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是一片融洽,此刻因为凌雪的突然发难气氛顿时凝滞了。海真的脸色僵了僵,收起了刚刚那一脸装出来的热情和担忧,笑了笑,道:“暮姑娘这是什么话,不过是一番待客的心意而已。”
凌雪冷冷一笑:“我可不管你们心意不心意的,我只知道我朋友因此受了很大的惊吓,也很不舒服,所以,还希望你们能给个交待才好。”
海真看了看地上放着的那一杯奶浆,脸上露出些迟疑的神色,端起来闻了闻,脸色就变了,转头狠狠地瞪了海力一眼,见海力被瞪得心虚地脖子一缩,心中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又对凌雪和赤哲尴尬一笑:“真是对不住,小儿无状,竟将生的奶浆拿了来。”说着对海力一顿吼:“臭小子还不来给贵客赔罪!”
光这一吼,就将洞顶上的软泥震下来好几块,凌雪眼角一跳,哪里不知道这海真是在做样子呢?倒是海力有模有样地上前来对着赤哲赔礼道歉,赤哲也不好揪着不放,这才将这事儿给揭过去了。事毕,又让端上来热腾腾的奶浆,说这回事蒸煮过后的,最是香浓可口,让两人尝上一尝。
凌雪倒是毫不犹豫地抿了一口,香倒是香,口感也不错,不过也算不上什么特殊的美味,因此尝过也就算了。而转头一看赤哲端着那杯奶浆只闻着并不下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显然是有心理阴影了。
凌雪凑过去小声问道:“怎么,你怕?”
赤哲恨恨咬咬牙:“我才不。”到底是小心翼翼抿了一口,不知道是因为前后差距太大还是什么,喝完一口之后却并没有受到之前的遭遇的影响,反而兴致勃勃地喝了一口又一口。
海真拉着海云在主位上坐了下来,这些高大的蛮人盘着腿坐在斑斓的兽皮上,背后的墙上装饰着狰狞的兽骨,乍一看还真有些气势凌人的味道。不过凌雪并不惧这些,气定神闲地打了个小哈欠,便看着二人不说话了。
她一沉默,海真几人倒是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倒是海真首先发问道:“不知道暮姑娘来此,有何贵干?”他并没有问凌雪她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来的,只当是巧合,或者是对方有特殊的能力。不过想到这里他心中又有些不太自在,好容易躲到这个地方,怎么这样简单就被人找到老巢了?
凌雪闻言提了提手中晃荡得快要睡着的小狐狸,说道:“自然是来找它的。”说着看了看海真变得有些莫测的脸色,笑眯眯地加了一句,“那天这小家伙在飞艇上睡懒觉,这才分散了,如今竟在这个地方找到,真是不可思议。”说着还别有深意地看了海真一眼。
她那一眼看得海真颜色大变,甚至带上了一些惊慌失措在里面,接着又变成了恼怒和憋屈,一时间忘记了接凌雪的话茬。
赤哲一面喝着奶浆,一面看着海真的表情,心中一动,说道:“看族长这样,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事?”凌雪回头,只看到他满脸关心的表情。
海真被他一说,回过神来,收了收脸上的神色,不好意思地说道:“啊,没什么,让这位小哥看笑话了。”
“原来如此。”赤哲不动声色地一接,又道:“不过,在下倒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请教族长,希望族长能够回答一二。”
听到这话,海真的脸上露出来几分迟疑,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害怕他真的问那些他并不想回答的问题,然而赤哲似乎并不打算给他拒绝的机会,张嘴就来:“一,那天将飞艇劫走的,是不是你们蛮族?”
一听到赤哲这样问,海真的脸庞抖了抖,嘴巴紧紧闭着,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赤哲眼睛一眯,显然也是没有指望他真的说出什么来,没有给海真喘息的机会,又问道:“二,你们劫走飞艇所用的魔晶是谁给你们的?”
“三,你们劫走飞艇只是为了迁徙到这里来吗?”
“如果你们只是为了迁徙,为什么要这样偷偷摸摸?”
“这地道,看着挖了不久,但是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是谁,帮你们的?”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住在这地道中,飞艇哪里去了。”
连着好几个问题,好不喘气地就那么丢了出来,如同扔在水里的炸弹一般,激起千层浪花,海真的手已经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他知道这件事情瞒不了世人多久,然而这一天没想到会来得这样的快,而且是当面被人质问,想到这里面种种关节暴露的后果,海真心中的恐惧一层接着一层的涌上来,简直将他淹得喘不过气来。
海云担忧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又朝着站在厅中有些不知所措的海力使了个眼色,看着他明白了又退了出去,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缓声安慰着心神不宁的海真。
好歹是一族之长,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就又淡定了下来,但是看着赤哲的目光却添了十足的戒备,语气生硬地说道:“这些,与你有何关系呢?”
得,连一句小哥都没得叫了,赤哲撇撇嘴,他还嫌他把他叫嫩了呢!也不怎么在意海真这样不客气的态度,淡淡地说道:“没什么关系,只是单纯地想知道而已。不过,我觉得族长也没必要多费工夫了,既然我们能进来,自然也有信心出去。”顿了顿,看着海真的眼神满是挑衅,“还能让更多的人进来。”
这样赤裸裸的威胁让海真直接黑了脸,但是心中的忌惮到底是更加的浓了,面对赤哲毫不掩饰的挑衅的嚣张眼神,他想了想,最终还是觉得,就算自己拼着全族之力,好像也没有把握阻止这三人冲出去,相反,自己的族人数量并不多,这样的打斗,只可能再添无谓的伤亡而已。但是,让他完全相信这几人的保密也是不可能的,因此一时间,还是踌躇不定。
赤哲的脸上并没有露出焦急的神色,但是他的心中已经很不耐了,皱了皱眉,略带讽刺地说道:“不知道有没有人曾经用优柔寡断来评价过族长你呢?”成功地看到海真的脸色又黑了一层,才又说道,“你该不会以为,就算我们不说出去,你们这里的秘密,还能维持多久吧?”
刚刚还有些生气的海真好像一下子被雷劈醒了一般,他一心想到让这两人保守秘密,却忘记了这件事情,本身就不是什么秘密。飞艇失踪不是小事,必然引起周边各大帝国的关注,而最重要的是,他们蛮族能够利用飞艇成功迁徙,其中参与的人,可不只是蛮族一方而已。
人类向来狡猾无比,这样一来,谁的承诺又能够信得过呢?消息走漏,不过是迟早的事情罢了。
想通了这一层,海真感觉好像也没有之前那么生气了,又看到了在凌雪怀中拱来拱去的那一团白毛,不由得一叹,怨谁呢?若不是将这小狐狸带了来,恐怕人家也找不到这里吧,不过是因果循环而已。
赤哲看海真的目光在小狐狸的身上一停,哪里猜不到他心中所想,又换了一种苦口婆心忧国忧民的语气说道:“其实呢,我是觉得,蛮族莫名其妙地要用这样见不得光的方法搬离自己生活了祖祖辈辈的地方,其中必定有自己的苦衷和难处,小子不才,虽然能力微薄,但是想问着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令人伤心的因由,若是可以,只盼帮得上一二。更何况,如今天下大势越来越看不清楚,其中关系到飞艇这样重要的东西,乱世中徒求自保,若能得知其中因由,往后也能够谋划谋划。”
凌雪听得嘴角直抽抽,这样的直白真的没问题?就差没直接说,我看你可怜,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我就是好奇好奇啊,真的没什么恶意的!
然而出乎凌雪意料的却是,海真族长听完这一番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若有所思,显然是将这些话听进去了,心中不由得更是惊讶,暗暗腹诽这族长脑袋是怎么做的?
凌雪不知道的是,蛮人向来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经过这样多年被人类社会的同化,虽然处处学着人类的处事,但是在很多方面,脑子里就是缺着一根弦,再加上脾气直爽的原因,自然也更喜欢直来直去地和人打交道。
而刚刚赤哲则先是很直接地提出了自己的问题,直戳到海真心里最心虚的地方,然而由于他的提问都是直来直往,所以海真虽然不高兴,但是却并没有当场翻脸。然而经过前面连珠炮一般的轰炸,海真的思路已经被赤哲的撩拨扰乱了,接着再来一顿苦口婆心的劝说,有了前面的对比,似乎后面才揭开了赤哲的关心的真相,让海真觉得前面的那一番逼问也不那么恶意了。最重要的是,后面赤哲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私心,这样的毫不掩饰光明正大让海真再无法怀疑赤哲的另有所图,纵然心中还有着些许的犹豫,不过,离着下决定也不远了。
好容易想完这一切的凌雪不由得惊叹起赤哲对海真的心理把握,心中默默地为这位粗犷的族长怜惜了一番,什么消息迟早会走漏出去的话,与蛮族合作将飞艇劫走的人,自己都是小偷,怎么还会大声嚷嚷呢?说不得还要费尽心思遮掩这些若有若无的线索,结果只能是更加的扑朔迷离。然而赤哲那样一说,这位族长倒是真有可能破罐子破摔将一切都竹筒倒豆子坦白出来了……
果不其然,不过是迟疑了一下,族长就开始说起了这一连串关于飞艇的计划和算计,一环扣着一环,毫无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