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人:睫毛齐整地覆在眼上,眼睛像是一个狭长的月牙,让我想起当它睁开是是怎样的波光潋滟;鼻梁高挺,弧度优美,一直延伸到形状美好的唇上,即使以及给他把师傅那药服下去,此时的唇却是发乌的。
他就这样静静地躺在我的面前,不再用温润的眼神看我,以前我总觉得这眼神特虚伪,可现在,我多么地怀念……
“二哥,过几日就是我们几个约定去红楼的日子呢……”我独自低喃,暗柳习了离颜师傅给的毒经药理,发现二哥所中之毒竟是普天之下位列至毒之三之一的“离梦坠”。
梦坠之毒,中毒者一刻钟之内受五脏绞痛,经脉逆转之痛,随后逆转之时功力被封,中毒者一般由于忍受不了痛苦而陷入昏迷,在昏迷之中会产生梦境,梦到自己内心深处最害怕或最痛苦的一幕,然后生出轻生之意,在梦中不知不觉死去。此毒最为厉害的不是其锥心刺骨之痛,而是自己内心深处隐藏的情景被重现时的无助、恐慌和绝望,击垮人的意志,即使醒过来,也会一直回想。
此时,二哥忽然手抽搐了一下,额头上冒出冷汗,嘴里喃喃自语,眉头紧皱,正是陷入了梦境之中!记起暗柳说过的一定不要让患者在梦中陷入绝望之中,我赶紧在二哥耳边轻唤。
云泽锦只觉得自己正处在一个黑黑的小空间里,自己小心蜷缩着,强忍着恐惧、绝望和惊慌,屏住呼吸和哽咽,从缝隙中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外堂里一片刀光剑影,母妃紧紧拥着穿着自己衣服的妹妹被侍卫保护在中心,虽然这保护圈被那些沿途追杀的黑衣人越逼越小,妹妹小小的脸上全是惊慌,眼里挂着泪却没有掉下来,母妃柔弱的脸上却满是坚定,和自己很久之后才领悟到的,绝望和无助。
鲜血染红了地面,屋外有乌鸦嘎嘎叫着,月光惨淡地见证了这场血腥的杀戮。当最后一个侍卫倒下,母妃和妹妹已经躲无可躲。
为首的黑衣人走上前来,举刀欲刺,被母妃死死拽住,锋利的刀锋陷进肉里,却听不到母妃的一丝痛呼,只是大声喊着让妹妹快逃。
我看见妹妹踉跄着往前跑,却被其他黑衣人一把抓住摔在母妃面前,娇嫩的脸上已是伤痕累累和掩不住的惊慌。
刺向妹妹的剑最后刺进了母妃的胸口,母妃一口紧紧咬在黑衣人的手上,任凭黑衣人怎样踢打丝毫不变,美丽的脸上满是豁出去的疯狂,终于将黑衣人的袖子咬了下来,自己清楚地看见,那人的手腕上有一个交叉的丑陋的疤痕,而自己的母妃也吐出了最后一口鲜血,用自己死去的身体将终于哭叫出声的妹妹护在身下,虽然这也只是徒劳。
我在黑暗中紧紧闭上眼,不去看母妃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却在不久后发现妹妹的哭声也消失——他们都去了吧??都满身鲜血的去了吧??都带着对生的希望和死的绝望去了吧??
我仿佛听到母亲在杀戮前柔柔地颤抖的声音对自己说,我的孩子!感谢上天让我在死前还能看你一眼;她说我的孩子你不要心怀怨恨,不要恨自己的父皇,不要恨那个女人,不要恨这个宫廷,不要恨这个世界;她说孩子母亲只愿你平平安安,找一个能够相守一生的人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她说母亲从未怨过你的父皇,却只愿下辈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母亲和妹妹就这样凄惨地死在自己的面前,云泽锦只觉得眼前的鲜血模糊了自己的眼自己的心,胸中有无限的恨意滔天而来,我恨那些黑衣人!我恨那个无情无义冷清冷心的男人!我恨这个勾心斗角金钱迷醉的皇室!好恨好恨呐!
那为什么自己还要在这里呢?自己为什么还要躲在这个隐蔽的角落苟且偷生呢?自己为什么不随着他们去呢?
无边的绝望和恨意席卷了云泽锦的整个身心,满是红色的世界里没有一丝光亮,就在那无边红色将要淹没自己时,忽然传来一个温柔却焦急的声音,“二哥!二哥!醒来好不好?”
哦,是母妃对自己说要好好活下去吧?!是妹妹代替了自己死去吧?!是自己延续了他们对生的眷念和希冀吧?!
是谁?轻声呼唤,满含关怀,驱逐了这满世界的红色?是婉如么?
“我们还要去四合院呢!小三小四还要你给他们讲故事呢!醒来好不好?”
四合院是谁?小三小四是谁?哦,对了,是哪个偷了自己东西的孩子。原来这个世界还有人需要自己不是么?
“二哥!我们还要跟大哥三哥去红楼呢!所以二哥你醒来吧!”
大哥三哥?恩?四弟?魅凡?洛儿!
红色尽数褪去,云泽锦的世界恢复了清明。
五岁时的画面尽数回想起,那个噩梦,已经藏在心中十三年……
吃力的睁开眼,一个白衣少年形容憔悴的坐在自己身旁,满身鲜血,不住地低喃,“二哥,醒来好不好?二哥,我想看到你那样对我笑呢!给我笑一个好不好?你不笑,那我给你笑一个好不好?”
有冰凉的物体落在自己手上,云泽锦看着那个少年抬起泪眼朦胧的眼对着自己扯开嘴角,像是要硬生生挤出一丝笑容,看到睁开眼的自己时,又是瞪大了眼一副不可置信欣喜若狂的样子,之后被人紧紧抱住。
感受着身上这人欣喜的颤抖和颈间的湿润,我在内心唏嘘,母亲,原来还有人替自己落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