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7-4-69:58:00本章字数：6609)

作者：泊林居士

转眼进入七月中旬，因为暑期学生放假，所以省各运动管理中心都把比赛安排在这两个月进行，在尽可能不影响学习的情况下，便于青少年参加体育比赛，这种方式已经形成惯例。石凌云细算了一下，一共有十六项省青少年比赛，幸好都是参赛，不必劳心费力筹备和组织。

东昂市各运动项目教练员都是相对固定的，每逢比赛，必须带队参赛。至于派谁当领队？体育局也早有先列：以体育场各承担训练的馆长和体校中层干部为首选。所以竞训科的同志这些日子并不很忙，只是每支代表队出去之前，由石凌云和潘际提前作好预算，然后叫领队来机关借钱，带队出发，比赛结束后，回来向竞训科汇报情况，最后总账，按规定报销。

这天，程雪菲收到省体育局科研所的传真，通知两天后省体育局将召开反兴奋剂工作会议，会期一天，要求每个市派一名同志，作为该市反兴奋剂联络员参加会议。她把传真拿过来，放在林科长桌上。

林文斌拿着传真，不敢自己做主，于是上楼请示韩淑英，两个人商量的结果是：石凌云同志赴省参加本次会议，并负责东昂市反兴奋剂工作。

石凌云心里清楚：这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工作再怎么出色，都是应该的，不是自己的功劳，而是教练员自觉抵制兴奋剂的结果；如果一旦出现兴奋剂事件，虽然与自己责任不大，但肯定很麻烦，首先必须调查当事教练员和运动员情况，然后及时向领导汇报，并根据领导指示，搜寻种种客观理由编写报告，上下协调，力求大事化小等等。

林文斌笑着对石凌云道：“别板着脸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应个景而己。等开完会，正好省篮球比赛该结束，你顺便去照应一下。”

石凌云为节省白天宝贵时间，没有提前去省局报到，而是乘半夜的火车出发，天一亮就到了省城。他随着人流缓缓走出火车站，随便在街头饭摊吃完早餐，然后乘公交车很顺畅地到了省体育局科研所。

他来到一楼会议室，见门上着锁，下意识的伸手推了推门，估计自己来早了。看了看手机，刚八点，于是无所事事地转出来，正碰见矮胖的赵所长喘吁吁步行来上班，秃头上汗津津的。石凌云站住脚，笑着跟他打招呼。

赵所长却不认识他，只是看他面熟，但是知道是来开会的，于是笑着说：“这么早啊？先在会议室待会吧。”

赵所长开了会议室的门，笑道：“你先坐会儿，我去准备一下。”

石凌云道：“赵所忙你的。”说着推开会议室的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阴霾的霉味，扑面而至，差点令他窒息，看来这个会议室使用率不高。他急忙憋住气，依次打开窗户，最后把立式空调打开，通风换气。

过了不长时间，开始陆续上人了，大部分都是各市体育局竞训科的副科长，也有个别科长，很多都是昨天来报到，己经在省城住一宿了。

本次反兴奋剂联络员会议规模不大，只有不到二十人参加，大家欢聚一堂，趁会议尚未开始的时间，彼此探询明年参加省运会的预算情况。

石凌云侧面听着，虽然各市参加省运会的经费都还没有定准，但从参加上届省运会看，差别就很大。参赛经费最多的是省会，高达上千万，最少的市仅五十万，仅够运动员往返车费，其他费用只能自理。

冯处长问：“石科长，你们上届给多少？”

石凌云想了想，没把握地说：“好像是三百万吧，上届运动会我没参与，恍惚听林科长提过，应该是三百万。”

一时很多同志感叹起来，有人说：“这样的运动会还有什么可比性？竞赛根本不用举行，比一比政府拨款，就分出名次来了。”

众人正议论着，只见省局主管竞技体育的李局长、竞技体育处毕处长、科研所的赵所长和张副所长鱼贯走进会议室。

李局长满脸是笑，冲大家挥手致意，他有一米八五左右的身高，曾当过田径跳高教练。身后的毕处长更高，他曾和林文斌是队友，身高近二米，也是满面笑容。后面跟进来的两位科研所的所长则明显矮很多，他们进来之后，大家报以稀疏的掌声。

会议由毕处长主持，他微笑着说：“这次把大家请来，参加反兴奋剂联络员会议，是专为明年省运会召开的。会期只有短短一天，但是非常重要，李局长在百忙中亲自参加会议，待会还要做重要讲话。会议是这样安排的，上午由赵所长宣布省运会兴奋剂检测方案，下午由张所长讲兴奋剂相关知识。这次会议精神本来想以通知的形式传达，现在看来不开会不行，国务院于2003年12月31日发布了第398号令，即《反兴奋剂条例》；国家体育总局也做出了相应的具体规定，目的是防止在体育运动中使用兴奋剂，保护运动员的身心健康，维护体育竞赛的公平竞争，所以我们要把明年的省运会办成公正、公平、干净的比赛，现在咱们就欢迎李局长讲话。”

一阵热烈的掌声过后，李局长拿出讲话稿，压着双手，低头念道：“国务院颁布的《反兴奋剂条例》是体育界的一件大事，表明了中国政府反兴奋剂工作的严肃态度和坚定立场，显示了中国维护体育运动纯洁性的决心，《条例》的出台，必将对中国竞技体育的持续健康发展发挥积极作用。”

李局长抬起头说：“八十年代以来，源于西方体育界的兴奋剂开始涉及我国，最初在田径、游泳、举重等体能类高水平专业运动队中出现，近几年，己经逐步向社会蔓延，在省比赛中服用兴奋剂也屡见不鲜，有的甚至在体育高考中使用，所以总局提出了‘严令禁止、严格检查、严肃处理’的三严方针，把《条例》的宣传，纳入体育界普法工作的一项重要内容。”

石凌云心想：看来这事越来越大了，别看工作不起眼，可一旦上身，想甩都甩不掉，自己的麻烦来了。

李局长郑重地说：“使用兴奋剂，是体育领域中最严重的腐败。明年省运会，我们要对兴奋剂出重拳，发现一例处罚一例，决不手软。同志们啊，知道检测一例兴奋剂要多少钱吗？八百元呐，这次省局可不是吓唬你们，也不是做表面文章，局领导已经下决心为省运会拿出一百万，专门进行兴奋剂检测。说到反兴奋剂，关键在教练，运动员年轻轻的知道什么？所以在座的联络员同志，你们一定要把这次会议精神传达到每一位教练员头上，防患于未然，谁要出丑闻，一旦查出来……哼，再找客观，找理由，都晚了。你们肩上的责任非常重大，要把自己的队伍管理好……我们一定要本着对运动员负责、对体育事业负责、对人民负责的态度，切实纠正体育行业的不正之风，创造公平竞争的体育环境和良好社会风气。”

李局长讲完之后，毕处长又作了总结性简短发言，然后他请赵所长宣布明年省运会兴奋剂检测方案。

赵所长清了清嗓子道：“经省体育局党组集体研究决定，明年省运会各项比赛的冠军和破纪录运动员全部纳入必检范围，其他运动员在第二至第八名之间抽检一人，检测只重结果，不听所谓的客观理由。”

众人听了，不禁悚然而惊，这回拿金牌要小心了。

赵所长接着说：“本次兴奋剂检测，分为赛外和赛内两种。”然后他解释道：赛外检测是省检测人员到你市之后，临时选定要抽测运动员，被抽测运动员必须在四个小时内到场接受检测，所以各市体育局必须要掌握运动员的日常行踪。赛内检测是比赛结束一小时内，被检测运动员必须到指定地点接受尿检或血检……希望各市传达到每一个教练员，嘱咐运动员配合，否则视为逃避，逃避行为也算检测不合格……

这时，毕处长打断赵所长讲话道：“我先插句话，因为李局长和我还有其他事情，所以我们得抓紧去办，你们接着开会。”

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把他们送了出去。

局长走后，会议室里顿时轻松起来。

省会冯处长笑道：“我说赵所，干脆上午把会全部开完得了，我们正搞篮球比赛，说不定在座的科长们都想去看一眼。”

众人一听冯处长带头压缩会议，都纷纷附合说：“是啊，现在还不到十一点，捡紧要的说，中午大伙还可以喝点酒。”

赵所长呵呵笑着，胖脸上都找不到眼睛了，他说：“既然大家都建议上午结束会议，那我们就服从民意，张所你说呢？”

张所长推了推眼镜道：“怎么都行。”

赵所长笑道：“那好，下面就由张所长讲有关兴奋剂知识。”

张所长很瘦，文质彬彬戴着眼镜，一看就是做学问的人。他说：“当今世界竞技体育的竞争异常激烈，屡屡创造人们难以想象甚至超出人体极限的奇迹，为了在比赛中战胜对手，人们想尽了办法，兴奋剂就是很有效的一种手段。现在兴奋剂使用的特点是：品种由单一发展成多样化，并紧紧与高科技结合在一起；使用范围由过去少数几个项目蔓延到现在众多项目；使用时间从赛前延伸到日常训练；由个人行为发展到有组织地服用。药物越来越先进，手段也越来越隐蔽。但是尽管如此，我们的检测方法也越来越精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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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个例子，如果往标准游泳池内放一勺糖，我们都能检测出来。”

石凌云没想到兴奋剂种类如此之多，包括禁用药物、禁用方法和限制药物三大类，仅一类禁用药就有一百四十种之多，又分为刺激剂、麻醉剂、蛋白同化制剂、利尿剂、肽类激素及类似物五类。

大伙都有同感，很多人烦躁地说：“张所，这么多药，我们又没见过，怎么学得过来啊？这不是让我们活受罪嘛。”

张所长笑道：“不光你们学不过来，我也学不全，咱们只是简单了解，遇到具体问题再具体解决。所以说运动员不好当，教练员也不好干，平时连看病吃药都要忌讳，不定什么原因就误服了。所以同志们这次回去，一定要告诉教练员，万一运动员生病上医院，必须保存好病历和处方，因为医生对具体哪些药品含有体育界所禁止的药物，也理解不透，咱们这次会，只是要大家明白各种药物机理，最起码提起来，大家不陌生。”

张所长接下来正式开讲：“刺激类药物……使人亢奋，能增强竞争性和攻击性，使用范围比较广泛；麻醉剂……能让运动员忍受超常疼痛，置严重的创伤于不顾，这类药物对运动员本人后患无穷；阻断剂……能缓解肌肉颤抖，增加神经稳定性，起镇静作用，如射击、摩托车常用；利尿剂……可快速减轻体重，让运动员参加轻级别的比赛……”

这次会整整开了一上午，特别是最后一小时的学习，把这帮科长听得头脑发胀。石凌云哈欠连天，心想：这项工作，真他妈要人命啊。

中午由省科研所管饭，因为天气炎热，这帮人都没喝白酒，只是随意喝了不少凉啤酒。吃完饭，石凌云和大家一起来到省体育馆。

体育馆里没开空调，闷热难当。场上比赛正在进行，双方运动员你来我往，争夺得既激烈又拘谨，显然还没放开手脚。石凌云看了看比分，都没过十，显然刚开始不久，他辨认了一下运动员席上的教练员，没看到本市的吴教练，看台上也没发现本市运动员。

石凌云正四处望着，忽听到背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叫“石科长”，他转身一看，原来是本次比赛的裁判长鲁华峰。他忙叫了一声“鲁老师。”俩人相视而笑，心意相通地走到远离赛场，无人注意的一个角落。

鲁华峰是省医学院体育教研室副教授，这个学院坐落在东昂市。他是林文斌在竞赛科时，全力培养和举荐起来的国家级裁判员，此次被省体育局抽调过来，出任本次省青少年篮球锦标赛的裁判长。

石凌云接过鲁华峰递过来的烟，先替他点上，再点自己的。

鲁华峰不待石凌云询问，就介绍起东昂市代表队的比赛情况，第一阶段分组赛，东昂市全胜，列小组第一。今天下午进行的是第二阶段交叉赛，东昂市将于四点同另一组第二名西林市代表队争夺决赛权，输了，明早八点半争第三；赢了，明天上午十点钟争冠军。第五至八名的比赛在外场地进行，明天上午比赛结束后，马上举行颁奖仪式。

石凌云不无担忧地问：“你估计这场球有戏吗？”

鲁华峰闻言，傲然一笑道：“两队实力不相上下，西林队有一个高大中锋，实力应该略强一点，但也有限。如果不出意外，东昂市应该胜出。”

石凌云理解他话中的意思，于是含蓄地谢道：“鲁老师辛苦了。”

自郑克威当上东昂市体育局长以来，他要求竞训科每次派裁判出发之前，都要对裁判提出要求：第一必须争当优秀裁判员，做到严肃认真，公正准确；第二要树立东昂市的良好体育形象，不能替东昂市抹黑；第三要有家乡观念，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最大能力为来自家乡的教练员和运动员服务。所以东昂市裁判员都有这方面的意识和素质，每次外出执裁回来，都尽快到竞训科汇报工作，非常有规矩。因为无论是国家总局还是省体育局，抽调地方裁判员，必须把通知发到当地体育局，然后通过市竞训科转达至裁判本人，并附上市体育局抽调函送达裁判员所在单位，为其请假，所以各市体育局对本市的裁判员有相当大的号召力。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石凌云担心鲁华峰陪着自己聊天过久，容易让其他队说闲话，于是主动道：“鲁老师，你忙去吧，我先去住地看一眼。”

鲁华峰对他的善解人意感到欣慰，从包里拿出两盒中华烟，悄悄塞给石凌云道：“抽着玩吧。”说完，转身向记录台走去。

石凌云走出体育馆，抹了把头上的热汗，不紧不慢来到离体育馆不远的运动员公寓，向总台服务员问清了东昂市领队、教练员的房间号，然后上了二楼。出乎意料，房间里坐满了运动员。

原来东昂市代表队正开赛前会议，石凌云在门口一露面，众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教练吴国涛和领队——体校副校长董健先后起身，惊讶道：“石科长来了，没想到，体育局的领导来啦，快请进。”

众人很快给他让开地方，石凌云含笑进屋，虽然开着空调，可是人多，一点不显凉快。吴国涛向队员介绍道：“这位是咱们市体育局竞训科石科长，领导关心重视，来看咱们了，大家热烈欢迎。”

于是运动员们都劈里啪拉地鼓起掌来。

董健笑道：“下面请石科长给大家讲几句话吧。”

“你们继续进行。”石凌云笑着摆手道：“我不打扰你们。”

吴国涛说：“董校长刚讲完，该石科长给大伙鼓劲了。”

石凌云谦虚道：“董校都讲了，我没必要再说了吧？”

“我讲是我的。”董健笑道：“你是体育局领导，必须讲一讲。”

石凌云笑道：“那我就说几句。体育局领导对咱们出来比赛很关心，派我来看一看。大家都知道这场球很关键，我希望你们在比赛中充分发挥自己的水平，打出自己的风格和士气来，能做到胜不骄，败不馁，即使比赛再激烈，大家也不要紧张，要知道放松就是力量，说这些，你们教练比我内行，我相信只要大家共同努力，全力以赴，在吴教练的指挥下，这场球一定会赢，我对你们充满信心……祝你们马到成功。”

石凌云讲完，董健带领大家热烈鼓掌。

吴国涛大声道：“石科长的话大家听明白了吗？我要说的是，咱们和对手实力旗鼓相当，谁发挥的好，谁就赢。”说着拿起战术板，招呼大家靠近一点，石凌云和董健自觉地给队员们让出地方来。

吴国涛抬头看了一眼队员，然后拿笔在战术板上边画边讲。

董健和石凌云在旁边听他给队员们布置战术。

讲了一会儿，吴国涛忽然叫起来，“咦，奇啦怪啦，怎么擦不掉？这是我临来让闺女新买的笔，始终没舍得使啊，到关键时刻才拿出来，真他妈的怪事，怎么会擦不掉？”说着把战术板递给队员，让他们帮着擦，自己则站起来，从床头包里拿出一支旧笔。

两个队员擦了半天，其中一个道：“教练，是擦不掉，这是记号笔。”

吴国涛把手里的旧笔扔给他道：“试试这个。”

队员画了两下，很快就擦掉了，说：“这支可以。”

“气死我啦。”吴国涛骂道：“这个败家的闺女，让她给我买支笔，谁想到她给我买记号笔，一块战术板三百多块钱啊，一下让她毁了。”

董健安慰道：“别着急，回头用酒精试试，也许能擦掉。”

吴国涛听了董健的话，略一沉吟，忽然哈哈大笑，拍着手道：“好，这是个好兆头，预示着西林队死定了。”

石凌云微笑着看了他一眼，不由得对吴国涛暗暗佩服，这家伙够聪明，居然无中生有，想方设法鼓励队员的士气，这帮傻乎乎的队员们就算想破脑袋，也不会弄明白，凭什么西林队就死定了？

吴国涛潇洒地举手一挥，朝信心倍增的队员们笑道；“好好干，咱们肯定能进入决赛，但必须努力，下一步看你们的了。”然后他拿出白纸画图，给队员们讲解首发阵容在比赛时的战术要求和战术配合。

石凌云和董健相互看一了眼，悄悄走出房间，不和他们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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