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初入大观园,便闻‘大观’事——不知宝玉读何书?(下)
作者:风间雪 时间:2021-11-18 11:15 字数:4294 字

前些日子,我独自一人再细逛了逛这园子,瞧见许多花都开了,我便打算收集些花瓣,咱也弄个香枕玩玩,不仅有助于睡眠,亦可作为闲时游戏。

谁知,这一日,我拿全了工具,刚走至沁芳闸处,却见宝玉正在那里‘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他在弄些什么。

我看他正在踟蹰间,便打定主意唬他一吓。蹑手蹑脚的走到他身后,我便突然说道:“宝玉,你一个人在这里作什么?”

谁知宝玉一点儿都不吃惊,回头见了是我来了,只是微微一笑就完了,到让我觉得好没意思的。

这时,宝玉突然见了我肩上担着花锄,锄上还挂着花囊,手内拿着花帚,他便又笑了,接着说道:“好,好!来把这个花扫起来,撂在那水里。我才撂了好些在那里呢。”

呵呵,我一听便顿觉好笑:原来这呆子正在这儿玩‘葬花’呢!还真想不到他能有这样浪漫情怀。

……

听他我么说,我也不好再说出自己原来要收了那花的用处,只好改口道:“撂在那水里却不好。

你看这里的水虽然是干净的,只一流出去,到了有人家的地方,脏的臭的混倒,仍旧把那花遭塌了。

那畸角上我有一个花冢,如今把她们扫了,装在这绢袋里,拿土埋上,日久不过随土化了,岂不干净。”

‘随土化了,岂不干净’,不知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来,我自己却是打心底的突然一震:

正如前日里那一句自然而然的‘无立足境,是方干净’,我突然就有些慌乱起来,不知自己的心该是如何自处了。

……

一来这府里,我就是打定了主意:我是来此寻找快乐的,寻找属于自己的快乐,体会这故事的真实,不会刻意的顺从什么,也不怕自己会改变什么,只要顺其自然就好。

只是,我怎么总喜欢说那一句‘干净’的话来?‘是方干净’、‘岂不干净’?每每这样。

就是宝玉亦是如此,总喜欢‘化灰、化烟’的混说,难到我们现今的存在不是真实的吗?

我突然好怕,我真的不想去否认自己如今的存在。

——我,是真实的吧?因为我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只是,为什么我们说的话,做的事,总像是有一种宿命感在内?

我们追求的,难到只是那最终的‘干净’的去了的结果?只有那样才是‘消了案,了了愿’?

然而,若不是这样,又何谓完结??

本来好好的游园,好好的活动,让宝玉这一下子,又引出了我多少的幽怨来?然而,我终究还是有些茫然的——

尽管我总是在追求着自然,顺其自然,然而这样追求下去,岂不是早已经落入了‘刻意’的俗套,只是身在其中,我总是看不清罢了。

……

我正胡思乱想间,却听宝玉喜不自禁的笑道:“待我放下书,帮你来收拾。”

啊?我先是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宝玉还在说着‘葬花’的事。思绪一下子又回到了现实里,我心里也突然觉得好笑:

自己平白的去愁那些本来就无结果的事,可不是自寻烦恼了吗?

或许,只要热心的参与到生活中去,不用想太多,才能够真正的得到我想要的幸福呢。

这样想来,我的心就又开始活络起来。

……

我刚想要拿了那扫帚,去扫那落下的花,却想起宝玉刚才说的那句话来,我于是便问道:“宝哥哥,你看的是什么书?”

说着我便要上前去,想伸手拿过那书来瞧瞧——他在这里一个人偷看,准不是什么‘正经’书,要不然,他还不老老实实的待在书房里面,做样子给我那二舅舅看去?!

果然不出我所料,宝玉见我问他,慌的忙藏之不迭,一边躲还一边说道:“不过是《中庸》、《大学》之类,没什么好瞧的。”

我一听就乐了,就这样歪的借口,还想唬人呢!也不知道你是真的慌了,还是在故意的逗我顽,想要引我去抢了那书看?

或许他这是故意使坏,还真说不定呢!要是搁平常,我早一转身去了。不过,如今,要顺其自然嘛,想要参与到生活中,当然我就少不得要‘配合’他。

于是我便装作对他的‘诡计’一点儿也不知,只是笑道:“你又在我跟前儿弄鬼,趁早儿给我瞧了,要不然,有你好看!”

果然,宝玉听了我这么说,就立即笑道:“好妹妹,若论你,我是不怕的。你看了之后,好歹别告诉别人去。真真这是‘好书’!你要看了,连饭也不想吃呢。”

“真真这是‘好书’!”我一听他这样说,心里就不由得好笑:刚才我一听宝玉叫‘好妹妹’,就知道他准没打什么‘好主意’。

此时,再看他,一面向我介绍那书,眼睛都会放光的,全然是一副‘怪叔叔’哄骗‘未成年小女孩儿’的架势——

不过,如今我们俩儿这组合:

他算不得大叔,充其量不过一半大‘小纨绔’,而我,不说有了前世那一段学生的经历,就是这一世:

我依然还是那一副恬淡的性格,就完全不是那些‘无知少女’可比的。不过,逗逗宝玉,也许会很好玩儿吧?

……

这时,只见宝玉一面说着,一面就把一本书递给了我。我便把花具且都放在一边,接了那书来瞧——原来却是一本《会真记》。

我在心底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就这东西,还藏呢!有什么大不了的?唉,真是封建礼教下的可怜小孩子啊。

说真的,这《西厢记》,其实以前我还真没看完全,只看过几出,但那词曲却是极佳。

此时我也能静下心来,再从头细看去,尤其是看这竖排版的古本,很有一种前世里在图书馆里面,品玩围棋古谱的韵味——真个古意盎然呀!

也许是前些日子,看那些‘必读书类’太久,此时再看这杂书,我竟是越看越爱看,不到一顿饭工夫,就将十六出俱已看完。

如今再次读这书,突然间我竟觉得其词藻华丽凄美,余香满口,竟比前世更甚:

或许,那时,身在都市里,心,静不下来,我自然也看不进这婉转幽雅的词曲吧?

此时,我虽看完了书,却只是出神,一面心里默默记诵些名篇佳句,一面前世今生,亦不断在眼前变换,仿佛是要把我记忆中那些美好的东西全都翻捡出来一样。

原来,这书,竟有如此魔力……

……

正出神间,却听宝玉在我耳边笑道:“妹妹,你说这书好不好?”

耳朵里的热气,弄得我痒痒的——这小子,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跑到我身后去了?!还挨得这么近!

不过,看他一副极有兴致的样子,或许是正一同伴我看书,就不觉间凑上来的?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吧?

虽说,他现在这样子,不太合礼法,但此刻这里就止我们两个人,在屋里没旁人的时候,我们也不是没这样亲近过,此时,我也就不太在意了。

如今,听他问了,我便笑道:“果然有趣。”

宝玉听我这么说,又见我笑了,便好像手脚都不知道在哪儿放好了,竟是忘了情,直毛躁的笑说道:

“我就是个‘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

……

本来我也是觉得这书蛮有趣,而且我前些日子和云儿设计逗他,弄得他都去参禅了,也让我心里有些怪理屈的——

后来我便总想要理他一理,时刻迁就他些,也算是补偿了他一下。谁知他如今竟是越说越过分了,那里有跟自己妹妹说这样混账话的?!

就算我还算是半个‘现代人’,听了也不觉带腮连耳的通红,被他那‘挑逗’的话弄得极为羞赧。

登时我就直竖起两道细眉,瞪圆了两只杏眼,把书往他身上一丢,便含嗔带怒指向宝玉道:

“你这该死的胡说!好好儿的把这淫词艳曲弄了来,还不知从那里学了这些混话来欺负我。我这就告诉舅舅舅母去。”

说到“欺负”两个字上,我不觉又想起了往日里,不知有多少回,自己被他气哭的事了。三天两头儿的落泪,有几次不是因为他的?!

这样想着,我的眼睛不觉间就又红了。

想到宝玉竟然这样不尊重——虽然我是个现代人,不在乎这些,可是他贾宝玉可是个地道的古代人,对那些丫鬟们,他都能‘姐姐、姐姐’的,叫得极为尊敬,就更不用提,平日里他待宝姐姐如何了。

他此时却对我这样儿,如此一想,虽然我并未想要去告诉,却也觉得再呆在这里,也甚是无趣,于是我转身就走。直想着能找个没人的地方,独自一个人好好的哭一场罢了。

……

宝玉见我又落了泪,还道要去‘告诉舅舅舅母’,他便也着了急,向前抢了几步把我给拦住了,然后低声下气的,边作揖边直么的说好话儿:

“好妹妹,千万饶了我这一遭吧,原是我说错了。若有心欺负你,就让我明儿掉在那池子里,让老天罚我被那癞头鼋吞了去,然后变个大忘八,等你明儿做了‘一品夫人’,病老归西的时候,我就往你坟上替你驮一辈子的碑去。”

听他说的这样有趣,而且还混说那样的话——就连死了也不忘了要缠着我去,我也不禁‘嗤’的一声笑了,一面揉了揉眼睛,我一面就笑道:

“一般也唬的这个调儿,还只管胡说。‘呸,原来是苗而不秀,是个银样蜡枪头。’”

——不由得,我便也引了那书里的一句。

宝玉听了,便知我好了,于是他就笑道:“你这个呢?我也告诉去。”我一听,他还真个都记得了,便转回头看着他的眼睛,笑道:

“你说你会过目成诵,难道我就不能一目十行么?”本来我这也算是半句玩笑话,只是想要调皮的反问他一句,然后大家揭过。

谁知宝玉这呆子此时却只顾盯着人家的脸上看,倒把我弄得满不好意思的。一时,两人之间却静下来,气氛颇为暧昧,反而无话。

或许一开始还真有些个‘情切切,意绵绵’的味道,两个人无声的交流着目光,仿佛心儿也可以体会到对方的心意似的。

谁知宝玉这小子,到后来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盯着人家就发起呆来。我突然间就变得面红心跳,尴尬难耐。

……

过了好一会儿,宝玉才意识到,可能又唐突了。见我也没说别的,他便赶紧想要转移我的注意力。

只见他这时一面收书,一面故作大方的笑道:“正经快把那些花埋了罢,别提那个了,倒把正经事给忘了,要紧。”

我这才意识到:原来光顾着看那书了,都忘了自己本来的意愿——虽然宝玉理解的,也并不是我原本的主意。

此时,我便也只好随了他去。

于是我二人便收拾那落花。刚刚掩埋妥协,只见袭人远远的走了来,急着说道:

“那里没找到,摸在这里来。那边大老爷身上不好,姑娘们都过去请安,老太太叫打发你去呢。快回去换衣裳去罢。”

宝玉听了,一下子就着急忙慌的,然而他却还不忘拿了那书,而且还记得向我道别。

我本来看了他慌张的往怀里收那书,正觉好笑间,却听见他向我说道:“林妹妹,你身子弱,就不用过去了,我给你带个话就完了。

现在虽然天渐长,也不似前儿那样冷了,但中午休息的时候也要注意保养,休中觉时仍要多加被子,亦不可贪睡了,到时候头疼。”

我听了宝玉的话,忽然怔怔的,直到他随着袭人远远的去了,再看不见身影,仍立在那里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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