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精致小屋的暗紫色房门,入目的唯有死寂的尘埃落定;闯入莲姬最喜欢的水洞轩,依旧不见她自娱自乐的落寞笑容;甚至是她最常流连的绝韵坊,也消匿了她清亮的寂寥之音。
她仿佛就这么凭空消失了。除了淡淡的怅然,甚至连凭吊的痕迹也没来得及留下。
我被这突然冒出的想法惊出了一身冷汗,心中的慌乱也冲破了束缚,以野火之势肆虐开来。
或许因为同是禁忌之子,我对莲姬总有种化不开的疼惜之情。默默守护着她无忧无虑的笑靥,小心翼翼地葆有着她纯真无邪的双眸,想要给她温情的润泽,想要给她柔暖的光芒,想要给她当初杏儿能给予我的一切美好。
而她也确如我所期望的那样悠然成长着,只除了寂寞。虽然面对我时她始终是一派的活泼甜美,然而她晶亮的眼却仍是学不会欺骗。那种漫无边际的寂寞,早已于不觉间深植入她柔美的心脏,并在那儿开拓出一片汲汲于吞噬的沼泽。
看着那样的她,我心中的疼痛竟是出乎意料的剧烈。甚至想着以自己的力量放她自由,放她去寻找那对抗漫长寂寞的唯一存在。然而,我终究已不是当初那个无所畏惧的我了。
我学会考虑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形,学会了忌惮地府的庞大势力,学会了忧心失败换来的残酷刑法,更学会了一次次收起自己的棱角,乖乖缩回那个有着脆弱安全的壳里。
可这一刻,我静立着迷眩于洗心沼里腾腾升起的袅娜瘴气中,脑海里却越发清晰地显出那个我一再逃避的问题。
这样恭谨地一再退让,竟还是我错了吗?
淡墨色的瘴气兜兜转转,绕着一池的梦魇莲聚散沉浮,终是眷念着不忍淡去。恍惚间,那些雾瘴像有了意识般,幽幽聚集着,逐渐幻化出莲姬那绝美的笑靥。
就在莲花的飘逸的衣裙间,她轻轻摇曳着蛇尾,绕着这一小方美艳的花池自在悠游,缓缓清歌。零碎的曲调,她说那时儿时的记忆。
她美丽的母亲时常抚着肚里尚未成型的她这样唱着,厚重压抑的忧伤中隐隐透出些微幸福的光。就是那种近乎绝望的幸福支撑着那位妇人直到产下她的那一刻才咽了气。
“……昏鸦尽,小立恨因谁?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心字已成灰——”
“莲姬!”乍听这恍如幻觉的歌声,我猛地低呼,直直注视着沼泽中蓦然浮现的纤细身影,生怕她随那瘴气散去。
歌声中不见了平日里扫也扫不去的淡淡怅惘,只渲染着浓烈的欣喜及少女如春花初绽的娇羞,反倒为那原本哀伤的曲调另添一种奇异的美感。
扬头,她一眼便瞧见了我,欢喜地一甩尾,冲到了我面前。
“孟婆婆,你怎么来了?”眼中突现的欣然转为疑惑,她看看周遭或含苞未放或盛而欲衰的梦魇莲,喃喃道,“下次花期明明还没到啊。”
“是没到。因为我来也不是为这事。”深吸口气,我压下脸上欲现的安心,转而将线条拉得冷硬,“莲姬,你到底跑哪儿去了?”
仓促地弯起一丝毫无笑意的弧度,她竭力眨下眼中的慌乱,道:“孟婆婆,您在说什么啊?我哪里乱跑了?我可是一直乖乖呆在这儿的啊。”
“是吗?”瞄一眼她身后犹有几分不安定的水面,我恼怒地微眯起眼,“可我刚才也一片莲叶都没放过地找了,为什么却不见你人?你到底去了哪儿?婆婆可一点也不喜欢会撒谎的孩子。”
莲姬显然被我的怒气骇住,不住颤抖着身子往后退去,绿眸里盈满了委屈:“呜——人家没有说谎!孟婆婆为什么不相信我?我刚才真的是潜到沼泽下的洗心殿瞌睡了一下,人家真的没有说谎嘛!呜呜——”
我怔了一下,眼神却依旧凌厉:“你平时不会在那里睡觉的。你说你讨厌那里不见天日的压抑感。莲姬,说实话,你去哪儿了?”
“没有!没有!哪儿也没去!”莲姬气急地大喊,“我真的在睡觉!人家昨天工作了一整天,就是想今天休息一下!人家真的没有说谎!”
滞了滞,我缓缓蹲下身去,抚摸她柔软的藻绿色长发。潮湿的,滑腻的,含着种令人欲罢不能的诱惑。
小丫头长大了啊。
“你都听见了吗?”我头也不回,冷冷开口,“拜托下次找人时眼睛睁大点。”
身后的拾夜完全不理会我的嘲讽,语调平静无波:“有劳孟婆了。您的提醒在下一定铭记。”语毕一抱拳,转身消失。
静默良久,直至再也感觉不到周遭有灵力的悸动,我才伸手抬起了莲姬的下巴,哪儿还有一丝哭泣的痕迹。
她笑嘻嘻地冲我做个鬼脸,附满鱼鳞的尖耳朵发出荧荧的细小光亮。
“孟婆婆您可真厉害!这样就把他打发走了。”
我轻轻摇头:“他是故意的。”
她自洗心沼中浮起时,一时粗心没及时隐去那波痕中携带的微薄灵力。这般的疏失,又怎能逃过拾夜敏锐的眼?他却是顺了我的意把这出戏演下去,并且安然退场。甚至我,亦猜不出其中所蕴的深意。
“故意的?”小丫头仍是不明就里。
“算了。你不需要知道这些。”我轻点她莹润的额头,佯装生气地道,“还敢说?你刚刚跑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在地狱里擅离职守是要入油锅的?你想变成香炸嫩蛇嘛?”
莲姬瑟缩着躲到一朵因怒放而耗尽生命的莲花后,五官紧紧皱起来,小脸上尽是担忧与后怕。
“不要,人家才不要那样。”说着,她还心虚地朝地狱炽火的方向投去一瞥。
我好整以暇地挑一块还算干净的浮土,微提起裙子悠然坐好:“那就乖乖地从实招来吧。”
小丫头不满地轻哼一声:“孟婆婆最诈了,每次都变着法儿套人家的话。”
我挑眉:“你说的喔,那下次奸诈婆婆还是不要来了,免得惹你不高兴。唉,本来还想说有几个故事挺有趣的,现在看来是白准备了。”
语罢,我故作无奈地摊摊手,作势要起身离开。
她慌忙拉住了我的裙裾,满脸通红地小小声到:“不要走。人家——说就是了嘛!”
我缓缓勾出一抹笑。还是这么好骗啊。刚才还在想她该是长大了,可她心中那块最接近残酷现实的地域仍是干净得一尘不染呢。这种不和谐的成长,该说是幸,还是不幸呢?不知不觉,一缕担忧浮上我的眉梢。
“说吧,我听着呢。”看她兀自在那儿沉吟半晌,我不得不开口打断她的美妙绮想。
莲姬终于注意到自己的失神,冲我赧然一笑。下一秒,竟又重新浸入遐思,还不觉流露出一脸甜得腻人的幸福表情。
“咳,咳,哼。”我只得假意咳嗽,再次将她拖回到现实。
“啊,噢,那个,”小丫头捧住驼红的脸,羞赧地转过身去,“我去人间了。”
人间!这个词如一个惊雷在我耳边炸响。人间啊,那个遍布着纷繁混杂之面目人心,以谎言为装饰的巨大容器。现在,那儿变成什么样子了呢?还会是那么繁华却又浮靡吗?
一切伤的缘起,一切因果的发源地。
如果,如果当初的我没有突发奇想地拉了杏儿闯入那里的话,是否一切将会不同?
“然后呢?”我淡淡地说,“那里,美吗?”
莲姬没注意到我的一样,依旧沉溺于幻想中不愿自拔:“美?是啊,真的是个美妙的世界。不过,……最美的却是他。”
他?我低眉,心中不由得一悸。果然还是发生了吗?
那么久了啊,已经被那么多的尘埃喧嚣覆盖的记忆,竟又猛地探出头来,清晰得恍如昨日。五千年前的历史,难道真的还会重演吗?那个诅咒般的预言,难道真的就不可解了吗?
我凝视着莲姬羞怯而幸福洋溢的纤细背影,眼中无尽忧伤。
那个被我刻意遗忘千年的预言终究还是拉开序幕了,无声无息,无可抗拒。可即使如此,又为何会挑上这么个娇柔欲放的美好丫头?荒诞的世界呵。
苍天,竟真的是无眼吗?
小丫头突然窜到我面前,满眼兴奋地拉住我的衣袖:“孟婆婆,再给我讲那个故事好吗?我还想听那个,关于小蝶和宇轩的故事。”
我一惊。命运啊,无论怎样努力,惟有命运,却始终是逃不掉的。这么想着,我竟然不觉笑了起来,静默压抑的轻笑,直笑得眼眶莹润。
杏儿,你错了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曾经那种灿烂的笑容也早随那些记忆渐渐遗失了。孟蝶,已不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无忧无虑无所畏惧的孟蝶了。只因为,她早已丧失了天真的权利。
沉浸于漫长的岁月里,她渐渐学会了一种能适应这无尽时光的技能——认命。
“好啊,你想听哪一段?”我轻柔地抚上她娇嫩的面颊,凝视着她眸里激荡的绿光。那么纯真,那么美。
苍天,你真的忍心抹煞掉她浓烈得令人窒息的生动吗?真的就这么热衷于主宰一切时所带来的狂喜吗?真的就这样决绝地要将这个残忍的游戏进行到底吗?
“从头开始!就从他们相遇的那里开始!”莲姬回视我,满眼的无畏和欢喜。
那么,我就帮你实现吧。
“可是会不会太久?那可是个很漫长的故事啊。”我眸光淡然,语调中含着些微迟疑。
“没关系的。”莲姬得意地扬起小脸,“那个我可没骗您噢!我是真的在昨天就把今天的工作全部做好了。”
忽然,她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微拧了眉看着我:“孟婆婆您有事要忙吗?”
我轻轻摇头,笑得温柔:“最近我多了个帮手,就算不回去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丫头用力一甩尾,打散了好几朵繁华的梦魇莲,惹得花瓣纷飞,热闹了沼泽上空的寂寞与沉闷。
“太好了!我要从头听!”
我点头,眼里是藏不住地宠溺。
能这样自在相处的时间不多了啊。在你恨我之前,在命运携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将我们一同卷入之前,在这个如同幻境的平淡瞬间。
最后一次,请容许我的自私及贪心吧。
我温柔地凝视着她,却在恍惚间穿越时光,看到了不久之后她眼中深蕴的哀伤。
那是成长的痕迹。它将如烙印一般,狠狠刻在那双晶莹的绿眸里。
曾经,同样是个宁静的午后,不同的仅是那里拥有始终明媚的天色,永远灿烂的娇花。花丛中,玉立着一名拥有绝世容颜的雍容女子。她看着我,笑得温柔,眉眼间却含着几分怜悯。
“你去吧,去那里守着你所爱的七皇子吧。他为了你,已被封闭了意识和灵力。现在,他是忘川。”她的目光优雅流转,一园的灿花霎时失了颜色。
她将目光远远抛向天边宏伟庄严的纯洁建筑,声音柔美而缥缈:“不过你放心,不会太久的。我已为你求情,五千年以后,将会有一位与你同命同心的禁忌之子出现。到时,你只需顺应命运的安排,让她背负了你的罪过,便可重获自由。”
“那宇轩呢?他呢?他就不能被赦免吗?”那时的我周身锋芒,无所顾忌。耀眼,却也伤人而不自知。
“他?”女子再次将视线移向我,星眸微眯,隐含薄怒,“你以为你为什么会有再造的机会?你以为为什么你的存在还能被容忍?这都是你口口声声说爱的那位神子用自己永世的痛苦换来的!他将会在地狱里用自己的血肉洗尽世间的污秽。忘川水不尽,尘世罪未赎。他便将生生世世受着被切肤饮血的苦难。这种痛,你受得了吗?”
我摇头,先是缓慢地,渐渐疯狂了,摇得泪光四溢:“不,不可能的,怎么会这个样子?他从来都没跟我说过!你……你说谎!一定是的!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不,小蝶,我没有骗你。”她轻柔地抚上我颤抖的肩背,“你不是早知道了吗?他是爱你的啊,甚至爱到了甘心放下他那么执著的野心,他又怎么忍心告诉你这些龌龊的真相呢?怎么忍心看你去受那种苦呢?是不是?”
我缓缓抬头,迎向女子婉转纯美的目光:“他……爱我……”
“对啊,他爱你。所以,你是不是应该接受他的这份情意呢?是不是该让他安心呢?”那美眸里流光一闪,饱满的红唇轻轻勾起魅惑的弧度。
那种不安。她,到底想要做什么?我应该觉察的,早该知道她不会那么好心的。可当时的我却被那份突如其来的决绝爱意完全蒙蔽了双眼。
原来,我在他眼中并不只是一颗微薄的棋子。
原来,即使我毁了他的辛苦经营,他仍是愿意爱我的。
原来,我已如此地难以自拔了。
“怎么……接受?”我问得茫然,完全陷入她眼中无远弗如的迷人光彩中。
“去陪他五千年吧。然后顺应命运,饮一碗孟婆汤,忘了他,做回那个无拘无束的自在孟蝶。”她这么说着,目光慢慢迷离起来。
这就是他想要的吗?那么……
我看着她眼里自己的倒影,那张与她相似的脸上却尽是迷惘,然后一点点模糊起来,终于只剩下一片无垠的黑。
只知道自己隐隐地点头,只记得她闭月羞花的一抹绝美笑意。
于是,就在不知不觉间,我用一个未知少女的命运及自己深爱之人的无尽痛苦换来了一个遥远的关于自由的承诺——五千年之后的自由之身。
还有便是苦涩无比的漫长后悔。
在我清醒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掩埋了自己对那个午后的所有记忆。我只让自己记得,宇轩是爱我的,我们一定能冲破命运获得重生的。
这就够了,不是吗?
我将陪在他身边五千年啊。光想到这点,我的胸腔就禁不住因满溢的幸福微微胀痛着。
尽管这份爱潜藏着太多的不安定,尽管这份爱中的信任是那样的岌岌可危。
她该是早就知道的吧,否则她也不会那么自信能够轻易迷惑我的心。我苦笑。我不是早该知道吗?她就是那样的神啊,那么的精致,那么的绝美,那么的热衷于玩弄人心。就是因着这种致命的诱惑,一个与人类偷情甚至孕育出禁忌之子的女神,才能在神帝的后宫中长袖善舞,夺得令众神妃嫉妒得几欲发狂的高贵地位。
我的母亲,她就是这样的一个神啊。
我,还能怎样呢?
“孟婆婆,你怎么了?”莲姬略带担忧的绿眸里光泽纯粹,叫人心疼。
我笑着拍拍她的头:“没什么,只是突然记起一些往事。没事的。”
我语调中含着掩不住的惆怅,刻意挤出的笑容也没有一点说服力,甚至莲姬脸上的忧虑都化解不了。
“真的没事。不是说故事吗?”此话一出,我才终于成功地转移开她的注意力,“那我们就从小蝶和宇轩第一次相遇时说起吧。”
那是冰消雪化的初春时节。清风淡然,只在拂过肌肤时才一展它凛冽的寒意。冷得刺骨。我和杏儿却只是自顾自地笑闹着,完全不理会冻得通红的鼻尖和双手,全心沉浸在让情绪发热至滚烫的嬉戏中。
这是我们第一次占用人类的身体,对人世间的新奇让我们格外兴奋。
其实说来也巧。那日,我们又被安排到琼田里采玉,因为实在无聊,便想着找点有趣的事儿打发时间。杏儿照常扒开云层窥视着人间,边和我闲扯着。
蓦地,她就这么静了下来,一句话也不说。我难以形容她当时的表情,但是它有种让人动容的强烈感染力。
很久之后,我终于知道,那叫做慈悲。
我摇着她,好奇着她的发现:“杏儿,怎么了?”
半晌,她终于有了反应:“你看那儿。”
她遥手一指,顺道在我眼前凝了一道观心咒。人世间的一切景物如飞花般缤纷地从我眼前掠过,最后定格在一对蜷在冰冷墙角的少女身上。她们紧紧地互拥着,抱得那么紧,却依然敌不过冷气的肆虐。她们娇美的唇,已呈现出死亡的灰白气息。
我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对人类的尸体起了兴趣,偏了头,疑惑地看着她。
“她们死了。”她平淡地道出这个事实。
“可是这关我们什么事啊?”虽然我们同是禁忌之子,也就是说我们都拥有一半的人类血液。可与杏儿不同的是,我对人世间的一切向来兴趣不大,即便是死亡。
毕竟,我们亦是拥有不死之身的半神。
她叹口气:“你总是这样,这么天真地说出些残忍的话。”
“残忍?”我的感情不及她丰富,也就常常理解不了她一些蕴藏深意的话语。不过,那两具了无生气的尸体倒让我眼睛一亮:“我知道了!就是这个!”
她用琥珀色的眸子凝视着我,无声地传递疑问。
“你不是一直都想去人间看看的吗?”我笑得得意,这么好的点子都被我想到了,我真是太聪明了!“我们可以借用她们的身体啊,反正那也没用了吧。”
杏儿怔了一下,深深叹口气,忽而又大笑起来,还不断地摇着头。看得我一头雾水:“你到底是怎么了啊?”
她伸手捏捏我的鼻尖,笑道:“你呀!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
我只当是她高兴,却没注意到她眼底深埋的淡淡惆怅。
“别跑了!停下来!呵呵——我真的跑不动了——呼——”杏儿用的那副身体显然要瘦弱些,没跑太久便累得不行。
然而我正在兴头上,根本顾不了那么多,一径嬉笑着向前跑去:“不行!我们来比赛,看谁先到河边!输的人要做完今天剩下的活儿噢!呵呵,快来追我啊!”
我一边跑着,还不时回头取笑杏儿笨拙的身形。所谓乐极生悲,大概就是指这么回事了吧。
“啊——那个,小心啊!小蝶!快停下来!”我听见了杏儿焦急地呼喊,甚至看见了她慌张的漂亮瞳眸,却止不住身体的冲势。
“唔。”我的头上传来一声闷哼,沉郁悦耳,恍若仙乐。我从来不知道,男子也能拥有这么美妙的音色。
身下,是从未感受过的结实柔韧。温暖的气息扑鼻而来,紧紧环绕在我的周围。这种温暖,甚至比与杏儿在一起时的欢喜热闹来得更加让人眷恋。
仿若即将溺毙的人忽然碰触到一根稻草,只想要死死握住,那么绝望地渴望着而不忍放手。
“小妹妹,你没事吧?”身体突然腾空,我在慌乱中跌进一双令人沉醉的迷幻紫眸里。
世界仿佛在那一瞬间静止了,那个人类的身体再也感受不到寒风的侵袭。如果那眼里是沉寂着惊涛骇浪的海,我亦甘心交付自己的灵魂随它动荡。
我听不到杏儿的担心,听不到狠狠刺痛着肌肤的冷风,听不到时间如暴乱野马般的躁动,甚至听不到那种自己分外好奇的散发着糜香的人类呼吸。
我只是呆呆的看着他,看他唇角轻轻牵起的一丝弧度,看他微蕴笑意的深邃紫眸,看他温润如玉的俊美容颜。那一霎那,我只是想着,该把他的模样狠狠记下,最好是直接在心里打下烫人的烙印。
我那苍白了三百多年的生命,就这样如忽来神笔点抹,刹时流光溢彩,如春花烂漫。
第一次的相见,便已撩动心弦。
于是我知道,在他面前,我注定沦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