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漫无边际的黑暗。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东西,仿佛置身于黑色的墨水里,周身都被包裹在浓郁的黑中,看不见自己,听不见心跳,自己好像被融化在这无边的黑暗之中。
想动,动不了,想叫,叫不出,就这样上不来,下不去,挣不脱。黑暗如涓涓细流,又似张牙舞爪的猛兽,无孔不入地吞并着人的视觉、听觉、味觉和触觉,眼、耳、口、鼻仿佛都浸满了黑暗,溺水般的窒息充盈于全身。
恐惧,油然而生,如洪水不可抑制地泛滥,心里一阵惊慌。
“死了吗?”
“真的死了吗?”
“怎不见爸爸妈妈呢……”
“爸爸!妈妈!我来了,您们在啊?!”欧阳珍心里忍不住呼唤起来。没有应答,黑暗,仍在无声的蔓延
突然,黑暗中现出一张老实忠厚中年男人的脸和一张和蔼可亲中年妇女的脸,没有任何光源,却清晰无比。父亲那木讷的表情,憨厚的笑容,一如既往。母亲依然是那么慈祥,那么温婉。
“爸爸,妈妈,您们是来接我的吧?”欧阳珍在心里惊喜地叫道。死亡突然变得不再可怕了,重逢是一件多么令人惊喜的事啊!
可是没有回答,父亲突然显出一脸痛苦,整张脸都扭曲在一起,忽然被火包围,燃烧起来,木讷憨厚的眼里写满恐惧和痛苦,嘴巴大张,好像在叫喊,可是她却听不到声音。她想扑上去救,全身却动不了,不禁惊慌地看向母亲,母亲也被大火吞噬了,端庄的面容变成一张狰狞恐怖的脸,满头青丝瞬间燃尽,化为了灰烬。
“不!”
“不要啊!”
绝望而凄厉的叫声响起,划破黑暗——
“嚓!”黑暗中,火星一闪,微弱的灯光亮起,一节蜡烛被点燃了,黑暗被驱逐了,父母消失了。
难耐的悲伤和愤恨,不可抑制的袭来,一阵强似一阵,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咳咳咳咳”呼吸一阵窒息,胸口猛烈的起伏,剧烈地咳嗽起来。强烈的咳嗽,牵动着身上的伤口,引起一阵剧痛,好似几千只蚂蚁在身上嘶咬,尤其是双肩和胸口,更似灼烧般的疼痛。想停止咳嗽,可一口气却顺不过来,愈想停愈剧烈。欧阳珍不由地两眼上翻,头一阵阵晕眩。
突然,一直冰凉的手抚在胸前,从上到下有节奏的抚动着,只感觉烦闷渐消,终于顺过气来,止住了咳。
欧阳珍虚弱地睁开双眼,一张清秀而略带倦意的脸映在眼前: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写满焦急,干涸的嘴唇上下煽动,挺直的鼻梁上溢着密密的汗珠,浓黑的双眉深锁,散乱的头发轻轻晃动——是那样的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
“你现在感觉怎样?哪里不舒服?有没有感觉身上”急切的询问突然停止,双唇紧紧抿住,布满血丝的眼睛瞥了眼隐在被子下的双腿,生生地止住话头,定定的看着那张因失血过多,而无比苍白虚弱的脸。
“我咳咳禅咳”刚想说话,一激动,又是一阵咳嗽,血气上涌,苍白的脸上泛出一丝红润。
“别急,珍,慢点说。”说着禅连忙把手放在珍起伏不定的胸前,轻轻地给她顺气。
“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儿?”珍喘息稍歇,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到头上是一片凹凸不平的石壁,听着“哗哗”的流水声,满脸疑惑地问道。
“这是山洞,我把你弄来的,我在路上遇见你睡在水里,叫又叫不醒,怕你一不小心着了凉,得个什么伤风感冒的,于是乎,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把你拖这儿了。”懒散的声音响起,有条不紊地回答着她的问题,到后面竟成了戏虐之言。见珍醒了,禅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禁收起了自己所有的焦急和担忧,笑着打趣道。
闻言,珍有点迷茫地望着坐在身旁的人,努力地回忆着:锋利的匕首,冰冷的雨水,坚硬的地面,殷红的鲜血,昏黄的路灯,光滑的靴子
“还活着……”珍真不知该是庆幸还是遗憾。
“怎麽样,美女?想起来了吧?不是我说你,咱再困也不能睡在大街上呀,一个女孩子成何体统啊,以后”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滔滔不绝地说着。
“死去!”珍回过神来,看着那熟悉的神态,忍不住笑骂道。
只见那干涸的嘴唇,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布满血丝的眼里,折射着懒洋洋的光;紧锁的眉毛也轻轻松开,挑衅般的上下扬动;溢满汗珠的鼻梁轻轻煽动,调皮而又灵动;疲惫的脸上挂满戏虐。
“唉,你看看你,还没刚睡饱就开始咒人了,真是唉,我就不说了,留给你自己反省吧。”看珍醒过来了,禅一颗心终于放到了肚里,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伯父伯母知道吗?”珍缓了一口气,接着问道。
“这个呀……不是国庆节嘛!我出来转转,一不小心上错了火车,结果就到这儿了。本来是准备夜赏秋雨的,谁知,碰到了你,唉,扫兴呀!”禅唉声叹气的说道,配着两弯紧缩的眉,显出一副倒霉透顶的样儿。
“他们知道吗?”珍眼睛一红,执着的重复着。她知道禅是不放心自己,偷偷跟来的。对于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她太了解了。
“他们啊,呵呵,你说了?我不请示,哪来的路费。”禅轻轻皱了一下,笑呵呵地说道。
“你……”珍喘了一下气,有些急切的说道,她知道禅一定没说实话。
“哎呀!我说你累不累啊?少说点行不行?”禅满脸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
珍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她知道禅,不想说的,任你怎样她也不会说。决定的事,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劝禅回去别让父母担心这类废话她是不会说的,因为她知道说了也白说。
自己来报仇的事珍瞒的死死的,一个字也没都禅提起过,谁知禅竟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跟过来,而且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救了自己。要不,现在就是被那些人折磨死,也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在那样的晚上,珍不敢奢望会有救世主出现,也无心乞求救世主的出现,在这个草菅人命的冷漠世界里,珍本已一心赴死,谁知,竟被本应远在千里之外的好友——禅救了。
这个小镇虽不算大,可也不小,禅能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着实下了一番功夫。由此可见,禅来的时间绝不短,很可能在自己上火车时,她就悄悄跟来了。
可是在自己调查、布局时,她都一直不现身,在最后时刻……唉,可见她的良苦用心……
珍不由地一阵感动,感觉着眼睛一阵发潮,她不再说话,倦倦地闭上了眼睛。
刚才的一番对话实在耗费了她不少精力。一闭上眼睛,一种虚脱之感就涌上来,喉咙像着了火般,一阵难言的干渴。
“水……”珍疲倦地闭着眼睛,呢喃般说道。
“等一下。”这次禅没废话,麻利地提起水壶,倒了满满一碗水。
“来,冷热正好。”过了一会,禅走过来,端着已翻倒凉的水。
珍刚想起身去接,微一用力,就引来身上一阵剧痛,头又重重的跌到枕头上,脸上一阵痛苦的抽搐。
“我来。”说着,禅用手小心地托起珍的肩膀,使她轻轻地依着自己的身体,端着碗放在她的嘴边轻轻一送。
“咕咚咕咚。”珍贪婪的喝着,大量的失血后,她确实太需要水了。
“慢点喝,没人和你抢。”看着珍湿淋淋的下巴,禅笑着打趣道。
“咳咳……”听到禅的打趣,珍刚想说话,谁知竟一下子岔了气。
“都说了你慢点嘛,你看…….”禅用手抚着胸口一边轻轻地给她顺着气,一边仍不忘调侃她几句。
“咳咳……”水也不知岔到那个气管里了去了,只是憋得难受,忍不住的咳着。
“唉,看看,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吧。”禅继续调侃。
“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牵动着身上的伤口一阵剧痛,两肩和胸前左肋处,灼烧般,痛切心扉!
“不是吧?”看着珍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禅不由地心里一紧。
“咳咳……”珍苍白的脸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只见她痛苦伸着头,仰着脖子,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似的。
“珍!”禅抚着她的脖子,惊慌地叫道。
“咳咳……”
“咳……”
“……”
咳嗽声渐低,最后消失。
那因失血过多而变得灰白的嘴唇此时微微发青,无神的眼睛里一片朦胧,仿佛大雾弥散,更加暗淡无光,那张扭曲的脸平静下来,紧皱的眉也舒展开来,禅感觉到怀里的身体渐渐变重,软绵绵的压在身上,挺的梗直的脖子,也软了下来,歪在她的肩膀上。
“珍……珍”感受到呼在耳边气息渐渐变冷,禅惊惧的叫道。
珍只感觉神志渐渐模糊,眼皮愈来愈沉,好累好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