。”话说着,渐渐地带上了些委屈和可怜,情绪的转换极为顺遂,没有一点僵硬的感觉。
但是白衣人见多了她这个样子,况他并不是贪花好色之人,纵然女子演得再好,他也看得明白,不过是假的而已。
假的就是假的,再像真的,也不会成为真的。
看着白衣人的神色有些恍惚,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说了什么,女子又是一急,跺了跺脚:“你在想什么!”
“阿郁!”
被唤了那熟悉的名字,阿郁才回过神来,脸上却也不见任何被戳穿了在走神的尴尬,只是点点头:“嗯。”
女子一时气短,竟不知如何说,半晌才抖着身子问道:“我问你,让你去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阿郁心头一叹,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定了定神,说道:“当中有高人,不敌。”
“什么?”女子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阿郁,以你的本事,怎么会不敌?明明打探过了,其中并没有实力高强之人!”
阿郁直直地看着她,并不说话,女子这才看到阿郁身前显眼的红色来,一时间声音如同被掐在了嗓子眼里一般,再说不出话来。又不知过了多久,才颤抖着说道:“阿郁你受伤了。”
阿郁点点头,道:“是。”
“竟然当真这样厉害……”女子袖子中捏了捏拳,喃喃道,“不过没关系,只要有伤亡便可,只要有伤亡,这样的冲突就在,哈哈!”说到后面,神色间再没有担忧和惊惶,高声笑了两下,转身关上了石门。
阿郁站在门外,对于女子的突然变脸似乎并不意外,眼珠子都不曾动上一动,只是动了动嘴唇,轻声说道:“何必呢……”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官道上,尘土间,满满的都是鲜血和骨架,还铺满了虫子的尸体。纵然已死,但是那爪牙依旧看着让人心惊,浓浓的血腥味和腥臭味混在一起,夹杂着几人的哀哀呻吟,竟像是一个小小的地狱一般。
天亮之时,潮水般的虫子相继退去,事实上就算是不退,它们也被消灭得差不多了,实在对他们造不成什么威胁。凌雪为中毒的人驱了毒,又发下了疗伤的丹药,曾阳曜来说,车队只剩下十几人了。
凌雪默然,曾阳曜左手还打着绷带,又道:“遇害之人皆已造册登记,等到了桑阿城,我会报告上去。”
赤哲在一边点点头,这已经是最好的善后方式,那些人的尸骨都被虫子们啃得残缺不全,早已经认不出来谁是谁了,而且碎碎的骨架上还沾着毒,携带起来实在颇有不便,更别提要带回贪狼城去?
凌雪也明白这个,便打发了曾阳曜下去休息去了,温蒂昨晚被凌雪关在马车中不让出来,温蒂那样的实力,出来也不过是送死罢了,实在是个累赘,倒是烟云,吃了一只蝎子之后竟然觉得美味无比,此刻还在地上大嚼,嘎嘣嘎嘣的声音,饶是刚刚想到死了这么多人而心情不好的凌雪,听了也不禁感叹一声,牙口真好。
凌雪重活了一回,对于生死之事早已不同于一般人那样恐惧,更何况她也不是没有杀过人。但是她并不是嗜杀之人,对于这些无辜而死的人,心中到底是有些沉重的,这样多的人,死在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事故中,奇奇怪怪地就被牵连了进来,任谁看了都觉得心塞。
不过赤哲似乎没有想太多,他只是关心自己应该保护的人,见着无事,便又跟着队伍走了起来。
车队好不容易走出了刚刚大战的地方,多少人都松了一口气,看着干净整洁的地面,竟有觉得方才好像是从鬼门关走了出来,死里逃生的感觉,回想起来依旧心有余悸。
桑阿城,其实很近,星夜兼程地赶路,不过一天的功夫,便到了。
然而看着桑阿城不算高大的城墙,每个人心中都想着,若是飞艇没有丢,他们早就到了,若是他们没有走在路上,自然也不会有那一场变故了。
凌雪也有这样的想法,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便将它抛开。车队在慢慢地进城,一路上她早已见识过什么叫做民风彪悍,多罗国的女子穿着极为艳丽且暴露,露出来大腿或者肚脐实在都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男子常常坦胸露肚走在大街上,缠着鲜艳的头巾。
桑阿城算得上是多罗国中的一等城市,城门不小,看守的军官们持着长矛盘查着过往的人群,骂骂咧咧的声音不绝于耳,一副凡尘俗世的景象。
然而在这充满着凡尘气息的城门口,银白色的兽背上凌雪一身红衣,极为显眼。她正注视着另一个同样极为显眼的人。
那人一身白色的长袍,风度翩翩,浑身上下气度高华,纤尘不染,只衣襟上点点鲜血开出朵朵红梅,平添了几分妖冶。
这样的一个人,站在熙熙攘攘的城门口,实在不是一般的显眼。
感觉到凌雪的视线,赤哲随着凌雪的目光微微一瞥,挑了挑眉,道:“看上了?”
凌雪没有理他,依旧看着那个人的背影,那个背影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熟悉。
倏然间,凌雪的目光移到了那人腰间挂着的玉笛上,瞳孔一缩,是他?
却见此时,似乎被凌雪盯得久了,白衣男子转过身来,看到一身红衣的凌雪如同火焰一般燃烧在兽背上,愣了愣,随即眼中闪过恍然,对着凌雪点了点头。
赤哲有些不明就里,问道:“认识?”
凌雪点头:“认识。”然后移开了目光,闭眼养神。
赤哲愕然,好容易吞下嘴边的话,既然认识,为何不上前去打个招呼叙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