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春红度,今昔人空愁.."红衣女子灵动的眼眸透漏着丝丝清新之意,立于桌案之前提笔书写,口中边念道.

下了笔,写完了字,越打量眉心越是紧蹙,倏尔拿过那张宣纸撕了个粉碎.一旁站着的男子却笑得开朗,微微摇头,继而问道:"好端端的,怎么撕了?"

"字太难看了."

那男子不再说话,取过一张新纸,蘸了墨提笔将女子方才念叨的诗句写了一遍,写好了放在女子面前.女子才看了那字,便眉开眼笑的,片刻却又嘟了嘴,言道:"大哥的字总是这样好."

男子不言语,却从书房门口处又走进一男子来,嘴中振振有词道:"端儿一个女儿家,写那么好的字做什么?识得几个字就够了."

先前的男子名唤裴则青,而后进内的男子叫做裴则礼,乃是鸿昌工部尚书嫡出的长子与次子,二人本是孪生.那红衣女子便是裴则端,工部尚书家最小的嫡出女儿,却也是裴府上唯一的女儿,自幼极爱写字,素来又以长兄则青的字为顶好,总该模仿一二.

屋内的景象让人不忍打扰,一番和乐融融让人瞧了甚是开怀的.工部尚书站在屋外,摇头叹了气,始终没有提步入内.奈何,天家旨意在,他再如何不忍心,也不得不送了女儿入宫.

那一日,宫中大选日.宫轿候在工部尚书府外,裴则端自幼就很是纯真的一个人,虽也听了父兄母亲几日教诲,却始终不能明白那高墙内的奸诈与险恶,她唯一知道的,便是自己这一去,再不能承欢父母膝下,再不能与兄长一同写字玩笑了.

似乎是毫无悬念的,入宫、中选,这是她逃不开的命运,作为官宦公侯家的女儿.

或许裴则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幅不谙世事的模样反倒让皇帝极为喜爱,从贵人步步高升到容华,这是她意料之外的,却也让她成了众矢之的,成了六宫眼中一根欲除之而后快的刺.就那么扎在每个人的心窝里头,一日不拔去,便一日不得安宁.

她怕了,在府上时候兄长们百般爱护,她几时见过这样多的女人,偏一个个还是如此有心机的.她听宫里的老人悄悄告诉过,她入宫前,宫里头殁了个顺妃娘娘,也是皇上百般宠爱,入宫一年就掌了凤印的人,死后却只是追封了贵妃风光大葬而已.她就更怕了,是不是这宫里头但凡得宠过盛的女子,都会是那么个下场呢.

或许也是因为这,也可能是她心里对家中亲情久不能忘.所以当那个权力顶端的女人向她伸手的时候,她欣然的接受.她是宫里的懿妃,是这宫里如今掌凤印的人,但她待她极好,好到为她谋划一切.

那一年,太医面色煞白告诉她,此生恐不能受孕.她其实心里是明白的,宫里的人惯用的手段罢了,这时候,她入宫一年,看得多了,明白的,自然就多了.但是她不能声张,因为懿姐姐要压下来,所以不能声张,但懿姐姐真的很好,从那之后,她宫中一应用度,懿姐姐都会亲自过问一番.

后来,国运不畅,水患频发,宫里头的几个小皇子也纷纷染病,或许是有些厌倦了.这方天地,是她这一辈子走不出去的,她眼看着它是如何的肮脏,如何的不堪,却无能为力.虽然出宫祈福只有半年,却也能让她歇一歇了,自入宫以来恩宠不减,加之不能受孕一事皇上心有愧疚,对她更是照拂有加,可越是如此,她便越是疲倦.所以她才向皇上请愿出了宫.

宫外的天地,到底是不同的.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亦没有那些尔虞我诈,实在让人清净的很.

半年,很快就过去了,她心里明白,再回宫,便是又一番无止尽的争斗.可她已经不怕了.四年,入宫四年,裴则端纵然还有当年的小女儿心怀,却也懂了世事多变,人心莫测的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