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王进宫，同时带来了世子，嘉靖看见了孙子，哪会有不高兴的道理，裕王正是想着嘉靖高兴，会对李研手下留情。

“儿臣拜见父皇。”

“孙儿拜见皇爷爷。”

裕王和世子同时下跪，嘉靖看见了世子，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来，来，过来。”嘉靖招着手，自古君子抱孙不抱子，对于儿子严苛的嘉靖，对于孙儿却是异常喜爱。

世子见了皇爷爷召唤，又看了看自己的父亲，裕王点了点头。世子像撒欢似的，小跑到了嘉靖的身边，快速地爬上榻，让嘉靖抱个满怀。

“你现在读什么书？又记得什么？”嘉靖拉着世子的小手问着。

“孙儿现在读的是论语。”世子奶声奶气地说着，一双小手爬上了嘉靖的脸。

“哦，你现在都这么厉害了，都读了论语了，那么皇爷爷来考考你，有朋自远方来，下面一句是什么？”

“这么简单还难得到孙儿？不亦说乎。”世子拉长声音说着，随即一阵笑声响彻整个大殿。

世子对答如流，再也忍耐不住，黑溜溜的大眼睛在大殿里不停地打量着，嘉靖随着世子的眼睛看去，找了一圈也不知道找着什么。

“你在找什么？还是看中了什么？”嘉靖笑问。

“皇爷爷，孙儿说了你不许不开心。”世子讨好说道，嘉靖点了点头：“母妃说灼华姑姑住在皇爷爷的宫殿，怎么我来了，灼华姑姑不在呢？”

世子乌黑的大眼睛仍在找着。

“世子，休得无礼。”裕王一声呵斥，他不曾想世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嘉靖脸上的笑容敛去，但是也没有怒意，只是将世子抱了起来，说道：“童言无忌，朕的孙子比你诚实。”

“父皇？”裕王刚要开口，嘉靖制止说道：“黄锦，去将灼华叫来，说世子要见她。”

“是。”黄锦恭敬地退出殿外。

等到灼华到了万寿宫，殿里的廷议已经开始，灼华只能在后殿候着。祖孙三人高坐在大臣面前，对于嘉靖来说，很少会有这样的团聚。而下面跪着的，是内阁的大臣。

“李研的事情，内阁是怎么议的？”嘉靖大声问道，灼华手不禁抬起，放在胸前，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

“回皇上，内阁的奏议，根据杨大人的奏请，马云飞已经在押解的路上，一到京城，立即交督查院，三司，大理寺严审。至于大同，还请皇上派去特使，专门调查大同都尉贪腐一案。”徐阶醇厚的嗓音响起，这代表着他们达成的共识。

“杨博，李研是你的学生，你怎么看？”嘉靖问道。

“回皇上，臣认为徐大人所言甚是。如果调查属实，李研有罪，定当严惩不贷，连同其他贪腐将领，一并治罪。臣是李研的师长，又是他的上司，有管教不严的过错，还请皇上暂时停了臣的职位。”杨博说道，言语中无不显露正直无私。

“你不用避嫌，如果要避嫌，这满大殿里的朝臣，朕的内阁大臣，朕的儿子都需要避嫌。”嘉靖大声说道，一双锐利的眼睛看着他们。

众人都跪了下来，裕王也跪下，世子不知道所以然，看着父亲跪了，自己也从凳子上跳了下来，跪在了嘉靖面前。

“你这个小人儿，快些起来。”嘉靖对着世子宠溺笑道，世子看了看大臣和父亲，站立起来。嘉靖抱起世子，将世子放在自己的龙椅上，一起坐下。大臣们和内侍看了无不惊讶。

“周扬？”嘉靖大声叫道。

“臣在。”

“今天的奏折，满朝文武，与李研亲的疏的，只有你一人为李研辩护，朕现在想要知道你的想法？”嘉靖侧着身子，眼睛直视着周扬，他倒要看看，这个舌如莲花的周扬，能说出怎么的花样来。

“臣保李研，原因有三，其一战事刚平，不宜换将。其二，李研忠心可鉴，定不会做出勾结鞑靼之事，其中不乏小人陷害，还请皇上明察。其三，朝中贪墨而非一日，只靠杀几个人是治不了根源的，还要靠皇上和内阁申明律法，而非依靠个人之志。”周扬直起身来，不卑不亢，慷慨回答。

“哪个个人之志？”嘉靖眯着眼睛严肃问道。

“所有人。”周扬并不害怕，他敢说就敢承担。

“好啊，听到没有，这是有大才的人。”嘉靖大声吼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朕现在就让你去审李研，你去查李研。”

“恕臣不能领命，臣与李研少时相识，素来交好，臣查他，做不到大公无私。”周扬拜了下去。

“你们当中，还有谁与李研交好的，都站出来！朕今天要看看，这朝堂之上，公然结党营私的又有几人？除了你一个周扬，还有谁？”嘉靖说道，锐利地眼睛扫向裕王，裕王仍旧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好似什么都没有听到。

“回皇上，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臣与李研志同道合，而非同利。”周扬又说道。

嘉靖愤怒地看着下面的一干大臣，竟无一人说话，嘉靖瞥了裕王一眼。

裕王站起来，作揖跪了下去说道：“君子无党，但是君子可以为友。李研之错，错在李研一人，军纪不严，赏罚不明，治军散漫，李研有罪。儿臣认为，徐阁老所言极是，现下最应审明马云飞等人，选派将领赶赴边疆，让李研回京，接受调查。”

裕王的话，颇合嘉靖心意。

“好，就按裕王的意思办。”嘉靖的怒气似乎消了一点，众人都称是。

“皇爷爷你生气了吗？”世子和嘉靖坐在龙椅上，世子小声地问嘉靖，嘉靖点了点头，世子又说：“谁惹了皇爷爷生气，皇爷爷把他杀了。”

“朕要是告诉你了，你不舍得怎么办？”嘉靖小声说，但是在寂静的大殿，下面的大臣都听得一清二楚。

虽是戏童之言，但仍让人听地毛骨悚然。

“嘿嘿，皇爷爷，孙儿只有舍不得你，舍不得父王和母妃。”世子天真地笑着，还不懂得嘉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