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规矩。”医院服务台前，七八个穿着黑色西装的青年簇拥这一个身材魁梧的留着络腮胡、皮肤黝黑的汉子围着前台椭圆形的桌子，那个居中的黑汉拿着一沓百元大钞敲打着桌子，笑眯眯地盯着一个身穿白色制服、戴着白色帽子面貌清秀的前台小姐说道。

“什么老规矩？”前台小姐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疑惑地问道。

“呵呵，连这个都不知道，你新来的吧？”黑汉身后的一个长相跳脱的青年胳膊一撑桌子，头往前一递，挑着眉毛道。

“你想干什么？”前台小姐不由倒退一步，警惕地望着那个青年道。

青年看了旁边的黑汉一眼，见他正笑呵呵地瞄着女孩，不由地退回身体，一拍桌子道：“不要给我们这位兄弟做记录！”

“对不起，先生，医院有规定，住院的病人必须登记。”前台小姐被笑了一跳，胆怯地看着眼前这群凶神恶煞，强行稳定了一下心神，硬着头皮维护着医院的规定。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还能被死规矩管住？”那个黑汉色迷迷地盯着那位前台小姐，边笑呵呵地说着，边伸出手来去捏那个女孩粉嫩的小脸。

“先生，你们……我……我要叫保安了……”那个前台小姐见黑汉色无忌惮向自己伸出手来，虽然隔着一个长长的台子，还是不由地自主地后退几步，惊恐地说道。

“哈哈……”那个黑汉闻言不由地哈哈大笑起来，回过头来看着身旁的几位，眼里盈盈的满是笑意，好像见到了最可笑的事似的，旁边的几个青年也跟着“哈哈”地大笑起来，引得旁边的人纷纷侧目。

“我好怕啊！”那个长相跳脱的青年双手抱着自己的胸口，阴阳怪气地叫道。

“你叫啊！”

“快叫啊！”

…….

那个黑汉身边的几个青年笑着叫嚣着，完全无视医院里“保持安静”的标语，看着他们张牙五抓的样子，站在柜台里面的女孩不由地嘴唇哆嗦着向后退去，远远地离开桌子，眼睛瞪的大大的，惊恐地看着他们。

“什么事？”旁边的一个看是领导的人走过来，呵呵笑着询问道，“张院长，他们……”女孩看到救命稻草似的，急切地一时说不出话来，两个小脸蛋张的红红的。

“呵呵，是五哥啊，不好意思，她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别和他一般见识。”那个张院长瞪了那个前台一眼，陪笑着一边递烟一边解释道。

“没事，我们很绅士的，不会和她一般见识的。”五哥一边笑眯眯地盯那个女孩，一边大度地挥挥手，看也不看那位张院长。不知道的人还咋听这话，肯定要捧腹大笑，黑社会的人说自己绅士，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过，对于这个医院的“常客”，张院长这个“主人”并不感到可笑，他知道这个客人是个没文化的粗人，偶尔拽点半通不通的文，早已习以为常了，见五哥这样说，知道是真的不和这个冲撞了他的女孩一般见识，不由地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过，当他听了下一句话，刚刚放下的心不由地又悬起来了。

“你家住在那？”五哥两只大手摁着前台的桌子，身子向前倾着，凑近那个女孩，色迷迷地问道，声音里的暖昧之情毫不遮掩。

“啊！”女孩大叫着向后退，花容失色地摔倒在地上，脸色煞白。

周围围观的病人和医务人员越来越多了，不过没有一个人敢指点，甚至连小声的议论声都没有，只是远远地看着，怕一个不下心惹祸上身，一时周围静悄悄的，甚至连几个身着制服的保安也离得远远，他们可不想为了一点薪水，得罪了G市第一大帮——龙虎帮。五哥身边的小弟也不再说话，平时虽然可以和五哥说话不分大小胡侃，但是在正式场合，他们还是很懂规矩的，老大说话时他们是绝对不会插嘴的。

“五哥，你看……她是你侄女，刚刚大学毕业，来医院实习，没见过世面，让您见笑了。”张院长刚刚松了口气，现在又紧张起来，他知道让“色虎”看上可是见好事，不由地一慌，不过到底是一院之张，一会儿就恢复了镇定，微笑着答道。

“哦？是你的千金？”五哥不由地拽着文疑惑道，他就是这个毛病，一遇到有文化的人，就忍不住拽起文来，可总是闹很多笑话。比如现在，“你的千金”和“令千金”一字之隔，意思却谬以千里，本来的褒奖客气，变成了戏谑贬谪。

“不是，不过也算吧，她从小在我家长大，和亲生的一样。”张院长听着五哥半文半诌的话，微笑着认认真真地回答道，他知道一旦和自己攀上亲，五哥还是会卖个面子的，必定他们用自己的时候还很多，所以他故意突出“和亲生的一样”几个字。

虽然张院长已经五十多了，五哥才三十来岁，可是道上混的人是不分年龄大小的，只讲能力和地位，张院长虽不是道上的人，可是和五哥称兄道弟的话，他的女儿也就是五哥的侄女了。他想拿话一压，给五哥套个“长辈”的帽子，他了解五哥的为人，他肯定五哥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哦。”果然，五哥失望地应道，本来还在打算跳进去扶起那个仍然躺在地上的女孩，来个温香抱暖玉，这会儿听到张院长的话，只好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女也不可欺，虽然张院长不算是“朋友”，这个女孩也不是他亲生的“女儿”。

可是正如张院长所料，这个面子还是得给的，必定他们经常来这家医院，很多兄弟受伤后，都住在这家医院。因为虎哥出手大方，加上黑色会的名头，威逼利诱下合这家医院达成了心照不宣的口头协议，只要是他们社团的人来这家医院看病，医院都不做记录。这样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以后用他的地方还很多，所以这个面子不能不给。

“五哥，听说你们有一个兄弟住进咱们医院了？”看着五哥终于从那女孩身上收回目光，暗暗放下心，看着他失望的面孔，一脸关切地开口询问道。

“差一点忘了正事，还是老规矩，不用我说了吧？”虎哥一扫失望之色，回想起来正事，满脸精悍地粗声道。虽然一遇到女人，他就找不到北了，可是，为人处世，除了偶尔拽一下半通不通的文，他还是很老练的，要不单靠匹夫之勇也难成为G市第一帮的首领级人物。

“我明白，放心吧！”张院长会意地点点头，“听说现在正在抢救？走，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到底是人家的地盘，才进来一会儿就传到耳朵里了，幸亏虎哥有先见之明，和他们事先有约，要不一个不小心传到条子耳朵了，抓着什么把柄就不好了，尤其是最近正打黑呢，虽说以他们的势力不用怕，但是小心驶的万年船，要不就是上面再有人，也是很麻烦的事，这点道理五哥还是知道的。

“好，你一去，我兄弟就好办了。”五哥笑着向电梯走去，后面跟着几个小弟，“那里，我不在他们也会好好抢救你兄弟的，他们都是尽职尽责的医生。”真是一个活广告，时刻不忘标榜自己的医院，说着嘱咐了那个前台女孩几句，就匆匆跟上五哥上楼去了。

手术室就在三楼走廊的尽头，手术室门口的走廊上贴着墙分成两排，站满了身着黑色西服的人，一个个神情肃穆，盯着紧闭的手术室，走廊上每扇门、窗、电梯、楼道前都站着身着黑衣的人，神情严肃地把守着这条走廊。一个三十多岁，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男子坐在走廊尽头，手术室门口，看着门上红色的灯光，平静温和的脸上隐隐有一丝焦急之色。

“你好，虎哥！”出了电梯，看到走廊上的场景，不由微微一震，快步向手术室门口的男子走去，远远地招呼着。

“呵呵，原来是张院长啊，你好！”虎哥站起来，笑着招呼道，他们之前是见过面的，帮里和这家医院的协议就是他亲自和张院长达成的，那时他们龙虎帮还不大，龙哥也还在，自己还是初出茅庐的小子，这一晃都十年了。

“好久不见了，虎哥还是那么温文尔雅。”见虎哥还是和十年前一样文质彬彬的，张院长笑称赞。不过心里却是一阵嘀咕，十年时间了，除了微微发了一点福，竟还是原来的样子，真难以把眼前这个书卷气十足的男子和叱咤风云的黑道老大联系起来。这十年来，他本以为随着名声的响亮，人也会改变，谁知竟是如此地出人意料！

“是啊！十年不见了，院长是愈见年轻了。”看着张院长黑白斑驳的头发，虎哥笑道。

虽然在一个城市，可是因为身份阶级的不同，他们的很少有交集，仅有的交集就是医院，帮里兄弟受伤住院什么的，不过那都是手下的人来打交道的，自达成协议以来，虎哥已经有十年没来过了。今天他亲自送人来，院长不得不重视，于是就亲自出来迎出来了。

“呵呵，说笑了。”尽管知道是“说笑”的，张院长还是合不拢嘴地笑起来，好话谁都爱听，尤其是有身份的人说的好话，更是让人受用，眼下被一个黑社会老大称赞，怎能不高兴呢？虽然张院长不是太势力的人，可是这还是让这个饱经风霜的院长狠狠地满足了一下虚荣心。

“虎哥，电话。”正说话间，一个小弟跑过来递上手机，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抱歉。”虎哥告了一声饶，接着电话站在窗口，脸上阴晴不定地变换着，过了一会儿，虎哥挂了电话，对着站在身边的五哥低声说了几句话，五哥点了点头，带着人匆匆走了。

“虎哥，您放心，你兄弟一定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我下面还有一点事，我先走一步了，您有什么需要尽管说，不要见外！”张院长本来是听到保卫科报告说龙虎帮的老大亲自来了，一则是进一下地主之谊，二则他怕发生什么事，想凭着之前的交情，来探探口风。

刚开始看到走廊上许多人时还有一丝发憷，不过聊起来见虎哥还和以前一样温文尔雅，不禁放松下来，可是这会儿见他发号施令，再看看身边几十条神色恭谨的大汉，才想起人家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黑社会老大，于是知趣地告辞道。

“借您吉言！”虎哥笑着点点头，看着他下了电梯，站到窗口，看向下面匆匆离去一行人，一扫脸上的满面春风，整张脸变成料峭寒冬，温文尔雅的脸上仿佛结了冰似的，寒彻刺骨，眼睛里射出夺目冰冷的光，像利剑一般！

寂静的走廊上杀气弥漫，站在走廊上的黑衣人，好像都感受到了似的，望着老大的背影，不由地面面相觑——很少见老大如此动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