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兴国二年八月十五,距离黄河决堤水淹荥泽已过了一个月又十一天。奉旨巡视黄河的李崇矩已将大部分灾民安抚,修筑河堤之事也早已步入正轨,正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而答应为芄兰找寻赵德芳下落的薛惟吉,在郑州以南颖昌附近找到赵德芳并将芄兰在荥阳等他的消息告知时,时间又往前移行了五天。
赵德芳连夜赶回荥阳,却惊愕地发现荥阳城早已成了一座空城,别说人了,连只耗子都找不到!
站在残败不堪的四合院门口,赵德芳极力咬牙控制着想怒吼的冲动。
苦苦找寻她一个多月,在他快要绝望时,薛惟吉却为他带来她安然无恙的消息,他被骤来的狂喜包围,然而他却没想到,待他回到这个地方发现她不在时,那份维持不过一天的狂喜又一次被恐慌彻底吞噬。
芄兰既然说过会在这个地方等他,就必定不会轻易离开,除非她发生了意外!
“蓝文!”
赵德芳手掌紧握成拳,极力控制震颤不已的身子,绷着声音唤过身边的人,“荥阳如何成了一座空城,你速去查清楚!”
蓝文面容一顿,“是!”转身便要离去。
一阵“哒哒”的马蹄声渐行渐近,马上人在见到他们时,顾不得还未停稳的马,整个人跃起身跳下奔了过来,急呼:“且慢!”
来人正是薛惟吉,他穿着一身青色便服,奔至赵德芳面前急忙道:“此事不必蓝文去查了,我已向李大人打听清楚事情原委。”
赵德芳霍地抬头瞪着他,喉间哽住的他完全无法将问题问出口。
芄兰当真发生意外了?
“半个月前,这座城突发瘟疫,听说瘟疫是从城外一个小村落传进来的,一些原想留下的人都死了,至于有没有生还者逃出去,李大人表示此事还在调查当中。”
赵德芳震颤地瞠大眼,“瘟疫?”
一旁的璇儿惊慌地抓住了薛惟吉,“夫人也染病了吗?李大人有没有查清楚那些死者的名姓?夫人她不在里面对不对?”
薛惟吉睇了一眼呆滞的赵德芳,颇为不忍地转开眼,继续道:“死者的具体人数和身份还没有完全查清,李大人说,瘟疫是由三个从白马县逃出的灾民带来的,当时他们被荥阳城外一个村落的一对兄妹救下,半个月后那个村落就有好些人染上病,后来他们从荥阳城里请大夫去给那些人看病时,又将瘟疫带到城里来了,然后就"
他顿了一顿,接着说:“李大人说,他怀疑那对兄妹便是夫人和蓝武乔扮的,但是自瘟疫暴发后,他们也跟着断了音讯,不知道是离开了还是躲在哪里。”
赵德芳猛地握住了他的肩,抬起惨白不已的脸,双目##地瞪着他,“离开?躲?也就是说他们没事?是不是?”
薛惟吉静看着他隐痛的面容,轻轻答道:“应该没事至今查到的死者都是四十岁以上的中老年人,还不曾发现青年者,但是我们并不确定夫人有没有染病”
“蓝文!”
赵德芳骤然喝了一声,猛地转过身去,“我们即刻进京!”
在场三人均是一愣,蓝文怔忡地问道:“爷你进京要做什么?”不是应该去找夫人吗?
“现在的情况容不得我们慢慢找了,”赵德芳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双目再无任何一丝杂质,坚定而绝决地看着眼前残败不堪的院子,“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独自寻到芄兰,并且在决定隐退时更是不想再给皇上任何借口将我留下,但是现在在芄兰如此危险的时候,一切都不重要了。”
返身踱至薛惟吉的马旁,他一个翻身便跃上马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三人,“我要立刻进京求皇上派人找她!”缰绳重重一扯,调转马头,他策马狂奔而去。
两个月前他们离京时,因为一路马车慢条斯理,从开封到荥阳花去了几个时辰,如今赵德芳快马加鞭却只花了两个时辰便到达京城,来不及喘口气,他火速进宫求见皇上,却意外地在宫外碰见赵德昭。
“德芳!”
赵德昭似乎才刚出宫,在宣德楼前遇上匆匆进宫的赵德芳,见他一脸疲惫脏乱,伸手便挡在他面前阻住他的去路,“你怎么回京了?”
赵德芳被人硬生生一挡,险险停下脚步扬眸,有些怔忡地看着他,“大哥?你怎么也在京城?”
“你这是怎么回事?”赵德昭皱紧眉头瞪着他,将他从头到尾都打量了一遍,眉头却是越蹙越紧,“你这样没日没夜地找她,把自己累倒了很好玩吗?”
“大哥!”赵德芳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芄兰不见了!我要去找皇叔,请求他派人出去找!”
“不见?”赵德昭佯装讶异地瞪大眼,“她不是已经失踪一个月了吗?难道你之前找到过她?”
“不是我,是薛惟吉找到了她,还转告我说芄兰会在荥阳等我,但是我今天赶到荥阳却找不到她!荥阳城因为瘟疫早已经是一座空城了!”
赵德昭惊愕住,“瘟疫?”难道那个女人真的失踪了?居然会有瘟疫他完全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芄兰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必须尽快将她找出来!”放开他,赵德芳转身继续往宫里跑。
而惊骇莫名的赵德昭也急忙跟上去。
如果早知会有瘟疫蔓延,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将那个女人留在那个地方,不管将她送回德芳身边或是带回京城都可以,他怎么就将她独自扔下呢?
只盼她不要出事才好
有皇上插手,找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
不过半天时间,他们便确定了死于荥阳那场瘟疫中的所有死者的名姓和身份背景,甚至连他们所有的家庭成员都查了个明白透彻。
这些人中,没有芄兰和蓝武。
这一消息令赵德芳松了好大一口气,但是在没见她本人前,他依然提心吊胆地等着奉旨找人的官兵的消息。
几天后,皇上召赵德芳进宫,告知他所查结果——瘟疫暴发后从荥阳安然搬走的寥寥几人大部分都北上投靠近亲或者举家北迁,唯一没有北上反而南下的只有两个人,便是那对因一时好心收留带来病源的三口之家的兄妹俩。
崇德殿内,听到此消息的赵德芳极力按捺想掉头便南下的冲动,看着眼前告诉他事情原委的赵炅,僵硬着身子问道:“找到他们的落脚处了吗?”
赵炅静静地回视着他,摇头,“具体位置没查到,但是他们往均州方向去却是毋庸置疑的,我们顺着这个方向找下去,相信很快便会有他们的下落了。”
得知方向,赵德芳再不迟疑,转身便走,然而他突然想起什么猛地一顿,头也不回地扬声问道:“皇上可知她为什么不回京寻求帮助,反而舍近求远地往均州而去?”
赵炅听出他语气中的猜疑,颇为不满地拧起了眉,“朕不清楚。”
“是吗?”
淡淡反问一句,他回眸看了赵炅一眼,又转向一旁沉默了半天的赵德昭,突然扬唇轻笑了一声,“皇叔,你可以放心了。”
留下一句寓意深远的话,他再没停顿,大步出了崇德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