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溪月眼观鼻鼻观心,眼底映着膝下蒲团,“父亲不曾喝茶,儿媳不好起来。”
这是尊长辈之礼,明家虽然不是什么书香门第,但第一日的礼数却必不能少,免得叫人笑话明家商户粗俗。
朱县令有些许尴尬,赶紧抿了口茶水,而后就让丫头把两人扶起来,坐在左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朱家没有主母,一应规矩本该是由主母来说的,两个大男人实在不好细述那些家长里短。
一时间,正堂里静得有些尴尬。
片刻后,朱县令还是没能忍下去,结结巴巴说:“好孩子,今后朱家就是你的家了。家中没有女儿,往后就得你来当家,你若有什么缺的要的,尽可开口。回头就让管家把家里的府库钥匙跟账簿给你……你也不必拘谨,我们家中没有立规矩这回事,你从前如何,今后便如何。”
明溪月惊讶地抬起头,没想到朱县令会说出这种话。
她心里对朱县令到底是有怨言的,可听了朱县令这明显讨好的话,她心里又很不是滋味。顿了顿,明溪月道:“父亲放心,孩儿省得。一定牢记儿媳本分。”
朱云容这才轻咳一声,病恹恹道:“爹,您今儿不去衙门吗?”虽然今日是休沐。
这么尴尬,就别待着了,我都替您臊得慌。
朱县令早就坐不住了,朱云容一开口,他立刻“突然想起来”,“唉,对!衙门还有好多公务要处理,本官还真没习惯闲着,那个……云容啊,”朱县令朝自己小儿子挤眉弄眼,“儿媳妇才来咱们家,你带她四处看看,熟悉熟悉环境,知道吗?”
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儿啊,你可要把握住啊!过了这村儿可没这店儿啊!
朱云容但笑不语,他爹对公堂事务倒是理得分明,可自家事儿就是糊涂。人家姑娘并不是真心实意来咱们家的,就是赔着笑也未必会喜悦半分,何必呢?
反正换了自己,朱云容定是恨不得把朱府上下都掀翻了。
他自理所当然地想着,等朱县令一去,明溪月必定会冷着脸脱手而去,不待理会。
谁知事情竟不是这样。
目送朱县令离府,明溪月一动不动,只是低着头,白白净净的脖颈跟侧脸被阳光照着,杏眼默默凝视方才下跪的蒲团,瞧着上面吉祥如意的花纹,一语不发。
她唇上不涂胭脂,带着正常的淡粉色,直直地抿成一条白线,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有些黯然。
朱云容又闻到那股子梨花香,清甜微弱,鼻尖忍不住动了动。
他猜明溪月定然实现他那个死鬼大哥了,朱家大公子风流倜傥,学识渊博,出趟门能招惹一街的狂蜂浪蝶。从前两家是邻居,朱云容还未穿越过来时,还听说两家的主母定过娃娃亲。
不过年代久远,两家主母先后去了,如今自然是做不得数。
明溪月心里也憋闷,倘使朱县令对她严词厉色,她还恨得理直气壮些。谁想朱县令倒不拿大,也不立规矩,说话小心翼翼赔着好,却教她如何气得起来?
明溪月静坐一会儿,又怪难受的,一转头,却发现朱云容正盯着自己,眼睛亮亮的,像发光的宝石。
就是那面皮白得渗人。
明溪月:“……”
朱云容正在疑惑那股子幽香到底打何处来,没成想明溪月突然回神,倒把他弄得一怔,虚虚地笑了一下,“娘子还没用早膳,不如我们先去饭堂用些早饭如何?”
“好,”明溪月微微皱眉,起身道,“二哥儿先请。”
她叫他二哥儿,不叫相公,怪生疏的。朱云容还没说话,他那身边的书童先看不过去了。
“二少夫人,您嫁了咱们家,虽说老爷不立规矩,可身为夫妻,叫一句‘相公’倒不为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