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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八卦
作者:极歌 时间:2021-11-18 16:21 字数:116276 字

话说莫小染检查了所有装备:暗器盒、针袋、衣服、干粮、钱财还有她精心研制好的的那些药丸,一切都准备完好之后,她便和常非一起踏上了进京之路。

大半个月的路程倒是顺利非常。

马车一大早就驶进了京城。看着街上来来往往忙着赶集的百姓,莫小染不由得感叹:京城,永远都是那么热闹繁华。

“我们去逛逛。”莫小染提议。

常非点点头,驾着马车来到一家客栈。把马车停在客栈之后,两人便向大街走去。

莫小染这大半个月是瞒过了段离潇的。她吩咐常非不准泄露消息,又让他带信给那些个暗卫,让他们也要保密。若是段离潇仍派人送信到离人谷,暗卫们就得让那个送信的人也封口。

莫小染想,还是先逛逛再回花满园去好了。

算算日子,自己都有三年时间没有踏足这里了。莫小染边走边想,老头子现在这个王爷可谓是做的风生水起,贺昭远也是得到重用。现在大家把易储的传言传的更凶了。这些都是莫小染一路上听来的。只是这丞相似乎就不是个好对付的主,没了兵衣门,对他的打击似乎也不是很大。若仅凭一个兵衣门就能被击败,那司徒盛也不会一个人霸着丞相那个位置那么多年了。看来他们之间的斗争之路还很长啊~莫小染觉得,看客这个身份最适合她不过。但是人从河边走,哪能不湿衣呢?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和常非一起逛了半天,俩人也只在一条主街上来回游荡。吃过了饭,莫小染决定还是先回花满园好了。

“诶!你听说了吗?皇后娘娘把自己关在佛堂硬是三个月没出来啊。”

“什么情况?”

“前些日子皇上大寿,五殿下特意在寿宴上奏了一曲。当时皇上就泪流满面,而皇后娘娘的脸色却难看得吓人。就在那第二天,不知怎么的,皇后娘娘就进了佛堂了。皇上去看过,太子殿下和二殿下去看过,连娘娘的亲兄长丞相大人也被召进宫好多次了,可娘娘就是以礼佛为由、想静下心来参透而一一拒绝了他们的探视。”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这次问话的人变成了莫小染。

两人回到客栈,常非去取马车,她便在大堂等他。可是自己刚坐下来喝了一杯茶就听见了以上对话,不由得好奇。

那人见问话的是个小姑娘,以为她也是八卦好奇,就说了:“我家隔壁老五的兄弟在宫里当太监,当晚就在宴会上当值。”

“哦。”莫小染了然,“不介意我坐这里吧?”

那人见小姑娘长得机灵又乖巧,便笑着给她挪了个坐。

“谢谢。”莫小染笑**地到过谢,接着问道:“那之后呢?”

“皇上去了几次,就不去了。可太子、二殿下和丞相还在那里着急啊。”

莫小染心里想,可不是嘛,自己内部人都垮了,他们还拿什么来和别人斗。和人争,最不能输的就是气势和意志,尤其是内部之间得有坚定一致的信念、要团结。

“还有啊,太子殿下曾在佛堂外跪了一天一夜,也没能够让娘娘出来。”那人继续说。

这个太子贺昭章自己从未见过,不知道是不是贺昭昌之类的鼠辈?不过,依这件事来看,他还是个大孝子。从这点出发,莫小染觉得这个贺昭章也许也坏不到哪儿去,毕竟以孝为先的人,也必定是存有善良之心的。

“她在佛堂整整三个月,也没憋出个病来?”莫小染问道。

“嘘!”那人赶紧给莫小染打个手势,小声给她说“小姑娘,这种事情咱们普通百姓是不能妄加揣测的。”

莫小染耸耸肩,觉得他们太大惊小怪。在那个地方,整天阿弥陀佛的整整三个月,要是她的话,不得病都得疯了。这个皇后也真是的,难道躲起来诵经念佛,她做的那些错事就没人知道了吗?莫小染转念一想,脑袋里又冒出另一个可能:贺昭远他故意的吧?

莫小染抬头望望门外,常非已经站在那里了。不好意思让他久等,莫小染朝那些聊八卦的大叔们告了辞,便出了客栈。

这次莫小染没有待在车厢里,而是出来坐在常非旁边和他一起驾车。

莫小染把刚才听来的消息说给常非听,常非不置可否地笑笑,说了句:“夫人若想知道更多,可去问楼主。”

“我才不去问呢。知道得越多,会有麻烦的。”莫小染否决道。

常非点点头,这点他很同意莫小染。知道越多,反而不是件好事。

忽然,莫小染玩心大起。只见她拿过常非手上的马鞭,学着常非赶车的样子,正儿八经地驾起了马车。

常非见她还是孩子心性,平日里的行为举止也一点儿没有一个楼主夫人的样子,不由得怀疑起楼主的择偶观。但恰恰就是这样单纯没有心机的姑娘才会吸引男子的目光吧?想到这里,常非不由得笑了,虽说起先自己因为带她去别院而差点被二爷扒皮,心里对她不由有些抱怨。但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虽然表面上的礼仪不可少,但在心里,自己已经把她当成了朋友。

“你笑什么呢?”莫小染对此感到莫名其妙。

常非笑着摇摇头,回答道:“属下只是想起了些让人高兴的事。”

“什么事?说来听听。”难得常非愿意主动开口,莫小染也忍不住想听听。

哪知常非正要说些什么,前方却传来一声不确定的喊声:“莫姑娘?”

“莫小染?”韩水青有些不相信地皱眉道。

而莫小染见到他却很高兴,“对啊,是我。”

“你,没死?”韩水青虽得到了肯定回答,但眼见着这么个大活人活泼地站在他面前,还是有些适应不了。

“没死没死,我命大着呢。”莫小染连连摆手。

“那段离潇也还活着?”

“当然,我们都活得好好的。”莫小染笑着回答。“对了,听说你受了重伤,现在恢复得可好?”莫小染忽然想起他的病情不免有些担心。

哪知韩水青却不怎么领情,把身子一侧,哼哼道:“你关心我?我可是你的仇人。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谁说你是我仇人了,抓我的人又不是你,杀我的人也不是你。我很早就说过,我把你当朋友的。”

韩水青还是侧身不说话。

忽然,后院像是被人包围住一般,火光从四周亮起来。莫小染这才反应过来这还有这么一大档子事儿没处理呢。

“你伤好得到底如何了?可逃得出去?”莫小染焦急问。

韩水青看她一眼,隔了一会儿才幽声道:“武功没了,我现在跟个废人一样,你说逃不逃得出去?”他的声音在莫小染听起来有着说不出的苦涩和绝望。曾经的韩水青如今已经被磨得没有了棱角没有了高傲,什么也没有了。

莫小染听到这感到莫名的心酸,何况他一直还对自己眼睛的颜色耿耿于怀。但是这更加坚定了她要帮他的决心。

听着脚步声都近了,莫小染闪到韩水青面前迅速说道:“听着!你若想安然出了这宣州,就必须听我的。以前我被韩水衣抓的时候你救了我,现在就当我还你了。但是别再说什么我们是仇人这样的话了。我帮你并不是因为同情,而是真正把你当朋友的。”

韩水青一愣,忽然想起几年前在沈园,莫小染当时并不认得自己,却义无反顾地为自己挡了一掌,他心里不免震撼。而今日,看着她真诚倔强的脸庞,韩水青觉得,自己似乎可以试着接受这个所谓的……朋友。只见他轻轻点了下头,莫小染便开心地笑了。

“吃了它!快进里屋,躺回床上去,别出声。”莫小染一边命令韩水青,一边往他手里塞了颗药丸。

韩水青服下药丸刚一躺好,门就被踢开。

看着迎面而来的几个身影,莫小染很俏皮地对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打了个招呼。

“嗨~”

段落潇没想到莫小染会在这里,吃惊过后,他两三步大跨走到莫小染面前,语气里有着莫名的愤怒:“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莫小染夸张地偏过头,找到站在最后面的那个探子,指了指他说:“我叫他带我来的。”那探子感到莫小染和段落潇两道目光一齐直直射向他,身子不自觉地歪了一下。

眼见段落潇要发飙,莫小染又抢先道:“喂!你可别赏别人几十棍子,他也是受我逼迫的。”

段落潇重重哼了一声没说话。莫小染这才注意到,他旁边站的就是北朝太子寇星月。此时他的外表稍显狼狈,但仍然英气逼人,尤其那双眼睛,仿佛不会向任何人低头认输。

寇星月也认出她来,眼里闪过惊讶之余,接踵而至的是愤怒。

莫小染又望望外面,寇星月的人手已经被影魂楼的人全全制住。为此她不由得在心里低叹一声:二师兄,你真是好本事。为了找一个韩水青,把北朝的太子都给抓了。

“你到底来这做什么?!别想给我捣蛋!”段落潇彻底火了,他知道莫小染冒险来这的目的绝不简单,她甚至会坏了自己的计划,这也是自己派人看住她的原因。

莫小染漫不经心地答道:“你来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咯。别忘了,我是你嫂嫂,你要是再对我凶,我可是要告诉你大哥的。”

在场的人听闻此言都震惊不小。影魂楼的人震惊,是因为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未满双十的少女就是他们的楼主夫人;寇星月震惊也是因为她是堂堂影魂楼楼主段离潇的妻子,在这之前他听说从未有过女子入得段离潇的眼,而后来更是听闻段离潇坠崖身亡的消息。但是听眼前这一少女的口气,想必段离潇也是有幸还生;而此刻躺在里屋床上的韩水青听到这一消息,显然也是吃惊不少。

莫小染很是满意在场所有人的表情,这场面让她的虚荣心一下子得到了极度膨胀。没办法,不摆出架子,自己迟早被段落潇赶回客栈,如果那样,还不如自己先发制人。段落潇总不会不给他大哥这个面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自己的嫂嫂强行拖回客栈吧。

趁大家还愣神的空挡,莫小染招来那个带她来这的探子,指着寇星月说道:“帮太子殿下把穴道解了吧,这种待客方式可不利于两国友谊。”

那探子很是为难。他先看了看段落潇,段落潇脸上乌云密布,气愤地把头转向一边。再看看莫小染,对方又如此无辜地盯着他,这让那探子不断在心里哀怨: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回去定被二爷拔了皮。但他最后经过内心的垂死挣扎,还是按照莫小染的吩咐,将寇星月的穴道解开了。

莫小染见穴道一解开,马上和颜悦色走上前去道歉:“太子殿下别生气。我小叔子也是找人心切,还望您海涵。今晚请太子殿下好好休息,明日好启程回国。”

寇星月先是疑惑,后见莫小染对着他调皮地眨了眨右眼,遂明白了其意思。心想,原来这段离潇的小妻子如此有趣。先是认出了自己身上的玉蟾膏味道,后又有意放自己离开,她还有多少惊喜是自己没见识过的?

莫小染见寇星月懂了自己的意思,心里也就放心了。她拉了拉段落潇,又对寇星月说道:“不好意思,深夜打扰实属不该,还请殿下早些休息啦。”说罢,便要拉着段落潇往外走。

寇星月也不好再为难,点了点头,让道放行。

“慢!”

段落潇一声吼,让准备撤走的影魂楼人都停下了脚步,同时也让莫小染和寇星月心里一惊。

“哼!影魂楼如此不识好歹,那就是欺负我北朝无人,段二爷切莫自寻死路!”

莫小染听了寇星月这话,心想:不好!怕是真给惹怒了。

段落潇却当没听见寇星月威胁,心里还不屑道:你当爷是吓大的不成?反而转向莫小染问道:“小师妹进去看过了?”

“啊?”莫小染这才反应过来,段落潇开始发问到正主头上了。“是,我刚溜进去看过了,那公子正熟睡呢。”

“可是韩水青?”段落潇继续问。

“不是!”莫小染本能地快速答道。

段落潇点点头。继而沉声道:“既然小师妹说不是,那就不是吧。”

莫小染听了这话,微笑,同时心里也松了口气。这段落潇,终于肯完事儿了。

哪知莫小染正要拉段落潇一同出去,却抓了个空。他一个回身,似是要朝里屋走去。只是寇星月眼明手快,挡在了他面前。

“既然夫人都亲眼证实,段二爷也亲口说了相信夫人,此举又是何意?”寇星月挡在段落潇面前,誓不让他再向前跨出一步。

段落潇又露出他那痞子般的笑容说道:“既然不是,看一眼又何妨,你又何必紧张?这外面那么大声响,那位殿下在里面也睡不踏实吧,怕是早醒了。”说罢,他便使着那如影子般的轻功闪进内屋。寇星月大惊,也跟着冲进去。

莫小染这才想起来,刚才在大厅,寇星月说,韩水青是他皇兄。韩水青是北朝皇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怀着种种疑问,莫小染也跟在他们后面跑进内屋。

当莫小染跑进去的时候,韩水青已经起来了。他微微有些咳嗽,寇星月坐在他旁边给他抚着背。那画面透露出血浓于水的兄弟之情,怎么看怎么和谐。而段落潇站在一边,眉头深锁,那表情极为矛盾。

莫小染一看就知道,他现在也怀疑了,那个男子到底是不是韩水青。

莫小染走过去,撞了撞段落潇的胳膊:“怎么,眼见为实了吧?都跟你说了不是了。”

段落潇还是不信。只见他走过去,两手一揖,语气却不善:“在下会些医术,不知能否为殿下看看?”

寇星月本不情愿,但见莫小染对着他微微点头,似是信心满满,便应允了。

段落潇把着韩水青的脉,眉皱得更紧。忽的,又紧盯向韩水青的脸部,似要看出他是否易过容,眼睛是否真的是自然的绿色。而韩水青尽量压制住内心的怒火与忿恨,平静地与段落潇对视。

看着段落潇的额头渐渐皱成川字,莫小染对自己新研制的药物成果很是满意。忽然感觉到寇星月投来疑惑的目光,莫小染又笑着对他耸耸肩,便继续把目光移向段落潇。

像是真没发现什么漏洞,段落潇站起身来,回到莫小染身边,极其不情愿地道了声歉:“今晚,实在得罪。影魂楼鲁莽,望殿下不予计较。”

寇星月看了看段落潇,又看了看莫小染,最后目光又回到段落潇身上,说了句:”下不为例,请吧!”

段落潇很快出了房间。莫小染见他走得飞快,想必是气急。于是只好乖乖大步跟上。不过,走出房门之际,她还不忘回过头来,见寇星月和韩水青都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她才对着他们报以灿烂一笑,接着便出去了。

“皇兄怎会认识那丫头?她似乎与你交情匪浅。”寇星月感激莫小染的做法,但是他弄不明白,之前皇兄所在的兵衣门不是和影魂楼是宿敌吗?他又怎会和段离潇的妻子交情甚好?

韩水青轻笑一声,心里想着,莫小染嫁了人还不安分,不过她还真和以前一样,那性子一点没变。

“她,是我在南朝唯一的朋友,无关门派利益。”韩水青望着门口说道,我也把你当朋友,希望我们还能见面。

寇星月难得见韩水青露出温柔之色,心里对这个莫小染更是好奇,只愿以后还会相遇。

“皇兄,我们明日就起程回北朝,父皇盼了你好多年了。”

“嗯。”韩水青轻轻应了一声,“这么多年,我感觉好累。在外漂泊,受尽苦楚,是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了。”

莫小染循声望向来人,接着她甜甜一笑,跳下马车。

“福海?真的是你啊?两年不见你成熟不少啊。”莫小染走过去拍拍福海的肩膀。两年前见着他的时候身材还小小的,这两年反而长高不少,人也精神许多。

福海见着莫小染夸赞自己,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还待在花满园吧?”

福海点点头,继而问道:“姑娘这两年去了哪里?平日里园子里就住着大公子,他还经常出门,园里也没个热闹。这次您回来就不走了吧?”

莫小染笑笑:“应该会住些日子。我正打算去花满园呢,正巧就撞见你啦。走,上车!咱们回家!”

三人来到花满园,福海帮常非安排了住宿,回头就见着莫小染坐在凉亭里吃水果。

他走过去,本想问着莫小染缺什么没有,哪知莫小染一见他过来便喊住了他。

福海看她那表情,像是要问些什么,于是主动开口:“莫姑娘有什么需要不?”

“没什么。就是问你一下,今天大公子会回来不?”

“哦。大公子今早出门时说是不用准备他的晚饭了。”

见着莫小染若有所思,福海又接着开口:“要不,福海去瑞南王府看看?要是大公子在那,就请他回来。”

莫小染本来是想给段离潇一个惊喜的,照福海这么做,不是没惊喜只剩惊讶了吗?突然,她想到了个好点子。

只听她笑道:“别去了,我本来就是偷偷跑这来的。不如……你帮我个忙?”

夜。

段离潇回来得很晚,远远就看见福海还在守门。

段离潇走过去,略微皱眉道:“不是说了晚上不用守夜,困了就去睡吧。”

福海点头称是,随着他进园。

快到房间的时候,段离潇脚步一顿,看向一边。

福海顺着他的目光,看着一名穿着小厮服装的人正在扫地。于是他赶紧解释:“大公子,这是小的今天在街上买东西遇见的小乞儿,名字叫小木。小的见他无爹无娘又是个哑巴,怪可怜的。想着这园子里还缺个扫地的,就把他招了来。”见段离潇面无表情,福海跑过去,把那名小厮拉了过来。

“还不见过主子?”他对着小木说道。

小木对着福海的口型,于是马上弯腰见礼。

段离潇的目光还是平静无波,他让福海叫小木把头抬起来。

那张脸,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甚至还泛着营养不良的黄。最终,段离潇盯了小木几眼,见没什么异样,便说了句“园子那么大,招个扫地的也好”就走了。

要入睡时,段离潇听见敲门声,打开一看,门外站着今日刚被福海招回来的小厮小木。此刻他正站在门口,手上端着洗脸水。

段离潇忍不住皱眉,自己从不是什么王公贵族,睡觉不需要有人服侍,难道福海没给这个人讲过吗?

“福海没告诉过你晚上不得来我房间吗?”段离潇的语气有着疏离。

那小厮把头一歪,似是疑惑。为什么不能来你房间?难道有什么秘密?但他还是老实地摇头,他确实不知道这么个情况。

段离潇自己正好要打水洗漱,便叫小木把水端进来就走。

小木一进房门,腿老实地走着,眼睛却不怎么老实地往四处打望。这房子,还是老样子啊。

“放好了就赶紧出去。”段离潇见盆子刚放在架子上就开始下逐客令。

小木扁扁嘴,身子一躬,便要出去。

经过段离潇身边的时候,一只手快如闪电地抓住他的。小木抬头一看,段离潇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瞧着自己,这让小木不由得低下了头,像是吓坏了似的。

“走吧。以后这屋子你别进来。”段离潇甩开小木的手,便从架子上取下巾帕开始洗脸。

小木也没什么特殊反应,轻轻出了门,还轻轻把门扣上。

回到房间,小木吃下一颗药丸,不到半个时辰,便换成了一张女子的脸。

莫小染对着镜子左瞧右瞧,不由得笑了。她家相公是真没认出她来?不过现在在外人面前他虽不似一块大冰脸了,语气还是照样冷漠。

莫小染故作深沉地摇摇头,明天还得继续扮着小木,不过当哑巴一整天不说话还真是为难了自己。

第二日,莫小染成功以小木的身份又度过了一天。第三天第四天也是这样。

第五日,趁段离潇外出,莫小染再也忍受不住,终于在沉默中爆发了!她现在才知道作为一个残疾人尤其是哑巴,整日生活在无声的世界中,日子过得是多么艰辛!

她逮着福海就不住地埋怨:“哎呀!你不是说他很忙嘛?他哪里忙了!他都在这园子里待了将近一个礼拜了!”

福海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大公子前段时间忙得几乎不回花满园,这几天又天天住在花满园,他的心思哪是福海能猜着的呀?!

“这……莫姑娘,该不会是大公子认出你来了吧?”福海觉得凭莫小染如今这个样子,如果不开口说话,一般人是几乎认不出她来。但是如果对方是大公子,那就不一定了。

“不会的。”莫小染一口否决。“他没有找到我的任何破绽。”易容药丸是自己新发明的,吃了之后一个时辰就是改变面貌,而段离潇最多也只会想到易容的膏药,见自己脸上没有任何痕迹和破绽,易容这一点,应该很快被他排除。这几天,段离潇虽住在园子里,但很少和自己碰面,更没有派人来调查自己,就连自己整整等了两晚上的试探也没有。

“我看,莫姑娘。您还是显出真身好了。我这样看着您,明明是陌生男人的身子和样貌,结果声音却是您的,怪瘆人的。”

莫小染哈哈大笑,正要说些什么来夸耀自己的本事,却听着身后人叫了句:“福海。”

莫小染顿时呆愣住。怎么这么早回来?这还不到一个时辰呢。

福海显然也是吃惊段离潇怎么现在回来了,于是赶紧上前迎道:“大公子这么早回来啊?”

“嗯。”

段离潇见小木立在那里,低垂个头,便转向福海问道:“刚才我听见笑声,怎么回事?”

莫小染嘴角一抽,福海也嘴角一抽,然后硬着脸皮说:“这不是无聊嘛,所以给小木讲笑话,没想到他没笑,我自己倒先乐了。让大公子看笑话了。”

听了福海这个没有建设性的说辞,莫小染在心中哀叹:智商低啊智商低啊,你当段离潇三岁小孩啊~

“看来你得多出去逛逛,多找些人回来打扫园子。”段离潇显然也觉得他这个应付很没有质量,一边说一边往莫小染站立的方向走去。

而身后的福海好似有些傻了。

段离潇一手抬起莫小染的头,看着她的双眼却慢悠悠地对福海说道:“哦还有,福海,我没想到你的笑声那么像女孩子。”

这下福海听了差点吐血。

段离潇放下抬起莫小染的那只手,莫小染本想装着诚惶诚恐的样子继续低下头,哪知却瞄见段离潇一手已袭上她背,大惊之下,莫小染一个闪身,躲过了那只手。

段离潇见她逃脱也不恼怒,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耗着。

不是吧?真被认出来了?莫小染第一个想法就是:跑!福海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她还是走为上策好了。

段离潇像是知道她要跑似的,在她迈开第一步的时候便抓住了她肩膀。

莫小染身子小巧灵活,再加上这一年学了些功夫,一个扭身反手一劈便挣开了束缚。而段离潇嘴角渐渐浮起笑容且越来越浓,竟这样你追我逃、抓住了对方故意让对方挣脱、再你追我逃地陪着莫小染玩了好一会儿。

莫小染一边躲一边想,他到底认出自己来没有?!这么做是什么意思啊?

思绪刚一回来,就觉得一阵轻风刮向自己。抬头一看,段离潇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根树枝,正朝自己比划而来。他这是要攻击自己啊?!

容不得他想,莫小染赶紧抽出腰间针袋里的银针,十枚齐发,直直射向段离潇。

十枚、二十枚、三十枚都被他轻松挡掉。眼见银针没了,手上也没带暗器盒,莫小染正准备缴械投降、表露身份的时候,又一阵轻风吹过,自己便已经落在了段离潇怀里。

段离潇眼里闪烁着流光,对着莫小染有些呆掉的脸庞柔声说着,那话语里仿佛还带了些调皮:“莫儿这是想谋杀亲夫啊~”

郊外的小路上,一辆马车悠然行驶于其间。

驾车的是一位年轻俊美、身着竹色长衫的小伙子,而坐在他身边的则是一个唇红齿白、双眼灵动的少女。这两人正是要前往常州的段落潇和莫小染。

“喂~你还在生气哪?”莫小染眼睛睁得大大的楚楚可怜地盯着段落潇。

而段落潇则完全忽略掉她的存在,继续扬着鞭子赶车。

“那个,我今天早上看见你在吩咐探子,是送信给师傅他们吧?”莫小染继续小心地问。

这回段落潇终于有反应了。他一眼微眯,口气里略带嘲讽:“怎么?你想给寇星月报信?”

“不不不!”莫小染赶紧摆手洗脱嫌疑,“我和他只是萍水相逢,又没收他什么好处,我干嘛给他报信。再说,又没什么可说的,我报哪门子信哪,呵呵呵呵。”说到后面,莫小染的语气已经变成讨好。

“是啊。”段落潇这才慢慢悠悠地转过脸来和莫小染正视,“你又没收他什么好处,为什么要给他报信。”

莫小染被段落潇盯得浑身难受,遂把眼睛瞄向一边,继续哈哈道:“是啊是啊。”

段落潇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但最后还是没什么温度地吐出一句:“小师妹没收寇星月好处,指不定是收了别的人什么好处呢,比如说韩水青之辈。”段落潇说到这时故意拖长尾音,明显看见莫小染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在,然而他装看不见继续道:“还有,这能说的可多着呢。比如你可以这么说:瑞南王收到消息,会布下埋伏一路阻挠,所以你们此行可得千万小心。”

听着段落潇用不阴不阳的语气试探自己,莫小染感觉脸上的笑容快挂不住了。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什么秘密都藏不住了。

“呵呵,二师兄真会开玩笑哈,呵呵,这个笑话很冷,都不怎么好笑。”莫小染干笑着,心里想着下一步对策。

段落潇像是看穿她内心所想,而后用懒散的语调说着:“师兄这玩笑确实不怎么好笑。这里离下一个驿站还有半个时辰路程,足够小师妹想个更有趣的笑话,到时师兄我就洗耳恭听了。”说罢,他便不再理睬莫小染。

这回莫小染却变成十足的苦瓜脸了。他哪里是想听什么笑话,明明就是想自己从实招来,否则就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了。

到了驿站,段落潇悠然地喝茶,莫小染把茶杯拿到嘴边,一边慢慢地抿着茶水一边小心观察段落潇的表情。

段落潇知她内心挣扎不已,于是把玩着小小的茶杯,故意不慌不忙地说道:“小师妹还没想到?”

“啊?”莫小染突然被问话,有些不知所措。

“笑话啊,师兄我等着哈哈大笑一场呢。”段落潇似笑非笑。

莫小染面露难色,吞吞吐吐地说:“师兄想听什么呀?”

“什么都行,只要是小师妹讲的,我都喜欢。”段落潇喝了口茶继续道:“哦,对了,这个笑话可必须是真实发生的哦,小师妹可别随便编个故事来糊弄我。”

莫小染心中不断念着阿弥陀佛,就知道他不会放过自己!看来如果不坦白从宽,他段落潇就要一路阴阳怪气到常州了。

“我说我说。”莫小染终是受不了这种别扭的关系。

段落潇一副就知道你会说的表情,嘴上却悠闲说道:“走吧,上路了。”

“啊?!”

段落潇坐上马车,马鞭在他手中一挥一挥的。

“一边听小师妹讲故事一边欣赏沿路风景,此乃人生之乐事也。”

莫小染气得牙痒痒,但还是狠狠蹦上马车。

一路上莫小染老实交代了她去别院、并帮助韩水青逃脱的过程。段落潇听完,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这让莫小染心里很没谱。他这是生气还是什么呀?至少也给她表个态嘛。

突然,段落潇停了马车。莫小染想,他该不会是为了惩罚自己放走一级逃犯,而把自己丢在这荒郊野外吧?!

“终于承认了?”段落潇还是那副不怎么在意的表情,耍着马鞭。

“是是是。我坦白了,师兄早就猜到了吧?”莫小染赶紧承认错误。

“哼!”段落潇显然不吃她讨好这一套。

莫小染继续好言道:“师兄早就知道他是韩水青却把他放走,说明他确实构不成威胁了是吧?”

“你何时练就了吃里扒外的本事,还真让我小瞧了你!先是用药物掩盖了一切,然后当着那么多人面又用你是我大嫂这个身份来压着我,小师妹,你好本事啊!”段落潇想到这里就是一肚子气,于是往车厢门狠狠甩了一鞭。

莫小染吐吐舌头,继续讨好道:“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以前要不是韩水青,我早被韩水衣一掌给拍死了,这本来就是我欠他的。再说了,他武功全废,与普通人无异,放过他不见得就是坏事,是吧?反正现在人都走了,你不会告诉师傅是我放走他的吧?”

段落潇剜她一眼,“告诉师傅,就换我被一掌拍死了!”师傅的意思是斩草除根,一个不留。如今韩水青身份骤变,若自己当真从寇星月那里除掉了他,今后必定风波不断。他叫探子回去报告,也只说了是寇星月派人带走了韩水青,并未提到莫小染对他的帮助。就算是这样说,估计自己也免不了一顿骂。接下来该怎么做,就只有叫师傅和大哥来想对策了。不过,韩水青似乎真的不再对他们构成威胁,再加上莫小染再三担保,自己心里也就为放走韩水青不那么介怀了。

莫小染见他思考了一会儿,似乎想通了,心里很是高兴。

不一会儿,马车继续向前走着,段落潇继续问着:“你和韩水青关系很好?”

“他救过我嘛,而且他是兵衣门副门主那会儿也没伤害过我,在我心里,他并不是个坏人。”

“哼!是个男人长得帅点你就觉得他好!”段落潇没好气道。

莫小染只当他是自恋心态作怪,于是赶紧笑着讨好:“没有没有,除了你大哥,我就觉得你最好,你是这天下最最最好的师兄!”

段落潇白她一眼,但嘴角却渐渐扬起。忽然他又想起什么,问莫小染:“他眼睛真是绿色的?不是你那个药物的作用?”

莫小染本来答应了韩水青不会告诉别人,但是既然被段落潇看见了,迟早会查出真相,何况段落潇也没对此表现得很讶异,所以还是告诉他好了。

“嗯。他以前也是对他的眼睛耿耿于怀,总觉得自己是个怪人,所以一直拿药物遮住自己眼睛的颜色。但是在我看来这没什么。我告诉他不必太在意,可能他觉得我是唯一一个见过他真实面貌没被吓到的人,所以才对我不同的吧。”

“你逻辑有问题。你还当那小子爱上你了不成?”段落潇嘲讽道。

“以前就听说这世上有异色眼睛的人,如今见了,还真是这么回事。”

莫小染笑了笑,点头。

“喂!”段落潇喊了莫小染一声。

“干嘛?”

“等大哥来常州的时候,你可得好好想想,怎么和他解释。”段落潇瞟了一眼莫小染,又露出他那嬉皮笑脸的表情。

莫小染觉得有诈,心里一慌,赶忙问道:“解释什么?!”

段落潇眼睛一眨,正色说道:“我还派人给大哥送了封信。我给他说,你和韩水青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你!你!你!”莫小染指着段落潇,气得话都是抖出来的,“段落潇你这个混蛋!亏我先前还想着怎么和你坦白呢,搞了半天,你早就摆了我一道了!”

段落潇却笑得越发花枝招展:“刚才小师妹才说师兄我好呢,怎么这才一会儿我就变混蛋了?女人还真是善变哪~”见莫小染被气得渐渐通红的脸蛋,段落潇继而大义凛然地补充:“若大嫂真和别的男人有个什么,我这个做弟弟的当然得一五一十地报告大哥不是,哪能让自家哥哥吃亏了呢,你说是吧,嫂嫂?”

“啊!我杀了你!”莫小染大吼一声便朝段落潇身上拳脚招呼。而段落潇东躲西藏,马车被他驾得歪歪扭扭的,一路上就听见少女生气的喊声和男子哈哈的大笑声。

一日,莫小染正坐在窗前发呆,像是在想着什么事情。

下午自己和段离潇出去买东西的时候,正巧京城张贴了新的皇榜,内容说是皇后娘娘在佛堂染疾却拒绝医治,皇上、太子、丞相还有太医们都束手无策。于是只好赏金百两告示天下,看有没有人能劝得皇后配合治疗。

莫小染想,这次这个事情闹得够大的哈。

“莫姑娘,莫姑娘!五殿下府来人了,说是找大公子。”福海匆匆跑来送信。

莫小染站起来拍拍微皱的衣服,叹气一声。早不来晚不来,还偏偏来的是五殿下府上的人。

“大公子不在,就这么回,反正别让他进来就是了。”

福海点头。不一会儿,他又跑了回来。

“姑娘,那人说了,等大公子回来,请赴会邀月楼。”

莫小染没放在心上,只当是贺昭远又找她家相公什么事情,所以无所谓地“哦”了一声。

傍晚,段离潇回来了。

“莫儿久等,吃过饭了?”

莫小染笑脸迎上去:“我饿惨了,所以先吃。你吃了没?我帮你热热去。”说罢,便要往厨房方向去。

段离潇拉住她,把她拥在怀里,安心地说道:“我吃过了。和师傅还有五殿下一起吃的。”

莫小染这才想起下午贺昭远派人来找过他,于是抬头笑着说道:“原来你在邀月楼吃的啊。贺昭远干嘛请你吃饭,他找你去干嘛?”

“师傅安排,我现在等于是五殿下的门客。最近北边不是很太平,我们整日在一起当然是商量朝中大事。至于莫儿说我今晚是在邀月楼吃的饭,你何出此言啊?”

整日在一起???那今天下午五殿下府派人来找又是怎么一回事?

段离潇见她发呆,不由担心:“莫儿,是哪里不舒服么?”

“没,没什么,我记错了,记错了。”莫小染弱弱地笑了两声。

邀月楼赴会,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个阴谋?还是,那个人根本就不是贺昭远府上派来的?

莫小染想,反正对方打着五殿下的名号,还约在那么多人的地方,应该不会做出卑鄙之事。自己溜去偷偷在一旁看看,见情况不对就赶紧撤,反正她这次回来京城的事情也没什么人知道。

莫小染随便找了个借口,说是今天忘记交布料的定金了,为防明天料子不被买走,自己还是快去快回一趟。莫小染走的时候,段离潇还笑话她一块料子还弄得这么紧张,这块没有了还有别的样式呀。

一路来到邀月楼。这个时候距离下午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也不知道那人还等在邀月楼没有?

邀月楼一共两层,但占地很广。和一般的大酒楼一样,一楼都是很多张桌子摆放在大厅,供一般的客人吃饭休息。二楼则是包间,收费可不便宜,专门供给达官贵人和有钱的喜静的客人享用。

莫小染进到大厅,就立刻有小二迎上来招呼。

“姑娘里边儿请。”

莫小染环视了一圈大厅,没什么异样,便侧头问小二:“请问,今晚二楼的包间有哪些客人?”

那小二古怪看她一眼,见莫小染分毫没有用餐的意思,脸上便显现出不耐烦。只见他正要开口说莫小染两句的时候,手上却无故多了一小块碎银。

看着小二愈发灿烂的笑脸,莫小染在心里早把他骂了千百遍,可表面上还是平静地说着:“我没什么恶意。今日有朋友约我在这邀月楼相见,可是现下已过了约定时间,我只是确定下我的朋友还在不在里面。若是不在,我便不进去了。”

那小二听完,笑得极其谄媚:“好说好说。今儿就三个包间开着,永泰钱庄的秦老爷,李府的二公子,还有一个包间里的人,小的不知其身份,只晓得是个年轻少妇和一个侍卫装扮的人在里面。不知姑娘的朋友是这三家的哪一位啊?”

年轻少妇?侍卫?五殿下府?莫小染很快就晓得她是谁了,既然没什么危险,见一见又何妨。

于是她对着小二道:“带路。去年轻妇人那一间。”

小二带着莫小染来到那间包厢外,敲了下门,说道:“客人,您的朋友来了。”说完,便向莫小染笑着点了点头,下楼去了。

开门的是个面生的侍卫。他寻视了下莫小染,然后默然关门。

莫小染手快,一只手抵着门,仰头对那侍卫说道:“都说了客人来了你还这样,是不是太没礼貌?”

那侍卫眼中似有怒火,他正准备开口哄人,却被莫小染插嘴。只听她声音提高了些,朝着里面喊道:“花满园的人赴会来了。”

这时,包厢里传来一句女声:“请进。”

那侍卫一听,便不再阻拦什么,侧身一让,莫小染就进了门。而他也识趣地关上门,站在门口把风。

“是莫姑娘吗?真的是你?!何时回的京城?”

那包厢里的女子正是司徒盈月,她见着莫小染一进来,便起身相迎。此刻她正拉着莫小染的手,情绪有些激动。

“那时听闻你被捉了去,下落不明,我们都为你担心。后来又听说你坠下了悬崖,我听得整颗心都一直悬着。殿下那阵子也是失魂落魄,整日喝酒买醉。后来听瑞南皇叔说你相安无事,我们才都放了心。怎么样?伤都痊愈了?你一切可好?”

莫小染虽然和司徒盈月不熟,但是见她眉宇之间的关切之情都是发自真心,心里也不觉一暖。

“一切都挺好的。我大难不死,倒也过了两年快活日子,还成了亲。”

“真的?是何家公子?”

“是段离潇。”

“那日你在山洞给我说的心仪之人可也是那段大公子?”

见莫小染点头,司徒盈月才豁然开朗:“怪不得今日你代他来,原是这层关系。虽是迟了,但还是祝福你们。”

莫小染笑着:“谢谢。”顿了一下,她才想起正事:“王妃您请段离潇来这,有什么要事吗?”莫小染想,若只是一般重要的事情,司徒盈月还不至于单独会面段离潇,何况两人基本没什么交情。

司徒盈月叹气一声:“本来有事情拜托段公子的。原先还想着可能不好办,可是莫姑娘来了,我想我就不用拜托他了。”

“到底什么事情?”莫小染心里更加狐疑,什么事情不好办,还这么神神秘秘的?

“这两天京城贴满了皇榜,想必莫姑娘也听说了我姑姑的事情。”

原来是关于皇后的。

见莫小染一愣,司徒盈月继续说,神情中自然流露出伤感:“我姑姑是得了病,却是不肯医治,说这是老天在惩罚她,只有诵经念佛才能消除罪孽。皇上如今也没法管了,我和爹也去劝过多次,就连太子哥哥和二殿下也给她跪过好多次了,尤其是太子哥哥,最后还昏倒在了佛堂前!就算我姑姑犯下了再大的错,但还是一国之母,这身子断不能任由她这样糟蹋了下去。”

“那你,又为何来求段离潇?”

听着司徒盈月饱含悲情的说辞,莫小染刚才有一种冲动,冲动到把贺昭远那档子事说给她听,但她还是忍住了。

“我记得莫姑娘在医术方面天赋很高,所以想拜托段公子找寻你的下落,接你来京城。我知道姑姑以前做了对不起原妃娘娘的事情,殿下才如此对她。我不恨殿下,毕竟原妃娘娘是殿下的母妃。但是姑姑年纪大了,身子骨再经受不起折腾。她已经意识到自己错了,开始悔过了,所以,我觉得是不是给她个机会改过自新?毕竟她是我亲姑姑。我不敢去求殿下,也不敢去找瑞南皇叔,所以只好来求段公子。”

看来司徒盈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晓得皇后与原妃娘娘的死有关,却不知道贺昭远身上的毒也是她派人下的。这次她求自己,就是想让自己进宫去给皇后看病。

“我……”莫小染很是为难,这么做没什么好处,说不定还淌进浑水里。

哪知司徒盈月见她不答应,竟跪了下来,这回连眼泪都出来了:“莫姑娘!求你了!我知道殿下钦慕于你,原本我还想着若是你医好了我姑姑,我便把这王妃之位让之于你。如今你成了亲,我也不好再开口,只求你能发发善心,答应我的请求吧!”

莫小染抚了抚额头,把王妃的位子让给自己?这个司徒盈月还真是……自己以前不是早和她说明白了自己和贺昭远已经没关系了嘛。

“莫姑娘,我求求你,求求你。我司徒盈月从小便生活在贵族之家,从没向谁低过头下过跪,这次我真心诚意求你,求你救救我姑姑!”

一个女人,应该没什么关系吧?皇后对老头子他们构不成任何威胁,自己救了她也没不是什么坏事,说不定还功德一件呢。莫小染发誓不卷入他们男人之间的战争,但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虽然皇后做了坏事,但是也尝到了报应,而且现在贺昭远还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也算是造化。况且,实战,还能检验自己医术。

“好了好了,你别跪我了。我答应你了,快起来快起来。”说着,莫小染便抬手去扶司徒盈月。

司徒盈月听了这话紧紧死抓着莫小染的双手不放,嘴上还不断问着:“真的?!你真的答应救我姑姑?!不是骗我?”

莫小染疼得有些难耐,这外表柔弱的女子,手的劲道怎么那么大?于是她只好无奈道:“是。我莫小染说话算话,言出必行。明天我就去揭了皇榜。”

司徒盈月听她这样说,眼里的泪光闪动,嘴角却向上扬起:“谢谢,谢谢,谢谢。”

“看招!”莫小染一声厉喝,便握着剑朝对面的那男子一剑刺去。

那男子灵巧避过,侧身拿剑一挡便制约了莫小染的招式。

莫小染不甘,接着出招。那男子的剑在空中旋了一个剑花之后朝着莫小染舞来。而莫小染的剑被他的剑缴了几下之后就直接飞出去了。一场武斗在十分钟之内草草收场。

不是瞎子的人都看得出来,两个人的武功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可谓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莫小染屡战屡败,耐心快被输光了。见那男子比完武之后恭敬地站在那里,她走过去,扁扁嘴抱怨着:“常非,你好歹也让我多坚持一会儿啊!每次过招你都是几分钟之内就把我解决了,我简直就看不到出师的希望嘛!”

“属下不敢!”常非拱手一揖。

莫小染无语望天,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什么时候才拿得出台面啊?算了算了,今天再一次失败而归,功夫也不想练了,还是搞些其他的吧。于是她吩咐常非:“昨天在山上看见的那些黄色的、形状似小刀的叶子你还认识吧?”

常非点点头。

“帮我采点回来好吧?我炼药有用。谢谢。”

“属下立即就去,夫人不必如此客气。”说罢,常非便使着轻功而去。

莫小染低叹着摇头,都跟他们说过好多次了,不要叫自己夫人。自己今年才满二十。被他们这样一叫,就弄得自己跟四十岁的中年大妈似的。

莫小染来到药房。

如今已是夏天,药房又是密闭的,里面的温度实在是高的吓人。莫小染在里面没待多久就出来了。只见她走到井边,想打点水洗脸。

她刚弯下腰舀水,挂在脖子上的玉佩就露了出来。莫小染望着那块刻有“离”字的玉佩,脸上浮现暖暖的笑,思绪也回到一年半前。

当时自己和段落潇到达常州,两人在那里也过了一段米虫日子。但是悠闲的日子毕竟不长。没过多久,段落潇就收到老头子来信,派他去了北朝。那时莫小染还很紧张,还以为他们非抓住韩水青不可。但是段落潇说是夜魄查到了韩水衣在北朝出没过,况且韩水青也被带回了北朝。不管这两件事是否有联系,他都要亲自去看看。兴许是洞察了莫小染的担忧,段落潇走之前,还向她保证,若没有确切证据,绝不会为难韩水青。

段落潇走了不久,段离潇就来了。莫小染当然是很高兴的。她本来以为段离潇是来带她去京城的,哪知最后自己却随他来到了一个许久不曾踏足且十分熟悉的地方——离人谷。

莫小染再次来到这个地方,心中感慨良多。她在这里遇到喜乐;在这里拜师;在这里见到妖颜惑众的段落潇和段离潇的真面目;她还在这里炼毒炼药、和喜乐满山跑、一起去偷老头子的药材。这些快乐的记忆如同潮水全部浮现在莫小染眼前。

“莫儿就暂时住在这里吧。”

莫小染疑惑地看着段离潇,他不是要接自己去京城的吗?

段离潇当然清楚莫小染眼里的疑问。他笑着理了理莫小染耳边的碎发,轻言说道:“我知莫儿不喜那里、不想卷进是非,也知道莫儿的担心。但是殿下的成败,就在这几年。”

莫小染无奈,就知道她家相公会这么说。

见她脸色不好,段离潇赶紧劝道:“这段时间落潇去了北朝,我则留下来处理兵衣门的事情。西雷和青影在逃,探子还在追踪。我不急着回京,留下来陪莫儿些日子,如何?”

早知道和她家相公会是聚少离多的结果,这让莫小染尤为怀念两人在太平村无忧无虑的时光。

然而,段离潇却没留多久。

离开那天,他把常非派来了莫小染身边。

常非,影魂楼乙级探子,原本是段落潇身边的人。段落潇离开的时候还专门给段离潇传信,说是此人留下给莫小染做保镖,肯定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是常非。我走之后,他负责保护你的安全。另外,谷里我还安了些暗卫以防万一,若无危急情况,他们平日里都不会出来。”

“那我用不用负责他们的伙食?”莫小染突然调皮地问。段离潇负责工钱,她这个做妻子的,用不用包他们吃住?

“呵呵。”段离潇也被她逗乐。只见他轻轻捏了下莫小染的鼻子,回答道:“不用,你只需要做你和常非的饭。食材你可派他出谷去买。”

“哦。”莫小染点点头,这才注意到段离潇身后站的那个她的保镖——常非。

“是你?!”莫小染惊喜叫到,熟人啊!这个常非不就是那个带她去寇星月别院的那个探子嘛!

常非躬身一揖,“属下见过夫人。”

莫小染跳到他面前,关心问道:“段落潇没赏你大棍吧?”

常非嘴角一抽,但还是恭敬回答:“二爷说,让属下好好照顾夫人,以此抵过。”

莫小染点点头,这个段落潇,这次还比较民主。

“什么大棍?”这次,轮到旁边的段离潇疑惑了。

“没什么没什么。”莫小染笑着说,“常非帮过我呢。”

“怪不得落潇要我派了他来,原是这个缘由。”段离潇了然,接着又转向常非说道:“辛苦你了。”

“属下不敢。”

段离潇离开之后的一年,莫小染都住在离人谷。两人经常通信,期间,段离潇也来看过莫小染三次。

但是,忽略那些不出现的暗卫,一个山谷只住两个人,日子实在是太冷清了些。而且那个常非,好像自从别院事件之后,他就怕莫小染的很,话也是尽量的少。想必是受了段落潇“威胁”的结果,这让莫小染为此十分苦恼。

所以,为了增进彼此感情,莫小染主动请常非教自己武功,反正既可以打发时间也可以学到防身的本领,而常非也没有拒绝。

莫小染就向常非学了两样:暗器和剑法。

相对于剑法来说,莫小染对暗器的兴趣就大很多了。经过一年的学习,自己发暗器的手法、速度和精准度都提高了好多。另外,除了别在腰间的针袋之外,莫小染还做了精巧的暗器盒带在手腕。

而说到剑法,兴许是常非怕伤到她,只教了些皮毛,再加上莫小染对这个也没有像对暗器那样的钻研劲儿,所以这一年,她进步的空间很小,不过,遇到小偷小贼什么的,也能够保身了。而她没学成功,还偏偏坚持每天找常非练手,每次的结果当然是输得很惨。

学习功夫之余,炼药也是莫小染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在医术部分她本来就有天赋,除了这些,莫小染还炼了很多稀奇古怪的药。她把这当成乐趣,自得其乐。什么改变声音的药啊、改变脉象的药啊,还有易容的药膏之类的,她都做了一大堆。当然,这样,常非就成了唯一的受害者。不过幸运的是,这些药用在他身上都没出过什么差错,这也是让莫小染颇为骄傲的一点。

莫小染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笑了笑,然后把那块玉佩又塞回里衣。

马上就到七夕了,她可不想一个人过。那今年自己就偷偷进京,给她家相公一个惊喜好了。想到这里,莫小染笑着转身,就看见常非才摘了草药回来。

她朝着他的方向大喊一声:“常非,明天我们出趟谷,去镇上买些东西!”

第二日,莫小染果然实践了自己对司徒盈月的承诺,去揭了皇榜。

当她和一个大人一起出现在花满园门口、身后还跟了一队侍卫时,福海吓呆了。只见他指着莫小染身后的人,嘴里还结巴:“莫姑娘,这……这……”

莫小染安慰地对他笑笑:“我揭了皇榜了。”

“皇……皇榜?!”福海吃惊不小。这下,他是嘴巴都惊讶地关不上了。

“嗯。我回来收拾些东西,马上就走。大公子还在家吧?”

她话音一落,段离潇便从里面出来。但见了官兵之后,眉头自觉一皱。

莫小染走上前去,“我揭了皇榜,马上要去帮皇后娘娘治病,回来收拾些东西。”

“你揭了皇榜?”就连段离潇也有些吃惊。

莫小染点头,口气有些无奈:“受人之托,我实在没法。”想起司徒盈月那副不救她姑姑她就永不起来的架势,莫小染想不答应都难。

段离潇稍微一想,便了然了。于是他轻轻拍了下莫小染肩膀,说道:“去吧。只是这宫里不必外面,万事要谨慎小心。”

“你,你不怪我?!”

段离潇摇头温柔一笑,揽着莫小染进了园子。

“莫儿又没做什么坏事,我怪你做甚?就算你做了什么错事,但你是我妻子,我也该谅解你。”

莫小染听了他这一番话,心里一阵感动。

“那,你在师傅那会不会很为难?我可是去给他仇人的妹妹治病。”

“不会。倒是你此番去了宫里,让我不怎么放心。”

莫小染一点也不担心:“在宫里,老头子自会照拂我。如果其他人为难我,我就威胁他们,不给皇后娘娘治病了。”

段离潇摇头:“你啊,只怕那时会埋下更大的祸端。”

莫小染甜甜一笑,扑进段离潇怀里:“我这次进宫了,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出来,我会想你的。”

段离潇抚着莫小染背,轻轻说道:“谁叫你那么好心,去管别人的事情?”这话虽是抱怨,却听不出任何埋怨的意思,反而多了层宠溺。

莫小染闻言抬头:“那,我不去了。随意揭下皇榜可是要被判罪的。我们赶紧收拾东西,从后院逃走!”

段离潇被她突如其来的话语逗乐,他抬手敲了敲莫小染额头,继而又故作严肃地说:“答应了别人就得言而有信!若是言而无信,你难道想做小人?”

“是!相公教训得是,妾身受教了。”

段离潇看着那张嬉笑的脸庞,说了句“调皮”便牵着莫小染去收拾要进宫的东西了。

莫小染终于来到皇宫。她还来不及参观这里的一草一木,便被一个太监带领着去见老板——太子贺昭章。

那太监在前面快步走着,莫小染有点跟不上,最后只好稍微小跑一下。她在心里不住抱怨:走那么快,赶着去投胎啊!

哪知那太监突然停下,跪在了地上,同时还用他那特殊的声音高呼了一句:“奴才给太子殿下、二殿下请安,二位殿下吉祥。”

“吉祥个屁!人你倒是带来了没有?!”

莫小染听见这个声音就愣在了,抬头一看,视线刚好与贺昭昌的撞在一起。看着这个坏蛋,莫小染就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贺昭昌见着莫小染,眼里闪过大大的惊讶,准确地说,应该是震惊。

他大步跨到莫小染面前,将她好好打量了一番。直到莫小染嘴角抽抽,他才似笑非笑地说了句:“你命倒是大得很。”

莫小染听他这么说,心里顿时升起怒火。当初如果不是他吼了句“那个梳着辫子的就是莫小染”,自己就根本不会被抓,也不会落得个满身是伤还落下了悬崖的下场!这个家伙,把他撕成碎片才能解恨!但是现在是在皇宫,自己又是来给皇后治病的,莫小染分得清事情轻重,这笔账,先记着!

于是她摆出笑脸:“托二殿下的福,我不仅命大,而且将来还会福气不断。不过今日,我可是揭了榜进宫来替娘娘诊病的,还请二殿下别妄加阻拦。”

“你……”贺昭昌正要说些什么,却被走上前来的太子贺昭章打断。

“你就是那个揭了榜要来替母后治病的那位姑娘?”

贺昭章说话声音不大不小,声线温和,态度也有礼,这让莫小染对他的初步映象比贺昭章那个家伙好很多很多。

于是她向贺昭章行了一礼:“小女子莫小染见过太子殿下,这次揭了皇榜的正是小女子。”

“那你,医术如何,可有把握?”

“太子殿下,小女子认为目前这首要之事是肯让皇后娘娘开门,好让小女子为娘娘诊治。至于说到医术,不瞒太子殿下,当初五殿下身体的痊愈,有小女子一半功劳。”

贺昭章睁大了眼,有些吃惊。他听说过此前五弟还流落民间的时候,身子十分不好,就连瑞南王也束手无策,后来隐约听说最终是找着了彻底根治的法子,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就有这等本事,真是不简单。

“大哥可能还不知道吧?她就是瑞南皇叔的小徒弟,医术可不得了。哦,还有,当时五弟和盈月妹妹刚成亲不久便有人传言,五弟之前在民间有位红颜知己,不巧,那位传言的红颜知己就是你面前的这位莫小染莫姑娘。”贺昭昌在一旁扇阴风点鬼火。

贺昭章忽略了贺昭昌话语中那隐隐含带着的刺,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既然是皇叔的徒弟,那医术显然是不用怀疑的。

“没想到二殿下还记着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如今我已经嫁予段离潇为妻,二殿下还把那些莫须有的事端上来说,未免太不识趣了些。”莫小染这样提醒道,他要是乱说,就不是辱了她的清白那么简单的问题了。她莫小染后面有段离潇,段离潇身后还有瑞南王和整个影魂楼。

贺昭昌听她说到嫁给段离潇的时候本来愣了一下,而她后面的话却是带着隐隐的警告,于是怒气立刻升起。他正准备开口大骂的时候,身子却被贺昭章一挡,袖子也被拉住。只听他重重“哼”了一声,只有作罢。

莫小染这时又开口,朝贺昭章说道:“小女子受五王妃所托,定会尽全力好好照顾娘娘,还望殿下不必太过忧心,一切自有上天庇佑。”

贺昭章对莫小染心存好感,他点了点头,继而朝一边的太监说道:“你先领莫姑娘去娘娘寝宫附近的紫竹苑安歇,好生安排。”接着,他又对莫小染说:“今日姑娘好好歇息,明日一早随我一同去看看母后。”

莫小染礼貌地答应了一声,目送贺昭章远去。这个太子殿下,相貌堂堂,谦和有礼,贺昭昌与他比起来,简直是一个是一潭清水,一个是一团污泥,想到这里,她对贺昭章的好感又多了一分。

贺昭昌看着莫小染盯着贺昭章若有所思的目光,阴阳怪气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瞒得过太子却瞒不过我!你表面借着盈月妹妹的名义进来,实际上是来替某人当内奸的吧?你都嫁人了还替老五做事,他本事可真大,盈月跟了他真是瞎了眼,十足伪君子一个!”

莫小染听了他这话也不恼,反而不紧不慢地说道:“王妃的眼光如何还轮不到殿下来评判吧?您说五殿下是伪君子,那也总比某些人真小人强呀。”

贺昭昌闻言色变,他气急道:“你!你!”

“二殿下慢走!您大人大量,何必和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计较。”莫小染在他话还没说完整的时候,立刻伸手作出一副送人的样子。

“莫小染,你有种!要是这次母后出了半点差池,我要你命!”说罢,贺昭昌便拂袖气冲冲地走了。

莫小染镇定自若,完全不把他的威胁当成一回事。只是明天,会不会顺利,她还真不好说。

P.S.那个,嗯,贺昭昌很小她娘就死了嘛,所以一直是皇后把他带大,叫声母后也是合乎情理的哈。

第二天一大早,莫小染便随着太子贺昭章一道,前往皇后娘娘的凤鸾宫。

“母后今日怎样了?”贺昭章一跨进凤鸾宫大门就朝里面正出来迎接的一个宫女问道。

而莫小染一打量,这个宫女和一般宫女的穿着打扮有异,加之其他人都跪着行礼,只有她简单地行了个礼,想必必是皇后身边极贴心之人。

只听那宫女恭敬回答:“回太子殿下,今日娘娘精神好了许多,早晨才喝了一碗玉米粥,吃了两块松籽酥,这回儿正在读佛经。”

贺昭章脸色稍缓,点了点头。接着又说道:“竹桃,这位是莫小染莫姑娘,是我专门从宫外请来给母后瞧瞧身体的。”

莫小染友好地向那个叫竹桃的宫女点点了头,竹桃也是礼貌地福了福身:“莫姑娘好。”继而她又把目光投向贺昭章,眼中隐约有些为难。“只是殿下,娘娘的脾气您不是不知道,只怕这次又是……”

“我明白。”贺昭章的语气中也透着一丝无可奈何,但是他问莫小染:“莫姑娘说了可会尽力?”

莫小染点点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定会竭尽全力让娘娘开门,许我进去。”

这时贺昭章的眼中才升起了点点希望,他觉得,她,不会让他失望。

“那就拜托你了。”贺昭章语气诚恳。

莫小染这才对竹桃说道:“请这位姐姐带我去佛堂试试。”

竹桃赶紧说道:“姑娘叫我竹桃便好,这姐姐二字,竹桃实在担不起。我这就带姑娘过去。”说完,竹桃向贺昭章行了一礼,便带着莫小染往佛堂走去。

凤鸾宫实在是大,这是莫小染此时唯一的感受。竹桃带着她走了好长一段路,走过了小桥,穿过了院落,最后还绕着长廊走了一大截,才来到一个小院子面前。一个院子,如同自己以前见过的四合院一般,只不过面积比四合院小一点,装修好一点,住在这里颐养天年倒是个不错的选择,莫小染这样想。

“到了,莫姑娘。您先在这等等,竹桃进去禀报下娘娘。”

莫小染却及时拉住她:“你要是进去禀报,娘娘是铁定不会见我的。”

竹桃疑惑地看着莫小染,那眼神彷佛在问:那该怎么办?

莫小染想了想,接着便大声对着佛堂喊道:“小女子莫小染受五王妃之托、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给娘娘诊病,望娘娘开门一见。”

佛堂里没有任何动静。竹桃显然是被莫小染这一喊给吓了一跳,只听她小声说了句:“竹桃还是进去为姑娘禀明一声吧。”说罢,便跑进了佛堂。

隔了一小会儿,竹桃出来了。莫小染看着她的脸色就晓得没戏。

“莫姑娘,不好意思,竹桃劝了娘娘好久,娘娘仍是不肯见,她不想被别人扰了清净,这下连我也被赶出来了。”

莫小染走近了几步,已经来到佛堂门口。竹桃见此赶紧上来劝道:“娘娘说了不想被打扰,莫姑娘,我看今天就算了吧?”

不想莫小染却不肯退回:“我可是承诺了别人的。我这才来几分钟呢,就想叫我走啊?”

竹桃有些**。

莫小染又继续说道:“况且一个人若是心静,无论她身在任何喧闹的地方都仿若处于清净之地。若一个人的心都无法静下来,那她又如何参佛呢?”莫小染的声音不大,但她相信,这些话定能传到那位皇后娘娘的耳朵里。

“你!……”竹桃有些不敢相信莫小染能说出如此大胆的一番话,正要请她离开,佛堂里却传来了皇后娘娘的声音:“竹桃,你进来。”

竹桃深深看了莫小染一眼,便进了佛堂去了。而莫小染就就地坐在了佛堂门口的台阶上。

不一会儿,竹桃又从里面出来了。

“娘娘请你在门口回话。”说完,她又径自进去了。

啊?莫小染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个皇后怎么这么古怪?自己在这里站大半天了,她不肯见,现在说话还要隔着一扇门,这是什么破规矩?

莫小染决定坐着答话,她可不想委屈自己。

“你叫莫小染?”里面问话了。

听这声音,平静中透着威严,倒像是皇后的气派,莫小染姿势不雅地坐在地上,嘴上却还是恭敬回答:“正是。”

“你揭皇榜是受了五王妃之托?”

“正是。”

“她为什么拜托你这件事?你们是什么关系,又是怎么认识的?”

这是在调查户口呐,莫小染想。于是她深吸一口气,道出全部,不想再拐弯抹角。

“五殿下曾经身上的毒是我发现解救方法的,这事被王妃晓得了去,她认为我医术高超,所以就拜托我进宫来了。”

“你就是瑞南王收的那个天赋很高的小徒弟?!”皇后的声音有些不稳。

天赋很高?莫小染在心里偷笑,这也夸张了一点,不过是有那么点天赋啦。听到这样的话,莫小染心里乐了。

“正是小女子。”

“那五殿下解毒的日子是你一直陪在他身边的?”

皇后这是在确认身份啊。

“正是。小女子一直陪伴在江陵沈园。”

里面久久没有回音。等了一会儿,莫小染有些不耐烦了,正站起来,门开了。

竹桃从里面走出来,眼里带着欣慰。她笑着向莫小染行了一礼,说道:“竹桃在此谢谢姑娘。娘娘已经答应您进去诊病了。”

莫小染随着竹桃进了屋。环绕四周,这佛堂倒也朴素,空气中有着淡淡的檀香,很好闻。

“娘娘,莫姑娘来了。”竹桃走到皇后身边。对她说道。

莫小染走上前去,给皇后娘娘行了个礼,但并没有下跪,而皇后对此也不恼怒。

“小女子莫小染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吉祥。”

“不必多礼。”

莫小染这才看清了皇后娘娘的真面目。人到中年,眼角已经透露了些许沧桑。衣着也是素色,倒让人感觉为人亲和了不少,少了份高高在上的距离感。相貌中等偏上,年轻时定也是风光了一时的。

正在莫小染打量皇后的时候,她也在打量着莫小染。

屋内一阵微妙。微妙过后,皇后有些感慨地开口了:“盈月拜托你,自然有她的道理,她这么做也是担心我。”

“不仅是五王妃,还有太子殿下。娘娘得为那么多真正关心你的人活着。”莫小染顿了一会儿继续道:“我答应了五王妃便会尽心尽力。您身体上的病只需小女子操心,但若还有心病,还望娘娘好生配合才是。”

皇后抬眼看了莫小染一眼,遂明白她话中的意思。看来,这个莫小染什么都知道。

于是她只有点头:“那就有劳莫姑娘了。”

次日,皇后终于肯见太子。母子俩在房里相谈许久,最后太子出门时满眼感叹却也释然。

第三日,皇后向皇帝请准,请皇上废去她皇后之名,今后留于佛堂小园清修。皇帝恩准,但皇后的吃穿用度仍不怠慢。

“是莫儿解了她的心魔。”段离潇一手牵着马一手牵着莫小染。

“我哪里有那种本事,不过是看她过得辛苦,劝了劝她罢了。至于以后的事情,就要看老天怎么安排了。”

“为什么帮她?她以前把逸……五殿下害的那么惨。”

“不知道。以前我也很恨,那么好的男子怎么会被她害成那样。可是我的心就驱使我那么做了。这世上,多一个好人总比多一个坏人强,每个人都该有改过的机会。”

“可是师傅和五殿下却不这么想。”

莫小染没有回话。隔了一会儿才又开启话头:“你觉得太子这人怎么样?”

“太子?”段离潇偏过头,“论样貌智慧,是个佼佼者,论人品性格,也是君子一个。”

“那他为什么和贺昭昌那个坏人走那么近?”

段离潇笑笑:“他俩同为皇后照顾,年龄又近,自小便玩耍学习在一起,感情好也没什么奇怪。”

莫小染点头表示认同:“太子,是个好人。”

“自从皇后这件事情之后,他似乎变得中立,这也许是莫儿的功劳,为什么参合进来?”

“太子是个孝子,对皇后娘娘的孝心也是天地可表。在皇宫里他对我也是处处照顾,以礼相待。我不忍见他日日久立在殿门口,所以才帮忙的,并不是想刻意做些什么。”

段离潇握紧了莫小染的手,笑着打量着她:“莫儿倒是心善。只是丞相大人和二殿下怕是要被气炸了。”

莫小染无所谓地挑眉,口气很是调皮:“没关系啊,我答应了太子要经常进宫陪皇后娘娘的,我在佛堂住着,量他们也不敢冲进来打我。”

看着段离潇有些好笑地摇着头,莫小染想起什么,又问:“师傅那边不会反对我和他们的仇人住在一起吧?”

“大势当前,他老人家还不打算来处理这些小事。”段离潇说完便翻身上马,莫小染只感到身边一阵轻风,接着自己也跟着纵身而起,落座后才发现自己已被段离潇环在胸前,坐在了马背上。

段离潇埋下头在她耳边轻道:“莫儿就想别的男人怎样,怎么不问问相公我反不反对?”

痒痒的感觉惹得莫小染一阵低笑躲闪,幸好段离潇还紧紧将她困在怀里。

“我莫小染的男人哪是那种小气之人?”莫小染无不自豪地宣称,回头一看,正撞见段离潇宠溺的眼。

“哈哈,哈哈……说的对!”段离潇难得洒脱地笑,听得莫小染一下子痴了。

“带你去个好地方。”话音刚落,一匹马儿便飞驰而起,朝城郊奔去。

日子不知不觉就过了两个月。

莫小染在皇宫和花满园之间来回穿梭着,日子倒也过得充实。这段时间她经常陪着皇后娘娘聊天,给她讲一些现代的趣闻,皇后虽没表现出一般人的惊讶,但也对莫小染讲的向往不已,两人的关系又更亲近了一层。不止皇后,莫小染和年纪相仿的竹桃更是合得来,日子久了,俩人以姐妹相称,亲近得不得了。偶尔碰上太子来探望,莫小染也会和太子调侃上几句,他也不恼怒,还笑言怎么就上了个小丫头的当,这让莫小染觉得他更加和蔼可亲。

和皇宫里的人相处都那么愉快,可是回到花满园却大不同了。常非早就走了,不知道被派去了什么任务。她家相公更是愁眉紧锁,连陪她出去散步已是不易。

一天,两人刚吃完晚饭。莫小染就看见段离潇刚放走一只信鸽。

“给谁捎信?是段落潇吗?”

“嗯。”

“最近你们联系倒很频繁,他什么时候回来,怪想他的?”

段离潇却没回答莫小染的问题,只是问了句:“莫儿最近可曾听说过什么流言?”

“流言?”莫小染摸不清什么意思,“没有啊,我每次进宫都待在皇后那里,出了宫就直接回来了,并未在街上闲逛,到底是什么事情?京城有什么流言了?”

“北朝在整兵了。”

莫小染吃惊地张大来嘴:“要打仗?!”

“嗯。”段离潇郑重地点点头,“我已经找落潇证实了这一消息。”

莫小染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居然,居然,战争要来了……

“北朝皇帝早就有南下的野心,这次要率军亲征。据线报,南朝边境的几个城镇已经被洗劫过几次,每次他们都抢劫钱财珠宝,也杀一些人,是在逼南朝出兵。”

“怎么会这么快?就算要准备也得一阵子。”莫小染强压下内心的恐惧,勉强镇定地问。

“定是有人挑拨唆使,让北朝皇帝蠢蠢欲动。”段离潇继续道:“明日五殿下就会请旨北上。”

莫小染惊讶地望着段离潇,一点也不相信他所说的。

“发什么疯?!他一个从没上过战场的皇子……师傅那么宝贝他的命,也同意?!”

“他本就坚持这个意愿,师傅也是赞成。他要想成功,总得先用血汗为自己挣些荣誉和愿意誓死追随的人。”

莫小染心里气愤,就为了那个位子,他们就为了那个位子,一个简单的杀母之仇演变成了血淋淋的皇位之斗!

“皇上会给他这个机会,师傅也会帮他。”段离潇望着黑暗的天,低低地叹了句:“内忧外患,这个仗我们都要付出许多。”

莫小染自此之后就住在了紫竹苑。

那日,太子贺昭章听说皇后肯医治之后,便欣慰得不得了。虽然皇后仍然不想见人,但他对莫小染很是感激,这几日送到紫竹苑的赏赐源源不断。最后还是莫小染好说歹说、苦苦请求之后,他才没让人送了,只是告诉莫小染,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就行了。

莫小染在凤鸢宫也碰见过两次贺昭昌。可能是因为自己有功劳,那贺昭昌既没有行为不轨也没有出言讽刺。每次看到她的时候,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便匆匆离去。

在紫竹苑也住了好几天了,莫小染看着自己手中的信,是老头子派人捎给她的。里面的话语简单明了,无非是叫她在宫里要小心,只需医好皇后娘娘,其他人其他事不要管就行。

段离潇也传过信给她,无非也是关心之语。虽然平常,莫小染都把它们放在枕头下面,想着心里就觉得温暖。

一日下午,莫小染突然想起明日就是七夕,于是她拿着牌子准备出宫。牌子是贺昭章给她的,以便她偶尔回家去看看和出去置办些需要的东西。

竹桃派了名小太监领着莫小染出宫。俩人快要走到宫门口的时候,莫小染眼尖,认出了此刻站在宫门口正准备上马车的人正是贺昭远,于是她赶紧叫住在前面领路的小太监:“公公,等一等!”叫完之后,莫小染又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这个小太监看起来顶多17、8岁,自己叫他公公,是不是不太合适?

果然,那小太监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却没什么不自然,只是笑着对莫小染说道:“姑娘可别这么叫奴才,唤一声小全子便是。”

莫小染面上尴尬,觉得自己很是傻,于是小声地叫了声“小全子”。

小全子应着,继续说:“姑娘这下唤住奴才,有什么事么?”

莫小染望着宫门口还没离开的马车,吞吞吐吐开口:“那个,你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前面就是宫门了,我晓得出路,就不麻烦你了。”

“奴才怎担得起这麻烦二字。只是竹桃姐姐特意吩咐了奴才,要将姑娘送至宫门口的,眼下没几步路了,就让奴才领了您去吧。”

小全子态度恭敬,莫小染又没有什么好的理由来拒绝,所以只好硬着头皮答道:“那好吧。”

贺昭远正准备上车,却看见一男一女朝宫门方向走来,心里觉得奇怪,便定睛想看仔细些。没想到那小太监后面跟着的却是许久不见、他心心念念的莫小染!于是他赶紧下车,在宫门等着她过来。

莫小染见贺昭远还没离开,甚至下了马车,心里一慌,他不是在刻意等着自己的吧?

“五殿下吉祥!”小全子见着贺昭远马上行李请安。

莫小染还犹豫着要不要也这么来一句的时候,贺昭远发话了:“你先下去吧,我有话要对这位姑娘说。”

小全子连忙答应,又朝着莫小染说了句:“姑娘,奴才就送您到这了。”

莫小染点头:“有劳。”

小全子道了声“不敢”便匆匆离开了。

“好久不见。”贺昭远的声音似有柔情又充满感慨。

莫小染这才把视线从早已走得不知所踪的小全子身上收回来。

“是呀,好久不见。”

再见到贺昭远,他就再没了以前在沈园的青涩,露出的是一个皇子该有的风范:沉稳、大气、高贵。这让莫小染感叹,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他。也许,他很适合做皇帝。时间,真是个让人畏惧的东西,当初莫小染还在为了那个温润的少年的死而哭泣的时候,却没想到他的重生,会是这样的结局。大家都在成长,她莫小染也是,如今才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世上,没什么东西是释怀不了的。

“没想到我们见面会是在这个地方。”贺昭远微笑。

“嗯。”莫小染点点头,“你过得,还好吧?”虽然知道这是废话。

“一般吧,不管是什么样的日子,人总得活下去不是,只有活下去,才会有希望。”

莫小染再度点头,很同意他的观点。因为,他们都是曾经死过一次的人。

最终,莫小染还是决定先撤。“那个,我先走了。”说罢,她便要出了宫门去。

谁知一只手突然抓住她的胳膊,莫小染只是一愣,没有说话也没有反抗。

隔了许久,贺昭远才低低地冒出一句:“他,对你好吗?”

莫小染正要张口,却被贺昭远抢了话去,那话语似是自嘲:“我,这不是废话么。你们彼此相爱,当然过得很好。我听盈月说,你许久前就喜欢上了他。”

莫小染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是的,自己喜欢段离潇,不,是爱段离潇。这个爱,已经超越了当年自己爱沈逸远的。

“是。我过得很好,我也希望你过得快乐。”莫小染转过头来,送给贺昭远一个大笑脸。

贺昭远看到莫小染灿烂的笑,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江陵沈园,于是拉她的手不由得紧了一些,语气也急迫了些:“小染,我们……”

“我们是朋友。”莫小染适时开口,很确定地说:“所以我希望你能愿望成真。”

贺昭远听她这么一说,心里隐隐作痛。他的心,好久没痛过了,但是好像每次痛,都是为了她。

一会儿,他缓缓放开手,脸上似有些无奈,但语调已恢复平静:“谢谢,我会凭我实力所得。”

莫小染点点头,说了声“告辞”便出了宫门。

“殿下,您?”一旁的小厮看着有些发呆的贺昭远,不由好心提醒。

贺昭远望着莫小染消失的方向,不知心里想些什么,脸上的表情有些哀伤,最后却只化为一声低叹。随后他很快恢复过来,对着小厮说了句“回府吧。”便不再眷恋地钻进了车厢。

第二日朝堂上。

南朝皇帝贺明清命骠骑大将军朱玉雄为主帅,带领手下几名副将及其数万兵马前往边境与戍边将军洪庸会师。圣旨刚颁下,五皇子贺昭远便请命跟随前往,言辞真挚恳切,让堂上数名臣子为之动容。

皇帝本舍不得,但贺昭远执意跟随朱将军,又有瑞南王在一旁帮忙,就连朱将军也是为贺昭远这份热血男儿之情所深深打动,最终还是让皇帝准了奏。

莫小染请求了竹桃好久,才让她用银子打通了个小太监,带着她前往君臣议事的大殿。

“姑娘,只能走到这儿了。要是再上前一点被侍卫发现,到时有理说不清,那就麻烦了。”小太监把莫小染送到离大殿还有一段距离的一座建筑物旁就止步了。

“有劳你了。”莫小染点点头,目送那个小太监走远了,便躲在建筑物侧面,观察大殿的情况。

昨日听段离潇那么说,自己心里是无不震惊的。可是不管怎么样,贺昭远即将远征,自己心里也是有些忐忑的。就像是一个老朋友要走了,自己总得在离别之前说些什么的。说不上为什么,这一大早的,就跑来这里了。

观望着那边的情景,门闭得那么严谨,侍卫又一个个笔直得站着,好一副威严气派!

不一会儿,大殿的门就开了。群臣开始从里面三五结群地出来。莫小染打望了好一阵,才看见了贺昭远的影子。此刻,他正与一个年纪四五十左右、身材精壮的男子说着话。两人一齐走下台阶,又寒暄了两句,接着那中年男子豪爽对其一抱拳,便径自离开。

贺昭远也正准备朝宫门方向走去,哪知刚走了一步,便听见一声类似于猫叫的声音,四周望了望,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又要起步。刚走了一步,突然觉得一阵风从他斜后方带着力道射来。

贺昭远一个侧身,接住那枚东西。定睛一看,是个小石子。再一抬头,便看见莫小染对着他挥手。

只见他快步走上去,带着激动而欣喜。要知道,自从恢复了身份,莫小染从没主动找过他。

“你怎么在这里?”贺昭远略微错愕后,嘴角自然向上扬起。

莫小染也是回以一笑:“听说你请命北上?”

“嗯。”贺昭远一点头,眼里是少有的严肃与正式。可这之后的却是疑问:“你在这等着就是问这个?”

“我……我……”莫小染指着自己,突然说不出话来。

贺昭远难得见她在自己面前这样窘迫,于是带着些许期许小心翼翼地问道:“小染送我出宫门,可好?”

莫小染没有拒绝,轻轻点了下头。

一路上,两人并肩走着。

刚开始,谁都没有说话。走着走着,还是莫小染先开了口:“什么时候走?”

“三日后。”

莫小染了然颔首。

走了几步,贺昭远侧头有些迟疑地问莫小染:“你如今陪伴皇后,会不会觉得……”

“她已没有野心,只是位可怜的妇人,还望殿下暂且放她一马。”

“你……还是不愿意叫我的名字……”贺昭远的声音透露出苦涩。

莫小染不自在地低下头继续走路。

“不过,眼下你住在她那里也算合适。为了你的安全,我不会和她计较,只要你平安就好。”

宫门很快就浮现在两人眼前。莫小染本来想了很多要说的话,可最后一句也没说出来,到嘴边就化为一句:“保重。”

贺昭远心里难受,却只是轻轻拥住了莫小染,彷佛拥住自己一生珍爱的宝贝。

“小染,我曾经说过我不会放弃,可是现在,我输了是不是。其实,我早就输了。”

莫小染的心被刺痛了一下,默默地被他抱着。

“我没有退路,可是心里早就后悔了。我,好想念在沈园的日子,我,多想做回那个什么都不管的沈逸远。你,能再唤我一声沈大哥么?”

莫小染试着张了张口,那句“沈大哥”带着些许哽咽。也许,从今以后,就真的不存在沈逸远这个人了,连影子都没有了。

贺昭远听见那一声久违的“沈大哥”后收紧了臂膀,之后立马放开,头也不回地离开,只留下一句“你,好好照顾自己!”

这一日,莫小染都心不在焉,郁郁寡欢。

“可是在担心五殿下?”不知何时,皇后已坐在她身旁。

莫小染缓缓摇头:“也不全是。可这心里总是不舒服。”

“那孩子,是个有福之人。只愿这次能全胜而归,这样我心里也好过一点。”

“一定会的,娘娘别想太多。”

“对了,你若想明日去送行,今日可得早些出宫才好。”

“我,不……”

“去看看也好,毕竟这样的大场面是不易见的。”皇后柔声说道。

好吧,去见识见识也好。

福海打开门,有些错愕地瞧着面前的女子。

“姑,姑娘?!您,您,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不是进宫没几天?!”

“娘娘准我出来,明天好去看看军队送行。”莫小染一边说着一边往园里走。

福海却很为难地阻止她的步伐。

“你老是挡着我干嘛?”莫小染狐疑。

“这……这……都不晓得姑娘要回来。”

莫小染有些好笑:“难不成我每次回来你还要为我设宴接风?让开让开。”

福海还是不让步,神色掩盖不住慌张。

莫小染没了耐心,一把推开他,直奔段离潇院落。

望着屋内空空如也,打开衣柜一翻,为数不多的衣服不见了,墙上的剑也不见了。

福海冲进来,看着莫小染发呆。

久久,她才问出一句:“怎么回事?人呢?去哪里了?”段离潇从来离开都会因为怕她担心、给她报备。

福海见瞒也瞒不住,只好结巴着开口:“大公子……昨夜收拾了简单的行装……就去军营报道了。”

莫小染瞪大了眼,死也不相信他说的。

“公子怕姑娘反对,所以才命人保密,等姑娘过段时间回来再说,哪知……哪知姑娘今日就回了。”

“备车,带我去军营!”莫小染平静地开口。

“啊?这……”福海甚是为难,这军营重地哪能乱闯?

见福海犹豫,莫小染气恼地走出门:“你不去,我自己雇车去,总有肯做这买卖的人!”

“姑娘!别!别!”福海赶忙追上去,“您稍等,我这就给您驾马车去。”说完,福海就一溜烟往马厩跑去。

马车一路飞奔,莫小染的心也一路飞奔,不管这是谁的主意,说什么也不能让段离潇去了战场,她不能让他离开!

马车最终被四名士兵拦了下来。

“车上何人?!”一名士兵中气十足地吼道。

见马车上下来一位灵气的年轻姑娘,四人都不由一愣。

还是刚才问话的那名士兵走到莫小染面前,语气有所缓和:“请问姑娘来此何事?军营重地不宜乱闯,若姑娘无事,还请尽快离开。”

“我是宫里来的,我来找五殿下。”说完,莫小染从腰间摸出宫牌递给那名士兵。

士兵见着宫牌不假,却还是不放心地打量莫小染:“姑娘来找五殿下仅凭块牌子实在勉强,若无机密,在下愿替姑娘转达。”

“不必了,我要见人。请你快进去禀告,顺便带着这个进去。”莫小染边说边从脖子上取下一块玉。

那士兵见莫小染态度坚决,而那块玉看似又价值不菲,于是说了句“姑娘稍等”便跑进去通报了。

不一会儿,那名士兵回来,二话不说对着莫小染一抱拳:“姑娘请跟我来。”

那名士兵把莫小染领到一个大帐外:“姑娘自行进去便可。”

莫小染一踏入大帐,便看见站在贺昭远旁边的那人,眼睛死死盯着他。

而段离潇好像第一次在莫小染面前显露出了心虚,并未与她直视。

贺昭远见形势不对,赶紧说道:“两名将士随我去大将军帐内吧,关于这次行军议程还有许多要商量的地方。”说罢,便领着两名身穿盔甲看似级别不低的军人出了帐。

“我可不记得你对我说过你也要请旨北上。”莫小染走到段离潇面前仰头看他,眼神中掩饰不住的怒火。

“莫儿,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那些所谓的解释对我没用!”

段离潇第一次见她发那么大火,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得默默把刚才士兵递上来的玉佩重新带在莫小染脖子上。

哪知莫小染却重重拍开他的手,眼眶渐红。

段离潇不知所措,有些愣在当场。

“你一点也不在乎我的感受!你也不问问我你走了以后我该怎么办?!打仗那么危险的事情,谁知道这一走又什么时候回来?!”莫小染说到最后完全是用吼的,眼泪也跟着啪嗒啪嗒往下掉个不停。

见她如此伤心,段离潇心里像是被利刃狠狠一剜,疼得连呼吸也困难。但此刻却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有上前一步,紧紧将莫小染按在怀里,仍由她发泄。

“我讨厌死你了!恨死你了!你不准走不准走!”莫小染嚎啕大哭,手不停地重重打在段离潇背上,他却一声不哼,甚至连疼痛的表情都没有。

莫小染肆意挥洒着自己的泪水,到最后竟然哭得有些接不上气。段离潇心里淌着血,但是却不能在这时候独善其身。

“莫儿,乖,不哭了。乖,不哭了。”细细在她耳边轻喃,才使怀里女子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莫小染一手紧紧揪着段离潇的衣服不放,一手胡乱摸了下脸上的泪水,抬头说道:“我不管!我没那么大义,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我们现在就去找贺昭远!”说罢,就要拖着段离潇出账。

段离潇犟不过她,她也不肯让步,最后只得无奈出手。

莫小染张大了嘴,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只点她穴道的手,眼泪再次无法抑制地溢出。在陷入深睡之前,只听那个心心念及的人在她耳边作出承诺:“莫儿,我会好好的,一定等我回来。”

莫小染一回到花满园立刻找到了归属感。福海见她回来也是高兴地合不拢嘴。

莫小染刚走到花园的时候便看到了常非,于是心里一痒,迫不及待想和他切磋一番,虽然她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常非见她回来,脸上也带出淡淡笑容。只见他把随身带着的剑往莫小染方向一甩,难得地开了次玩笑:“拿着。我空手和你打,免得等会儿夫人输了,又来怪我不肯陪你多耗些时间。”

莫小染接过剑,娇笑一声:“要你让着我!”说罢,一剑便向常非刺去。

可以说这次是两人在一起过招过的时间最长的一次。

“喂!你一直躲算是怎么回事儿?你这样兜着我绕圈子比几分钟之内搞定我还要让人难受,我一辈子都刺不到你!”莫小染负气把剑往地上一摔。

常非此刻也停下来,站在她一米开外的地方,静静地看着莫小染发脾气。

“我说常非,我今天回来你就是故意想让我累死的是不是?”莫小染此刻叉着腰喘着气。

常非仍站在原地,语气还是恭敬,只是嘴角微扬:“属下不敢。”

“不敢?这可是你说的。”莫小染刚一说完,嘴边便扬起一抹奸笑,而一只手早已经放在了腰间的针袋上。

只见十枚银针齐齐出袋,直朝常非面门。

常非也不躲闪,就那样看着银针朝他飞来,然后在一阵轻风过后,那些银针全部刷刷地落在了地上。

莫小染看到这一幕,嘴巴张得比鸡蛋还大。只见她慢慢走过去,细细把常非全身打量了好几遍,“你练的什么功啊?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一手?厉害啊~神!真神!”莫小染毫不吝惜自己的夸赞。

“莫儿说什么很神?”

莫小染听见这个声音,先愣了一下,随后脸上渐渐浮现了甜蜜的笑容。

常非朝着段离潇一点头便出了园子。

“唉!”莫小染本还想叫住常非,问问他这招叫什么名字,可是下一秒就落入了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

段离潇眼带笑意地看着怀中的人,轻轻说道:“这么黏常非?”

“不是不是!”莫小染赶紧否认,“我最黏你!”说罢,便撒娇似的把段离潇抱得更紧。

看着莫小染急切讨好的模样,段离潇忍不住笑了。而莫小染则贪婪地窝在他怀里,因为那里,才让她最安心。

“莫儿刚才说常非什么很神?”

“就是刚才我向他发了十枚银针,结果那银针还没近他身,不知怎么的,就全部掉地了,一点征兆也没有。”

段离潇脸上笑容更大,“就因为这个?”

“你会啊?”莫小染刚问出来就后悔了,她家相公是什么人?影魂楼楼主啊!

“那你给我演示一遍好不好?”莫小染撒娇。

段离潇偏过头看她,没有说话。

“好不好嘛?”莫小染晃着段离潇的膀子,真想再见识下那个很神的功夫。以前自己遇见血姬的时候就看到过她的内力能控制银针转向,但是那时候自己的银针已经离她非常近了。而这一次,银针离常非还有段距离,他的内力都能控制住,这不由得叫莫小染惊讶了。

段离潇很快就在她的软磨之下,答应给她演示一下。

“我把身上所有的银针都拿出来,你没问题吧?”

“莫儿就不怕不小心伤了我?”段离潇有些无奈地开着玩笑。

“不会不会!我那点功夫怎么伤得了你。就算你不小心没接住其中一两根,受伤了当然是我照顾你,这样我还可以拖延回宫的时间。”

“照莫儿这么说,我恐怕还真得有一两根接不住才行,毕竟为夫还真不想你去那皇宫。”段离潇微微笑着摇头。

“接招吧!”莫小染在与段离潇隔了一些的地方开始发针。

莫小染发暗器的速度还算快,可那些银针穿梭于空气中,却在两人正中的位置全都停了下来。一股温和的气流把它们困住在那里,仿佛静止在空中。莫小染呆呆地盯着这一切。

忽然,银针全部转向,直直朝莫小染飞来。早已被段离潇的功力惊呆的莫小染哪里反应得过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段离潇怀里。

段离潇带着莫小染在空中打了几个旋之后,稳稳地着地。

“傻了?”段离潇好笑地看着直愣愣的她。

莫小染这才抬头望进那双好看的眼睛,她家相公又帅武功又高强,简直就是无所不能啊~这和神仙有什么区别?

“可是,莫儿,我受伤了。”段离潇见她盯着自己,于是可怜地说道。

“啊?”莫小染有点懵,这才回过神来。

段离潇抬起右手,此刻他的手腕上正扎着三枚银针。

莫小染想,他定是故意的。但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甜蜜,于是她笑着挽起段离潇的胳膊说道:“走,回屋去。妾身给相公上药。”

段离潇闻言,一把抱起她,在她额上印下深情一吻:“那便有劳娘子了。”说罢,便抱着莫小染进了屋。

七夕。

月老庙门前人们络绎不绝且大多是年轻女子,也有很多是携着情郎和相公一起来的。

莫小染拿着毛笔在木牌上写些什么,写完后走出大殿,便看见段离潇站在月老庙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下,仔细地看着那些挂在树上的女子写的姻缘牌。旁边,一些女子和情侣把自己的牌子相继挂在树上。

莫小染走过去,笑道:“看得这么仔细,她们都写了什么?”

段离潇搂过她:“大多都是求月老保佑能找到好姻缘的,也有的是来还愿的,感谢月老赐予她们好归宿。”

莫小染一眼不眨地认真听着。忽听段离潇又说:“也有些不幸的人。”见莫小染疑惑地望着自己,段离潇指着一块牌子道:“你看,这女子便是遭遇了和丈夫分离之苦。”

莫小染顺着段离潇手指的方向看了去,看见一块系了相思结的牌子。那上面的内容写着:保佑月老能让她再见到自己的丈夫,因为他们已经分别了八年之久。

整整八年,好漫长的岁月。莫小染觉得那女子好可怜,心下顿时溢出淡淡忧伤,不由低声道:“只希望她和她相公能早日团聚。”

“嗯。”段离潇轻声应着,知她也为那女子难过,不由把莫小染搂得更紧了些。

“对了,我也写了牌子。”莫小染从段离潇的怀抱里抬起头,两眼明亮地看着他。

“莫儿写了些什么?”段离潇眼带笑意。

莫小染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把牌子遮在胸口:“不给你看,我只告诉月老的。若是愿望实现了,我还要来这里还愿的。”说完,她便挣脱段离潇的怀抱,准备寻个地方把它挂起来。

可是左看右看,稍微低一点的树枝都被挂满了,只有稍微高一点的地方没什么牌子,可是她又够不着。

段离潇见她迟迟在树下徘徊,最后做出挽袖子状,于是赶紧上前去阻止道:“难不成莫儿要爬树?”

“是啊,这牌子定是要亲手挂上去才会灵验的。可是低一点的地方都挂满了,只有稍微高一点的还有位置,我爬上去试试。”莫小染说到这不免遗憾,同时又跃跃欲试。

“我可以帮你。”

“那可不成。这牌子上的内容不能给你看的。”莫小染说到这,又把牌子往胸口方向捂得更紧了些,生怕被人看了去。

段离潇彻底服了,难不成还真让她爬树上去?

“那我带莫儿上去,你挂的时候我不看就是。”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你会轻功的呀!”莫小染听闻这一建议,立马兴奋道。

于是,段离潇带着她优雅地飞到最高的那根枝干上,等她挂好了牌子,两人又优雅地飞下来。

本来树下的人正在许愿或挂牌子,看见他们这么漂亮的一飞舞,都不由得一呆,继而鼓起掌来。其中好些单身女子看着段离潇,眼神中毫不掩饰地透露出惊艳。

莫小染见周围人都在为他们鼓掌,并露出羡慕的眼神,心里好不欢喜。再看着挂在这棵树的最高处的她的牌子,她笑得愈发灿烂。抬头看向段离潇,此刻他正注视着自己,眼里满是烨烨星辉,看得她不由得脸红了。

“莫儿今夜真美。”他满腹深情地说。

莫小染不好意思地埋下头,脸上却止不住的笑。

段离潇心情极好,连话语间都带着满满笑意。只见他牵着莫小染往月老庙门口走去,边走边说:“走吧。我想莫儿的牌子挂的那么高,月老定能最先看见你的心愿,定会让你儿孙满堂。”

莫小染猛地抬起头,就对上那双让她沉迷的眼,再联想到他刚才说的话,脸立马变成了大番茄。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憋出一句:“你,你居然偷看!”语气中难掩挫败感和难为情。

段离潇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牵着她,漫步着回家。

莫小染的小手被那只大手握着,心里无比踏实,多么希望,这只手能一直牵着自己,领着自己回家。她偷偷地望了眼段离潇好看的侧脸,又望了望天,心里想着:说不定月老真能最先实现自己的愿望呢。

于是,莫小染又幸福地笑了。

莫小染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傍晚。看着外面昏暗的天色,她一股脑地迅速起身,打开房门就直冲出去。

不巧这一跑便撞上了正往她房间来的福海。

“哎哟!我的好姑娘,您醒啦!您睡了整整一天,我还正准备去唤您呢。”

莫小染顾不得其他,抓着福海的袖子就问道,语气中说不出的焦急:“大军都走了?!真的走了?!段离潇也跟着走了?!”

福海看着她着急的样子,又想起昨晚在军营,大公子抱着满脸泪痕已经睡着的莫小染出来的时候。当时大公子只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把她带回去,好生照顾。”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福海不忍心,但只好说了事实:“大军今正午离开京城,现在早就出城了。”

莫小染心里一痛,没想到他还是抛下自己跟着贺昭远去了前线,他怎么那么狠心!

“备车!我要去趟瑞南王府!”

京城瑞南王府大门。

莫小染打发走了福海便径自上门去。

“我找你们王爷。”她朝门口的侍卫说道。

“姑娘是何人?我等都不曾见过,可有证明身份的饰物?”一名侍卫拦下了她。

“我是何人?!我是那老头子的小徒弟,还是他大徒弟的老婆!”莫小染心中有气,不由朝着侍卫大吼。

“大胆!你等小女子竟敢在王爷府门口大声咆哮!我劝你还是速速离去,别在这胡搅蛮缠!”

“我管你信不信!今天我非见他不可,你们不进去通报的话,就别怪我硬闯!”

门口那两个侍卫见她态度嚣张,都迅速拔出刀,一副要开打的模样。

莫小染见势,冷笑一声:“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罢,便和那两个侍卫缠斗起来。

她显然是没什么实战经验,虽说学了些皮毛功夫,但毕竟是空手斗不过利器。于是被逼无奈,只听咻咻两声,那两个侍卫拿刀的手一麻,低头一看,竟是一枚镖。

“你这妖女!”两人更加恼怒,作势又要上来,却听见一句“住手”,接着王府的大门开了,出来一位中年人。

那两人见到来者,皆是一躬身:“管家。”

那管家点了点头,话却对着莫小染说:“姑娘请进,王爷在一直在花厅等您。”说完,便伸手一个请。

莫小染这才作罢,拍拍手就随着那管家进去。

来到花厅,见着老头子,莫小染好不愤慨!她心里想着,若不是你,如今也不可能是这个情景。

于是她直奔主题:“贺昭远去打仗,段离潇跟去做什么!你莫不是派他去当保镖?!”

“莫丫头火气不小,一如当年啊。”老头子转过身来,脸上带着笑,丝毫不在意莫小染脸上的怒气。

莫小染白他一眼。这个老头子,自己已经忍他很久了!当初自己怎么就没发现他是个不好对付的主,偏偏身边的人还对他死心塌地的!

“废话少说!你现在就传信过去,叫我家相公赶紧回来。不然的话,我会很讨厌你!”

老头子毫不在意,也不恼怒,还笑言:“只怕在莫丫头心里,早把我骂了个遍吧?”接着,他又换上略带严肃的一张脸:“只是这一次,哪怕是让你恨上我一辈子,老夫也绝不会答应你这个要求!”

“你!”莫小染一时气结,一张小脸也渐渐变红,“你眼里就只有原锦梅,只有贺昭远,你的徒弟还有影魂楼的人就该心甘为你卖命吗?!”

老头子听见这个藏在心里许久不曾被人提及的名字,一时竟恼怒起来。只见他两眼锋利、一瞬不瞬地盯着莫小染,这让莫小染心里有些发颤。

“你说的不错,我做的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她已经死了!”

“可是她的孩子还活着。我发过誓,我一定会让那个孩子过上最好的日子。而想不被欺负不被人伤害,只有把他变成最强,现在我越发体会到这一点。”老头子的眼中显露出**裸的雄心和……欲望。

“派离潇随着去边塞,是因为落潇和夜魄都在那里,他们一向配合最为默契。朝廷的兵马加上影魂楼的计策,相信北朝那帮贼人不在话下。你也无须担心许多,离潇那孩子,一向都是有分寸的。”

“而师傅你,就留下来对付丞相和贺昭昌?”

老头子点点头:“司徒那老家伙手中握着部分守卫京城的兵权。大军大部分都去了边塞御敌,这时候正是生变的好时机。”

“你是说丞相要造反?”

“以他的性格,早就保他那派的古将军去战场了。远儿初上战场,为何他这次不加反对反而一声不吭留守京城?这其中必有古怪。”老头子顿了顿,又继续道:“太子位于中立,碍于亲情才和司徒他们走近了一些,如今也是帮不上那边一点忙。而贺昭昌又是草包一个,若是扶上皇位,也坐不久矣。那司徒狼子野心,这么做无非是想自己称王!”

莫小染被他这话一惊,久久才冒了一句:“皇上……都不管么?还是……”

“他早就心力交瘁。年轻时,是因为国家需要他,现在他老了,已经把很多事情看开。他这么做,也是想……想给梅儿一个交代。”

“他早决定站在你和贺昭远这一边了,或者说,他也早想给原妃娘娘报仇,趁这个机会除了司徒丞相。那太子没有错……他?”

老头子适时打断她:“莫丫头,晓得太多对你无益。离潇会定期送信来报平安的,你先回去吧。”

莫小染咬咬唇,心知要段离潇回来已经不可能,心里不由又产生了另一个想法。

“师傅自己也要保重。”莫小染说完便掉头离开。

老头子走到窗边,久久眺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莫姑娘啊,今儿怎么那么早?”宫门口的侍卫一开门就见一辆马车驶来。马车停了,一个姑娘从车上跳下来,正是莫小染。宫门口的侍卫知道她医治好了皇后娘娘,又和太子殿下与五殿下相识,所以语气不由礼貌一些。

莫小染朝侍卫一笑,便跑着进了宫。

一路跑来皇后娘娘所在的院子,竹桃见了她也不由睁大了眼:“你怎的这么早来?看你这样急,定是有要紧事情,快进来。”

莫小染一面由竹桃拉着,一面问:“娘娘可醒了?”

“醒是醒了,这会子正在用早膳。你吃了吗?没吃的话,过来和我一块儿吧。有什么事情,总得把饭吃了再说。”

竹桃像个热心的姐姐,平日在宫中极其照顾她,这让莫小染心里感动和温暖。

“不用了,竹桃姐姐。我吃过了。只是娘娘若是用完了,你帮我通报一声,我有事请求她。”

竹桃点点头,离开了。不一会儿又回来:“走吧,娘娘在厅里等你呢。”

两人来到一个小小的厅里,果然皇后已经用膳完毕,等在那里了。

“竹桃,这里没你事了,先去用早餐吧。”

竹桃轻言一声“是”,便退下了。

皇后本就感激莫小染,对这个善良的姑娘很喜欢。见到莫小染来,她温言笑道:“听竹桃说,你一大早就急冲冲地赶来,竟是有事求我?”

莫小染点点头:“是。”

皇后慢慢踱到莫小染身边,拉起她的手:“你也知我如今在这清修,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连皇后的实权也没了,我还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我,想见见太子殿下。”

皇后有些讶异:“你原是想求太子帮忙?”

“我一介女子总不好跑到他的宫殿去。”

皇后了然一笑:“我明白了。这个忙我倒是乐意帮你,待会儿就让竹桃过去请他一下。”

“谢谢您。”

“只是……是什么忙非得让太子帮你?我听说……你是瑞南王的小弟子,也很受你师傅喜欢,你为何不找他?”

莫小染把段离潇被派去打仗的事情给皇后说了。

“原是担心你家相公,倒是情深意切。只是你一个女孩子,那远征的苦怕是扛不下来。”

“我不怕。跟着他们总比整天待在京城担心的好。”

皇后点点头:“你放心,我想太子能安排好这一切,你不久就能见着你相公。”

“娘娘这些天没有做噩梦了吧?”莫小染看着竹桃喂皇后喝着药,轻声问道。

皇后点点头,声音轻柔:“好多了,多谢你。”

莫小染笑着摇头:“不必。只是有些话,小女子想对您说。”

竹桃侍候皇后喝完药,便安静地退下去了,屋子里就剩下皇后和莫小染两人。

“我看莫姑娘这些天欲言又止的,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莫小染点头,问道:“首先,我想问娘娘一个问题。抛开外人事物加之于您身上的压力,对于过去一切的恩怨过错,您能放下么,愿意放下么?”

皇后脸上出现一丝恍惚,仿佛在想着什么。隔了还一会儿才幽幽开口:“我能放下么?二十年了,我心里一刻都没有忘记过,是老天不原谅我,是老天不让我忘记啊!他由我犯过的那些无法弥补的罪过来折磨我,让我夜里无法安然入眠。我知道是我错了,可是为时已晚。念经诵佛,了此残生,这算是我的幸运了。”

“您就打算把自己的余生都困在这小小的院子里,或者那一间小佛堂里?”莫小染观察着皇后的脸色,继续说:“我知道您所指的罪过。二十年前您害死了原妃娘娘,后来又差点毒死五殿下。”莫小染说到这时,明显看到皇后的脸上有惊恐,还有,后悔。

“也许您是率先感觉到了大势所趋,所以想借此避过祸端是不是?您知道五殿下回来了您就一定没有好日子过。即便是您的侄女司徒盈月嫁给了他,你们司徒一家也难逃此劫,尤其是您和丞相大人。所以您就想将自己困于这小小一块天地之间,就算到时五殿下得了势要杀您这一介诵经念佛的妇孺,这天下之口也不免有不平之音,我说的对吗,娘娘?”

皇后盯了莫小染半响,惊讶愧疚过后才开口:“我知道我与兄长犯下的错误无法求得原谅,而且我兄长现在仍在……可是我老了,我只想安安静静地活着,我这一辈子就只做了这么一件错事,却是大错特错,是我造的孽啊!我看着那孩子现在好好的,心里也宽慰许多,只是欠他娘亲的那份债,只有我下地狱时再还了。”说罢,皇后掩面而泣,泪水顺着指缝间不断淌了下来。

莫小染心有触动,走到她面前蹲下来,轻轻握住她一只手。

此刻她不是皇后,只是一个做了错事而内心挣扎非常的中年妇人。生活在这宫中的女人,面对圣眷,谁没有嫉妒之心呢?这也是宫里女人的悲哀吧。

望着皇后眼角的无法平复的皱纹,莫小染细声道:“若我是五殿下,这弑母之仇不共戴天,我也定不会原谅你。可是,您也是一位母亲,是太子殿下的亲娘亲啊。”

“太子……”皇后渐渐止住哭泣,看着莫小染喃喃道。

“您只想到五殿下会怎么不放过你,可你能否感受到太子一片苦心?他每日都在这佛堂院外站着许久,和您一样痛着。您能了解五殿下丧母之痛,却听不见自己亲生儿子在呼唤您吗?”

“我的……儿子……”

“你整日参佛,只愿修得谅解与心安。可是心不静,佛祖又怎会听见您成心祷告?若不是有心礼佛,您何必自修围墙,而故意忽略身边最亲的人?”

莫小染见皇后渐渐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继续道:“还有,您和丞相做的事情,您以为皇上不知道么?他把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淌着血地在忍。一方面是因为顾忌丞相势力,另一方面,却是念着您和他的结发之情!都说原妃娘娘专宠,可是这世上又怎会有无情之人?您是太子生母,又是他第一个结发妻子,他多少,还是在乎您的呀!若是没有这点情分,皇上也不会借太子之名到处张贴皇榜了!”

“皇上……”皇后有些呆愣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继而又一瞬看着莫小染:“他……原谅我吗?”

“等一切过去之后,娘娘何不亲自去问皇上?那样,也算您亲自了结了这心魔。”

皇后任由着莫小染握着她手,却满脸泪痕。

莫小染起身坐到她身边,用袖子为她擦了擦脸:“娘娘,今天我与你说这么多,只希望您能了解,有些事情躲避不开,就必须要面对。同时也别忘记,不管你犯了多么大的罪多么不可饶恕的错,您身边终还是有真正心疼你的人。”

莫小染见皇后有些气喘,想是哭过的原因,便倒了一杯茶递给她:“如今您脱离丞相,脱离二殿下,好好和太子殿下过日子,好么?太子是温和仁厚之人,您也不想他变的,对么?”

皇后小抿了一口茶水,望着莫小染真挚的眼,重重点了下头。

莫小染笑了,起身收拾了下桌上的小药箱后,便向门口走去。开门瞬间,回头一望,皇后朝她感激地笑了笑。

莫小染想,不管未来他们的命运如何,今天自己能让皇后敞开心扉听她说这番话,也算是好事一件。皇后逐渐放下执念,太子也不用为母忧愁,自己本来不打算扯进来这么复杂的事件的,可偏偏还大义凌然地口舌了这么多,这样算不算天生的滥好心作祟呢?

深秋已经降临,越往北走天气越发干燥寒冷得厉害。军队一路行至盐州附近扎营。盐州是个小城,人口也少,郊外更是荒凉。

此时的军用大帐内,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忙着整理行军的用装和整个军队所要用的药材和医疗器具。

一阵洪亮的吼声突然从帐外传来,接着,便走进一个人高马大的人。只见他很是高大,身体也长得强壮,甚至是偏胖,两颊红扑扑的,手里还抱着一床棉被。

“小莫子,你在啊!天气日渐寒冷了,你这么小个子受不了,我多拿床被子来给你!”

那人闻声转身,正是莫小染。

那日太子遣人带着她快马去追,终于追上了大部队。他们行动隐秘,倒没被其他人发现。宫里有皇后和太子帮忙瞒着,量老头子也不会多加为难。莫小染易了容,改了名叫莫问,带着太子的书信,便辗转找到了太医院派来跟随部队的军医首领黄太医。黄太医看了书信,倒也没为难,便收了莫小染在自己账里做个打杂的,嘱咐她平时不可乱跑。日子久了,黄太医见她对医术这方面懂得颇多,人又老实能干,心里对她也很是有好感。

至于那个声音洪亮的人,名字叫何刚,是负责大伙伙食的,在跟随军队来之前也是在军营里掌勺。他为人仗义热心,大伙有什么困难他都乐意帮一把,所以在队伍里人缘极好,大家都亲切地叫他大刚哥。

军医们所住的帐子离做饭的地方不远,何刚的帐子也在食帐旁边,所以没事之余,何刚就老来找莫小染聊天。

话说两人第一次见面,还是因为吃的。

莫小染在队伍里没人晓得她是女的,她就一直和很多士兵在一起吃饭。大家见她矮小,虽说长得干瘪跟个小不点儿似的,皮肤倒也不错,所以经常拿她开玩笑。时间长了,莫小染自己都有些受不了那些眼光。虽说别人没有恶意,但一群大男人始终盯着自己说东说西的,莫小染的心里还是不舒服的。所以每当到了吃饭的时候,她就躲在帐里,等到一个时辰之后,自己才偷偷去食帐找吃的。

不巧一天晚上,就被何刚发现了,莫小染当时就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何刚见她身材矮小,一个人蹲在灶台边,手里拿着个已经冷透的馒头,两眼很无辜地望着自己,二话没说就炒了两个菜给她,一荤一素,分量很足。就是这一顿饭的功夫,让两人结下了友谊。

平日里,何刚很是照顾这个小弟,更是亲切地唤她小莫子。莫小染刚听的时候,嘴角一抽,还以为他叫太监呢,所以她也不叫他哥,而是叫大刚子。何刚也不在意,哈哈一笑往莫小染肩上一拍,好不豪爽地说道:“好!以后大刚子罩你!”

“前日里见你老是捂着胸口咳嗽,像是喘不过气,是得了病不是?”何刚一进帐就关心问道。

“以前的老毛病了,多穿点就没事,只是这地方也太冷了!”莫小染接过棉被抱怨道。

“嘿嘿,行军打仗嘛,条件是艰苦些。”何刚一笑,彷佛早已习惯。“对了小莫子,我见你那手光滑细腻的,跟个女娃子的手一样,以前在家里也是个少爷吧?”

莫小染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半天,虽然已经用药物把它变黄变黑,但上面细腻平整,一个茧子也没有,怪不得那些兵总是嘲笑自己。

“所以我才决定出来吃些苦头,锻炼锻炼嘛。”

“我看你外表虽柔弱,内心却像其他男儿一样有着热血豪情,不错,好男儿就是该出来历练一番!”说罢,那只有力的大手就朝莫小染拍来,拍得她一个踉跄,差点站不住。不愧是拿大锅掌大勺的手啊,那么有力气。

一日,黄太医在帐内看书,看到重要地方时,还在一旁的纸上记些什么,而莫小染则在一旁帮他研磨,边磨边打哈欠。

黄太医了然一笑:“罢啦罢啦,你若无聊就去找何刚去。”

莫小染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我去厨房熬些姜汤。天气冷了,喝点姜汤给将士们暖暖身子。”说完,便一奔出帐。

黄太医看着那飞快消失的小黑影,无奈地笑笑。虽然不知太子殿下送她来是何目的,但是那孩子心性纯善,又是个好帮手,留在身边帮忙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莫小染一边熬着姜汤一边问帮她扇火的何刚。“我说大刚子,咱们在盐州住得也有些时日了,怎么还不前进?”

何刚抬起头,脸上已经热出了汗。只见他站起来,拿了一边的干布往脸上一抹,说道:“我听其他兄弟说,这几日北朝又有人来骚扰,洪将军正应敌呢,只是传了信过来说能够应付,只是要将军先派些得力的兵把粮草运过去一部分。不过我想,咱们也快出发了。这里离洪将军所在的边城,也不远了。”

“哦。”

“小莫子是耐不住寂寞了吧?等到了边城,和我一块去采购些将士们要用的食物和物品,顺便逛逛那大漠的城镇。”

莫小染听到这不由眼前一亮:“你说的可是真的啊,到时候可别反悔!”

“你这人,你大刚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呵呵~”

莫小染心里浮现出那大漠的壮阔景色,心里也越发澎湃起来,把诸事都抛至脑后,这一定是一次难忘的经历。

大军不久后从盐州拔营,行军数日终于到达洪庸将军所镇守的边城——黍良。

朱将军和洪将军顺利会师,所有的士兵和物质都已经安顿下来

这一路的风尘和严寒让莫小染有些吃不消。盯着自己的双手,这下可变成真正的又黄又糙了,都可以不用药物来掩饰了,而指甲缝里也尽是黄沙。再摸摸自己的小脸,莫小染忍不住皱了皱眉,这段时间倒也没什么人再说她皮肤长得光滑细腻,跟个小娘子似的了,哎!不过想着自己是和段离潇在一起的,莫小染的心里就升起一股暖流,再大的苦也不抱怨了。

何刚答应了莫小染要带她一次去采购用品,顺便逛逛边城。果然,就在大军安顿好的第三天,两人一起进了城。

黍良城不大,但是它却是整个南朝最坚固的边防。城墙高高耸起,硕大的黍良二字有力地刻在城门正上方。举头眺望,这墙、这门、这字以及飘扬在城门上方的南朝军旗,虽然单调,虽然有些苍凉,却给人一种肃穆的神圣之感。莫小染想,她心中的大漠之城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黍良城里没有京城的热闹,也没有江南的繁华,这里的生活条件要艰苦许多,不仅因为物资和水源的贫乏,还因为这里时常发生的大小规模不一的战争。但是莫小染看到的是,这里的百姓脸上没有恐惧,没有哀伤,他们像平时一样,来街上走走,买些生活需要的东西。虽然不富足,但是人们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不满足。莫小染心里感慨万千,对这边境和边境的人们产生了由衷的敬佩之情。

何刚一边翻看着街边的物品,一边感叹:“我来黍良也不是第一次了,可每次来看到这里打仗过后还是那么安详,心里就止不住地钦佩和感激洪将军。”

莫小染偏过头,听他继续把话说完。

“在黍良百姓的心中,洪将军的威望和声名远远超过了圣上。每次有北贼骚扰,都是洪将军亲自带兵将他们杀退,并且还经常用自己的物资来接济百姓,大家对此无一不感激。只要一提到洪将军,百姓的心就安了。只要一提到洪将军,大家也愿意追随。这次北贼大举来犯,我相信洪将军和朱将军定会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赶回他们的狗窝!从此这里,也可以真正太平了。”

何刚说到这里不免情绪激动,莫小染也赞同地点头。看来这位洪将军还真是影响巨大,是个铮铮汉子,精忠为国。自己还未见过,心里也不由对他崇敬起来。只愿这战争能早日结束,南朝的百姓能获得真正的太平。

莫小染和何刚一起回到营里,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一名副将带着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进了营。仔细一瞧,莫小染便瞪大了眼,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有两年没见的夜魄!

夜魄没有注意到一旁,只是随着那名将士直直进了营。而莫小染的微愣却引起了何刚的注意。

“我说小莫子,你停下来发什么呆呀?盯着看什么呢?”说罢,还朝莫小染看的地方望了望。

莫小染被叫回了神,她抑制住心里的喜悦,回了句:“没什么,大刚哥,走吧。今天黄大夫那儿也没什么事情,我去你那帮你。”

莫小染想,晚上的时候要好好打听一下夜魄的事情了,自己得偷偷见上好姐妹喜乐一面。

吃饭的时候莫小染才晓得了段离潇随贺昭远已经搬去了洪将军府上。明日之后的练兵将由其他将军和副将监管,贺昭远他们也只是偶尔来巡查一下。原来还以为即使见不了面还能在一个营里生活的,没想到搬到将军府去了。想到这里,莫小染不觉有些失落。

莫小染又想,今天下午夜魄怕是来见段离潇的吧,现在也一定跟着走了,自己到底要到哪里去找人嘛,难不成最后真的要和段离潇面对面?想到这里,她不禁更加苦恼。

就这么过了几天。

一日,另一个军医帐内的军医来找黄太医,说是城郊的一处流民聚集地缺少伤药和大夫,朱将军派他们带着药材去看看。于是,在黄太医的授意下,莫小染背着箱子跟着另外几个军医速速前往城郊。

到了那里才发现,这里聚集的全是在战争中逃亡来的流民。他们大多数都是附近城镇的居民,有的甚至从更远的地方来。他们的家园甚至家人全被北朝的军队毁了。经莫小染了解,像这样的流民聚集地还有好几所。洪将军不忍见他们饿死甚至是被杀死,所以安置了他们。但又考虑到他们大多都受了伤,有的还伤得不轻,伤口又没有得到及时医治,所以不敢把他们放进城,以免病菌传染了进来形成传染病,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还好这次随行的军医数量上还够,对这些流民的治疗起了很大的帮助作用。

莫小染一边帮一位手臂已经化脓的流民擦药包扎,一边在心里哀叹:洪将军慈悲心肠,那是在现在仗还没有打起来的时候。只怕一日大战,这些人就不得不被舍弃,而全都成了亡魂了吧。

不知道医治了多少个流民,莫小染一看到他们身上的伤口就忍不住皱眉。原先的包扎全都不合格,没有消毒,也没有用干净的纱布缠好,一切只有重新来过,不然他们只有白白等死的命。

“小莫,我这里的药和酒精都不够用了,你那里还有多少?”喊话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大夫,姓杨,这次是头次随军队出征。

莫小染刚包扎好一位年轻女子,便朝杨大夫走过去。只见她蹲下身叹道:“他们的情况远比我们想像得要糟糕。本来伤得不重,可是先前的医治太随便,导致伤口都有不同程度的恶化。”

杨大夫也跟着叹气道:“是啊,这么多流民,哪能一下子救得完?洪将军心好,只是这伤药很快就会没了,到时候又打起仗来……”

杨大夫没有说下去,但莫小染知道他想说什么,自己心里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只是放任这么多人自生自灭下去,凡是有血有肉的人都不忍心这样做。

于是她站起来,声音里带着些许坚定:“仗还没打起来,说不定这之前还能医好些人,到时他们在战场上还能杀敌,也算是好事一件。”

“可是,我们的伤药不够再继续给他们用了,不然到时候将士们的不够用。”杨大夫的声音有些犹豫。

“我明白。正值战乱,药材供应紧张,我们确实应该留到更有用的时候用。这样吧,等会儿回去的时候,我到药铺去问问,看有没有其他法子。”

“也只好这样了。”

白城外。

两军对峙,黑云欲摧,山雨欲来。

朱洪两位将军骑于一棕一黑两匹骏马上,目光如炬,直视前方敌军。贺昭远、段离潇和副将则分别骑马立于两位主将身侧,皆是一脸肃穆。

忽而,只见前方敌军一列战马向两侧有序分开,一辆装饰较豪华的马车缓缓驶出,一车的青蓝是北朝皇室的标志。让人一看便猜出马车中人的身份。

洪将军静骑于马上,面色一正,但眼神稍显露出不屑。朱将军则偏头,小声对一旁的贺昭远说道:“殿下首战,万事需得小心,切莫中了敌人的奸计。”

贺昭远正色道:“身为南朝男儿,自是万事无惧。我虽未皇子,但也只是众多将士中一员,请将军不必为我担心,贺昭远在此发誓,一定会和众将士一起把敌人赶回北朝!”说罢,又庄严正视前方。

听着贺昭远这番话,朱将军赞叹着点点头。

而立于贺昭远一旁的段离潇,心里却存着心事:段落潇前日传信给他,说是北朝皇宫无异,寇星月暂时掌管一切事物,但北朝皇帝此次出征却带上了一个有点出乎他意料的人来作军师——韩水青。看着段落潇一并捎来的韩水青的消息,他眉头不由一皱:韩水青居然是北朝大皇子,乃当年北朝皇帝宠爱的一胡姬所生,失踪了近二十年。一年前又被寇星月于北朝寻回。

看来,这韩水青确是被姑姑韩水衣拾到,并带至兵衣门将其抚养,好让他为其卖命。想到韩水衣,段离潇的心里又是一番不能言语的滋味。每次韩水衣看他的眼神又是尖锐又是热烈,让他好不纠结。后来身边有了莫儿,她更是要赶尽杀绝!先前有消息称韩水衣已经到了北朝,落潇一查,却又没有下文。这一点让段离潇颇为担心,这战争一打,万一韩水衣又突然冒出来,那该如何应付?幸好莫儿不在,思及此,段离潇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转念又想到莫儿如今在宫中,自己给她寄去多封信都没收到回音,她怕是还在生气吧?如今生死关头,只有好好打完这场仗,自己再回去给她赔罪好了,然后再答应她再也不离开,段离潇这样想。

“南朝洪庸!”“朱玉雄”“在此应战!”朱洪两位将军声音宏厚有力,伴随着士兵们高亢的响应和低沉的号角,南朝军队已跃跃欲试。

只见北朝那方,似是镇定得很。寇世海一手缓缓撩起车帘,两眼直视前方军队数秒。没有多余话语,只短而有力吐出一字:“战!”

“战——”“战——”“战——”战字一传十、十传百,众人响应,气势上也丝毫不输人。

莫小染和喜乐安扎在梨花镇,那里离白城城郊也不过数十里。

两人刚感觉地微震,相视一眼,便知这首仗已经打起来了。于是赶紧和其他军医一起摆弄好了药材,等待着第一批伤员的到来。

受伤的士兵被陆续送来,军医们已经忙的不可开交,很多驻守梨花镇的士兵们也来帮忙包扎涂药。虽是冬天,大家脸上仍然出了一层薄汗。眼见快到了下雪之日,莫小染胸口一直疼得厉害,但是她都极力忍着,只想多救一个人。

喜乐见她脸色越来越难看,上前急切问道:“你怎么了?前几天就见你咳嗽,问你你又说是小毛病,到底怎么回事?!”

“不碍事。天气日渐寒冷,加上马上就要下雪了,旧伤发作而已,只要不受寒就没有太大问题。”莫小染一边撕纱布一边回答,片刻不曾耽搁。

喜乐看了她一眼,走开了,不一会儿又转回来,只是这次手上多了件袄子。

“赶紧去那边换上,这边我照看着。”说罢,就将莫小染往旁边一推,嘴里还不断嘀咕:“老是不晓得好生照顾自己。”

莫小染感激朝她笑笑,便到一旁换上了暖和的大袄子。

梨花镇的救护工作马不停蹄地进行着,而此刻白城外的两军对战也打得惨烈。

洪将军骑在马上,大刀一挥,将四周六个北朝士兵砍趴下。朱将军长矛一刺,戳穿了面前同样骑着马的北贼的胸膛。贺昭远和段离潇干脆下马与敌人近身搏杀。夜魄领着一批安插在普通步兵中经过特殊训练的影魂楼探子奋力厮杀着。他们人虽不多,但是在夜魄的指挥下不断变化着招式和阵型,也为其他的步兵减去了不少阻力。

冬天的风刮在将士们的脸上如刀割一般疼痛,但他们都感觉不到。充斥在他们脑海和眼前的只有敌人狰狞的面孔。南朝的兵们嘶吼着、拿着大刀挥舞着,他们都杀红了眼,只想把北贼都砍倒在自己刀下!一个兄弟在北朝人面前倒下了,还有另一个兄弟上前杀敌,这样前仆后继、成百数千。这里是战场,是修罗地狱,血光染红了半边天。

莫小染看着被抬来的许多兵伤得很重,居然在被运送的短短时间中伤口就有明显的恶化,有的甚至奄奄一息。最后她心一横,对喜乐说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从战场运回来的这段时间就耽误了治疗,我们必须及时给他们止血疗伤!而且伤兵越来越多,全部往梨花镇这边来,我们根本照顾不过来。”

“那你意思如何?”喜乐一边忙着换清水,一边问。

“再找两个军医和一些兵跟我们一起,带上药箱,咱们走!”说着,莫小染就要去准备。

喜乐及时拉住她:“你疯了!那里多危险你知道吗!那么多人咱们根本就救不了,你去了就是白白送死!”

莫小染没有功夫和喜乐争,但她也无比坚决。只见她拿出胸口的玉佩郑重说道:“我没忘记我承诺过什么,我不是去战场送死,只是去离那里近一些的地方救人而已。没时间和你多说,你叫上人带上帐篷,我去拿药箱!”说完,便飞快跑开。

喜乐恨恨跺了跺脚,便也飞快叫人去了。

战场上狼烟起,马叫声,人吼声混成一片。好似老天被惊醒了一场好梦,雪花在这时一片一片飞舞下来。

北朝士兵随又陛下亲自坐镇,但士气仍不如南朝军队。而南朝的兵们在两位将军加上一位殿下的带领下抱着“还我山河,势必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想法越杀越勇。北朝皇帝看了看天,又看着杀红了眼的将士们,吩咐了副将一句。北朝号角低鸣——退。

朱洪两位将军也观察着天气,考虑着将士们体力消耗得厉害,再这么战下去,丝毫占不了便宜。朱将军见贺昭远还欲上前追敌,连忙叫住他:“殿下莫追,大家立刻休整队伍。”

贺昭远只好不甘心地停住。他打马来到两位将军面前,看着渐渐飘落的雪花和远处渐渐消失的马车,语气担忧地说:“雪天打仗不利于我朝将士啊,万一北贼雪夜来袭,那该如何是好?”

“殿下莫急,此后对策,我等先退回梨花镇再作商议。首战便搓了他们锐气,短时间应不会来袭。”朱将军答道。

虽说首战告捷,南朝也牺牲了不少将士。点完兵之后,看着只剩三分之二不到的人被重新编队,大家心里都是一番沉重。

只听洪将军一声震吼:“回程。”大部队便依次回镇。

莫小染一行人等在距离白城城郊有一定距离的枯木林边搭了两个帐篷,不少受了伤的士兵被送至此。枯木林边有条小河,河水都快枯竭,而且还大部分结了冰,但仍有小股水流,可供应水源。几个随行的原本驻守梨花镇的士兵在河边取了些水,又凿开了些许冰,正准备往回走,远远地便看见了大部队。

此时的莫小染给几个重伤员清洗包扎了之后,叫人帮忙把他们一一抬上马车,一批一批地送回梨花镇。刚送走几个便看见一个小兵跑了过来。

“什么事如此慌张?”

“小莫大夫,大军初战告捷,现在回程了。”

听到告捷这个词,莫小染嘴角一松,继而点头道:“大军回来了就好办,去收拾收拾,我们随他们一起回程,顺便把这最后两批伤员送回去。”

接着两个士兵往大军方向奔去,他们带回来了一个副将和一队兵。那副将朝莫小染几人短暂了解情况之后,便派人将一些伤得不重的士兵扶走了。

“剩下的就有劳几位大夫了。”那副将朝莫小染几人拱了拱手。

“将士客气了。我们的马车会跟在队伍后面,只是他们伤得较重,不能走得太快,怕伤口会裂开。”莫小染礼貌地回应。

“无碍。在下唤一小队兵护送你们。”

“多谢。”

就这样,大军于夜晚返回了梨花镇。而莫小染却因为受伤的士兵整晚没睡。喜乐见她如此拼命救人,埋怨的话也实在说不出口,只好默默在一旁帮忙。

“这位小哥,是在是没有办法。你说的那些药材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个紧缺货。咱们这药铺的存货跟军营里的没法比,做不成那种大量运贩的买卖。再说这价格,供不应求的,也不可能给你少啊。”药铺老板摇头拒绝道。

问了好几家铺子,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这样的结果让莫小染有些垂头丧气。那么多需要治疗的流民,不能就这么放任他们这样死去。若是驱赶他们远离黍良,只怕情况会更糟。正所谓狗急跳墙、兔子逼急了也咬人,到时要是发生流民暴动,这黍良城恐怕就要遭受内忧外患双重艰难了。更何况作为一名医者,莫小染更愿意看见他们健康起来,一同御敌。

不知不觉,莫小染的脚步在一座府院下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将军府的牌匾,莫小染的眉头深锁,内心似有矛盾挣扎不已。

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开,忽的,肩膀上多了一只手的力量。

莫小染惊愕地回头,却对上一张平淡无奇的脸。

看他的穿着,是一名比一般小兵要高一级别的将士。再看着他身后牵着骏马一身黑的青年男子,莫小染刚受到惊吓的心瞬间又激动起来。天无绝人之路啊!

只听她稳了稳心神,平静地开口:“在下乃营里黄大夫手下一名医官,今日前来是赴这位夜公子之约。”说罢,莫小染指指他身后站立的夜魄。

夜魄闻言,心下疑虑,但脸上也无太大表示,只是眉微皱,静静等待下文。

那名将士疑惑地转头一问:“夜公子?”

莫小染趁他转过去的空档,对着夜魄比了个嘴型。夜魄一见,心一惊、眼微睁,显然是有些吃惊。

但他还是点头答道:“那日去主营见殿下,是碰见过这位医官,并约好改日向其请教些医理。”

“原来如此。”那将士恍然大悟,接着又说道:“那就不打扰了,在下这就进去见殿下和将军,夜公子自便。”

待那人进府后,夜魄立刻上前一步:“夫人怎会在此?”语气里的惊讶毫不掩饰。

“你何时变得这么不警惕了?换个地方说话。”莫小染说完,便率先走了出去。

两人尽量拣着小路走。并肩而行,夜魄牵马跟在莫小染身边默不作声。

莫小染转过头看着身边这个越来越成熟的男人,心里一阵感叹。

“干嘛叫我夫人,我很老吗?”莫小染首先打开了话题,俏皮问道。

“你嫁予楼主,作属下的自该称声夫人。”

“你娶了喜乐。按理说,她该叫我嫂嫂,那你是她夫君,是不是也该称我声嫂嫂而不是夫人呢?”

这次夜魄没有说话。但他心想,都过了两年,莫小染还是这般少女心性,果然和喜乐那丫头凑成了一堆,叫她夫人,确实不合适了些,可叫嫂嫂也觉得别扭。想到喜乐,夜魄脸上不自觉地浮现隐隐微笑。

莫小染见到夜魄此刻的表情,她也忍不住笑了。

“你若觉得这两个称呼都不顺口,就叫我小染好了,或者像以前一样,叫莫姑娘也行。”

夜魄点点头,继而问出心里一直想知道的问题:“夫……小染这次来黍良,所谓何事?”

“具体的我就不和你说了,也一时说不清楚。反正段离潇他们谁也不知道我来了这里。如你所见,我现在易了容、换了身份,只是一个小小的医官而已。”

夜魄皱眉,显然晓得莫小染这次偷跑来这么危险的地方要让楼主知道会有多担心。只怕到时候楼主不会单单大发雷霆那么简单。

莫小染也清楚夜魄心里的顾忌,只听她又说道:“当初我也是担心他才偷偷跟着队伍跑来的,一路上也受人照顾颇多。就算要打仗,我在后方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只要你别暴露我身份就行。我不想让他有后顾之忧。”

夜魄看着莫小染充满乞求的脸,思考半晌,微微点了点头。他也不想被楼主和二公子剥皮,所以,就暂时知情不报吧。至于莫小染的安全问题,自己以后密切注意也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对了,还有事情找你帮忙。”

“你说。”

“你也知道城郊有许多流民,而最近军医们也在尽力医治他们。可是我们的药材没有多余的来救济他们了,所以在下一仗打起来之前,我想能不能再得些药材过来?”

“这个,恐怕困难。”夜魄顿了顿,又继续说:“前些日,影魂楼才帮忙运了一批粮食救济流民,路途不远却艰险,粮食差点被北朝的军队和强盗夺了。后来亏得二公子计谋,才平安送达,却也耽误了好几日。药材不比粮食,打起仗来需求更是大,且价格高、运送一批都显得珍贵,路上只怕更不太平。”

“那怎么办?原本救了他们现在却要看他们病死吗?”莫小染的语气有些哀伤。

“有些事情我们无能为力。”

莫小染埋着头不再说话。两人一直走着,最后停在一间小院门前。

“喜乐,在里面。要进去坐坐吗?”夜魄开了口,驱逐了些沉闷的气氛。

想到喜乐,莫小染的脸上又恢复了些笑容。只听她笑着答道:“好。”

夜魄转身去了马厩拴马,请莫小染自己先进去。

一路走着,小院子不大,朴素的很,也很温馨。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也是任其自生自灭,完全符合喜乐的作风,那丫头从来都不爱摆弄这些的。

“夜魄,你回来了?”

莫小染闻声抬头,便看见一个红衣女子正风火地从一旁的房间里跑了出来。她的脸上带着明媚灿烂的笑,身上的围裙还来不及解下。相比于两年前,她更有风韵了,也越发像一个急切等待丈夫回家的小娘子了。

见她这副扮相,莫小染不由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你是谁?!怎么误闯到了别人家里?”喜乐见是一陌生人,笑容立马垮了下来。

莫小染见她变脸变得这般快,笑得更欢了:“我说大小姐,你脸变得也太快了吧?”

“你到底是谁?!到我家来做什么?!”喜乐看着这个陌生人大笑出声,心里莫名其妙之余怒火也渐渐升起。

而莫小染仿佛还没笑够,进而走进喜乐,做出更加大胆的动作。

只见她趁机快速搂住喜乐的细腰,脸上还调笑着:“小美人还是那么火辣。”

“你流氓!”喜乐彻底怒了!她掌风一起,推开了莫小染。

“好像你功夫也进步不少,你家相公没少陪你练吧?”莫小染揉揉胸口,有些痛苦地笑着说。

“你到底是谁!说!是不是北朝的奸细?!”

“这个罪名可安大了啊。”莫小染话一出口,袖中的银针也同时飞向喜乐。

喜乐稳稳接住,吼了句:“果然是贼子!”说罢,便向莫小染冲了过来。

莫小染也不躲闪,等到喜乐要近了她身时,突然向前一跳,紧紧抱住了喜乐腰身。

喜乐被这一动作顿住,愣在当场。当她反应过来自己再次被占了便宜之后更是羞愤难当。但是就在这时她听到一句让自己震惊地无法动弹的话:“喜乐,小染来看你来了。”

大军在梨花镇休整,同时也在为下一场战做着准备。大雪连着下了三天,整个梨花镇都被白茫茫一片所围绕。士兵们的伤口愈合得很慢,好多人的手脚还长满了冻疮,一大片乌紫乌紫的,有的人连长枪都拿不稳,稍微用劲伤口就会裂开,严重的还会流脓水。

莫小染一行军医也甚担忧这个情况,每天为此忙得不可开交。

而这时在大军主帐中,几位主要将领正在商量着对策。

“探子来报,北朝伤亡比我们严重得多。但具体的对策,他们也是还在制定。我想咱们还是静观其变,随时做好防御应战的准备。”说话的是涂文涂将军。

朱洪两位将军皆点点头。

“如今大军长此停驻,最关键的就是粮草和药材。今早收到消息,粮草已在途中,唯恐出现意外,还得派些好手去接应。”

洪将军话音刚至,段离潇便首先站出来。

只见他朝洪将军一拱手:“在下愿带影魂楼人马护送粮草安全到营。”

贺昭远站在一边微笑着赞许点头。

洪将军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年轻人。听说他是瑞南王的得意弟子,又是影魂楼楼主,年纪轻轻就气度不凡,他手下的人也个个是人才。前几日的那一仗他便注意到了,混在步兵营里的影魂楼人他们时而变换阵型时而分工对敌人个个击毙。他们虽然人数不多,但却也帮了不少的忙。这次段离潇随表面是五殿下的随从,但他所表现出来的不凡举止及手下的训练有素,让洪将军对他心存好感和佩服。

只听他有力的声音缓缓道出:“那就有劳段公子了。”

“将军客气,这本是在下职责所在。那在下这就下去安排。”说完,段离潇向贺昭远微微一点头,便出了帐。

段离潇走后,贺昭远走至两位将军身侧问道:“粮草的问题解决了,那药材又如何?”

莫小染和几个军医正裁剪纱布,突然一位将士便掀帘而入。

那位将士见莫小染率先站起来,便走至她面前,行了一礼说道:“在下卢伟,大夫如何称呼?”

莫小染回礼:“鄙人姓莫,单名一个问字。”

“莫大夫,两位将军有令,请莫大夫再带领一位大夫随我们一起上路。”

见莫小染疑惑,那位将士随之解释道:“五殿下献计,为敝人耳目,加之辨认药材优劣,两位将军特令在下来请两位大夫一起上路去惠安城置办药材。”

“惠安?那可是北朝所据之地!”莫小染皱眉,“可是扮作商人?”

那位将士点头:“不错。那里为北贼所占,敌军定想不出我军会堂而皇之入虎口,加之那里南北商人聚集,还算是物资齐全。”

“可是普通的商人一次带那么多药材,出城的时候会不会被拦?”时下,药材确实已经快不够用了,但莫小染同时也说出自己的忧虑。

“莫大夫不用担心这点,请尽快收拾好细软,随我们上路吧。”

喜乐去了夜魄那里,也不知何时回来,时间紧迫,莫小染只好留下一张纸条托人转交,随后便和一位张姓大夫一起上了路。

卢伟是名副将,他带领包括莫小染在内的几十人正前往惠安城。大家都改了装,在队伍中叫卢伟为老爷,叫莫小染和张大夫为先生。莫小染骑着马跟在卢伟身旁,只听他哈哈大笑:“没想到我卢伟今儿还过了回土财主的瘾。”

莫小染见他脸部刚毅,三十几的年纪已显露出沧桑,为人却着实豪迈,不由心生好感,也许在这里打仗生存的人都有副广阔胸怀吧。

一路上,张大夫少言,只是偶尔附言几句。倒是莫小染敞开了性格,一直和卢伟还有其他随从谈笑风生,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寒冷枯燥的旅途倒也不觉得无趣了。

“我说小莫啊,你第一次参军吧?”卢伟和莫小染很快混熟了,便更加亲近地唤她。

“是啊。”莫小染一手打马一边回答。

“我看你个头小的很,身子骨又这么瘦,不像我们皮厚肉糙的,你家人怎么舍得?唉,你娶媳妇儿了没有?”

“啊?”莫小染被这突然的一问噎了一下,随之有些羞赧地轻声回答了句:“已经成家了。”

这次反而是卢伟和身边几个随从张大了嘴:“果真成了亲?!”

“嗯,已经成亲一年多了。”

“那可苦了小娘子了,不过你动作倒是快,比我好很多啊!我现在还没着落呢。”卢伟感叹。

听到小娘子这句话莫小染忽然就想到了段离潇,嘴角一弯,忍不住笑开了。卢伟和几个随从见她如此,自当她是思念爱人,于是打趣:“待胜利回朝,咱可得去小莫家做客,顺便看看他的小娇娘,兄弟们说是不是啊?”

“好!”身边的人跟着起哄,连张大夫也笑起来。这一幕弄得莫小染哭笑不得。

雪已经停了,可路上覆盖着厚厚白雪,这多少影响了大家的行程。其中路过几个关卡,大家也都平安过去了。

再过两日,就到惠安城了。大家都变得比先前严肃些。毕竟是在北朝军队看管的地方,想要弄出这些药材也是不容易。卢伟透露惠安城里有南朝的人,但莫小染仍觉得要千分小心才是。

惠安城。

作为北朝军一大据点,这里也向驻扎在白城的北朝军队供应着粮草和药材。因此此次卢伟一行人等的采购量也受到限制,但是至少算是一次补给,以后的再想办法就是了。

一行人等不能再这里待太久,卢伟定的时间是三日,并嘱咐大家不可随处招摇。

头一日,卢伟等大家安顿好之后便带着莫小染和张大夫一起去了城里联系药商。莫小染和张大夫细细检查了药材之后,满意地向卢伟点点头。第二日,药材在随行士兵的帮忙下都装载好了。一切进行地如此顺利,就等第三日清晨出城了。

第三日清晨,城门微开。天完全还是黑的,火光照在白雪上,折返出耀眼的光芒。三辆马车拉着货物,最后在城门口停了下来。

“什么人?这么早出城所谓何事?”一名普通的北朝士兵拦下了马匹和马车。

只见一位身材瘦小,儒雅打扮的年轻人行至当前,拱手温言答道:“这位小哥,我家老爷前来惠安置办药材,由于客人催促地紧,所以只好一大早出门。如今城门已开,还望小哥行个方便。”说完,一锭雪花白银落于那小兵手上。

那士兵收下银子,却不马虎,把整个队伍打量了一遍,继而问道:“你们从何而来又往何去?看样子不像是惠安的老主顾。”

莫小染一行人心里一惊,难道还碰上了个记熟脸的?

正当这时,另一个士兵拿着长枪走来。他扫视了一眼,便骂咧道:“不就是个运药材的,那么磨叽做什么!等会儿将军就要进城了,要你为了这些破事儿在这堵着!走走走!”那个新来的士兵很不耐烦地朝莫小染他们摆手,叫他们快些出城。原先的那个士兵嘀咕了两句,却仍是不放过,他叫来两个帮手,把马车上上下下检查了个遍之后才勉强放行。

城郊。

莫小染吁了一口气:“真凶险。要是被识破,别说药材了,就是我们也别想出城了。”

卢伟却眉头微皱:“据小六线报,平日惠安不似这么严查的,刚才你也听他说了,像是什么将军要来。咱们还得加紧步伐避免碰上,实在不行,只有绕道山谷了。”说罢,便率先奔马前去。

P.S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拖了这么久才更……

夜魄进门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一副场景:自己的妻子段喜乐正拉着莫小染的手眼泪哗哗地哭个不停。而那个被拉着的人却闲适地端着茶碗准备喝茶。看见夜魄进来,莫小染便吁了一口气,赶紧放了茶杯对夜魄招手道:“快来快来,你家娘子的眼睛要哭瞎啦。”

还不等夜魄回答,喜乐便甩开莫小染的手,没好气道:“人家许久不见你,才一重逢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夜魄笑着走上前来,在喜乐身边坐下。

莫小染连忙赔笑道:“谁不待见了?要不想见你我还来这干嘛?都成亲这么久的人了,内敛啊,懂不懂?”

“你还说我!你嫁给了大哥还不是像以前那样随意,想跑哪跑哪,一点都不晓得在乎你的人该有多担心。”

“我错了还不行吗?哎,夜魄,你也劝劝你家娘子,叫她别那么大火呀。”

哪知夜魄却像没听见似的,对着喜乐说了句“我去做饭”便走了。那临走时对莫小染的一瞥彷佛在对她说:说服我容易,你还是好好对付喜乐吧。

等夜魄端来了饭菜,两个姑娘已经像以前一样和睦友好地黏在一块儿了,而莫小染也顺便就在喜乐家里把晚饭给解决了。

吃饭间。

“瞒着也不是办法。再说,你要救那些流民,要征集药材就得往上报,大哥总会知道的。”喜乐边吃饭边说。

夜魄知晓莫小染不可能放着那些流民不管、任其自生自灭,心里也在为她想办法。

“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走一步算一步吧,你们帮我保密就行。”

晚上,莫小染吃过饭就告辞了。喜乐苦苦挽留说是很多知心话还没说,可这等关头,仗还没打起来,人就失踪了实在不是件好事,解释也只会越描越黑。于是,夜魄送莫小染回营,而莫小染也答应喜乐定会再找机会相见。

前方便是军营。

“小染,我就送到这了。”

莫小染点点头。正要举步向前走去,夜魄叫住了她。

“传言不假,就算有药材,恐怕那些流民也等不到伤好了,战争很快要来了。”

一阵沉默后,夜魄的声音再次响起:“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拿钱遣散。洪将军威望高,大家应该不会有太多怨言,至于他们的以后,就听天由命了。”

“你早就知道了。”

“是。这种情况下,自保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尤其是对你,小染。”

这一天,是莫小染认识夜魄以来,他说话最多的一次,可莫小染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她知道,明天之后,那些稍微安顿下来的人们又要开始逃亡。

果然,洪将军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中,走遍了几个流民聚集地,甚至在最后一天,贺昭远也跟着去了。

看着那些饱受战争之苦却无法安定下来的人们,洪将军也只好心下一狠,两眼湿润地对其进行劝说和动员。

最后,流民中身体尚健壮的一些中青年男子加入了队伍。剩下的人则领了些钱财,继续被迫南下逃亡。这其中也有一些不肯走或者是走不动的,他们都被安置在了一处,每日有军医照料,这样,负担倒减轻了不少。

莫小染看着那些被迫继续流亡的人哭声哀哀地离开,心里不禁涌起一阵心酸。有的女子的丈夫参了军,也许一辈子也见不着了,他们诀别的场景让莫小染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流淌下来。她太渺小了,帮不了什么忙,只能在他们走时多给些药材和碎银。

自那以后,形势似乎真正严峻起来。整个黍良都被一种沉重的气氛包围着。

莫小染大多时候和那些剩下的流民待在一起,给他们看诊,黄太医也没有反对。而他们当中大多数都是老人,还有几个残废了的壮年,每日,几个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的大娘和莫小染一起照顾着其他的人,后来,喜乐也来帮忙,还带来了一些消息。

这几天,贺昭远、段离潇和几位将军每天都朝军营跑,亲自督管士兵们训练,不断鼓舞士气,为这场大的战斗作准备。莫小染基本就没回过营,每天都在看诊治病,忙得没空关注其他。现在回想起来,心里的那种滋味还真是不好形容。

一日傍晚,莫小染坐在一堆干草上远望着夕阳,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哥很好,今天早上我去见他了,只是没说几句话就被叫走了。”喜乐在她身旁坐下。

“嗯。”莫小染轻声应着,“喜乐,这两年来,你见过不少打仗的场面吧?”

“是啊,现在想起来,心里都难受得很。”

两人一起看着夕阳,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喜乐开口问道:“小染,你在想什么?”言语中有着担忧。

莫小染回过头,朝她安慰一笑:“我没事,只是想静静欣赏一下这边城的风光。说实话,自打来到黍良,我就没好好看过这里别样的风景。”

“一切都会好的,我们一定能赢。”突然,喜乐坚定道。

莫小染疑惑地望着她,却听喜乐又道:“二哥带人去北朝埋伏了那么久,应该到收网的时候了。”

“内外夹击,管他什么北朝皇帝亲征,照样被我南朝踩在脚下。”喜乐说这话时言语中透露出来的豪迈,让莫小染的心微微一颤,似是希望在跳动。

“到时候一切太平了,我就给夜魄生个孩子。”

最终,大家还是决定绕道山谷,虽然路程远一点,但至少安全些。

可是众人刚走至分岔口,便听见渐行渐近但整齐有序的马蹄声。于是纷纷神色凝重。

“按声音判断,至少几大百人。”卢伟严肃道,“快走!”

卢伟一声令下,大家都护着药材朝山谷方向奔去。

北朝邢海带着猛虎营八百将士打算从惠安穿过与在白城的大部队会合。行至惠安城外,便看见远处一小队人趁着天还没大亮匆匆往东南方山谷赶去,当下心里就产生了怀疑。于是他派了一小队士兵快速过去拦截,好问问清楚。

“该死!”卢伟和几个随从小声咒骂着,心下埋怨怎么就这么倒霉,可仍然不停地驾马朝山谷飞奔。

莫小染骑术不好,跟在他们后面已经落了一截。她回头望去,那队北朝士兵已经越来越近,心里大急。但这是已经顾不上其他,于是她只好狠狠一抽马鞭,然后完全趴在马背上,两手紧紧抱着马脖子,让马儿带着她狂奔。

也许是她目标太明显,忽然,破空传来一声响,像是布被划开,接着,身下的坐骑一声嘶鸣,片刻天昏地暗之后,莫小染被狠狠摔下马背,疼得眼冒金星,内部血气翻涌。

只见她拼劲全身力气,微微睁开眼睛一看:身边六个北朝装扮的士兵围住她。莫小染想,这下可真是完蛋了。接着,意识渐渐开始模糊,在昏死过去之前,她仿佛听见了卢伟的喊声,然后就完全失去知觉。

莫小染躺在床上,由于身上的疼痛,让她一直睡不安稳,最后还是被折磨醒来。

一睁开眼便看见头上的帐子,环顾四周,这是间很朴素的房间。家具一应俱全,房内装饰也很简单。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带着疑问,莫小染挣扎着慢慢起身。

“嘶!”一阵剧痛传遍全身。莫小染低头一看,左手已经被包成粽子,用纱布吊着,果然是骨折了。她用只是擦伤的右手捞开被子,左脚被木板固定着,显然也是受了重伤,而右脚也有纱布包扎。怪不得那么痛,原来身体的一半都骨折了,这下可真是入了狼窝又雪上加霜。

只是,他们为什么要救自己?还把自己安排在一个单独的房间养伤,而不是囚禁起来?

看着旁边摆放的整齐的新衣物,莫小染在心里重叹,随身暗器又被搜走了,加上这一身的伤,只怕出这个门都困难。

不对!莫小染随即思绪一转,谁给自己脱的衣服?谁给自己上的药?易容的药丸和药膏也被搜走了,他们不会是发现自己是女的了吧?!她立马低下头来,果然,裹胸布已经被拆走,胸部在内衬的掩盖下微微突起。

想到这里,莫小染心里又惊又怕,身份果然被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她甚至想到北朝人把她绑在城墙上用来威胁贺昭远和段离潇了,说不定在这之前,还会遭到羞辱。

突然,门吱嘎一声被推开。莫小染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所惊吓,“啊!”地大叫了一声。

“你醒了。”

只见一男一女走了进来。男的五官端正,身体强壮,年龄在三十岁左右。他穿着普通的短打,气势上却是威武不减。女的样貌中等,年纪在二十出头,穿着普通小士兵的衣服,但一看便晓得她是女人。

那女子走到莫小染床前,仔细端详了她一阵,最后感叹道:“好年轻的小妹妹,我喜欢你这双水灵的眼睛。”说罢,微微朝莫小染一笑。

莫小染惊讶得张着嘴,一只手缓缓摸上脸颊。

那女子却笑着打断她:“你昏睡了好几天,药效早过了。幸好我及时发现你是女子,才没让其他人进来,这个秘密只有我和我哥知道。”说罢,她指了指身后那个一直没说话高大男子。

莫小染知道是她帮自己包扎,看样子也不像是坏人,便道了一声谢。

“你到底是什么人?”这时,那先前一直没说话的男子发话了。

莫小染自然不能把真实身份说不来,依目前的状况来看,卢伟他们应该逃了,既然这样,没有了身份确认,即使自己是个女人,也不会被拿来作为筹码。但是她还是要先作确认。

“我的同伴呢?”

“跑了。避免这是敌人的调虎离山计,加上我们对那里山谷也不是很熟悉,所以没继续追,只抓了你。”回答莫小染的是那个女子。

莫小染在心中忽了一口气,不断小声说着“还好,还好。”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见了我们就跑?”那男子继续问道。

“我和你们说我是贩药的你们肯定不信,索性我就不骗你们了。反正被抓着了,如今的状况我也不可能逃到哪里去,所以你们不用担心。”

那女子听莫小染这话,心里一丝惊讶:好坦白的女子。那男子眉间一跳,显然也是没想到莫小染会这么坦诚地回答。

“只是,你们会把我怎么样?”莫小染见两人没开口,继续说道。

那男子看了女子一眼,点点头,便什么也没说地出了门,留下莫小染看着他的背影困惑。

“当然是跟着我们去白城。不过,在此期间,我会好好地看着你。一是防止你逃跑,二是万一你同伴来救你,我们好确定身份。正值战乱时期,我们不得不谨慎点。”

莫小染点点头表示同意,直觉告诉她,眼前的这个女子不会怎么为难她,至少在伤好之前自己的安全是得到保障的,至于以后的事情,也只有见机行事了。

后来莫小染知道,那日那男子便是北朝猛虎营的头头邢海将军。猛虎营虽人数不多,却是北朝的精英。而邢海作为头领,也自然是有勇有谋。那女子便是邢海的妹妹邢如儿。邢如儿从小就和兄长十分亲近,也自然是跟着舞刀弄枪,也阅读过兵书,这次恳请一起上战场可是求了好久,最后虽只是扮作一名小兵,但也十分满足了。这被莫小染看在眼里,心里很是佩服她的勇气。

“再过几日便到白城,可这一路上却不见有人来救你,这到底是为何?”邢如儿和莫小染共乘一匹马走在队伍最后面。虽然没了易容的药物,但是用泥巴和烟灰往脸上一糊,加上整日与女扮男装的邢如儿在一起,莫小染也没被其他人认出来性别。

莫小染想,卢伟他们一回营,首先得知自己被抓的人绝对是喜乐和夜魄。他们没来救自己是因为有了更好的计划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自己不得而知。可是眼见离白城进了,那里全是北朝军队,甚至还有皇帝,只怕救人就如登天那样难。

邢如儿见莫小染眉头微皱,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似的,也不恼,只是笑笑,继续驾马缓缓前行。

莫小染早就听人谈及过,北朝军队勇猛,丝毫不容小觑。早先虽然有洪将军和一干将士们拼命抵挡,但还是让他们占领了部分领土。此次黍良之战,乃北朝皇帝御驾亲征,实属大战,成败在此一举。一旦黍良失手,南朝的大门就相当于被打开了一大半。

北朝军队驻扎在离黍良城外二十里地的白城。敌人都快到家门口了,这两天黍良城一派严峻,大家都在为这至关重要的一仗做着最后的战略部署。喜乐和夜魄恐这时刻生出事端,莫小染武功又不高,所以让她乖乖待在营里,不要在军营和流民营之间来回奔波了。莫小染也深知形势严峻,因此她在军营里和其他军医一起,准备着给将士们疗伤的药物。

“你在做甚?”

莫小染抬头,见黄太医已走至自己身前并疑惑地望着自己手中的东西,于是站起身来跟他解释道:“我在防身的银针上淬点毒,自保用的。”

“小莫怕死?”

莫小染笑笑:“是啊,这世界上不怕死的人应该很少吧,而且时刻存在着变数,就算是为了在乎我的人,我也应该活下去。”

见黄太医看着自己若有所思地不说话,莫小染又接着道:“您肯定对我的身份很好奇吧?但是您从来不问,还始终相信我支持我,小莫在这里谢谢您了。”

“你今天是怎么了,大祸临头似的,真以为自己不能活着回去了?”

莫小染深吸一口气:“也没什么,只是从来没经历过这些,心里有些没底。”

黄太医拍拍她的肩膀似是安慰,而后才温言道:“什么也别多想,好好休息,我们也有场大仗要打。”说罢,便出了帐。

莫小染和几个医官被安排到了步兵三营,和她一起来报道的还有女扮男装的喜乐,这让莫小染略微有些吃惊。

喜乐却笑道:“以前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和那群大男人一起混过来的,现在我过来,咱们也好有个照顾。”见莫小染不说话,喜乐当她是感动,于是攀着她肩膀抱住她,说得更加豪迈:“小染放心,有我在,保证你好好的!”

莫小染扑哧一笑,扒开她的手:“你注意些影响!现在我们俩都是男人!”

“哎呀!你赶紧把脸换回来,我老早就想说了,看着怪别扭的!再说你经常捣弄那些易容的药物,对身体也不好。”

“这时候还不行,暴露了身份就大不妙了。”

喜乐只好扁扁嘴,不再反对。

第四天凌晨,莫小染在模模糊糊中被人摇醒,睁眼一看,就望见喜乐焦急的眼。于是她急忙坐起来,见喜乐背着一个包袱和药箱,急忙问:“出什么事了?要开打了?”

“朱将军正在点兵,已经有一个骑兵营两个步兵营出发了。刘副将召集大家集合,马上轮到我们了。快点,带上你随身的东西!”

喜乐语音急促,莫小染立马跳下塌,草草收拾了些东西、检查了随身的针袋,背上药箱便跟着喜乐快步出了帐。

莫小染、喜乐和其他几个军医跟在三营的最后面。夜魄早先就给了喜乐一匹好马,此刻她和莫小染共骑一匹,其他军医则被安排于马车内。

“现在是要往哪?”莫小染望望前方整齐有序的队伍,侧身问喜乐。

“梨花镇。夜魄传信说,朱洪两位将军想先挫挫敌人的锐气,再试着把白城给夺回来,不能让他们再接近黍良了。”

“梨花镇?”

“嗯,那里本就贫瘠,北贼一来,就彻底毁了。流民中也有一部分来自梨花镇。洪将军热血忠肝,硬是没让北贼进城。现在驻守在那的是洪将军的部下,也是他生死与共的至交——涂文涂将军。”

莫小染一边听着喜乐的话一边点头。

“北朝皇帝下了战书,白城外定胜负。届时取五殿下和洪将军首级,回国庆功。”

莫小染听了不禁心惊:“北朝皇帝好狂妄的口气。”

喜乐却不屑地哼哼一声:“我看他是不自量力才对,别到时候见了阎王,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隔了几秒,喜乐换了一副严肃的神情,对莫小染说道:“小染,你我此刻虽为军医,但仍身系危险。我还有把握对付敌人,而你却是要万分小心。万一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我若无法保你,骑上这马,带上信物,立刻奔回黍良!那时自有人接应,送你回京。”说罢,喜乐塞给她一块玉佩。

莫小染仔细一看,玉佩形状大小以及上面的图案和自己脖上挂的一模一样,只是中间的“离”字换成了“乐”。

眼神中闪过惊讶,莫小染赶紧退回:“不可,这是你娘给你的贴身之物!”

喜乐却把玉推回莫小染,并紧紧抓住她执玉的那只手,微微笑道:“正是贴身之物,所以才更怕遗失。如今交予长嫂保管,我也好心安。”

莫小染闻言那声“长嫂”,转头与喜乐对视。四目相对胜过千言万语,莫小染不再推辞,把脖子上的绳索解下来,将段离潇和喜乐的玉佩串在一起,又重新带回脖子上。

接着只听她用坚定的声音说着:“我会好好保护自己,陪你们到最后,我们都会平安!”

由于北朝皇帝率兵出征,皇城一切事物全由太子寇星月掌权。

半个月前的一个寂静深夜,北朝皇宫。

年轻俊朗的太子正站在案前挥笔写着什么,周围的侍从早已屏退。房间外只剩下呼呼风声。

一会儿,寇星月优雅地放下毛笔,嘴角溢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抬头望向面前这个神出鬼没的男子。

“我还在想,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肯露面?”

那男子只是随意一挑眉,没说只言片语。

寇星月笑了:“上次在南朝虽然侥幸,你还是放我一马,这个恩我记着。如今你混进皇宫,我可以视而不见放你出去,这样我们也两不相欠了。”

“你这话说得是那么个道理,可我不用你放也可以来去自如,你这个恩报的也太便宜了些。”

“你有何高见?!”寇星月虽然知道影魂楼势力已经渗入了北朝,但现在连皇宫里都有了暗线,实在有些让人震惊,同时也感叹其势力的庞大。其实这都要归功于段落潇。原先注入北朝的影魂楼势力其实只是一小支,但一年多以前段落潇来了之后,这股势力便迅速崛起,甚至进入了北朝皇宫。这说明了作为影魂楼的第二把手,段落潇有着毫不逊色于他哥哥段离潇的实力。

此刻站在寇星月面前的正是许久不见的段落潇。只见他仍是一副悠闲的状态,仿佛不是来谈判的,而是把皇宫当成了度假的地方。

“黄袍加身的感觉应该很不错。”

“你什么意思?”

“看你外表堂堂正正斯斯文文的,将来应该是个不崇尚武斗,仁政的皇帝。”段落潇随意地说着,可寇星月的神色却越来越严肃。

“我知道这次这场大仗你试图阻止,可是失败了。不如我们来个合作,中止这场战争。然后至少能保证两国在十年相安无事,和平交往。”

北朝虽不如南朝强盛,但百姓都丰衣足食,生活安定,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可是偏偏北朝皇帝好战,誓要攻下南朝,寇星月劝说过许多次,可都被驳斥回来,这让他很无奈。

“父皇不可能停战。”

“只要你赞成就行了。你不要忘了这点,玉玺现在在你手上。”

“你要我夺位?!”寇星月惊得睁大了眼。

“嗯……应该不叫夺位吧,本来这个位子就是拿给你做的,只不过你提前登基而已。”

寇星月眉头紧皱,他是真的不愿意战争发生,但同时也不想背叛父皇。

“我听说太子殿下的舅家早就不满皇帝对他们的打压了吧?很不巧的是这次守卫在皇城一半的军队都是他们的。还有,殿下在朝中也背着皇帝览络了不少人才吧?如果需要帮忙,影魂楼愿意出绵薄之力效劳。”段落潇一段话说得井井有条,而话中之意也很容易让人参透。

隔了一会儿,寇星月经过不断挣扎过后重重一叹问道:“你们……会对我父皇怎样?”

“仗一结束当然完好送还。”

段落潇从皇宫里出来,望着身后在黑暗中绵延的建筑群,他深深呼出一口气。老头子交给他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一大半,接下来就是帮着寇星月制服皇城里剩下的一半势力了。也不知道大哥他们现今如何了?

梨花镇。

话说听到卢伟他们回来之后,喜乐第一时间便跑去了。结果回来军医帐的就只有张大夫一人。

“莫大夫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喜乐紧紧抓住张大夫的袖子不放,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脸上显得焦躁不安。当时莫小染留了信就走了,这让她觉得总会出什么事情一样。果然,张大夫的回答让她的心顿入冰窖。

“小……小莫大夫被敌军抓走了,我们是躲进了山谷才侥幸把药送回来的。”

“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不救?!”喜乐几乎是用吼的,这巨大的怒气让张大夫不知所措。

看着张大夫愣愣地不言语,喜乐猛地甩开他,跑去找夜魄。

夜魄知道事情始末后,也是眉头紧皱,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坏事!

但是他毕竟冷静。他先找到卢伟,示意他不要声张。卢伟本就觉得愧疚,也不敢把这件事往上报,听夜魄这么说,他只有乖乖听话,并且请求夜魄一定要把人救回来,好让他有个当面请罪的机会。

“怎么办?过了这么久,小染的危险肯定很大!”喜乐满心焦急,心里止不住地祈祷莫小染不要出事。

夜魄低头想了片刻,说道:“若是身份暴露,消息早就传来了,如今可能是被囚禁起来了。只是卢伟说她从马上坠下,只怕受了不轻的伤。”

“那怎么办才好呀?!那是个什么样的军队还不晓得,万一小染被他们发现是女子,即使查不出其他身份,也会……”说到后面,喜乐都不敢开口了。

“事到如今,该发生的都会发生,想那么多也无济于事。你我现在都不能贸然前往,更不能告诉楼主,只有通知二爷了。”

“二哥还在北朝皇城呢!”

“二爷传书过来,那边的事情暂时稳定了些。如今只有请他尽力往这边赶,我派出几个精明的探子,查查那队伍的来历和小染的情况,希望一切还来得及,不然,就只有拿命向楼主请罪了。”夜魄声音沉重地说道。

段落潇接到夜魄的消息,是在莫小染随着猛虎营前往白城的第一天。看完信后,那一张俊脸被气得有些变形。只见他迅速毁了信,收拾了些简单的东西,跟属下交代了些事情就骂咧咧地骑上马飞奔而去。他的属下从没见段落潇这样生气过,像一头发狠的狮子,想起他刚才的眼神,都让人忍不住哆嗦。

身下的马儿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奔,段落潇的嘴里不断念叨着:“猛虎营,白城,白城!”这丫头也太不知天高地厚!

“莫小染你这个臭丫头!你最好好好的!等我把你找着了,非狠狠绑了你,把你踢回京城!”

“不行,这样下去,你的腿就该废了。”

中途休息时,邢如儿帮莫小染检查伤口。由于受伤——还是骨折而经不起这样颠簸劳累的莫小染,感觉下一刻自己就要死掉一样。

“到了白城把你送军医那去养养。”邢如儿把绷带和木板紧了紧后,对莫小染说。

莫小染早就没有力气说话,但她还是吃力地回应:“你为什么帮我?万一我身份特殊,你不怕连累你和你哥哥了?”

“就你这模样这身板能是什么特殊人物?就算你同伴来救你,我相信你也不会恩将仇报。”邢如儿把莫小染扶起来笑着接着说,“猛虎营的人个个都忠于我哥,他们什么都不会说,你不用担心什么。再说了,看在你也是女人,帮帮你只是随手之劳,我乐意。”

看着邢如儿真诚善良的脸庞,莫小染打心里感激上苍让她在敌军中遇上了这样难得的好人。只听她有气无力地开着玩笑:“你若是男子,定当不成将军,不然被敌人骗了还以为自己功德无量呢。”

白城。

坐下的马儿不断甩着蹄子喘着粗气。而马上的人也是风尘仆仆,疲惫万分。不难看出,此人定是经过了日夜的奔波才到达这里。

段落潇跳下马,望着头上的白城二字,又看了看驻守在城墙上的白城士兵,随后一人一马进了城。

莫小染随猛虎营到达位于白城的北朝大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晚上,邢如儿果然把莫小染送到了军医帐。

“确实伤得很严重啊。切记,千万不要随意乱动,也不要到处跑。这个伤至少要拖个两三个月。”

莫小染听完之后,整张脸都皱到一块儿了。这下真的好了,自己可以当个实实在在的米虫了,而且还是在敌营当米虫。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两军还在对峙,形势就如同天气一般恶劣。

邢如儿已经不把莫小染当成奸细,虽然她也很奇怪为什么莫小染的同伴不来救她,但她宁愿相信莫小染是彻底被同伴抛弃了。这正如她所想,莫小染只是一个小女人,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

而她不知道,此刻北朝大营,段落潇正穿着一身北朝士兵的兵服,混在一群巡逻的士兵队里。

前几天,一直在白城里打探形势的他,放弃了夜探北营的想法,终于等到北朝的一队士兵来城里换班。于是他轻而易举地来了个偷天换日,成功进入了大营。

毕竟段落潇经历的多,加上聪明的头脑,他晓得若是莫小染被抓,身份暴露,两军绝不会是现在这样对峙的局面。如果莫小染被杀了,依北朝皇帝那样张扬的气势,也会高调地将人头或者尸体送还,以此来羞辱南朝。现今一切平静,只有一个可能:莫小染被抓,关在营地某处。可能会受些伤,但性命无忧。段落潇如今只有一个目标:迅速找到莫小染被关的位置。

而莫小染这边是万分的无聊。平日里不敢和一起养伤的北朝士兵们说话,好不容易等到邢如儿来了,她才小声说几句。经过苦苦的哀求,邢如儿终于答应莫小染带她出去透透气。

两人坐在一座小山坳上,看着不远处的士兵们操练。

“小莫!要是等到伤好了,你有什么打算?”邢如儿率先发问。

莫小染盯着她:“你们……会放我走麽?”

“不知道……”邢如儿摇摇头,“你……你有没有打算投入北朝麾下?”

莫小染有些惊讶,但她心里有着十分坚定的立场。这个建议对她来说,完全是毫无意义的。

“这个问题你根本就不该问我,换作是你,你会麽?以后别问了。你能这样帮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邢如儿撇撇嘴,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傍晚莫小染回到军帐。一进帐子就看见了为自己医治骨折的那位军医,他手里还拿着一包药。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刚才还有一个身材高瘦的士兵来跟我说是帮你拿药去敷腿呢。”军医纳闷地看着莫小染。

“啊?”

“我才包好了药,转眼间人就不见,你就回来了。对了,谁叫你到处乱跑的?”军医的语气有些责怪的意味。

莫小染只好抱歉地笑笑,粗着嗓子说道:“对不起,我下次不敢了。”

回到床上躺着,莫小染也没有多想,只当是哪个兵弄错了。

晚上。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大家都睡熟了,而莫小染一个人在床铺上老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正当她正准备坐起身来时,忽然闻到了一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味道——迷香!香味在空气中若隐若现,但对于莫小染这种对药物毒物都极其熟悉的人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很容易察觉。

莫小染估计现在外面的士兵都被迷晕,里面的也快被迷晕了。而她自己身上已经没有了解毒丸,只好闭了气,重新躺回床上。

到底是内奸?还是南朝派来的探子?若是后一种,自己很快就会回归部队了。若是前一种,还不敢贸然求救,否则遭对方告密到上方去,自己就可能连一丁点出逃的机会都没有了,到时还会连累邢海兄妹。

果然,正在莫小染想着对策的同时,一个黑影悄悄地钻入了帐里。

莫小染闭着眼仔细倾听着动静,她感觉人影离自己越来越近,不自觉地抓紧了手中的被子。

忽然,一只手把莫小染的整床被子掀开。对方这一举动使得莫小染大惊,她怎么也想不到对方是冲着自己。出于本能的自保行为,她用自己还算完好的右脚踢向了那个来历不明的人。结果对方一个手劈,就轻而易举挡下了那一脚。随即飞速地抓住莫小染的右手,将她从床上拉起。莫小染由于疼痛正要呼叫,却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

她惊恐地看着眼前的这个蒙面人。意识已经高度紧张,迷香也对她起不了作用。

“害怕了?谁叫你不听话,自作主张的?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惩罚而已。”那黑影邪笑着说。

“你的伤要不要紧?”

四人自从被捕,就被关在了不同的两个地方,而喜乐则和莫小染关在一起。

看着喜乐关切的脸庞,莫小染担心的不是自己的伤,而是现下四人极其危险的处境。只见她无力地摇摇头,说:“我的伤没什么,现在我们的情况才是真正的糟糕。刚才那个叫寇古的好像和段落潇有过节,我怕他会折磨他们。”

听莫小染说到这里,喜乐也是一脸愤恨:“哼!那个寇古,仗着自己是皇帝侄子的身份就耀武扬威,打仗也只会凭力气蛮干,一点头脑没有!”接着,喜乐脸上又换上另一幅忧虑的神色:“不过那人睚眦必报,心胸狭窄,二哥和夜魄恐怕……”

一时间牢房里没了声音,两人都陷入沉思。

事情果然如莫小染她们所料。

寇古并没有立即把抓获人质的消息禀告给北朝皇帝,而是私自对段落潇他们进行了囚禁。段落潇以前在北朝行动时,明里暗地戏耍了寇古好几次,所以按照寇古那有仇必报的性格,段落潇的下场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而随之一起的夜魄也是如此。

一间阴暗寒冷的囚室里,关押着两个人。其中一人被绑在十字木架上,头低垂着,头发很是凌乱,身上的衣服也只剩下薄薄一件,完全不能防寒。他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口,有刀刺的,有剑划的,而上面的血已经凝固,把衣服染成暗红。而另一人的处境显然更加糟糕。他身上不仅有伤口和薄薄一件单衣,而且还被悬挂在半空,那被吊起来的滋味显然要比绑在架子上难受得多!

段落潇恐怕一辈子都不会这么狼狈、悲惨过。从上一轮的折磨中慢慢醒来,身体的疼痛让他尝到了生不如死的味道。脸上还黏着冷汗,他无力地抬起头,发现架子上的夜魄还未转醒,段落潇心里开始担忧起来。不仅为自己和夜魄如今的状况,更为那两个现在在敌营几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只希望大哥能尽早发现不对劲,及时赶来救人才好!

然而寇古并没有得意多久。在段落潇他们被抓的第二天晚上,北朝皇帝寇世海就知道了这个情报。他下令把段落潇他们押往专门的看管地,由亲信亲自看管。

“喂!你轻点儿!没见着她脚不好走路嘛?!”

“喜乐,算了。咱们是被抓来的奸细,你还指望他们能对奸细客气啊。”

“但是你的脚……”

“没有关系,别说了,走吧。还不知道咱们这一去会面临什么呢。”

此时,莫小染和喜乐由一队士兵押着正前往不知名的地方。

“他们会不会把咱们拖去严刑逼供啊?”喜乐一边扶着莫小染一边小声嘀咕。

“不知道。反正准没好事!一切只有听天由命了。”

不一会儿,两人就被带至一间较为宽敞也不是那么阴暗的牢房,明眼人一看就晓得这里肯定是拿来关身份不一般的犯人。

“这里守卫更加森严。这里的士兵从人数上较昨天来说就多了一倍,而且个个面无表情、精神抖擞,一看就是经过训练的。看来,他们是为了防止我们逃跑或者怕人来救我们。”喜乐隔着牢门,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给莫小染分析。

“为什么一夜之间就把我们转移到这里来了?”

“我想这件事情定是引起北朝皇帝的注意了。昨天的囚室极可能是寇古私自关押犯人的,可今天这阵势明显不一样,多了份气势。二哥和夜魄他们可能也被严加看管起来了。”

“那……那接下来会怎么样?”

“不知道,不过现在我们的处境并不乐观。那个皇帝十分好战,性格又古怪,他要把我们怎么样谁都没办法猜测。所以,在大哥来救我们之前,把命保住才是最重要的!”

果然,第二天晚上。

正当莫小染和喜乐在囚室里为当下处境苦恼的时候,三个士兵抬着个竹轿进来了。没有多余话语,其中一个就指向莫小染:“你!跟我们走,将军有话问你!”

“不许!你们不能单独带走她!”喜乐一听,赶忙护在莫小染身前,死也不让他们带走人。

反倒是莫小染坦然得多。只听她在喜乐耳边轻声道:“别担心我。他们总不会把我抬去直接杀了的。这几天都没人睬咱们,现在总算还有点回应了,我们也该去弄弄清楚他们的目的了。”

“可是你……”喜乐看着莫小染的腿,心里说不出的担忧可又无能为力,不由急得紧紧抓住她的手。

莫小染感受到她的不安,于是回捏喜乐的手,平静说道:“咱们现在就是待宰的羔羊,做什么都于事无补,还不如顺其自然、静观其变。该来的总要来的!”说罢,她便回视给喜乐一个鼓励的眼神、借着她的肩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竹轿。

一个士兵领路,两个士兵抬竹轿。不一会儿,一行四人便来到了一个装饰豪华、颇为宽敞的房间。

莫小染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看来这次要见的人怕是地位崇高啊。

“把这位姑娘放置好你们就出去吧。”

闻声望去,屋内只有一位身材较矮小的士兵。不过他的衣服和一般士兵不一样,颜色要光鲜些,莫小染猜测他可能是有一定职位的。

那士兵盯了莫小染一眼,盯得她是浑身不舒服,难不成就是这个人来审问自己?正疑惑间,帘子后面传来一个声音:“人带来了?”

“是!”

莫小染觉得这声音熟悉。果不其然,那名士兵话音刚落,帘子后面便出来三个人。其中一个正是那声音的主人——当初抓她来的寇古!

不过他走在第二个,他身后还跟着一名将士。还有一个人走在他们前面。

那人直接坐上了主席,而刚才走在最后面的那名将士恭敬站在他身旁。莫小染见士兵的腰弯成九十度的样子,就大胆猜测——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北朝皇帝吧?

仔细观察他的样子:眉宇英挺、面部刚硬、身体精壮,还有扑面而来的强大气势。他还没说一句话,甚至一个手势动作也没做,莫小染心里便有莫名的不安和紧张。回想起众人对这位皇帝的评价:行事张扬、狂妄好战,她就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人的眼神不怀好意,让人联想不到堂堂正正这个词语。

“皇叔,这就是段落潇他们拼了命要保护的女子。”这时寇古说话了,语气里带着邪恶的笑。

他果然是北朝皇帝寇世海。

寇世海威严地坐在上方。目光冷不丁地直直落在堂下的莫小染身上,射得她措手不及,浑身一震,那是**裸的打量!

“嗯。”寇世海嘴里漫不经心地回答,凌厉的眼神却紧盯莫小染,“脑子聪明点,好好给我审。如果连一个小女子都搞不定的话……今晚就给我收拾包袱滚回去!”

听了这最后一句带有警告意味的话,莫小染的心中打了个寒战,寇古也是唯唯诺诺地答应着“是”。

自打他抓了段落潇之后因为私仇便一味地将其折磨,反而忘记套出敌情。后来段落潇和夜魄转移了关押地,由寇世海派人审问。虽然也受了些皮肉之苦,但两人就是死咬着不说。寇世海知道这两人乃重要人质,不能将其折磨死人,便只好作罢。但底下却生气非常,把寇古叫来骂了个狗血喷头,指其力大无脑,光晓得整人却忘记大事,害得可能的重要情报却没能获得。

寇古被骂,心里自然是极其不舒服的。段落潇他是不能再报复了。为了让皇叔对自己改观,他首先想到了莫小染。他想起四人刚被抓时的样子。

当时莫小染趴在段落潇背上,两人从神色、话语间都透露出亲密,加上身边有影魂楼的高手保护,寇古觉得莫小染定是对段落潇或者影魂楼来说极其重要的人。加上她只是个妙龄女子,身上又受了伤,应该会比较好对付。所以他主动请求来审问莫小染,希望能从其口中套出重要讯息,以此来换回自己在皇叔心目中的印象。

不久,停战了半个月之久的双方,终于又吹响了战争的号角。而这时,北朝京城也传来消息:太子寇星月已经联合舅家控制了京城大部分兵马,并且特地遣一队兵马通知北朝皇帝并请求退兵,保护两国百姓免受灾难。这使得皇帝大发雷霆,恨不得立马回去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好儿子,可又由于战事吃紧脱不开身。

双方已经连打了几场不大不小的仗了,北朝的败势也渐渐显露出来,士兵们伤势严重,心里对于多年征战的不满也慢慢暴露,大家都不想再打了,整个北营的军心开始动摇。

“现在形势都乱成一团了。我哥哥虽不说,但也赞成退兵。毕竟这样打下去,受伤最多的还是自己人。可是皇上根本听不进任何意见,将士们也只有硬着头皮往前冲,哎……”邢如儿心里也和其他将士一样,希望双方在这个时候中止战争,签订和平协议,这样才能使两朝免受更多的灾难。

根据这些天的观察与打探,莫小染越来越坚信,只要在这个关头没有特殊情况发生,自己和段落潇很快就能回归部队。至于回去之后将面临什么样的狂风暴雨,她现在都不怎么担心了,她相信只要自己态度端正,言语恭敬,她家相公一定会很快原谅自己的。

“小莫,现在营里还看管得有些紧,等到时南朝人彻底打过来的时候,你就趁乱逃了吧。”

莫小染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感激的话,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女子竟从没向别人暴露过自己的身份,而是一直在帮忙掩饰,找机会让自己逃走。这样的大恩,莫小染都不知该如何去报。

“嗯!”莫小染握住邢如儿一只手,道:“多余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你是我一辈子的朋友!你和你哥哥都得好好活着,等将来两朝太平了,我去北朝看你!”

邢如儿笑了:“可不得好好活着。若是有机会再见面,你得以真实身份相待。”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大军就驻扎在离白城不远的山林,三天后攻城。到时候,我趁乱背着你去和影魂楼的人接应。”

晚上,莫小染拄着拐杖借口上茅房,到离帐子不远的一个小土坡与段落潇见面。

“你和他们联系上了?”

“嗯。两天前收到的消息。你的腿好得怎么样了?”

“放心,不会给你造成太大负担。现在我瘸着腿都可以小跑了,要不,我给你试试?”莫小染说完就跃跃欲试。

最后还是段落潇及时拉住她:“好了,你别闹腾了,等会把那只脚给崴了。哦还有,人是夜魄派来的,说是接应我没说你,大哥还不知道。”

“还好还好……”莫小染听了后随之呼出一口气。”好什么好!你这个不让人省心的丫头。到时候咱们回了大营,你给我立刻滚回京城去!”

“不是说南朝要胜了麽?到时候我随大部队一起回去!”

“休想!你一刻也别想多待!”段落潇气得发抖,“你若是再不听话,我马上传书告诉大哥!”

“行了行了,我就是随便说说,别生气别生气。咱们三天后就可以走了,该高兴才对。来,笑一个,笑一个嘛。”莫小染立马露出一个大笑脸来讨好段落潇。

莫小染第二天并没有把自己要逃走的事情告诉邢如儿,而邢如儿也没有来看莫小染,因为猛虎营作为先锋阵,要安排的事情一定很多,而这个时候,邢如儿该是在帮她哥哥分担的。

傍晚,一个突发事件险些打乱了莫小染他们的逃跑计划。

“皇上有旨,后天与南朝之战,乃大战。现在兵力紧张,所有士兵包括伤兵都要动员起来。现在,你们这个帐的所有伤员跟我走。”一个看似凶猛而品阶较低的军官念完皇帝的旨意后便和随行的小兵一起,把一些还躺在床上的士兵拉起来。

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地问到底去哪,还有些在小声地抱怨。只有莫小染一边慢慢地挪动脚步,一边在心里干着急:这是要把我们赶着去哪里啊?要是段落潇找不到自己怎么办呀!这个关头,偏偏还发生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

“快点!说你呢!磨磨蹭蹭想什么呢!”那军官不断催促着其他人,见莫小染走得慢,忍不住吼了起来。

最后,莫小染他们被叫到一片空地。那里已经站了好些兵,大部分和他们一样,都是受了伤的。随后,一大群伤兵被重新编了队。由于莫小染属于受伤重的,手和腿都骨折了,所以被安排在靠后的位置。

接着,一位稍微位高的将领站在最前方的台子上宣布着什么。莫小染站在后面,根本就听不清楚,后来一打听,眼珠子都差点爆出来!

“什么?!要我们作为替补去打仗!”

“是啊,现在兵力不足,太子殿下又在京城控制了兵权,皇上不肯向南朝投降,只有赶我们上阵了,哎……大伙命苦啊。”一位站在前面的老兵对莫小染说道。

莫小染见他大约年纪四十到五十之间,两手龟裂,满脸的风霜,言语和行为间透露出说不出的疲惫和沧桑。再看看周围其他的伤员,有些年龄才和自己差不多大,想到北朝皇帝因为野心而要这么多人当炮灰,莫小染的心中就是说不出的愤恨。

“你就站这吧,站他旁边。”

这时间,一名同样瘸腿的士兵被安排在莫小染身边。

莫小染本欲向他点头打个招呼,却发现那人正两眼桃花地望着自己,似有调戏之意。她立马心下骇然,可当看见那人嘴型吐出三个字时,心里又如大石落下般坦然了。这个段落潇,真是把人吓死了不偿命!

“既然到了这儿,姑娘不妨就乖乖回话。你叫什么名字?和段落潇是什么关系?”

望着寇古脸上那轻佻的笑容,莫小染心里没有一丝被逼问的紧张感,反而有些不屑。

见她不说话,寇古不由面色一沉,语气也急躁起来:“你说不说!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我说了会怎么样,不说又怎么样?如果我说了你们就会放我走麽?”

“哼!你认为呢?”

“既然如此,我何必多费口舌。”

“想不到,你还是个嘴硬的,好,好!来人哪!把……”

正当寇古准备叫人进来的时候,寇世海一句话便轻易地阻止了其动作。

“你就是这样审人的?看来朕现在就该叫你滚回去!”

“皇叔……”寇古一听,尴尬非常,额头上也仿佛有冷汗渗出。

“一个小小的女子都搞不定,你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只能在战场上多砍几个人出出力气!”说罢,他便走至莫小染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莫小染立即就感到一阵不安扑面而来。

“你什么也不打算说?”

“我没什么可说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对付嘴硬的人,方法有很多种。”

果然是两叔侄,内心都那么邪恶。

“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是影魂楼的人。”

“你不是?”寇世海眯着眼打探着莫小染,似乎在分辨她说话的真伪。

“我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没做过。你不信的话,我也没办法。”

“皇叔,你别信她!我亲眼见着……”

莫小染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你亲眼见着什么了?!不过就是我腿骨折了,段落潇背着我嘛,这能证明什么?你想证明什么?!”

寇古没想到自己的话一下子被这丫头截去,自己倒是小瞧了她的本事。见寇世海没说话,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他才憋着一股怨气狠狠地瞪着莫小染。

突然,寇世海单手钳住莫小染的下巴,让她的脸对准自己。

“小姑娘,别在这里耍嘴皮子!你要知道,朕想知道的事情一件都不会落下!”

这时,莫小染忍着下巴被钳的痛勇敢地迎上那双眼睛:“随便你!”

“好!”寇世海把手一甩,“那我就让你看着!来人!”

“陛下!”屋外马上进来两名士兵。

“把和她关押在一起的段喜乐带来。”接着,寇世海又朝屋内的那名士兵挥手,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便让他随那两人同去。

“喜乐什么不会说的,你威胁不了我们!”莫小染恨恨地看着他。

“看来要晓得你的名字得花很大的功夫。不过……这个答案一定能让朕满意。”

不一会儿,喜乐便被二人押着进来,不一样的是,她步伐轻飘飘的,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脸色也有些苍白。以上种种,自打她进来时莫小染便看得一清二楚。

“喜乐!”莫小染正要起身,却被寇世海大力按住。

“我派人给她下了化功散,她的一身武功已经没有了,而且丁点不剩。”

“你卑鄙!”

“哼!现在,这一切全取决于你了。你若说明你的身份来历,这段喜乐便不会再遭苦。你若死咬着不说,我就得废去她的手脚筋。”寇世海一番话说得极其轻松,表情也是淡然。

“你!”看着寇世海和寇古的恶心嘴脸以及喜乐如今的悲惨下场,莫小染内心挣扎不已。

“别说……”喜乐微弱的声音传来,“你若说了,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

“喜乐……”

“北朝贼子,妄图我南朝国土,休想!南朝的人马上就要打过来,你们已经败势尽显了!到时候朝廷连同影魂楼定把你们打得跪地求饶、满地找牙!”

喜乐用尽力气朝寇世海喊出这番话,果然激得寇世海的脸变了色。寇世海好战,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说他失败。只见他朝寇古使了一个眼色,寇古便上前扇了喜乐一巴掌,接着一手抓住她的纤手一扭……

“不要!”莫小染见着喜乐无力垂下的手和冷汗满布的痛苦脸颊,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我……没事。你忘了,我说过……要保护你的。”

莫小染看着喜乐那虚弱的笑脸,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快要坍塌崩溃了。她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

寇世海仿佛就算准了莫小染受不了这个,半开玩笑半威胁道:“从现在起,我每数三下,便给你个开口的机会。若你不答,我就叫人一只一只地挑。记住,你也就只有三次机会。若你最后还是不说,我就先杀了她,再杀了你!”说着,寇世海就开始数起数来:“一……二……三……”

“我……”

接着一小声喀的声音,象是什么被扳断一样。喜乐的闷哼和万分忍耐的脸像是一把刀插在了莫小染的心上,痛得她像是呼吸都快没了。

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处境,只见她哭着对寇世海狠狠哀求道:“求你!求你放过她吧,我给你作人质!你要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我什么都告诉你!求求你别再折磨她了……”

“你肯说?真话?”

莫小染使劲点头。

寇世海满意地点头,冲士兵挥手道:”把她带下去。”

喜乐被拖走的时候还一直不断对莫小染摇头,可莫小染哪能不说,这是被逼无奈了。

“原来如此。影魂楼楼主的女人居然是民间传言的贺昭远的红颜知己!哈哈哈哈——这实在是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啊!”寇世海大笑着,忽然俯身面向莫小染:“你是个好人质,也是个好筹码。”

莫小染狠恨地盯着面前的君王,心里也知道他的主意,但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了。

“不好啦!不好啦!”突然,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阵吼叫声,还有大批的脚步声。

“该死的!什么事情大惊小怪的?!”寇古很不客气地吼着刚跑进来的一名士兵。

“小的该死!请陛下、将军恕罪!”

“什么事?说。”

“禀陛下,段落潇和夜魄两人出逃,还烧了一排刑房,现在那边火势正大,还有好些我们的人没有出来。”

“哼!”寇古听了消息气得鼻孔冒烟,他还没有好好收拾段落潇呢,居然就让人给逃了!“还杵在这做什么!等着我伺候你么!还不派人追!”

“不用追了。”寇世海制止了他,“有人来救他们的。不然以他们的能力绝对逃不出去。”

“可……”

寇古还没说完就被寇世海抬手制止。

“这个。”他指着莫小染说,嘴角溢出一丝笑:“逃了就逃了,随他们去。只要这个姑娘还在,就行了。”

“我会不会死在这儿啊?段落潇你想想办法呀!”一墙之外便是两朝大战。战鼓声,人声,马鸣声响彻整个大地,战况之激烈可想而知。莫小染想到过不了多久自己就要被赶出去杀敌,就忍不住浑身哆嗦,冷汗直冒。

段落潇见她像是要发病了,急忙关切问道:“怎么样?胸口是不是喘不过来气了?”

“我……还好,还忍得住。你快想办法呀,我可不想出去当肉盾!”莫小染一边克制着情绪一边催促。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先不要慌,相信我。”

果然,伤员队还是被派上了战场。莫小染和段落潇被排在最后,所以两人的脚步故意拖得很慢,而由于情况紧急,也没有人注意他们。于是段落潇背着莫小染顺利留在了城中。而两人此刻要做的,就是悄悄顺着出城的小道,到城郊去和影魂楼的人接头。

但是,老天似乎并不眷顾两人。由于目标明显,他们很快被调换回程的一组兵马发现。领头的将军看起来灰头土脸,满身狼狈,像是在战争中吃了大亏。当他看见可疑的两人时,马上就命人追上他们。

段落潇发现两人行踪暴露时,立马将轻功发挥到了极致。可是背上背着人,空中又有箭矢,他怕莫小染再受伤,就这样东躲西藏,速度就慢了下来。最后两人躲进了一条深巷的废柴屋。

“累死我了。”段落潇放下莫小染,立马就瘫在了地上。

莫小染透过破旧不堪的窗户往外一探:“他们好像没有追来。”

“别看了,赶快把衣服脱了。”段落潇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

“你干嘛?!”莫小染满脸戒备,用手捂紧了胸口的衣领。

“你想什么呢,你这样穿着兵服出去是想被逮着麽?他们没看清楚我们面貌,咱们把这身衣服换了扮成普通百姓,就算暂时出不去城,也不会被抓。”

莫小染这才明白了段落潇的用意,“喔”了一声,便把外边的那身兵服脱了下来。

段落潇拿着两人的衣服出去了,不一会儿就返了回来,手里还拿了两套衣服。

“你哪来的衣服?”

“偷的。”

“啊?!你……”

“别说那么多了,现在是在白城,消息也传不出去,只有等夜魄他们潜进来。在这之前,一切都要小心,尤其是你那脚。”段落潇脸色严肃。

莫小染这才想起,虽然没被看清面容,但是左腿被固定是谁都看得出来的。

“嗯,我会小心的。”

可能是因为太劳累,最后两人干脆什么话也不说了,紧挨着坐在地上。不知不觉中,莫小染就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睡醒了?”

“嗯。”莫小染正要起身,发现身上盖着段落潇的衣服,心里一阵温暖。

见她正准备脱下还给自己,段落潇赶紧说道:“盖着吧,晚间天冷。”

“咱们不可能一直在这躲着吧?要不要出去看看?”莫小染拢了拢衣服,提议道。

“也好。”

就这样,两人休息够了之后,段落潇便背着莫小染朝着巷子口走去。

两人往外一望,街上基本没有行人,大家都躲在屋里不敢出来,街边的摊铺也是散落一地。由于北朝军队都从城郊驻进了白城内,所以现在城内到处是成群结队的士兵在巡逻,以免混入贼人。远远望去,城门顶上灯火嘹亮,戒备森严,好一幅紧张的场面。

等一队士兵巡逻完这条街之后,段落潇背着莫小染从小巷里钻了出来。

“我们接下来去哪?”莫小染趴在段落潇背上问道。

“找个地方睡觉。等到明天天亮,咱们再去城里逛逛。”段落潇懒散地回答。

“刚才那个废柴屋不好吗?我们已经在里面睡了一觉了。”

“灰尘太多,空气不好。”简短地说完,段落潇又背着莫小染去寻觅住处去了。

第二天清晨。街上陆续出现了百姓。他们从自己家出来,有的聚在一起谈论昨天的打仗,有的来收拾昨日已经被弄得残破的摊位,还有的拿着货物沿街叫卖。在这战争时期,生活都很艰难。

当莫小染和段落潇来到街上的时候,相比于昨日的寂静,今天的街道热闹多了。两人见着这一场景也是相视一笑。

“走,吃早饭去。”莫小染欢快提议。

却被段落潇一盆冷水浇下:“你有钱吗?”

莫小染这才想起自己身无分文,连身上这身不合适的衣服都是段落潇偷来的。

于是她尴尬地笑笑,转向段落潇:“你有钱吗?”

“我?当然有啊。”段落潇得意地宣布。

莫小染听了立马高兴起来:“那不就行了,走吧走吧,我快饿死了。”说罢,便催促着让段落潇去买包子。

“算你借我的。”段落潇边走边说。

“行!你快点呀。”

“五分利。”段落潇伸出五根指头。

“行。”莫小染正要点头,发觉不对,吼道:“什么?!五分利!你怎么不去抢呢你?!”接着,就两只手揪住段落潇的两颊不断揉搓,如此亲切的画面在这样一个早晨就如同一缕阳光般明亮美好。

“呵呵,好了好了。”段落潇笑着掰开她的手,笑言道:“看在咱们是一家人的份上,算你两分了。走吧,小师妹,师兄给你买包子吃。”

吃了早饭两人又找了许久,才勉强找到一家可以留宿的客栈,而两人也是这家客栈唯一的房客。

客房内。

“你三天没换药了,我现在去给你买点。”

“算了。”莫小染拉住段落潇,“这个时候忍忍吧,我也没觉得有多痛,等他们把我们救回去了再说吧。”

“真的没事?”段落潇关心道。

莫小染笑着摇头。本来还想抬两脚给他看看,结果被段落潇及时制止住。

“这个时候你就消停点。对了,我给了老板足够钱,你有什么需要就叫他。”

“你去哪儿?”

“出去打探打探情况,留些记号,那样我们的人也能尽快找到我们。”

“嗯!你小心点。”莫小染嘱咐完,还不忘问道:“哦对了,你哪里来那么多钱?”

没想到段落潇回眸一笑,故作潇洒地回了句:“我偷的。”

段落潇出去了两个时辰都还没有回来,这让莫小染很担心。

“姑娘,需要用晚饭了吗?”老板好心地提醒。

“不用了,谢谢。”

天渐渐暗下来,莫小染还是决定先把晚饭吃了,于是她来到大厅。可饭没吃几口,客栈门口突然出现众多火把,接着就是洪亮的叫门声:“开门开门!巡逻队巡查了!”

客栈老板急匆匆地跑来开门,恭敬地把一位士兵小头头迎了进来。

此刻段落潇不在,莫小染看着进来的兵和门外的那么多火把,心里别提有多紧张多害怕了,可她还是逼自己冷静下来,心里不断说着:不能逃,不能逃。

“军爷,今儿怎么突然巡查来了?我这客栈都好久不做生意了,这是一点小心意,请军爷笑纳。”

客栈老板卑微地讨好着那名士兵头子,而那人也毫不客气地收下银子。莫小染看着老板把辛辛苦苦的血汗钱就这样给了他,心里很是不平。而那士兵头子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差点让莫小染吓得叫出声来。

外面战火纷飞,振声冲天。囚室内反而是相对安全的地方。

“是夜袭吧?”喜乐的虚弱的声音响起。

“嗯。”莫小染双手握着喜乐的手答应着,“你感觉怎么样?怎的还是没有精神?”

莫小染很担心,为什么她感觉喜乐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心里的不安和害怕越来越深。

喜乐侧身望了莫小染一眼,那眼中的一些东西似包含着复杂莫名的情感,这让莫小染很难读懂。

“我还好。只是功力没了,不过我想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莫小染心里却不这么想。寇世海的眼神告诉她,说不定接下来会有更糟糕的事在等着她们。可她嘴上还是给自己打气般地应着:“嗯!回去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你的手医好。”

喜乐半遮的眼里渐渐溢满难过,可表面上她还是笑着点了点头:“好。”

战火从半夜开始燃烧,一晃几个时辰过去,转眼天已经慢慢由黑转白。

南朝的士兵们虽然累却仍战得凶勇,眼见白城就在眼前,打开那扇大门正是他们的最终目的。北朝拼命抵抗,也阻止不了他们前进的步伐。

眼见天已渐渐发亮,整座城池也慢慢清晰地浮现出来。南朝士兵见势便慢慢开始撤退,这正是北朝愿意看见的景象,因为他们也需要时间来休养生息。

可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昨夜那支夜袭的部队算不得是庞大,之所以会有无穷的战斗力,是因为那支部队的所有士兵全是影魂楼的人!为了这次决定命运的战争,几乎在南朝的所有影魂楼人都出动了。

人潮渐渐散开,接着有序地退到后方。

朱玉雄、洪庸两位将军并肩而骑,贺昭远虽贵为皇子却位于他们稍微斜后方的位置。旁边一起的是几位副将。人马中唯独不见本来紧跟在贺昭远身边的段离潇。这一点贺昭远也满是奇怪。他知道昨晚段离潇趁机率了几人去救被困在白城的段落潇和夜魄,这马上就要正面攻城了,为何他还不回来?难道是有了什么额外的计划?

此时的段离潇确实没有归队。身为影魂楼楼主的他机智过人,昨晚的救人行动自然是十分顺利。看着自己的弟弟和兄弟伤得如此严重,在外一贯冷酷的他也不由红了眼眶。而段落潇接下来的话更仿佛把他打入了无底的深渊。

段落潇说:“大哥,快去救小染和喜乐,她们和我们一同被抓的,都……都三天没消息了。”

然而段离潇却没有马上展开营救,而是等段落潇和夜魄醒了之后,把整件事情的始末都弄清楚了。

原来那丫头在自己走后第二天就跟着跑出来了。原来她乔装进来军营变成了军医。原来自己竟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和她在同一个军队里生活了这么久!

心里,像是一块肉被刀剜了一样疼!他的莫儿,瞒得他好苦!而现在又处于怎样一个水深火热的境地之中?!听落潇说,他们被抓时,她的手和脚都受了伤。而如今落入敌手,单纯的她又怎么自保?想到此处,便心如刀绞。

自己的妻子和妹妹都还在敌营、生死未卜,段离潇最终作了一个决定:自己一定要拼命把她们救回来!

此时的白城城墙上。

寇世海率领寇古一行人登上城墙。俯瞰着城下南朝的千军万马,寇世海的脸色就如乌云密布一般难看。

见着了寇世海,贺昭远朝朱、洪两位将军点头示意后便打马向前,对着城墙上的人吼道:“我乃南朝当朝五皇子贺昭远,来此特奉我父皇之名劝服北朝君主。北朝若愿意马上停战,与我南朝签订和平协议,我朝便不再发兵为难,立即退兵!不知北朝君主是何意见?”

“哼!你一个小小的南朝皇子居然和敢来和朕谈判,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贺昭远听了这话,忍不住皱眉。而这一话语被南朝的人听见也是一番不平,这分明就是看不起南朝!朱将军沉稳,他深知这已是寇世海在作垂死挣扎,所以一挥手,整个军队很快就安静下来。

“北朝君主有什么建议不妨在此讲个明白。”贺昭远再一次对城墙上的人喊话。

“你个黄毛小子竟敢和我谈条件?那好,既然你要谈,朕就和你谈!”说罢,他便示意旁边的一个将士。那将士听他耳语了几句,便恭敬退下了。

“你且等等,等我那属下回来了,朕给你看样东西。”

贺昭远不知他又兴了什么计谋,不由眉头一皱,似是在思考。而朱、洪两位将军对北皇此举也是琢磨不透,因此也是原地观察。

囚室里。

“什么时辰了?”

“天亮了。可能马上就总攻了。”

“嗯。”喜乐疲惫地把头靠在莫小染肩上,“等了一晚上,我有些困了。”

莫小染念她昨晚又是被化功散化去功力,又是手被折断,已经疲惫不堪了。于是小声地说:“你睡一会儿吧,说不定你醒来的时候,咱们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可莫小染心知她们很可能都回不去了。

哪知喜乐却突然抬起头来:“不,我不能睡。我睡了就见不到夜魄来接我了。”

莫小染对她这一举动感到惊讶。她头一次见喜乐这么脆弱、这么无助。即使两人被抓、被逼供,喜乐也没这么惊慌过,这个举动像是……像是害怕失去她最宝贵的东西一样。

“你怎么了?”

“小染,我不想睡,我不能睡……不能……”说着说着,两行泪水从喜乐面颊划下,落入冰冷的地上。

莫小染被她这样吓着了,赶忙询问:“你到底怎么了?只是小睡一会儿而已,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想夜魄,好想见他……我现在真的……好想见他。”

莫小染见她口中不断重复着夜魄的名字,心想是不是夜魄出了什么事情。

“夜魄他怎么了?不是说被救了吗?发生什么事了,你知道些什么?”

喜乐却低着头一直摇头,眼泪簌簌下落。

“你把头抬起来。”莫小染见她肩膀不断地上下抖动,把头一直埋着,而且越埋越低,便再次叫她把头抬起来,可喜乐不应。最后还是莫小染硬把她的头扳起来。这一见,却……

“你怎么流血了?怎么会这样……”莫小染见了喜乐嘴角溢出的血丝,心里大骇。

可是无论她怎么揩,血还是会从嘴里不断流出来。而喜乐则像是极力忍耐着,不让血那么快地涌出口。

莫小染被吓哭了,心里的恐惧一波一波袭来:“你到底怎么了?!中毒了还是被他们打成内伤,你说话啊!喜乐,你别吓我!求求你,求求你别再流血了!”

喜乐半闭着眼无力地摇头:“你说出身份的那一刻,我对他们就没什么价值了。所以,我才被送回来就被服下了慢性毒药。”

“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我现在就找他们拿解药!”说着,莫小染便要朝囚室外大喊。

“别……别喊了。他们这会儿在前方忙着打仗,没人理会。而且……而且毒已经……渗入内脏,无力回天。”

“不会的,不会的……有救!一定还有救!”

“你我都是学医之人,怎会连这点都不晓得?”

听着喜乐的话,莫小染只是哭着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所以我不能睡……我还要坚持……坚持……到我回去,回去见着了夜魄……我才能走……”

“不会的,你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死!”

“小染……我好难过……难过我保护不了你……难过我没能死在夜魄身边……”喜乐的话语开始断断续续,表情也是一会儿悲伤一会儿又笑着,“大哥很少笑……他关心弟妹……关心兄弟……关心属下……很少关心自己……你要好好……和他生活……让他开心……”

“嗯!我知道,我知道!你别说话了……”

“不……我要说……好久没和你好好聊天了……”

“你想聊什么……”

“我还记得我们才见面的时候……在离人谷……有师傅……大哥……二哥……好快乐。后来……我遇见……夜魄……他冷冰冰的……比大哥还冷……可是我好喜欢他……我们两个使计……看见他为我紧张……我心里又期待又害怕……后来……后来……我们成亲了……我们……”回忆到这时,喜乐像是再也忍不住,吐出一大口血来,正好吐在面前地上发黄的干草上,那抹黑红刺眼得很!灼伤了莫小染的眼睛。

“你别说了,别说了……”莫小染一把抱住她:“仗打完了,咱们就回去,回离人谷,我们几个在那里逍遥快活地度日,你说好不好?”

“这真是一个好想法……可是……我……没有机会了……”喜乐说完又接着吐出好几口血来,像是要把体内的血都吐光了。

“我真的是累了,你说得对,我要睡一会儿了……”

莫小染只是哭,只是哭,因为她知道她没有办法救她,没有办法减轻她的痛苦。

“我死后……”喜乐的声音忽而又响起:“不管是尸骨也好……骨灰也好……记得把我交给夜魄……他那个性子……这辈子怕是不会找了……这样想想……他不会忘记我……这就……很好了……”

“嗯!我记得。”莫小染强忍着悲痛答应着,“你先睡吧,他来了我叫你。”

“好。”还是那句安心的话,“小染,谢谢你。有,祝你幸福……”

喜乐带着困倦闭上了眼睛,嘴边含着那抹甜甜的微笑。莫小染紧闭着双眼不去看她,极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身躯,可呜咽的哭声仍止不住地从嘴里溢出。直到感受到原本搭在自己肩膀的重量消失,她才知道,喜乐真的走了……她没有等到夜魄……没有等到仗打完……没有等到他们相聚一起回离人谷……

“到时候一切太平了,我就给夜魄生个孩子。”

当初行军途中喜乐的这句话突然就浮现在莫小染脑海。而如今喜乐死了,物是人非。想着她当时是带着何等的幸福说出这句话,现在却毫无生气地躺在自己怀里,莫小染终于忍不住,紧紧抱着喜乐的尸体嚎啕大哭。这一刻,世上消失了一个开朗爱笑的姑娘,而莫小染的世界消失的一块,再也补不回来。

“城内混入南朝奸细,我等奉命到各家店铺查探!快!你们去那几间房子,你们上楼,动作给我麻利点!”士兵头头指挥完手下,便大摇大摆地在一张桌子前坐下。

莫小染听到这句时,心脏猛地一跳,差点连筷子也拿不住。此刻脑子里什么主意也没了。

而那边士兵头子正准备拿起碗喝茶,就发现了坐在靠墙桌子的莫小染。于是他放下碗,朝莫小染的方向走过来。

只听他边走边对身后的客栈老板说:“你不是说你已经不做生意了吗?怎么回事这还有一个人?”接着,他又转向莫小染:“喂!抬起头来!”

那客栈老板是个好心人,见如今只有莫小染一人,加上段落潇先前付了许多银子并多加嘱咐他要照顾莫小染,所以笑着回答:“军爷,这是我的一个小侄女儿,前些天才从邻镇来投奔我的。这孩子见了生人胆怯,您别见怪。”

那士兵头子把莫小染上下打量了一番,又叫道:“叫你抬起头来给我看看!”

莫小染心如乱麻,见已经无处可躲,只好把头抬了起来。

士兵头子眼睛一亮,转头对客栈老板调笑道:“没想到你这小侄女儿长得还不错,嘿嘿。”

“军爷说笑了。乡下丫头不懂规矩。”接着客栈老板佯装对莫小染吼道:“吃完了没有?还在这儿杵着干什么!赶紧把碗筷收拾收拾,拿到厨房去给我洗干净咯!”

莫小染看懂了老板的眼神,赶紧点头,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桌子,抱着碗和盘子跌跌撞撞地往厨房跑去。

“这丫头!不仅腿脚不好使,还是个榆木脑袋!一点儿都不灵醒!”见莫小染走了,客栈老板还不忘在士兵头子面前狠狠“批评”她几句。

“人长得还可以,就是有点儿傻,脚还有点瘸。”

“是是是,让您看笑话了。您这边请。”

过了一会儿,所有士兵把客栈搜了个遍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线索。“撤了撤了!”士兵头子一声令下,所有在客栈内的士兵全部都退到了外面。

“这里我们还要来查。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一定要向我们汇报!你要是知情不报、窝藏奸细的话……”

“不敢不敢!”客栈老板一个劲儿地摆手,“您就是给小的一百个胆子,小的也不敢欺瞒军爷呀!”

“嗯。”士兵头头满意地点头。

等客栈老板送走了那批巡查队,莫小染才一瘸一拐地从厨房慢慢走出来。

“老板,你没事吧?”

客栈老板摇摇头:“没事,姑娘,吓着你了。对了,你的朋友怎么还没有回来?”

“我们打算在这里长住,但是银子花的差不多了,所以他……他出去找活干了。”莫小染只好随便编了一个理由。

“虽说这白城也不是有多好,可好歹是个大城,也还有这么多百姓住着。现在这鬼日子,是不宜再到处奔波了。但是这活计也不是那么容易找的啊。”客栈老板无不感叹这恼火的战争时期。

随后莫小染回到房间,一推开门就看见段落潇坐在里面,仿佛已经等了她好久似的。

“你去哪了?知不知道刚才吓死我了!”莫小染关了门就马上质问段落潇。

而段落潇颇为体贴地扶住她并把她背在背上:“走吧,我们的人来了。”

“小染!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莫小染没想到夜魄和喜乐会亲自冒险来白城,能再见到他们,心里全被喜悦和激动填满。

“我没事,都怪我骑术不精。”相比于喜乐万分担心的表情,莫小染反而笑嘻嘻的。

“行了,没时间废话了,赶快离开!”段落潇话音一落便背着莫小染使着轻功率先冲了出去,夜魄和喜乐随后,断后的是两名影魂楼探子。

可是没过多久,一行六人便听见了军队的叫喊声,随之出现的一簇簇的火光、跑步声甚至马蹄声。

“是从客栈方向追过来的!”莫小染转身一望,把消息告诉给段落潇。

“看来是他们发现不对劲折回客栈,见你不在才起了疑心。”段落潇嘴上答道,动作速度却不减。

“一定是他们发现我腿不好使!一定是这样!”莫小染把刚才在客栈的经过告诉了段落潇。

这时夜魄跟上来:“怎么走?这城里到处都是兵,我们六人目标太大。”

段落潇毫不犹豫地答道:“大家立即分开走!快!”

“不行!”喜乐率先反对。“这次我们四个必须在一块儿!”

最后,六人分成两组,由另外两名影魂楼探子暂时引开部分士兵。

就在四人奋力奔到城郊树林、快要摆脱追捕的时候,周围突然亮起火把,接着是众多拿着刀枪的北朝士兵。那阵势,像是已经等候他们多时。而火把恰巧形成一个包围圈,把四人团团围住。

夜魄和喜乐立马进入战斗状态,背对背警戒地望着四周的兵马。

忽的,圈子开了一个口,一个身穿盔甲的人骑着马出现在四人面前。那人瞄了四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段落潇身上时眼里明显闪出一道精光。

“段落潇,在这里见到你可真让我意外啊!”

莫小染正觉惊讶,却听段落潇发出一声不屑的笑:“是啊,咱们还真是冤家路窄。”

“他谁啊?你仇人?”莫小染紧张地趴在段落潇耳边问。

“哼,手下败将而已。”段落潇顿时显得轻松不少,只是他这一声不大不小,却恰巧让周围的人都能听见。

马上之人显然没什么忍耐度,一听这话眼中就瞬时迸发出怒火:“你得意什么!我就不信这次你还能逃出去!来人!把他们全部抓起来!”

有人来到囚室的时候,看到的是莫小染抱着渐渐冰冷的喜乐呆坐在地上、两眼无神地望着前方。

来人一个手势,身后便有两名士兵上前,打开了牢门。

莫小染转过头来,望着他们的眼神里仍有着浓得化不开的伤痛。她小心翼翼地把喜乐的尸体平放在地上,然后走向那扇门。

只听她用很小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终于轮到我了……”

莫小染被押着走上了城墙,边走的时候心里还一边嘲笑着:“哼,这下真是什么招数都齐了,连被押解上来作为筹码这一幕都算到了。”

“陛下,人带来了。”

寇世海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莫小染说:“姑娘如此配合,倒和朕原先想的不一样。”

莫小染心里虽痛,但她对眼前这位君主仍是不屑:不屑他的行为,不屑他的身份。

“怎么不说话?”

“和卑鄙恶毒的小人有什么可说的!今天就算是让我死,只要能见到你被南朝打得落花流水、哭爹喊娘,本姑娘也值了!”

“大胆!”

旁边一位有官职的小将听她对陛下如此无礼,二话不说,上前给了莫小染狠狠一记耳光。

寇世海说了句“把她带过来。”就这样,莫小染被推搡着来到了城墙边上。

看着城下整齐壮观的南朝队伍,她不由得感叹了场面的壮观。

这时,寇世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吃惊吗?知道他们为什么没发兵打过来吗?”注视着莫小染疑惑的脸庞,他接着说:“因为你。”

“经过一夜的战斗,士兵们都已经疲惫不堪。今天,南朝才向朕展示了他们真正的实力和数量。朕承认,要护住这最后一道大关,光凭朕的那些兵马根本不足以抵抗,可是朕有你。你一个人就可以让这千军万马停下。”

莫小染嘴角露出讥讽的笑:“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又不是长得倾国倾城的红颜祸水,你凭什么认为他们就会乖乖听话?你当别人都是傻子?!”

“你先别急,往下看看。”

莫小染顺势一看,立刻对上一双震惊的眼!

马背上的贺昭远自莫小染走到城墙边上便看清楚了是她。心里的震惊无语言表,心里的害怕也随之而来,一股强烈的不好的感觉升上心头。

“怎么样?”寇世海见着城下那张脸以及那脸上的表情,心里得逞一笑。

“只可惜,这影魂楼主不在,朕没能让你们俩夫妻团聚。”

“你果然是无耻之极!”

“成王败寇,朕不在乎用什么方法。一个小计谋换一个天下,划算得很!”

突然,城下传来一声大喝,是贺昭远。

“寇世海!你放了她!条件我们谈!”

“五殿下怎么这么没规矩,刚才才唤我一声‘北朝君主’,这会儿就直呼我名了。你们南朝人都这般没礼貌吗?还是说你已经怒发为红颜了?”

懒散的语气听得贺昭远怒气冲天,可稳重的他很快就平复下来,脸色却难看地可怕。

“你待如何?”

“好,直奔主题,五殿下真是爽快!听好了!我要你们立即退兵,即日返京。五日之内带来南朝皇帝诏书,划边界七城给我北朝!”

这一番话语立即在南朝士兵中引起巨大愤懑。大家通通挥舞着手中的兵器,蓄势待发,随时等待着要将北贼杀个片甲不留!

朱、洪两位将军也是面色难看之极。今天这一战有着绝对的胜利,很有可能把北贼彻底打回他们的老窝并且将边界失掉的领土大多收回。寇世海已经败势尽显还垂死挣扎,偏偏还在这时候抓了个小姑娘妄图扭转战局。而见贺昭远表露出来的关切与心痛,两位将军对视一眼,心里有个共同的想法:这位姑娘和殿下的关系不一般。

于是,朱将军打马上前来到贺昭远身边。他见着了贺昭远此时愤怒的姿态。如果眼神能杀死人的话,城墙上的寇世海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殿下,属老臣直言。城上那位姑娘和你……是什么关系?”

贺昭远抬头望着同样在看他的莫小染,眼里闪现出温柔的神色。只听他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也是影魂楼段离潇的妻子。”还是他贺昭远这辈子爱的人。

朱将军对这回答有些吃惊,他望了望城上,实在想不到这小女子竟是段离潇的妻子,她的样貌看起来不过才及笄不久,而且头上也不是嫁为人妇的盘发样式。

“没有她就没有我,我不会眼看着她送死,我得救她,一定得救她!”

看着贺昭远如此坚定的眼神,朱将军犹豫了,难道真的要为了一女子而放弃先前的一切努力?不行!他不能这么做!他不能看着本应属于自己的国土被北朝人践踏!他不能让那么多热血男儿枉死!他不能放任敌人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从自己眼皮下大摇大摆地走掉!即使这一切只因为一个女子,一个救了五殿下命的女子。

“殿下!国难当前,孰轻孰重,您自己应该有分寸!老臣在这里提醒您一下,老臣是皇上亲自封的此次出征的主帅!”接着,朱将军转向军队一声大喊:“南朝的将士们听命,我们誓死捍卫自己的领土!攻城!”

“慢着!”

“殿下!”

“朱将军,你若攻城,我就马上死在你面前!”说罢,贺昭远便从腰间拔出长剑。

“贺昭远,你疯了!”这时莫小染急切的声音从城墙上传来,“攻城!你们快攻城!杀了这些贼子!喜乐死了,这些人也不会放过我,他们只是想拿我来威胁你,别上当,快攻城啊!啊——”

突然,寇世海一记重的耳光甩在莫小染脸上,打得她头重重一偏,嘴角也溢出了血。接着,他一剑抵在莫小染喉咙,朝城下喊的声音里却透露出了不耐烦:“你退是不退?不退我马上杀了她!说到做到!”于是将剑又抵近了莫小染脖子几分。

此时贺昭远的心在淌血,两只眼睛怒睁得通红,死死盯在城墙上方。

“你敢动她,我贺昭远定叫你挫骨扬灰!”

一旁的朱将军惊讶于旁边这个青年所散发出来的凶猛气势,一时间竟有些失神,也没有再下达攻城的命令。后方的所有将士也在静观其变。

“你退是不退?!”寇世海再次问道,语言间有焦急也有慌乱,手更是不自觉地抖了抖,因为此刻多拖一秒对自己根本没有半点好处,时间越长,反而发生变故的可能更大。他需要的是速战速决,用最短的时间获取最大的利益。孰料他手这一抖就在莫小染的颈上划了一道口子。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寇世海快要没了耐心的时候,接二连三的闷哼声从他后方响起。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寇古,他一转眼便看见穿着北朝士兵服装的十人动作迅速地跃至眼前。接着面前的几个北朝士兵便一声不响地倒下没了气。

“来人!保护陛下!把这几个贼子给我拿下!”

寇古一声吼,城墙上立马乱成一团。寇世海也不由得转身。见着突然来袭的几人,他慌乱了,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难道这一次他注定又要失败了吗?而且很可能输得比以往要惨、要沉痛!甚至输光……他的所有……

这时,贺昭远从马背一侧取出弓箭,瞄准了寇世海的方向。箭一离弓,直直射向城上。

“啊——”一阵钻心的疼痛将寇世海拉回神过来,原本握剑的那只手鲜血不断溢出,上面还插着一支黑羽箭!

恰好是这支黑羽箭,让莫小染摆脱了他的束缚,摔在了地上。

而就在同时,城下一声洪亮有力的“攻城”带领着千万人潮一同涌向白城城门。

贺昭远打马冲在最前,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愿望:把莫小染安全地救回来。

莫小染吃力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脖上的伤和跛着的腿,在一片混乱中狼狈地躲过了几个士兵的砍杀。

看着那十个配合默契、招式迅捷灵敏、沉着应敌的“北朝士兵”,她心里浮现一个想法:他们是影魂楼的人!他们是来救自己的!

一定是这样!一股激动的心情和求生的欲望从心底冒出来,莫小染在人群中不断找寻着自己熟识的身影。

而寇世海,被几个人保护着正要下城墙,忽的回头,就看见还留在那里的莫小染。既然她已经没用了,就没留她不得!

“那个贱人坏我大计,把她给我杀了!”

挨莫小染最近的就是寇古!他本来还在和影魂楼的人纠缠,听了这句话,便劈开一条路往莫小染那里而去。他扭曲的脸上带着仇恨,一步步走近莫小染。

腿上的剧痛愈来愈烈!一定是刚才摔着的时候扭到了。她一步一步小心地挪着,可是那拿剑的人却越来越近。

忽的一阵惨叫,城墙上最后的残兵全都倒地身亡。而影魂楼的人都完好地站在那里。

莫小染呆呆地、嘴巴微张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像是一场梦。

寇古就这样高举着剑定在自己面前,他的腹部被一把长剑刺穿,当场毙命!

周围被一片血腥气包围,莫小染顿时觉得恶心无比,加上在这些天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压力下,弱小的她再也支持不住,马上就要倒下。

就在快要昏迷倒下的那一瞬间,一个温暖的怀抱及时接住了她,那熟悉的气息也同时环绕着她。

意识清醒些了,感觉抱着自己的手越收越紧,莫小染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像是终于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也深深回抱着他。

城下,南北两朝的士兵们正拼力厮杀、杀声震天。而城墙上的一角,段离潇安静地抱着脆弱的莫小染,任她在自己怀里默默地流泪。两人的身影衬在此情此景都显得那么悲凉……

“喜乐死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我知道,遗体已经派人送回去了。”

“我以为,我以为我也要死了……”莫小染趴在段离潇的背上呜咽:“原本想着这样也好,不管是上面还是下面,都能和喜乐做姐妹。”

“莫儿,别这样。你要是死了,我该怎么办?”

“是啊,所以我不甘心,我怕我像喜乐一样,到死都见不到爱人,那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莫儿,别哭了,回来了一切都会好的。”听着她哭,段离潇同时也忍受着锥心之痛。

“你们一定要为喜乐报仇!一定要杀了那个狗皇帝!”

“嗯!一定!那个狗贼我不会放过他!先救你出去,这里不安全。”

前方的战场上。刀剑无眼、血光冲天。朱、洪两位将军率数万南朝勇士奋力杀敌,只为保得国土完整、百姓安宁。

城门早已被撞开,贺昭远和先锋队首先冲入了城。

在一片厮杀中,贺昭远砍倒了一名北朝将领,顺利牵走了他的马。同时,他也望见了不远处背着莫小染的段离潇。

段离潇也看见了贺昭远。只见他使着轻功一纵,很快越过人群来到贺昭远身边,贺昭远顺手一甩,缰绳便落入段离潇手中。

等段离潇把莫小染在身前固定好之后,贺昭远才开口:“你,还好吗?”言语中满是焦急、关切和爱怜。他注意到了她的腿。见段离潇刚才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和莫小染挪动身子时的抽气声,他知道,一定很痛很痛。所以看莫小染的眼睛中又多了一抹疼惜。

莫小染努力扬起嘴角点了点头,示意他无大碍。

“走吧!先回去再说!”

两匹马并行着就要往城外跑去。

就在此时!贺昭远身侧刺出一记长枪。他迅速一闪,接着便和那长枪的主人马上马下地缠斗起来。

莫小染定睛一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救过自己一命的邢如儿!

段离潇的马并没有等贺昭远,而是越跑越远。莫小染回头一看,邢如儿好似受了伤,接招的动作有些迟缓。

“快,快回去,那姑娘救过我,叫五殿下别杀她。”

段离潇听了这话,心里很是为难。在这混乱的场面,保护莫儿安全回营是他的首要责任,实在不容得任何事分他的心。

莫小染没听见回应,语气里不由有些急了:“快回去,刀剑无情,要是她真的出什么事,我会良心不安。”

瞧着莫小染万分着急的脸庞,段离潇最终还是依照她的请求调转马头回去了。

贺昭远这边刚打掉了邢如儿的兵器。当他的剑指着对方喉咙只有一寸的时候,叮的一声,剑偏离了方向。邢如儿更是狼狈一躲,不料头上的兵帽落了下来,一头及腰的青丝瞬间倾斜下来。

“你是女人?”贺昭远见此有些吃惊。

邢如儿手捂着头发,有着片刻的惊慌无措,还没等到她回答,马蹄声已近至眼前。

“你还好吧?”

邢如儿闻声望去,不自觉惊讶出声:“是你?!”

“你们怎么回来了?”

“是莫儿坚持要回来,说是这位姑娘曾经救过她。”

这时贺昭远才转回视线,注视着眼前这位眉目之间英气留存的女子。年纪不大,却敢于拼命,这一点着实让他佩服。一听说她救过莫小染,贺昭远更是朝邢如儿点了点头,语气温和地开口:“原来是这样。”

“你怎么在这里?”邢如儿好奇地望了望段离潇,视线又回到他身前的莫小染身上。

“没想到我回去之前还能再见到你,真是缘分啊。至于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以及先前的一些事情,就不和姐姐多说了。哦,上次说好了再次见面就要坦诚相待的。我叫莫小染,我已经成亲了,这是我夫君段离潇。”

邢如儿讶异地张嘴,还来不及消化莫小染的话。正要说话间,整个身子被一股力量带至一旁,回过神来才发现是自己的哥哥邢海。只见邢海一手紧握着剑一手护着邢如儿,满眼戒备地盯着贺昭远三人。

“邢将军。”

邢海看着喊他的莫小染,这个姑娘他并不陌生,是当初自己妹子救下的那个。她身边的人他也不陌生,乃南朝五皇子贺昭远。她身后的人是谁?两人靠得如此亲近,看来关系匪浅。身边有五皇子、身后有冷酷且气质不凡的神秘人,这姑娘身份真不简单!邢海一边打量一边在心里琢磨:也不知道当初救她是对是错。

这时,莫小染在紧张的气氛中开口了:“邢将军,这只是个误会,我们并没有伤人之意。”

邢海看着身边的邢如儿,像是在询问。而邢如儿也很配合地点点头,告诉他自己没事。

段离潇和贺昭远见此互传了个眼神:早走为妙。莫小染也清楚他们所想,于是……

“我们要走了,姐姐和邢将军保重!你们的大恩莫小染会记得的,后会有期!”

段离潇向两人点头表示感谢,脸上的冰冷神色并没有缓解多少,但语气诚恳:“二位乃内人恩人,将来有事请尽管开口,在下段离潇定当加倍报答!”话毕便率先驾马冲了出去。

段离潇?影魂楼楼主?那个叱咤整个南朝甚至北朝的影魂楼的楼主是那个姑娘的……夫君?

这一关系在邢海脑中停留片刻,留下的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随后贺昭远翻身上马,在马背上朝邢海一抱拳:“你我虽在不同国家,实属敌人。可今天我们都互相相让,猛虎营邢海将军,我贺昭远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邢海看着眼前的这个青年又沉默了几秒,这个南朝五皇子自己早就听说,但今日一见才被他的胸怀大度所折服。南朝拥有这般气度的皇室成员还有影魂楼那样厉害的江湖机构,难怪多年来北朝始终无法超越。这不是光凭打仗、开拓疆土就能解决的问题。于是他也心怀佩服地回敬一礼,侧身让马通过。

邢如儿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个男子。气宇不凡,英俊潇洒,说话给人一种温润、如沐春风的感觉。而身上的这套军服并没有和他的沉静起冲突,反而衬得人越发英挺。因此,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停在了他身上。

贺昭远见邢如儿还愣愣站在兄长旁边,于是送她一个真诚的微笑和歉意:“姑娘的勇气让人好生佩服!刚才,得罪了。”说罢,他打马而去,只留邢如儿看着他的背影发神。

“累吗?还能再坚持一会儿吗?”段离潇见怀中的人儿身子有些摇晃,担心地问道。

怀里的人微微点点头,表示还能坚持。

两匹马一前一后地奔驰。段离潇和贺昭远两人一人一剑挡去身边的刀剑和空中的流矢。不一会儿,两人皆受了伤。其中段离潇为了保护好莫小染,胳膊上已插了两三支箭!可他只像是受了小伤一般,迅速把箭拔掉,转而继续挥舞着手中的长剑。

看着手臂流血不止的段离潇和身后稍显狼狈的贺昭远,莫小染的眼泪簌簌而下。

“抓紧!别东张西望!”段离潇微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莫小染吸了吸鼻子,集中精神,紧紧抓着绳子,缩在段离潇怀里。这个时候安静地待在他怀里不让他分心才是最重要的。

周围的士兵越来越多,打斗也越来越激烈。大家的衣服都被血染得鲜红、被尘土弄得满身黄黑,脏兮兮的,基本都分不出来敌我。

将士们杀红了眼,见着有两匹马奔来,心里更是想着把马上之人解决了好回去领功。而这样的境地就把段离潇他们带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如此庞大、充满血腥的场面令莫小染的胃里像是什么东西不断翻腾似的、火辣辣的,难受得厉害。最后她终于坚持不住,不可抑制地捂着胸口吐了起来。不断的呕吐让她感到头晕目眩,天昏地暗。肚里的东西都吐光了。她支撑着立起身来发现还处于包围圈中。然而血腥气、惨叫声、满地尸体的场面让她连苦水都无法吐出来了却又无法忍受,最后只好无力地闭着眼躺在段离潇怀里。

段离潇和贺昭远身上都受了不轻的伤,二人的力气也在渐渐地消耗殆尽。见莫小染已经瘫倒在自己怀中,段离潇鼓起气朝不远处的贺昭远大喊一声:“殿下,不能再耽误了,走!”话一说完他便一剑刺在马屁股上。马受了巨痛,一声嘶鸣,便撒开了蹄子飞快窜出去。

段离潇拉着缰绳的手环着莫小染,另一手执剑,尽量把两人身子放低。身下那匹因疼痛而有些发狂的马儿一路狂奔,倒也甩掉了大部分人。

段离潇奔出一截回望,贺昭远也用同样方法突围,并渐渐赶了上来。

就在他感觉疲倦想要松一口气缓缓的时侯,不知从何处出现两条白绫,一左一右,同时缠上莫小染的一只手和他拿剑的右手。

刚要有些放松的神经立即警觉!段离潇凝望着白绫,一两秒之间,脑海闪出的是危险的念头。

不好!

“莫儿,我走了之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别总是让人担心,我会一直看着你,一直看着你……”

恍惚间,牵起的手被松开,段离潇的身子在一片白雾中渐行渐远,朦朦胧胧,让人看也看不清,抓也抓不住。无助的莫小染如同大海里的一叶孤舟,失去了段离潇这个导航,迷茫瞬间笼罩全身。接踵而至的是慌乱、害怕和不安。

“你别走,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梦中的她不断找寻那抹身影消失的地方,现实中,莫小染躺在床上,口中是断断续续的呢喃。

“姑娘,姑娘,你醒醒,醒醒。”

一声声轻柔的呼唤让莫小染终于打开了沉重的眼皮。

而那声音再次说话时明显多了一份惊喜:“终于醒了!终于醒了!你都昏睡了整整八天了!还好醒来了!”

“八天?”怎么会这么久?

“你是……”在莫小染的脑海中,似乎没有对眼前这个女子的映象。

“奴婢叫小悦,是段爷喊来专门照顾姑娘你的。”

原来是来照顾自己的。莫小染尝试着自己立起身来,可是刚用手用力一撑,左臂就钻心地疼,疼得她眼泪都流了出来。

“姑娘小心!”小悦一边将莫小染身上的被子盖好,一边细心地避开受伤的手帮她把被角掖好。“您这伤严重得很!不仅有外伤,还有内伤呢!还有这左手啊,再也经不起折腾了,不然就该废了。哦,这左腿也是。大夫说了,姑娘要在床上躺上三个月,不出意外才能勉强保住腿,不然的话,是必然要留下残缺的!所以这三个月都由小悦来照顾姑娘,姑娘切记千万别做什么大动作,女儿家要是落下个残疾,就不好了。”

听着小悦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莫小染不由得笑了。

“谢谢你。”这句沙哑的话从干涩的喉咙里迸出,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吓了一跳。

最后还是小悦心神理会地给她倒了一碗水:“昏迷了八天,只进了少许流质食物,难免会这样。喝点水润润就好了,姑娘慢点喝。”

“你……你真会照顾人。”

“小悦以前就是做这个的嘛。以前在白城的大户人家里当丫鬟,由于战争,他们举家都搬迁了,小悦无处可去,就只有在这白城里捡些散活做。可是战乱时期大家哪有闲钱请人做活,所以小悦也是经常有上顿没下顿的。不过这次好了,小悦遇到了段爷,他叫小悦来照顾姑娘,还给了小悦不错的报酬。”

“段爷?”是段离潇吗?

“哦!小悦都忘了!姑娘醒了,我去通知段爷,您在床上躺好,千万别乱动啊!”嘱咐完,小悦便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直到小悦走了,莫小染才想起忘了问她,这里是哪里?

躺在床上只能转动着脑袋。回想着小悦刚才的话,莫小染心里还是很担心,担心这破败不堪的身体会留下病根。所以她暗自下决心,一定积极配合治疗、乖乖吃药,三个月就在床上哪也不去,一定让手脚和整个身体都重回健康!她才不要以后的日子都是一跛一跛地走路,那多难看!还受人歧视呢!

“段爷,姑娘除了手脚不能动、身子有些虚弱外,神智都是清醒的,刚才还和我说话来着。”伴随着话音而来的是有些急促的脚步声。

莫小染以为是段离潇来了,所以当那张俊脸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极力地朝他扬起一抹笑颜。可是,来到床前的,只是那张和盼望中的脸相似的面孔,而且是满脸疲惫的、憔悴的,甚至还有没来得及掩饰的一丝心痛和悲伤……这与平时那个他简直是大相径庭。

“小悦,你去拿点清粥来。”

段落潇一进门就支开了小悦,转而坐到床边看着莫小染。

“怎么是你来了?我还以为是你大哥……”

听莫小染说起大哥,段落潇眼中的痛和哀伤一瞬即逝。但在她面前他能掩饰得很好。

“我先来看看你不行么?嫁了人就只准自家相公关心,还不让师兄关心你了?”段落潇假装没好气地和莫小染开着玩笑。

“说什么呢?谁不让你关心了?你胡乱吃什么飞醋?”莫小染就知道他没个正经,就算看见自己受伤了也没个好话。正好见他如此憔悴,莫小染也出言顶他,只是这反击里多了关心的意味在里面:“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平日里不是最注重仪表的吗?怎么现在变得不修边幅了?”

“哦。”段落潇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的胡渣,想到这些天负着伤地奔波劳累,眼神一暗,但还是强装笑颜地回答:“你师兄我先前不是被寇古那贼人整了一下嘛,这伤还没好全,又碰上大军要班师回朝了,全营上下忙得不可开交,这才没休息好,所以就变成小师妹现在看着的这样子了。”

“你没事吧?身上哪里受伤了?寇古是怎么折磨你们的?当时我和喜乐还……”说到这里,莫小染突然刹住了车,“喜乐死了……”

“我知道……”一阵短暂的沉默,“骨灰已经交给夜魄了……”

忍住不哭的莫小染看着同样红着眼眶的段落潇,想着喜乐临死前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那就好。总算了了喜乐一个愿望。”安静了一会儿后莫小染开口。

“不止如此,我和夜魄还送了寇世海一程,让他到地下亲自去给我妹妹赔罪!”

“你……你们把寇世海杀了?!”莫小染有些不敢相信。

“哼!他以为白城尽失,他还能安全逃出去?!他太看得起自己了!我和夜魄率影魂楼一个小组不仅灭了他,还把身边保护他的人杀了个干净!”

“北朝皇帝死了……”

“当初……当初我答应过寇星月,战争一完,会安全送回他父亲。可是寇世海是我杀妹仇人,一命抵一命,天经地义!况且北朝自他继位后需要休养生息,我想寇星月也不会为此大动干戈。”

“你和寇星月?有交易?”

段离潇正要回话间,小悦端着粥进了房。

“段爷,这粥是今早熬好了的,小悦只是温了下,这就给姑娘喝了。”

段离潇点点头,又交代莫小染:“你好生吃饭,放心养伤。如今大军都回了京城,殿下虽负了伤但由于身份的关系,也必须回去。你不方便上路,所以我带着几个人留了下来。等你腿能走路了,我们再回去。”

莫小染乖乖点头,可又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哦,对了!

“你大哥呢?段离潇呢?他没跟着回京城吧?我记得……我记得他被韩水衣打伤了,现在好些了吗?还有,还有那个韩水衣,死了没有?还是说,又让她逃了?”这才是关键所在。

段离潇接过小悦手中的粥,眼神复杂地看了莫小染一眼,最后略带无奈地说道:“你一次问我那么多问题,我该怎么回答?费那么大神说那么多话,你不饿么?先把这粥喝了,垫垫底。”

“哎呀,我不饿!”莫小染挡开喂她的那只勺子。“你不晓得怎么回答?还是说不知道怎么开口?”

望着段落潇躲闪的模样,莫小染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可她在没知道答案前,会努力抑制心里的恐惧。

“你说呀!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我醒了他不可能不来看我!除非……除非……他被韩水衣抓走了是不是?!一定是这样!他受了伤,韩水衣能轻而易举带走他,然后一辈子囚禁他!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那个变态女人干的?!你说呀!”

莫小染激动得发抖的语气,让他一度退缩。他不敢说出真相,一个连他自己都无法接受却不能不接受的事实对于莫小染的打击之大可想而知!在失去姐妹后又失去至爱之人,段落潇不知道这样的刺激会不会就把莫小染彻底打垮,再也振作不起来。

看着她急切地想要起身,段落潇只有对她任性的行为默默叹气,然后两手小心翼翼地抱起她,让她上半身斜靠在床边的靠枕上。

莫小染用完好的右手死死抓住段落潇,看他的眼神中满是乞求:“你告诉我,是不是这样……”

“我们……没找到大哥……”

“那韩水衣呢?”

段落潇摇头。

“你摇头是什么意思?”

“那天……是一匹马,伏着受伤的五殿下和奄奄一息的你回来的,没有其他人。”

“然后呢?”莫小染不自觉地收紧了手指。

“五殿下醒了之后,他告诉了我们全部的经过……他说……他说……”

“他说什么了?”

“他说,他看见……”段落潇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定,最终沉痛地讲出了事情原委:“他看见韩水衣先把昏迷的你抛下悬崖,然后抱住大哥一同跳崖想要玉石俱焚。可大哥……大哥及时接住了你,并用尽全力把你往崖上一送。于是你平安地留在了上面,可……可大哥却真的……真的和韩水衣同归于尽了……”

听完段落潇的陈述,莫小染睁大了眼,双眼已被泪水模糊。不可能……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你的意思是……他死了?不!你骗我……你骗我……不!不是这样的!”

“后来,我带人去那里察看,崖太深,根本下不去。”段落潇盯着莫小染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给她听,好让她接受这个现实。

“但是,我冒险从悬崖那里下去了一段路,最后……最后在绝壁的一棵枯树上发现了韩水衣撕裂的白衣。”

“不是的,不是的,你骗我的,他怎么会死?他不会死的,他怎么可能死呢!”莫小染咆哮着,越来越大的哭声伴随着一记记拳头,不断地砸在段落潇身上,像是在责怪他咒段离潇死。

刚醒过来的她力气并不大,可那拳头打在身上,就像是一把大锤锤在了段落潇心上,流血般的疼痛。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根本就没有死!他没有死!你凭什么胡说?!谁要你胡说八道!要你胡说八道!”

莫小染一拳接着一拳地打段落潇,打累了就抱着他肆无忌惮地大哭。

段落潇看着心痛,除了任她发泄之外毫无他法。她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也好,总比憋在心里得强。

就这样过了好久,听着她从嚎啕大哭变为接不上气的呜咽,段落潇也慢慢缓解了悲痛。他一边抚着莫小染的背一边轻声说:“小染,大哥走了,我心里的痛不你少。一下子失去了两个生命中最亲的人,任何人都会伤心欲绝。可我们要振作啊,要坚强面对将来、面对以后的生活。我们要好好地过以后的每一天,不仅为自己过还要代他们过!因为……因为大哥他们时刻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说到这时,段落潇明显感觉手上传来痛感,是莫小染突然把他的手握得生疼。

他也用力回握住她的,并用难得温柔的语气坚定地保证:“别哭了,你不会一个人,失去了他们,你还有我。以后,我来照顾你吧。”

倒在怀里的人没有反应,段落潇动作轻柔地抬起她的头一看,原来莫小染已经哭昏过去了。看着眼前那布满泪痕的小脸,段落潇只能在心里默默哀叹,同时祈祷她能勇敢。

安置好了莫小染,段落潇回头就看见了还站在那里却已经被刚才那幕场景吓木讷了的小悦。他走向小悦,叹气道:“你先下去吧。她现在情绪不稳定,我守着她。”

小悦深知事情轻重,答应了一声就很听话地退下了。

段落潇走到门外关了门,就随意坐在了门前的石阶上。只见他无力地靠在一旁的柱子上,不久前莫小染的悲痛欲绝的模样满载在他脑海,久久挥散不去,像是打下了烙印。

一颗晶莹的泪珠从他眼角滑落,没有人看见。头顶的天空自从战争结束之后就变得晴朗明净,段落潇抬头望着这片天,嘴角扯出嘲讽的笑。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爱跟他开这样的玩笑?为什么……

“啊!”

突然被力量一带,莫小染脱离了段离潇的怀抱朝空中越去。

刀光一闪,白绫被切断,而坠落的莫小染不偏不倚地落在贺昭远的坐骑上。

“小染,你没事吧?”

莫小染惊魂未定地看着不远处缠斗着的两人,心里无不痛恨这爱开玩笑的老天:这韩水衣两年时间消失无踪,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事不宜迟,走为上计!莫小染知道要是她再让韩水衣抓到,这事情就不是死那么简单的。

贺昭远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如果对手连段离潇都没有办法搞定,那情况一定是非常糟糕的!于是他狠狠一抽马,载着莫小染飞快逃离。

马儿一路飞驰,身边的景象匆匆掠过却越来越陌生。冷风阵阵,莫小染全身上下都紧缩成一团。寒冷加上紧张过度的关系让莫小染旧疾又犯。她紧捂着胸口,喘气也变得有些困难,一张小脸略显痛苦地皱着,脸色也是苍白得吓人。

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和周围陌生的环境,贺昭远很快拉住了马。

“小染,你怎么了?还好吗?”说着,他解下身上划破了的、被血和土染脏了的披风给她披上,并温柔地一下一下帮莫小染顺了顺背。

渐渐缓过气来的莫小染投以他微笑,虚弱地点点头。

“我只顾着……只顾着打马向前跑,却不知已经进山了。”贺昭远观察了下目前的环境。刚才不晓得是怎么了,跑了这么久,竟然跑到了有山路的地方!看来目前上了山,周围是一片枯树林。

“短时间应该不会有人追到这里,我们下马休息一下吧。”

贺昭远轻轻地抱着莫小染下了马,让她背靠着一棵树。他自己则去找了些结实、较粗的枝干回来并用剑削好了。

“把腿放平,我帮你把骨折的地方重新固定一下。”边说,贺昭远边认真地撕着布条。

莫小染盯着自己备受折磨的左腿,懊恼道:“我这条腿会不会就这么废了……”

“不许胡说!”贺昭远听了她这话突然提高嗓门,“你坚持一下,回到京城,我一定请治腿伤最好的大夫把你医好!”

不敢正视他激动的脸庞和热烈的眼神,莫小染只有把脸转向一边默默任他帮自己固定。

贺昭远见她这样退缩,心里不免划过失落感。

固定完好腿后两人沉默地挨着坐着,一时间无话。最后还是贺昭远先开了口:“刚才那个女人是……”

“韩水衣。”莫小染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兵衣门门主?果然是如此厉害的一个女人……”贺昭远恍然大悟,“影魂楼两年都没寻到她的踪迹,这会儿怎会突然出现在战场?”

这个问题莫小染也很想知道。不过转眼她心里也已经有了答案:除了段离潇,谁还能有本事让她自动现身?不过看她刚才的招式,似乎不同于往年,邪乎得很。莫不是这女人这两年间入了什么邪魔歪道?

“在想什么?”

“哦,没什么。”

“这仗,终于要打完了。小染,这次回去后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

“嗯!我希望……我希望你能一直留在京城。”

莫小染却摇摇头:“不了,我想回家,回离人谷去。”说到这时,她不由想到了喜乐,眼眶瞬间就红了。接下来只听她用略带哽咽的话语说着:“经历了生死离别,现在我什么都明白了。外面的世界再混乱、人的心思再复杂,只要回了家,就是对自身的洗涤和净化。我不想再去经历那些充满惊险、大风大浪的人生了,因为我没有赌注,我输不起。我,只想和心爱的人平静地生活。”

看着她的侧脸、听她说着这些,贺昭远的脸上渐渐浮现出哀伤,一颗心也跟着有些隐隐作痛。什么时候,那么调皮爱笑的莫小染不见了?什么时候,那个时刻鼓励自己的莫小染不见了?什么时候,那个说着无论什么挫折都要积极面对的莫小染不见了?就连……就连现在要从她脸上找寻到当时得知自己真正身份后那种震惊气愤的生动表情,也无处找寻了……

一股悲哀袭上心头,为他错过她的人生,也为她经历的过程。

莫小染说完这番话见贺昭远久久不语,不由开口询问:“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因为我没有答应你留在京城而生我气?”

贺昭远勉强笑笑,神色间有些无奈和遗憾:“没有,你有你的自由,何况你……你早已经成亲,我没有理由干涉你的生活。”

这时,莫小染伸出一只手握住贺昭远的,果不其然地就对上他略微惊讶的眸子。

“经历了一些事情,我也想了许多。你是个好人。如今你只是南朝的五皇子,将来你会是百姓爱戴的好皇帝。”她的语气很真诚。

“小染,我……”

“听我把话说完。”莫小染平静地打断他,“我以前喜欢过你,讨厌过你,甚至恨过你。但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都过去了。此次回去之后,我们就真的,彻底各走各的路了。不过,我会永远当你是朋友。所以,也请你以朋友的身份祝福我,可以吗?”

贺昭远眼神一直没从莫小染脸上移开,那里面似包含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沉默了一会儿后,只得叹息地化为一个字:“好。”他们这辈子……也只有做朋友了吧……

“刚才谢谢你帮我。休息好了,我们早些上路吧。”

“嗯。以前我腿不好的时候都是你照顾我,现在换我来扶你,小心点。”

贺昭远扶着莫小染走到马边,刚要助她上马。突然一阵劲风朝两人射来,贺昭远反应快,拔剑一挡,那东西就掉落在地。定睛一看,只是一枚普通的镖,却震得他虎口发麻,手上的剑都快握不住,甚至……甚至还裂出了一条不浅的口子!这么远还能保持如此深的内力,定是韩水衣追来了!

“快上马!”

莫小染回头一看,恍惚见着林间一道白影,心里大叫不妙!

由于韩水衣正从上山之路追来,逼得二人只有往山上奔去。

正当白影逼近,十道黑影同时从不同方向拦下了她的路,从而也给两人逃跑的机会。

莫小染坐在马上回望他们,隐约能从身形和外貌判断,那十人就是在城墙上段离潇带来的人。此刻他们站成一个规则的图形把韩水衣围在中间,并且以两两联手的方式不间断地从正、反以及侧面攻击,非常有组织。

“这些人是影魂楼秘密训练的十人组。平日里十人从不随影魂楼活动,而是单独听命于段离潇。他们个个都是精英,不到万不得已、情况危急的时候绝不会出现。十人联手起来就是皇叔要战胜他们也很困难。”

“那他们……能对付韩水衣吗?”

“不知道……”很不确定的回答。因为贺昭远根本无法估计韩水衣如今的实力,他估计是高得可怕。

“她以前就很厉害,现在变得更加可怕了!定是练了什么邪功!”莫小染也很担忧十人能不能制住韩水衣。

“不论结局如何,他们现在还能坚持,我们快走!估计段离潇就在附近,他也在等待好时机。”

说话间,马儿已朝山上奔去。

怎么可能?与段离潇相见的那一幕仿佛昨日才发生。往日的甜蜜历历在目,可醒来之后,段落潇居然告诉自己,那个和她约定要相守一生的人,死了。

莫小染拼命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不会的,他没有死,他一定能像上次一样险象环生!

可是……可是……这么多天了……在自己的不停乞求下,段落潇又去了那个崖边好几次,每次带回来的结果都是那么令人失望,这不得不让莫小染原本浮浮沉沉的心彻底心灰意冷。

每天重复的事情就是哭着醒来,又哭着睡去。身体眼见着是每况愈下,手伤、脚伤也恢复得很慢。

最担心她的莫过于天天守护着她,看着她吃饭、换药的段落潇。莫小染虽然在行动上是乖乖吃饭、按时服药、敷药,但他知道,她的精神和意志已经脆弱地不堪一击。

住在她的隔壁,几乎每晚,段落潇都能听见她在被窝里断断续续的、哭到抽气的呜咽。有时莫小染好不容易睡着了,段落潇以为自己也可以微微松口气的时候,她梦中一声声不安的呼喊又会让自己紧张万分,于是不得不跑到她房间耐心地守着、轻声地安慰,等她好不容易不被梦魇困扰、真正熟睡的时候,天都快亮了。如此反复,身体再强壮的人也会吃不消。段落潇就是这样,被弄得疲惫不堪、神经紧张。可偏偏白天去看她的时候,自己还得强打起精神、装出一副容光焕发的样子。要在她面前时刻露着笑脸,要坐在床边期盼地看她把饭吃了、把药换了,自己才能安心,这时,才可以回房稍微补补觉。

不知不觉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白城的天气已经彻底转暖了。春暖花开的日子,人的心情也变得舒畅开心。

一日。

小悦端着炖好的猪蹄汤径直往莫小染的房间走去。一进门,就看见莫小染正拿着一本书在看。

慢慢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莫小染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比一个月前好了很多,没有时常哭也没有意志消沉,只是话少了,笑容也少了,仿佛性格也内敛了许多,不再那么外露。

“姑娘还在看书啊?”小悦把汤罐放在桌上,笑着给莫小染打招呼。

莫小染抬头,“嗯”了一声。手上的书只是打发时间的玩意儿,自己也是胡乱看看,因为只要有事做人才不会胡思乱想。

看了眼桌上的汤,莫小染状似无意地问道:“不是中午才喝过吗,怎么又端来了?”

小悦神色有些犹豫,考虑着要不要和莫小染说实话。毕竟……毕竟半个多月了,姑娘都不愿见段爷,也不愿听到他的任何消息。

记得那一天,姑娘早晨醒来就哭个不停,自己怎么劝也劝不住。就在这个时候段爷来了,见着姑娘难受就把她抱在怀里。平日里段爷也是这么安慰姑娘的,她也不见姑娘排斥,反而姑娘在段爷怀里还能很快平静下来。哪知那天姑娘就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就推开段爷,还把头转向墙壁,嘴里不断念叨着:“我不要看到这张脸……我不要看到这张脸……”段爷也被这突入而来的情况弄得摸不着头脑。可是不一会儿又像是明白过来些什么,然后他的眼神里就划过受伤的情绪。看见姑娘这样,段爷心里很是难受,但是试着接近了姑娘几次,她都十分害怕和抗拒。最后……最后……段爷便神色落寞地出了门,半个月来就再也没来过。但是她知道,段爷可关心姑娘了!每天她从姑娘房里出来,段爷都会认真问她姑娘的情况,有时候她自己被问得烦了,觉得段爷很罗嗦。但她同时也认为段爷很无辜很可怜,因为只有晚上姑娘早早睡下的时候,段爷才悄悄进去看姑娘一眼,由于怕姑娘忽然醒来,他进去后又会很快出来。

“你怎么了?吞吞吐吐不说话是怎么回事?”

小悦看了莫小染一眼,最终还是决定把实话说出来。明明每次都是段爷的意思,怕姑娘不吃她才撒谎说是自己为她好。现在她再也不想隐瞒了!

“是段爷嘱咐的,说一定要在晚餐前给姑娘喝,这对姑娘身子恢复有好处。”

莫小染听了这话,明显一怔。

沉默了几秒后,她还是缓缓开口了。

“怎么这次说实话了?你是不是觉得自欺欺人,心里十分难受?”

啊?原来姑娘早就知道?

“是啊!明明是段爷对姑娘的一片好意,偏偏说成是小悦自己的。虽说是怕姑娘拒绝才不得已说的谎话,但是天天这样小悦心里真的不好受!”

莫小染垂下眼睑,声音里有自嘲,有觉悟,甚至有一丝后悔:“是啊,自欺欺人真不好,不仅把自己蒙蔽,还将别人的关爱拒之门外,辜负了人家的好意。”

“姑娘?”小悦见莫小染垂头的样子,心里莫名升起担忧。好不容易稳定了她的情绪,不会又要哭了吧?

莫小染复而朝她笑笑,安慰道:“我没事。小悦你帮我把汤端来吧。”

小悦听闻,不由开心一笑,语气里也充满着欢欣:“姑娘肯接受段爷的好意、不再排斥段爷啦?”

“这些日子我吃的补品补药不都是他吩咐你的吗,只是我假装不知道而已。”

小悦高兴地看着莫小染喝下汤,她在心里想着:要是等会告诉段爷这个消息,他一定感到很欣慰!

“你说的对,我不应该再自欺欺人了。他真的已经死了……”说到这,莫小染心里不由抽痛,可很快她又鼓足勇气,坚定地说:“从现在起,我要勇敢面对未来!经历了与爱人的生死离别,再也没有什么挫折能打倒我!从今往后,我要好好地活、善待关心爱护我的人,不会再伤害他们、惹他们难过了!”

小悦听了莫小染一番说词,心情无比激动,甚至超过了莫小染。她顾不得其他便冲上去给了莫小染一个大大的拥抱。

“太好了!太好了!姑娘你终于振作起来了!我太高兴了!呵呵呵呵!”

想到小悦这一个月以来对自己的悉心照顾,莫小染心怀感激。她用自己还好着的右手回抱小悦,同时脸上也展开这一个多月以来的第一个大大的、真诚的笑容:“谢谢你,小悦。真的很谢谢你。”

“前面的路太险,马没办法再向前走了。”贺昭远及时勒住马,眉宇间担忧地陈述着这个事实。“事到如今,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咱们边走边找可以躲藏的地方。来,我背你。”

就这样,两人的进度瞬间就慢了许多。伏在贺昭远背上,莫小染心里百味杂陈。两人才没走多久,背后传来轰的一声巨响,震得地都颤抖了。回望过去,那是韩水衣和十人打斗的位置。

“他们……”莫小染眼神里满是担忧和不安。

“管不了那么多,先找到藏身之处再说。”说罢,贺昭远便加快步伐。他背着莫小染快步前行,而背上的人却心神不宁地不断向后张望。不一会儿,她就看见一个黑影朝山上奔驰而来。

“是离潇!是段离潇!”

段离潇很快追赶上两人,他看了一眼完好无事的莫小染,心里多少有些放心。于是对着贺昭远说道:“韩水衣今非昔比,他们快坚守不住了。现在换我来背着莫儿,我们跑快点,千万别让她追上!”

段离潇背着莫小染使着轻功在山间不断探索,贺昭远紧随他们身后。

“你受伤了……严不严重?”

“不碍事。你的腿还疼么?”

莫小染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没关系,已经不疼了。”其实是疼地很,只是感觉上有些麻木了。

“莫儿,对不起。我……我没能保护好你。”

莫小染最不忍听见他的自责。淡淡的话语下,是他内心深深的谴责。她不愿意他把什么错都归结到自己身上,因为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人无法预料的,人没有责任把这些意料之外的事情所承担的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那是不公平的。

“你别自责,别再责怪自己,我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受伤是你的过错。相反,能顾全大局,这一点你比谁都做得好,我为你骄傲!”说到这里,她环着段离潇脖子的手又紧了紧,“现在,终于有件事情是我们一起面对的,那就是韩水衣。做夫妻,不仅是同甘,还要共苦。只要在你身边,就算是受伤,我也愿意。有什么事情咱们一起承担!所以,你别在为没有保护好我而谴责自己,我不需要你保护,我要和你并肩站在一起。”

“莫儿……”她的一番话,没有甜言蜜语,却早已将段离潇的心融化。今生能娶她为妻,绝无遗憾了。

“说不定这一次还能化险为夷,像上次我们掉落悬崖还能绝处逢生一样。到时候一切风平浪静了,我们就回离人谷,把段落潇也喊上,咱们一起回家过好日子去!”

段离潇被她突然俏皮的话语逗笑了,在这节骨眼上还破天荒地开起了玩笑:“落潇那小子只怕不会安分。待不了多久,他就会因为忍受不了寂寞而跑出谷去。写信给他,要一个月后才会有回音,回来就更不知何时了。”

“那样更好!到时候谷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也没有人会打扰我们。你会早起练剑,接着就去林里打猎。而我,就种种药草、看看医书什么的。饭做好了我会叫你来吃,吃完了饭咱们一起散步。夜间起风了,你会为我盖上毯子然后轻轻地把我抱在怀里,这样平静又温馨的生活多好!哦,对了,咱们还要回太平村去看看徐大哥和王大娘他们。那个时候,他们没少给咱们帮助,我们得回去好好谢谢他们。”

莫小染描绘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原本暗淡的小脸上也扬起了美丽的幸福的微笑。

话语刚停,却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回应。她奇怪的偏起头看着段离潇,想从那脸上看到同样幸福的笑容。

可是,段离潇的脚步停了,贺昭远的脚步也停了。他们同时低头注视着同一个方向。顺着他们俩的视线望去:前方……已经……没有路了。

“怎么会这样……”她嘴里喃喃着这句话语,脑袋有着短暂的空白。

“哈哈哈哈哈——前面就是断崖,你们还能跑到哪去?”嚣张而又尖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韩水衣。你怎么……”贺昭远吃惊于她追上来的速度

“十个人就想困住我?哼,年轻人就是自视清高!”

“她练功走火入魔,别激怒了她。”段离潇在贺昭远耳边说到,并将莫小染从背上放下,不动声色地挡住她,以免她首先受到危害。

“你想如何?”贺昭远拔出剑,神情戒备地盯着韩水衣。

“五殿下贺昭远?听说是南朝未来的国君?那老头子还真有本事!今天我不为难你,现在赶快下山。不然的话,我让你死!”

“狂妄!”

“殿下,这是离潇的家事,还请殿下先走,我们自会处理。”段离潇说完,握着莫小染的手紧了紧,而莫小染也用力回握,似在给彼此打气。

“这……我这时候抛下你们,不是君子所为。”

而这次,是莫小染说话了:“殿下就别争了。这是韩水衣和我们之间的恩怨,外人不应该被牵扯进来,地位显著的你就更应该顾全大局。你的命不单是你自己的,还是整个南朝千千万万百姓的,殿下明白吗?”

看着二人坚决的神情,又见着韩水衣蓄势待发的模样,贺昭远反复思量,终是心不甘地往山下走去。

夜里。

莫小染睡下之后,一个人影一如既往地轻轻走进她房间。

看着床上安静的睡颜,想起刚才小悦给他说的那些话,段落潇总算放下了些心……说实话,活了小半辈子,自己从来没这么无措过。试想什么事情能难倒他段落潇的?第一次感到彷徨,为亲人的死,为将来和莫小染的相处。

在莫小染不肯见他的这些天,段落潇甚至连最糟糕的情况都想到了。其实他很怕,甚至比莫小染更怕:害怕莫小染再也不会回到从前那样待他,害怕自己一辈子做哥哥的影子。

虽然得知莫小染已经决定振作起来,他心里是很欣慰。可是,可是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真实的面对彼此?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也许……也许莫小染还是没有办法看着那张相似的脸睹物思人。

想到这里,段落潇自嘲地笑笑。看吧,现在自己居然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居然也会想着乞求她看自己一眼。呵,以前那个无所不为、逍遥自在的段落潇哪里去了?真是世事变迁,造物弄人啊……

微微一摇头,甩开那些让人烦恼的想法,段落潇正准备帮莫小染把被子掖好。可双手刚触摸到被子,就仿佛被什么东西定在了那里一样。

黑夜里,莫小染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突然睁开,直直望着床前的人。一瞬间,怔住的段落潇被那眼里投射出的月色一样的光辉迷住了。像是要摆脱魔障一般,他很快收回手、侧过头,眸中的慌乱一闪而逝。

莫小染见此不由眉头一皱。她从来都没有从段落潇那里看到过如此陌生而又略显狼狈的眼神。想起这一个月的种种,是自己无意中伤害他了吧。

“我……我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看你睡好了没有……”

有些急促又有些乱的语气,让莫小染心里更加内疚,可嘴上又不好直接道歉,怕面子上过不去,于是就没好气地反问他:“你不知女孩子家的闺房不宜乱闯吗?!这月黑风高夜的,你还只是顺便来看看?”

要是换成平常,他段落潇脸上一定会挂着那吊儿郎当的笑回击她:“哎哟,小师妹居然还懂得闺房不宜乱闯的道理?不好意思,师兄我从来就没把你当姑娘家!”然后心里就无比爽快地欣赏着她气恼得有些扭曲的脸。

可是现在,这话里的意味明显透露着疏离,甚至还暗示着她赶人的打算。这让段落潇心里越发的不好受。

“我这就走了。小师妹你……你好生休息吧。”

哪知挺拔的身躯刚站起来正要往门口离去,袖口突然被人紧紧用力抓住。

回过头,段落潇诧异地低头望着那只拉着自己的手。

“我睡不着了,我要起来。”

眼见着床上的人想要撑着身子起来,段落潇立马眼明手快地扶起她,并帮她正了正身子,好让她靠得舒服些。

片刻静默后。

“你是练武的人,当然在什么环境都能看清。我就不一样了,你要我一直对着一团黑影说话啊!”

段落潇犹豫了,万一点了烛火,莫小染看见他,会不会……可最后,他还是站起身去点了灯。

屋里顿时明亮起来。烛光瞬间把两人的脸照得光亮。

有了光线,莫小染就能清楚看见段落潇的脸。果不其然,变得那叫一个没魅力、没光彩。

虽然心里深知是这大部分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可这个时候,为了缓和气氛,也为了满足自己那点很早就想实现的小小虚荣心,莫小染把段落潇当老妈子使唤了一次。

“站那么远干嘛?给我倒杯水来,我渴了。”

莫小染没赶自己走,段落潇心里有些惊讶。见她不此刻排斥自己,还叫自己帮忙倒水喝,心里就有点高兴。

水端来了。喝完了一小杯水,莫小染将杯子放回段落潇手心。

“喏,谢谢。”

段落潇抬起头,像是没听清她说的感谢一样,可又像是听清了,眼里闪烁着不可思议。

看着他从来都不曾显露出来的呆样,莫小染在心里鄙夷,果然没有帅哥是十全十美的。

“嗯……还要吗?”

莫小染摇头。

一时间屋里静默无言。

“小染……”段落潇开口了。平日里他都唤她小师妹,即使在她和段离潇成亲了之后也是如此。只有在情况危急或是事情正儿八经的时候,他才会叫她“小染”。说实话,她还是比较习惯听他那一声“小师妹”。

“我知道……我知道大哥的死对你打击很大……我也知道你不想见到我。如此,我还是得在这里照顾你痊愈,这是我的责任。至于以后,你伤好了之后,我就叫景嫣和常非跟着你。你想去哪就去哪,想回离人谷,也让他们陪你回去,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那你去哪?”

“你不愿意见我,我也就不和你一路了。等你的伤好完全之后,我先回京城一趟,师傅那里还有些没处理完的事情需要帮忙。其他的事,我还没想过,就先这样吧。”

听了这话,莫小染心里就一阵怒火,簇簇直往上冒!自己这些天不理他,他就退缩了吗?就可以有理由分道扬镳了吗?从前那个厚脸皮的段落潇哪里去了?!事情根本就不是这样!

“也就是说两个月之后,咱们就桥归桥、路归路,各奔东西?”强压下怒火,莫小染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线,平稳无波地问道。

那句“是”卡在喉咙,卡得段落潇嗓子生疼,心也跟着疼。几番挣扎过后,他还是没有办法让自己说出那个字。

他内心的折磨完全显露在脸上。莫小染知道段落潇是真的在乎她。经历了这么多,作为亲人的两个人实在不该再分开了。

佯装红了眼圈,莫小染表面可怜兮兮却语气坚决地回敬他:“原来你说的照顾我就是照顾我到伤好。好,既然这样,以后咱们就各过各的。我也不会再麻烦你。”

段落潇看她欲啜欲泣的表情,心就像被揪起来一样。她……她是在说气话?她还记得自己曾经说过要照顾她?她是真的想各分南北吗?想到以后人海茫茫,这丫头一个人指不定会吃什么亏,段落潇就越想越难受,情绪也越来越激动,最终脱口而出:“我说的照顾你是照顾你一辈子!你听清楚了,是一辈子!”

莫小染被这突入而来的话语吓了一跳。

看莫小染的反应,段落潇才想起自己的声音是激动了些。接着他便收拾了情绪,温言一一道来:“原本我想着,你若是讨厌见我,我也不为难你。你想怎样都随你,大不了到时候身边多跟些人,怎样也不能让你受了别人的欺负。”

听到这里,莫小染心里有着莫名的喜悦和感动。想到自己头两次受伤,都是他潇洒地救出了自己。还有自己被韩水衣的爪牙抓去的那次,当时面对面却救不了人的他心急如焚。段落潇……大概是除段离潇之外,第二个最见不得自己受伤、被别人欺负了的人吧。

她这样一想,却又听段落潇道:“可是,无论你走到哪,见过多么美的风景,遇到多么多的奇人异事,身边如果没有一个彼此了解的人说说话、解解闷,对于你这种性格的人来说,我猜日子会不会也不免多了一些遗憾呢?我曾有过一度的退缩,怕你不接受我,所以才不敢跟着你,怕你对我产生厌烦。现在我也不躲躲闪闪,大丈夫一言九鼎,说要照顾你一辈子,就不会有二话!我不愿意你一个人,不管隐居在离人谷也好,闯荡在江湖也好,我都不愿意你一个人。”

吐露完了心声,段落潇终于松了一口气。而床边的莫小染原本佯装着哭,现在是真的哭了,而且越哭越厉害。这反倒整得段落潇是不知所措。

“哎……你别哭呀。怎么又哭了,还是说你真的那么讨厌我?”段落潇一边劝说一边手忙脚乱地帮莫小染擦眼泪,心里是无限懊恼。

莫小染毫不客气地打开他的手,用自己那只还好着的右手飞快地胡乱抹了一把脸,带着哭腔地抱怨道:“我就是挺讨厌你的!谁叫你以前就老是欺负我!”这个段落潇,干嘛说那么多肉麻的话害自己哭,真是讨厌死了!

段落潇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开口:“这……这不是看你可爱,想逗逗你嘛。”

“我看你这次说的这些话也是假的吧!逗我玩儿呢!”

听了这话,段落潇立刻脸色一正:“这怎么是说着玩的?!我可是认真的,我说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我就会立即做给你看,决不食言!而且我是真心实意的,你别不信。”

莫小染见他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心里是笑开了,可嘴上还是忍不住再试探他:“我看是你段二爷的那些红颜知己都把你给甩了,害你寂寞难耐,所以才勉强拉上我充数的吧!”

段落潇善于察言观色,莫小染虽泪迹未干,但脸上那捉弄的神色没能逃过他眼睛。好哇!这丫头竟戏耍自己,可把自己给整苦了!此仇不报,他段落潇怎么对得起他“翩翩佳公子”的美名?

“是啊!那些个女人,都是见异思迁,朝秦暮楚的,可枉费了我的一片痴心。”段落潇作捶胸状,看得莫小染是嗤之以鼻。

“不过……”

“不过什么?”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让莫小染嗅到了空气中一丝不妙的气味。

“小师妹刚才那不满的语气,可是也想成为其中一员?”又是那一声小师妹,果然给点颜色,又开始捉弄她!

“我呸!”毫不留情地一声呸送给眼前这个“无耻”的家伙。

“别生气呀,我刚才是只随便开个玩笑。”见莫小染还是那副恨恨的表情,段落潇又捉弄心起:“你们可不能相提并论。我和你是什么关系,我和她们又是什么关系,对吧?”

“哼!”

“更重要的一点,人家都貌美如花、一个个赛过天仙似的,再怎么拿来比较,我想小师妹也不会那么没有自知之明,是吧?”

“你!”这不是暗示着自己长得不好看嘛!可恶!

莫小染睁着大眼,满是怒气,不经思考地一记记粉拳就朝段落潇身上砸去。

没等她打几下,段落潇便很快将她那不安分的小手拽在手心。

“小师妹的拳头还真爱往我身上招呼。”

“谁叫你欠扁!”

突然,段落潇不接话了。他只是定定注视着眼前这个哭花了脸的姑娘,依稀透过现在的莫小染还能看见她从前在自己这里吃过亏的傻样子,和现在一模一样。

莫小染被他盯得莫名其妙,正要开骂,却听他温柔得和段离潇一样的声音,一时间竟感觉有些恍惚。

段落潇笑着看她:“你愿意见我了。”不是问句,是陈述,肯定的陈述。

莫小染突然间觉得脸红嘴短,明明是自己的错,现在却搞得像是段落潇得罪了自己一样。

段落潇没听见她的回答,看她那不好意思的样子,心里就已经明了。于是他紧了紧握在掌心的那只手,好脾气地问:“我们还像以前那样相处好不好?我们以后就一直开心地一起生活。”

望着他真诚、满是笑意的脸,莫小染瘪瘪嘴:“要是哪天来了个你的红颜知己,比青阳公主还刁蛮难缠,误会你我的关系,到时我的性命岂不受到威胁?”

段落潇一听马上就笑开了:“哈哈哈哈,那到时候师兄我一定马上带着你一起逃难,片刻也不耽误。就算是被人误解、背上千夫所指的骂名也不能让我们小师妹伤到分毫不是。”

“无耻。”听了这样的回答,莫小染嘴巴上骂着话,其实心里可乐呵了。这就是段落潇的说话方式,为人不不正经却也叫人拿他没辙。

两人之间的心结就在这愉快的气氛中解开了,接下来屋里亲密的调侃隐约还能传到外面。

“你这脸怎么瘦这样了?真难看!都变形了!”

“这世道就流行这样的,你懂什么呀。”

“还有还有,你眼袋都这么深了?我怎么熬都到不了你这种程度。”

“哎~你手别乱摸啊!”

“谁稀罕摸你!我是帮你看诊,看你这些天累出是什么毛病了没有?”

“就你都这样了还看……你还摸你……”

“我没有……我说你怎么那么自恋呀!”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你知道吗?当初你坠崖那一刻我是多么的痛彻心扉!后来得知你没死又是多么的欣喜若狂!哈哈哈哈哈——”

莫小染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长长的头发在空中胡乱飞舞,身上的白衣也是略显凌乱,加上她那激动的言语,此刻她对她的映象只有一种——这女人莫不是疯癫了?

对面的二人紧握着彼此的手,默默无语。

韩水衣也不等段离潇回答,而是对着他深情地诉说起来:“你知道吗?我从不喜欢孩子。可是,当我第一次见到还是襁褓中的你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孩子长得真好看,忍不住想要爱护你、怜惜你。你慢慢长大,逐渐变成一个翩翩少年,我的眼光就再也无法从你身上挪开。我拒绝求亲,拼命地找寻驻颜之术,只是为了能有一天……有一天能并肩和你站在一起!他们都说我疯了!不!我没疯!我爱你有什么错?!有什么错?!大哥不再理我,嫂嫂嫌弃我,大家都抛弃我!哼!没关系,我还有兵衣门!我一定能凭借我的势力得到你!”

莫小染被这番话震惊了,这样的爱如此壮烈又如此扭曲!

“她疯了。”

莫小染观察着段离潇脸上的神色,却发现他只是皱着眉头有些厌恶地盯着不远处喋喋不休的韩水衣。

“我做了那么多努力,只为了得到你!兵衣门和影魂楼作对,也不过是想引你来见我。可是!我就连看你一眼都困难!你根本不屑现身!”

“姑姑,从一开始,你就错了。”段离潇终于缓缓开口。

“没错!我是错了!从一开始我就该把你抢来,一辈子囚禁你!让你只成为我一个人的!”

“你是我姑姑,姑侄相恋是有违伦理的事情,我永远不可能爱上你。”

一句无情的拒绝,彻底将韩水衣打入了无底洞。

只见她不顾形象地一边张牙舞爪、一边咆哮:“可是我爱你!我爱你!我不管什么妇道不妇道、伦理不伦理,我韩水衣认定的人我一定要得到!一定要!”

韩水衣发狂的样子让莫小染心惊胆战,不由得狠狠抓紧了段离潇的胳膊。段离潇也没想到韩水衣会突然地情绪失控。看到身边受惊的莫小染,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扶上她的肩膀,将莫小染半抱在怀里。而这一幕又深深刺激到了正处于癫狂中的韩水衣。

她抬起手颤抖地指着莫小染,“就是这个贱人!就是这个贱人夺走了我的一切!凭什么?!凭什么她能和你在一起?!”韩水衣两眼通红地盯着莫小染,似是要在她身上射出千千万万个洞!接着,她又对莫小染狂吼道:“哼!你这个贱人!当初没杀死你,不料你掉落悬崖居然活了下来!这两年我苦练魔功,你却逍遥度日,好不快活!不过,你的舒服日子也到头了!今天,我就要用这魔功杀死你,让段离潇从此之后完完全全只属于我一个人!我一个人!”

看着韩水衣在不远处来回踱步,时而望天、时而旋转、时而又恶狠狠地威胁,这让莫小染好不害怕!

“我姑姑练了魔功,神志已经不清醒了。听着,我等会儿前去困住她的时候,你拼尽全力往山下跑。殿下就在附近不远处,他接到你就会马上带你下山。”

“贺昭远不是下山了吗?怎么还在山上?”

“如今以我姑姑的实力,根本没有人是她的对手!我那十人已经全军覆没,难道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殿下也一定深知这一点。凭他对你的关心,不可能按照我们说的话乖乖下山而任凭你去送死,所以他一定是在这附近躲着观察情况,好争取机会安全带你离开!”

“那你呢?照这样说来,你也不能成功脱身哪!”莫小染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正当段离潇要回答的时候,这时,韩水衣像是情绪爆发到达了最高点!她两臂张开、两手作爪状,袖子被风吹得股股作响,朝着段离潇和莫小染的方向就气势汹汹地杀过来!

“贱人!我要你命!”

“小心!”

段离潇一手一带,莫小染便飞了出去,接着,他便和韩水衣缠在一起。

莫小染从地上爬起来。原来段离潇是看准了这个地方有个不深的小坑,土质也较其他地方疏松,所以才把她扔向了这个地方,摔得也不是很疼。

看着不远处的两人,莫小染狠下心,强忍着腿上的剧痛,颠簸着朝下山的路跑去。

段离潇本就敌不过韩水衣,加上体力都快耗尽,很快就让韩水衣占了上风。

看见自己要杀的贱人正在逃跑,趁着段离潇分神的空档,一记强有力的掌风便准确无误地射向莫小染逃跑的方向。

“啊!”正在奋力向前跑的莫小染并不知道危险的降临,然而一个高大的身躯突然覆在她身上,带着她一同滚向旁边。还没从惊讶和害怕中缓过来,莫小染就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贺昭远。

“你果然还没走。”

惊魂未定,趴在地上的两人回头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人。这时,韩水衣一记重创,不堪重负的段离潇“噗”地从吐出鲜血,人也被甩了出去。

“不要!!!”莫小染哭喊着站起身就要往段离潇跌落的方向冲,幸好贺昭远及时抱住了她。

“别过去!离潇会没事的,韩水衣不会杀他,我们走!”说着,贺昭远就半拉半推着莫小染走。

“她会折磨他的,看着我生不如死她心里才痛快。她这是要逼我回去,逼我回去自尽在她面前。”莫小染痛苦地捂着脸哭,忽的她又抬起头,朝着韩水衣吼道:“你这个变态的女人!你一辈子也不会得到你想要的!因为你变态!你变态!!!”

贺昭远大惊,急忙捂住莫小染的嘴,阻止她再说下去。一边又打横抱起她,准备使着轻功朝山下跑去,逃离这你生我死的危险境地。

“今日,一个也别想活着走出这山!”

一记响雷在贺昭远身旁炸开,接着韩水衣飘落到两人面前。见莫小染一条臂膀满是血迹,整个人昏迷在了地上,而贺昭远倒是有些强悍,虽然嘴里流着血,但还能勉强站起来,还能用剑指着她。

“我给过你生的机会。”

“哼!想杀她,你还办不到!”

“嘴硬!”

韩水衣正要开杀戒,空中一把剑飞来,阻断了她的杀意。是段离潇的剑。

看着顽强的段离潇从地上站起来,韩水衣心里的怒火更旺。她死盯着地上的莫小染,恨不得立刻将她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可是转瞬间,她改变想法了。人,是要留着慢慢折磨的。莫小染被折磨得越惨,她心里越痛快。

贺昭远摇晃的身子被韩水衣一脚踢开,嘴里又是一大口鲜血涌出。

而莫小染那单薄的身子却被韩水衣不分轻重地、无情地拎起来,被提着往段离潇方向去。

“放……放开她……”

不理会贺昭远的话,韩水衣只留给他一记轻蔑的笑容。继而转向段离潇。

“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

她手里拎着的的躯体毫无声息,段离潇此刻心如刀割,最不想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可他表面上还是装作冷峻。只是那带有恨意和鄙视的眼光投向脸上有着得逞笑意的韩水衣。

“我叫你一声姑姑,你就是这样回应我的吗?”像是自嘲般的话语。

“住嘴!我不是你姑姑!我不是!”

段离潇看了她一眼,忽然觉得心神疲惫,这个女人……真可怜……

“现在这个贱人在我手上,要杀要剐全随我心意,而你,还不乖乖听我的话?”

“就算我答应你的要求,你还是会杀她,我又何必做这生意。”

“没错!这贱人必须死!”

“姑姑,她不是贱人,她是我的妻子,也是你的侄媳妇。”段离潇终于道出了事实,一个韩水衣一直逃避的事实。

“你胡说!胡说!你给我住口!住口!!!”

“你会威胁我,我就不能威胁你了吗?”说着,段离潇一步步走到崖边,最后站在了最危险的位置。

这让韩水衣有些害怕了,内心的恐惧第一次完全地显露在她脸上,连一旁的贺昭远也吃惊不已。

“你若不放了莫儿,我就从这里跳下去。”段离潇的语气平静地可怕也冷漠得可怕。

“哼,你不会的,你不会的。你舍不得这个贱人。”

“我是舍不得。若我不能保护好她,用我一命换她一命又有何妨?”段离潇温柔凝视着莫小染,嘴角隐约向上扬起。

“你居然敢威胁我?!好啊……你居然敢威胁我?!哈哈哈哈——”

只片刻,段离潇又换上面无表情,看着眼前这个疯狂的女人。

仰天狂笑,笑得她流了泪。这个男人居然死都不愿来她身边!这个男人居然用死威胁她,而且还在她面前对另一个女人温柔地笑,他在笑!对他的妻子!哈哈哈哈哈——她究竟得到了什么?!是恨!连绵不绝的恨!既然如此,还不如来个玉石俱焚!

段离潇正在等待韩水衣的回答。可看到的却是韩水衣把毫无生气的莫小染往前一推,在他反应过来时又一掌打在她背部。这样,莫小染便如脱线的风筝一般从段离潇身边滑过。

段离潇眼疾手快地接过那奄奄一息的身体,却感觉有一股力量推搡着倒向自己,是韩水衣!韩水衣紧紧抱住了自己!她把自己推向深渊!她想和自己玉石俱焚!

不!不!段离潇立即从震惊和不可思议中回过神来。莫儿不能死!巨大的力量使段离潇脱离了悬崖边,可他还是保持清醒,集中精神将自己仅剩的最后一点内力汇聚于掌内,将莫小染一推,这样,她回了悬崖边。

贺昭远目睹了一切的发生。事情的结果大大超出了他意料和承受的范围。顾不得身上的伤有多重,此时的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走几步就跌倒在地,可他最终还是手脚并用、跌跌撞撞地费劲了全身的力气来到了莫小染身边。

艰难地将只剩下微弱气息的女子抱在怀里,贺昭远坐在崖边往下望去,哪还看得见什么人影?怀中的人儿似在沉睡,可是醒来后,他该如何告诉她?她又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

已经是春天的天气,有时还是会有寒冷的风吹过。

莫小染的手已经好得差不多,不用再用绷带挂在脖子上。此刻的她,正在小院里杵着一根拐杖练习走路。可是腿脚不灵光,没走一会儿就感觉很吃力了。

“哎呀,不行了,好困难啊!你看,我汗水都出来了,咱们休息会儿。”

看着莫小染撅嘴抱怨的样子,小悦嘴上也略带责怪:“姑娘,都说了叫你好好躺床上,偶尔就在房间里走走,你干嘛费力在院子里折腾?待会儿要是再摔着了,那岂不是旧伤没好又添新伤?”

“我又不是闺阁里的大小姐,哪有那么脆弱?你小瞧我了。”莫小染不满地咕哝,“再说了,这都两个多月了,还让我待屋里?!天天捂在那窄小的空间里面容易得病,像是这样每天适时出来锻炼锻炼筋骨,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这样才更加有助于身体早日康复!你没感觉这几天出来我好了很多吗?”

小悦看她这么精神,倒像是那么回事,于是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好想出去啊~在这小院里住了这么久,外面什么样了我一点也不清楚,就像与世隔绝了一样。”莫小染坐着坐着就开始向往外边的世界。虽然知道自己的脚快好了,很快便能出去,但心里仍止不住好奇。

“姑娘天天都在念叨。不是和姑娘说过了嘛,白城虽被摧毁比较严重,但现在一切都进入恢复的正轨了,每天都有不少的人迁回这里,街上也热闹起来了。”

“什么时候能出去看看啊……”

晚上。

莫小染正埋头战斗着前两天段落潇给她带回来的一本志怪小说,突然门就开了。接着段落潇径直朝她这方向走来,最后挨着她坐了下来。

“喏。”段落潇一坐下,就丢给她一小卷黄色的绸布,头微微上扬,示意莫小染打开看。

“这什么东西啊?”莫名其妙地打开绸布,里面是稀稀疏疏几行字。莫小染盯着上面的内容,有些出神。

段落潇看了她一眼,道:“你脚伤恢复得不错,应该能坐马车。我收拾收拾行李,咱们过几天就出发回京城吧。”

“我不想回去……”

“新皇下个月登基。师傅说,虽然赶不上大典了,但他还是希望我们能回去,他想见见你。”

“我不见……我谁都不想见……”有些赌气的回答。

“好吧,那我们回离人谷。”

“哎?”

“哎什么哎,我说我们回离人谷去。我去叫小悦帮你收拾东西。”

莫小染在他站起身的同时拉住他袖子:“这……你怎么变这么快?你说真的?”

“我骗你干嘛?瞧你那傻样!”段落潇弹了下莫小染额头便笑着出去了。

三天后。

一条僻静的小路上,一辆马车悠哉悠哉地行驶着。

“你怎么老是抄小路,那多不安全啊。何况我还带着伤呢。”莫小染捞开车帘,斜靠在车门边懒洋洋地和正在赶车的段落潇说着话。

段落潇嘴角勾起一抹笑:“抄小路便捷,而且又没什么人,这样自在。”

“可是咱们对这一片又不熟悉,万一走迷路了怎么办?”

“那是你才会犯的毛病,你师兄我是什么人?走南闯北是我的强项!区区抄个小路就能难倒我?”

“是是是!什么都你最强了,我就是一无是处,连个路都找不到!”莫小染不满地嘟嘴。段落潇看在眼里,也只是摇头笑笑。

果然,段落潇真有这样的本事。在之前完全没走过这一带的捷径的情况下,他居然成功带着莫小染顺利非常地走了一遍,而且方向都是对的。

一日傍晚,两人的马车晃晃嗒嗒地从树林里出来。

莫小染指着远处有灯火的城墙,兴奋地叫道:“我们到了!我们终于到了座大城了!”

“土包子。”段落潇笑骂了一句,便驾着马车飞快朝城门跑去。

“祈州……”莫小染看了眼城门上的大字,视线很快就随马车进入了城里。

“这里好热闹啊……”看着满街的人,莫小染像是见了什么奇观,左望望右望望,十足一个好奇宝宝的模样。

段落潇很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心里还一边嘲笑着:才在边关待了几个月,就连大城市是什么样都忘了。没见过世面,真是土!

马车在城里转悠没多久,最终停在了一家客栈门口。

小二热情地帮他们牵了马车绳子,段落潇则扶着莫小染进了客栈。

“一间上房。”段落潇简洁地说完,就往桌上放了一锭银子。

掌柜看了一眼桌上的银子,马上换上热情讨好的表情迎接两人:“好的好的,客官,我这就叫人带你们去看房间,一定包您满意。”

段落潇点点头,把莫小染扶到一张桌子边坐好,接着自己就先跟小二上楼放行李。

莫小染环顾着客栈四周,差不多坐了一大半的位置。生意真是好!

这时,掌柜走了过来,满脸笑容地问莫小染:“姑娘这么年轻,和刚才那位爷是才成亲不久的新婚燕尔吧?”

莫小染听了这话有一瞬间的怔住,像是回想起了什么。成亲?和她成了亲的那个人,现在已经彻底销声匿迹了……她找不到他,也没法去找。心里没来由一阵失落。

“不是的,我们不是夫妻,不过我们关系很亲。我腿受伤了,我们住一间房只是为了他方便照顾我。”

“那……”

“掌柜的,你们这有什么招牌菜,给我介绍介绍。赶了这么久的路,人也饿了。”莫小染果断打断掌柜的问话。她觉得这个掌柜真长舌!见到情况不对劲就问东问西,好八卦!她也不想和陌生人再继续她和段落潇的私人话题,不然又会让她想到伤心的事。

掌柜也觉得自己有些多话,惹了这位姑娘不高兴,他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给莫小染推荐了几样招牌菜式。

莫小染点完了餐,段落潇就从楼上下来了。

“菜都叫了?”

“嗯。”莫小染应了一声,“这里很热闹,也比我们先前走的几个城要繁华许多,我们在这里多待两天好不好?”

“你腿脚不便,在这里多待也不可能到处乱逛,还是早点上路比较好。”

莫小染一听段落潇不同意就不高兴了:“我们回离人谷哪需要那么急的?一路走走停停不是挺好的嘛?干嘛非弄得跟赶路一样。”

段落潇还没说话,小二已经端了菜上来。

“二位请慢用。”

“等等。”莫小染没等小二走开就叫住他:“小哥,你们这里张灯结彩的,是不是每晚都这么热闹啊?还是说有什么节目?”

“姑娘从远处来吧?”

“嗯。”可不是嘛,从边远的边关来的。而且走了这么久,三分之二的路程都是在山区、村舍和小镇上过的,这么大的城是她莫小染出了白城之后进的第一个!

“新皇不是前几日登基了嘛,凡是大城都要张灯结彩,以表庆贺。另外,新皇还颁布了减免赋税、增长银钱等利于民生的条令,百姓自然欢欣鼓舞。”

原来是这样……贺昭远终于做了皇帝,而且真的是受百姓爱戴的好皇帝。

“这么说,丞相一派彻底被拉下马了?”

“可不是嘛!原来一直司徒丞相一直企图谋反那!那日,丞相和那个掌握京城兵权的古将军率兵把皇宫都包围了,这是要逼宫啊!幸好被瑞南王发现了他的狼子野心,早就派兵守在了皇宫四周,最后把他们一举拿下!”

“然后呢?”莫小染像听故事一样,专注地听着小二讲话,饭也忘了吃。而那小二哥也像是找到了听众,更是说得滔滔不绝。只有段落潇,悠闲地拿着筷子夹菜吃,对小二哥说的话也不置可否。

“听说当时丞相和古将军率了精英兵冲进了皇宫,所以不晓得外面的情况。宫中还有个二皇子在接应他们,一行人等一直杀到皇上的寝宫。他们不仅威胁了太子,还砍伤了皇上!真是惊险!”

“老头子怎么会让他们砍伤皇上?”莫小染嘀咕。

“丞相他们的计划看似一直很顺利:包围皇宫,威胁太子甚至刺伤皇上。实则是让他们在最后关头放松警惕。在他们以为只一步就要成功的时候,师傅才会出击,给他们致命一招,所以才麻烦皇上配合受点小苦。”段落潇回答了她的疑问。

“这位爷分析得好有道理啊。就是这样的。自古以来,那些意图谋反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还不是最后落得满门抄家、砍头示众的悲惨命运,人何必跟自己的命过不去呢。”

“谋反的全都被砍头了?”

“是啊!不仅如此,丞相一家和古将军一家都被抄了,二皇子被终生监禁。该杀头的杀头,该流放的流放,都没一个好下场。你说这人做坏事,干嘛还连累家人呢!听从京城来的人说,罪臣的家眷们,老的小的一个个好不可怜!”小二哥说到这忍不住叹气连连。“不过啊,总算这个大毒瘤是给去除了。这次功劳最大的就是瑞南王了!咱们南朝不仅有新皇这个好皇帝,还有瑞南王这个好王爷,这下日子只会越过越好啦!”

“那老皇上呢?太子呢?”莫小染问出了一个她一直很关心的问题。

“哎……”小二一声叹息:“都死了……”

“死了?!”这次是莫小染和段落潇异口同声发出惊讶的声音。

“造反当晚,皇后娘娘住的地方就着火了。太子爷拼了命地往里面冲,最后只抱出了皇后娘娘的遗体。太子爷对着死去的皇后娘娘哭着说了好多话,最后就慢慢没了声响……”

莫小染听完之后便沉默了。那火,定是皇后娘娘故意放的。竹桃怕是也死在那场大火里了吧。她这么做,到底是赎罪,还是解脱?还有太子,那个一向待她有礼、还帮助她去边疆的男子……即使没那个命做皇帝,却也不该就这么死了……真是人命如草芥,永不复生。

“先皇呢?怎么去的?”

此时莫小染心里被一种名叫哀伤的东西围绕着,她略微暗淡的目光紧盯着桌面,叫人不忍将她唤回。于是,只有段落潇来发问。

“怎么死的就不清楚了。只晓得是在五皇子,也就是现任新皇回来之后的事情了。新皇胜利回朝没多久,宫里就昭告天下说先皇驾崩了,要举国戴孝。圣旨是先皇去之前交给瑞南王的。”

“嗯。多谢你告诉我们这些。”说完,段落潇递了块碎银给小二,就见他欢喜地跑开了。

“也许先皇并没有死,只是隐居在了某个地方,有专人保护。或许他去了原妃娘娘的墓地也不一定。”

“不管那些人死没死,去到了哪里,现在都不再重要了。”莫小染抬起头看着段落潇,深吸了一口气好像要排除内心的阴霾。随后又展露笑颜:“不过,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

段落潇调皮地一挑眉,期待她接下来的话语。

像是要戳穿他的诡计一般,莫小染的语气中有着恨恨的意味:“你带我走祈州这条路,实际是想顺路回一趟京城吧。”

段落潇听了,也没否认,只是爽快一笑:“小师妹变聪明了。”

莫小染答应回京城,段落潇自然是很高兴的。

又经过了数日,两人终于又回到了这里。

马车一到城门口,便看见身着普通侍卫服的四人骑马等在那里,像是等了许久。

四人集体下马,朝段落潇一抱拳,其中一人说道:“二位千里而来,路上辛苦了!我等特奉王爷之命在此等候,务必接到二位。”

段落潇点头,随之驾着马车跟着四人一同前往瑞南王府。

到了瑞南王府,却没见着主人。管家先领着二人各自到了住处。像是事先都安排周到了一样,莫小染一来到房间就有专门的侍女侍奉她沐浴清洁。洗完了澡之后,还有专门的大夫检查她的伤势。一切杂七杂八的事情弄完之后,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

傍晚,莫小染由管家领着,拄着一支拐杖来到饭厅,发现段落潇已经全身整理干净,悠然地坐在那里喝茶了。

毫不客气地往他旁边一坐,打量着他全身。最后,莫小染才悠悠开口:“果然还是你潇洒啊,恢复了原来的那样子,舒服许多吧?”

段落潇得意地笑笑:“那是!你师兄我天生就是个好胚子!对了,你伤如何了,大夫怎么说?”

“恢复得还行,没多久就可以不用这玩意儿了。”莫小染边说边扬了扬放在一旁的拐。“对了,老头子呢?都大半天了,还不见人影。”

“管家说,北朝使者来了,他这段时间几乎天天都往皇宫跑呢。”

莫小染点点头,忽然灵敏地觉得嗅到了香味。

看着络绎不绝端上来的大鱼大肉,她的眼睛直了,口水都快包不住了。

段落潇瞧着她那傻样,本想着调侃她几句,但最后还是憋着笑,对她说:“看你饿的,快吃吧。”话还没说完,莫小染那边已经风卷残云起来。

两人正式和老头子坐下来说话是在第二天早上。

莫小染坐在一边,安静地听老头子和段落潇的一问一答,实在无聊了就打打哈欠、左右望望,要不就无聊地玩手里的拐杖。

最后差不多谈话要结束的时候,段落潇对老头子说:“师傅,这次来探望了您之后,徒儿想带着小师妹回离人谷去生活,以后再也不过问江湖和朝廷的是是非非,还请师傅自己多多保重。”

“是莫丫头的意思?”

“嗯。我和段落潇决定回离人谷,但是不急着赶路。一路上我们会边走边玩,走走停停,选一个地方住一段日子也说不定。”刚才一直是他们两个在说,现在终于轮到她说话了。

“如今师傅的心愿已了,影魂楼也是时候解散了。师傅知道徒儿本就是不愿被任何事情所束缚的人,现在终于落得一身轻松了。”

莫小染看着段落潇一脸释然,老头子一脸若有所思,自己也不好插话打扰,只得乖乖在一旁附和段落潇,不断点头。

沉默片刻之后。

老头子像是下了决心一般:“经历了这些风雨,老夫失去了两个心爱的徒儿,这心里就更加不放愿你们离开。可是,徒儿大了,是该有自己的人生去经历了。也罢!你们走吧,老夫我不能再约束你们,遭你们埋怨,好好去过自己的生活吧。”说罢,他两手分别握住莫小染和段落潇一只手,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眼里似有流光闪动。千言万语,都化为一声珍重融在这无言的眼神之中。

晚上。

莫小染听见两声敲门声,便拿起拐杖起身去开门。

“师傅?”看见门外站着的老者,莫小染恭敬把他迎进屋。

“莫丫头在干什么呢?”老头子径自坐到了桌边,示意莫小染也坐下。

“哦,就是今天下午管家大伯送来一些用的东西,我随手整理整理。”

“都还满意吗?”

“嗯!”莫小染笑着点头,“穿的、戴的都是顶好的东西,谢谢师傅。”

老头子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幽幽感叹道:“莫丫头成熟了……对老头子也生疏了……”

莫小染勉强扯起嘴角,想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离潇的死……你放宽心些……”

“我知道。只要我不想,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老头子拍拍莫小染的手,欣慰地点头。

“你们,什么时候离开京城?”

“再停留两三天吧。”

“不管走到哪,传个信回来。”

老头子平静中带有伤感的语气,惹得莫小染眼睛直发酸,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一涌而出。

“嗯!一定写信给师傅报平安。您,您也要多保重!”

“老夫知道。还有……”

“师傅还有什么事情吗?”

“远儿知道你们回来了,他托我带话给你,希望让你明天能进宫里一趟。”

贺昭远吗?

反正以后是真的不会再见了吧?明天去见见,算是道个别,这样也好。

“好。我明天去一趟宫里。”

“姑娘,到了。万岁爷已经在院里等着您了。”领路的小太监小心地把莫小染从轿子里扶出来,接着便要搀着她进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的,谢谢你。”莫小染微微一笑,婉拒了小太监的扶持。她不用人搀扶着,靠着一根拐杖,她可以走去任何地方,只是速度会慢点。

“姑娘折煞奴才了,请进吧。”小太监说完,弯着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莫小染顺着他指的方向便朝那里走去。走着走着,她觉得这条路是自己熟悉的。

终于,莫小染停了下来。前方那抹明黄色的身影也同时转了身。

四目对视的那瞬间,一眼万年。

“还记得这里吗?”那身明黄说话了。

环顾四周,莫小染尽力在脑海里搜索记忆,最后,她恍然大悟道:“是……紫竹苑!”

贺昭远点头轻道:“是你住过的地方。”

“皇上请我来,是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贺昭远就在几步远的地方凝视着她,几秒过后苦笑道:“你别叫我皇上好吗?别人这样叫也就罢了,我请你,请求你别这么叫,好吗?”

“对不起。”

“没关系,我知道你是无心的。”贺昭远摇头表示理解,接着又微笑着说:“听皇叔说你们回来了,所以就想见见你。如今看到你精神也好,脚伤也恢复得很好,我就心安了。”

“我……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说。”

“那日……那日,你真的……真的亲眼看见段离潇和韩水衣一起坠崖的?”鼓起了好大的勇气莫小染才问出这话。

贺昭远对望着她,从那眼里看到了期盼,可事实就是事实,他做不到隐瞒真相。

“是!我亲眼所见,毫无半分虚假,我绝不会骗你。”

不知怎么的,莫小染就很想,很想当面听贺昭远说实话给她听。事实上她心里就不该抱有侥幸,现在终于好了,在她内心强大到能接受段离潇已经死去的现实后再来听到这话,也没什么可难过的了。段落潇说得对,一切都过去了,以后还有他们两个人可以相互为伴。

“嗯,我相信你。还有,谢谢你。”莫小染轻声说道:“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我和段落潇过两天就要离开京城了,可能……可能以后很长很长时间不会回来了。”

果然,贺昭远听了这句话神色就慌乱了。只见他大跨两三步来到莫小染面前,抓着她的手焦急问道:“你们怎么刚来就要走?!好歹也多住些日子,皇叔还在这里呢,他也一定舍不得你们离开。”

“师傅那里,我们已经说了,他表示尊重我们的决定。我今天来,一是来看看你这个朋友,二则是来跟你道个别。”莫小染回握住贺昭远的手,笑了笑:“一路走来,听不少人夸你这个才继位的新皇帝是如何英明,如何体恤民情。还记得我在白城郊外的山上和你说过的话吗?我说你一定会是一个好皇帝。现在看来,已经出现成效了啊。答应我,一定要一直做一个好皇帝。”

“好,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留在京城,哪怕只是一段时间也好。”

莫小染却摇摇头:“不了,我决定要走就一定会走的。我们是朋友,你会知道我的消息,我也不会忘记你。说不定在将来的某一天,咱们还能有缘再见。”说完,莫小染便上前给了贺昭远一个轻柔的拥抱。

“好好珍惜身边爱你的人。送你个礼物。”在他耳边留下这一句话,莫小染就快步走出了紫竹苑的院子,再也没有回头。

贺昭远站在那里良久,思维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去了远方,久久才回了神。低头一看刚才莫小染塞到他手中的物件:一个样式极普通的荷包,里面像是装着什么东西。把荷包一打开,仿佛打开了那尘封已久的甜蜜回忆:

“小染,我喜欢你。”

“这是我娘的东西,是送给我心爱的姑娘的定情信物,你,接受吗?”……

是他当初送她的定情血玉镯。她送还给他,是要他珍惜身边真正爱他之人。

贺昭远闭了眼许久,睁开之后眼神又恢复一片清明。

“来人。”

“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

“备车!朕要去清荷庵。”

“遵命!”

他也该去接回那个从成亲以来就默默为他付出、近乎卑微地爱着他的那个女子……他要像小染说的那样,珍惜身边之人,那才是幸福。

莫小染从宫里出来,心里就再也没什么后顾之忧了,这下感觉全身都轻松许多。于是她马车也不坐了,打发了车夫后就一个人沿着街边慢慢走着。就在她站在一个老婆婆的摊前认真挑选手绢的时候,殊不知一辆马车从她身后跑过,又在前方猛地停了下来。马车上一个人一纵而下,而后朝她走来。

这时莫小染也选好了手帕。

“婆婆,我就要这张,多少钱?”

“八文钱。”

莫小染正要掏钱,却见摊位上已经摆放了一锭白花花的银子。

老婆婆看着那位大方的买主,不好意思地笑道:“实在不好意思,老婆子没那么多零钱找。”

“那就不找了。”

莫小染心里奇怪的很。今天是什么日子?居然让自己撞上了狗屎运,买东西有人帮着付钱。

“好久不见了,莫小染。”

莫小染的嘴巴立马张得老大。看着那人,她怎么也想象不到自己是在这时这地还有这种方式与他见面。

那人全身打量着她,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她的腿上。

“受伤了?严重吗?”关心的语气。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好不容易才憋出这么一句。

“我是北朝使者啊。”韩水青很友好地对莫小染笑着说。

哦,对!段落潇是跟她说过北朝使者来京城了,可是自己怎么想也想不到是他呀!

“你怎么一个人拄着拐杖在外边瞎逛?”

莫小染却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不住地感叹着:“你做使者可比做什么门主气派多了!这副贵公子的打扮很适合你!”

韩水青低头一看,随便吧,现在的生活……也不错。

“很高兴在这里遇见老朋友!”莫小染嘻嘻笑着,一手搭在韩水青肩上,“走,难得见一面,我请你喝酒!”

“你会喝酒?”

“是啊!没想到吧?现在就带你去见识见识!”

两人喝完酒续完旧天已经大黑了。使者的马车正朝瑞南王府行驶着。

车上的莫小染已经醉了,说话也口齿不清,两手还在这小小空间里张牙舞爪地挥舞着。韩水青坐在一边,看着眼前这个自称会喝酒的姑娘,心里感到阵阵好笑。

“真好。在我离开前,还能见着你,我满足了……”莫小染一边打着酒嗝,一边懒洋洋地说。

“你要走?听你这口气,像是再也不回来了一样。”

“没错!我再也不回这破京城了!我要逍遥快活去!”

“和谁?段离潇?”

“段离潇?不……”莫小染醉眼微醺地摇摆着食指,“是段落潇……呵呵……没想到吧……是段落潇……因为,因为段离潇死了……段离潇死了……被韩水衣害死了……你还不知道吧?”

韩水青闻此紧皱了眉头,这个消息他确实不知道。这样说来,她……失去了丈夫……想到这里,韩水青心里涩涩的。

“死了……死了……韩水衣害死的……那个变态女人害死的……变态女人……呜呜呜呜呜呜~”说到后来,莫小染竟趴在韩水青膝盖上失声痛哭起来,而且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

韩水青一路上默默无言,只是不断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让她的情绪缓解。过了好一会儿,莫小染终于由大哭转为细声呜咽。

“莫小染?莫小染?”

“嗯?”莫小染微弱地回应了一声,像是哭累了极其倦怠似的。

“没事,你好好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这时她像一直温顺的小猫,乖乖地答应着:“能见到你我真高兴,谢谢你……谢谢……”接着,便进入了梦乡……

三个月以后的一个清晨,离人谷。

寒风拍打着窗户,急切想进入室内叫醒那赖床的人。没多久,窗户被打开,随之一起送进来的不仅有风还夹杂着雪花。

站在窗前,莫小染伸手接下一朵雪花,晶莹剔透,真是漂亮!这是今年离人谷的第一场雪。她最爱下雪天,所以见着这美丽的雪,莫小染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得和雪花一样纯净、一样美。

做好了早饭,趁着热气腾腾的势头要给湖边的人送去。

远远的,隐约一抹竹青色的身影在那挥舞着手中的剑,雪花围绕在他身边飞舞,像是林中的精灵。

看着那忽上忽下的背影,莫小染脑海隐约浮现一个模糊的画面:曾几何时,也有个人在清晨的湖边练剑,她也给他送过早饭。只是他一身黑衣,在满山翠绿中显得尤为突出。同时在她的心里,他也是尤为特别的。

段落潇练完了剑,就几步向莫小染奔来。

虽然是大冬天,穿得也少,可他头上还有密密的细汗。

来不及擦汗,段落潇就在莫小染额头弹了一下:“怎么不过去?”

莫小染望着这张时刻保持着的顽皮笑颜,甩了甩头回过了神:“哦,怕你的剑气把我伤到了。”

“胡说八道。”段落潇嗤地笑了一声,便接过莫小染的食盒往湖边的小屋走去。

吃饭间。

“早上收到两封信。一个是师傅的,一个是夜魄的,你先听哪个?”

“夜魄的?!他好久没消息了!信上说什么了?”

自从影魂楼解散之后,夜魄就带着喜乐的骨灰浪迹天涯去了。音讯也是时有时无。

“他走遍了和喜乐在一起待过的每个地方,现在终于决定在边境小城乌尔顿安顿下来。”

“乌尔顿?没听说过。”很陌生的地名。

“那里有大片肥沃的草原,明年春天,咱们上那骑马去!”

“好啊!”莫小染一听草原就很兴奋,仿佛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被激活了!

“那师傅那封说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问我们生活得如何。哦对了,皇上封司徒盈月为皇后了,虽然遭到朝中许多大臣反对,但他还是排除了万难,坚持了这个决定。”

莫小染听了,心里很为他们感到开心:“嗯!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有什么错!他学会了珍惜身边的人,将来一定会幸福!”话刚说完,抬头就见段落潇直直望着自己,那双很会吸引人的眼里此刻似包含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一时间让她有些不知多措。

段落潇也察觉了自己的失态,干咳了一声后就立刻埋头继续吃饭。

莫小染不安地左瞄右瞄,时不时抬头观察段落潇的脸色,心里竟觉得七上八下的,自己这是怎么了?

日子就这样静静地过……

一天晚上,莫小染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她梦见贺昭远对她说谢谢,梦见韩水青对她说珍重,梦见师傅对她说不要任性、要快乐地笑对每一天,梦见喜乐对她说一定要活下去、勇敢地活下去……还有段离潇,他牵着她的手,默默地走在乡间小路,好像是在太平村。到了路的尽头,他停下来转过身,在莫小染额头落下亲亲一吻,随后帮她把落下来的碎发挽到耳后,在她耳边轻声呢喃:“莫儿,去追求你的幸福,你一定会找到,一定会幸福……”她很想和他说,她的幸福就是他,别人的对她来说什么都不是。可是,她说不出一句话,就那样定在那里,眼睁睁看着他慢慢朝前走。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眼里有着浓浓的眷恋,像是要把她的样子深深刻在记忆里。然后,他笑了,笑得那样安详却又那样耀眼。最后,莫小染终于在他一步一步消失的印迹里忽然醒来。

眼角还残留着泪花。莫小染胡乱抹了一把脸,坐起身穿好衣服。

推门出去,天已经大亮了,太阳也出来了。今天是个好天气。

深呼吸一口山间的新鲜空气,莫小染走在铺了薄薄的一层雪的地里。穿过小院就看见段落潇半弯着腰在那里喂信鸽。

几只信鸽飞到他背上站着,还有几只在他手上调皮地抢食。他企图引诱背上的几只鸽子下来吃食,可它们就偏不让段落潇如愿似的,在他背上扑哧扑哧地兴奋地扇着翅膀。

段落潇想看看背上那几只调皮的小家伙,可一转头就看见莫小染站在不远处有些怔愣地望着自己。

于是他直立起身,背上的鸽子就一起呼扇着翅膀飞起来了,在空中飞了几下后,最后停在他肩膀上,咕咕地叫。段落潇就站在那里,朝着莫小染笑。那灿烂的笑和地上的雪刺得莫小染差点睁不开眼。她揉了揉,发现手上有水渍。

段落潇把手中剩下的食料往地上一撒,引了鸽子都来争着吃。

他随意地拍拍手上的渣子,对着莫小染的语气有些可怜:“小师妹今天赖床了哦~鸽子都吃饱了,师兄我还饿着肚子。”边说他还边摸摸自己瘪瘪的肚皮,“来来来,快来给我做饭吃。”他招着手,像是在召唤自家迷路的孩子。

莫小染又想起了那个梦。她低头看着手上未干的水渍,突然就笑了。

段落潇还站在那里等她,很有耐心的样子,像是可以等她很久很久。

莫小染望着他,就明白了一件事:今天起晚了,现在要马上去做饭。于是,她就那样步履轻快地,毫不犹豫地,向段落潇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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