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往事录(上)
作者:夏桃夭 时间:2021-11-23 10:40 字数:8544 字

“小蝶,拜托你跟我回去吧。”杏儿紧蹙柳眉,琥珀色的眸里凌乱地散布着缕缕担忧,“虽然那些上神对我们这样的存在可以说是不闻不问,可是长时间离开神体而滞留在这世间,本体终是会腐坏的啊!”

见我无动于衷,她心急地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拜托,你不要任性了好不好?跟我回去吧。他……他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我这才缓缓抬头,一双清亮的黑眸里隐隐闪过几丝金色的光芒:“杏儿,我知道。虽然不懂这到底是为什么,但我就是想跟他呆在一起,就算是多一分钟也好,就算是……”

“就算是他已有妻室?就算是他只是把你当一个小妹妹?”杏儿神色悲恸,轻轻地坚定地摇着头,“不,我不懂!你们的感情根本不是对等的,又怎么可能得到幸福?小蝶,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跟我回去吧。”

注视她良久,我忽而笑了起来:“呵,杏儿,还记得吗?在沐霖会上,我曾说过,能遇见你实在是件很幸福的事,你反问我懂得什么叫‘幸福’吗……”

“‘不太懂。但是当我说出口时,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很暖,很温柔的感觉,就像被阳光撕裂的小块浮云,快融化了似的清甜’。”不待我说完,杏儿叹息着接口,亦是不觉间任笑意爬上自己的唇角,“当时,你就是这么回答我的。小蝶,虽然你对那些感性词汇的理解迟钝得可以,但是那一刻,我真的觉得你眼中所看到的,才该是它们最真实的形态。”

“第一眼看到他时,我就有了那种感觉,你让我记住的‘幸福’的感觉。但是,它又跟你给我的感受不太一样。”微蹙了眉,我不解地想要抚平心中的悸动,“更浓烈,更汹涌,更无法自拔。让我觉得即使有人告诉我他是一片沼泽,我也会心甘情愿地陷进去。”

“杏儿,你说,这算是‘爱’吗?”

自她亮如水晶的瞳仁里,我看到一名被淡淡华光包围的女子。心间不觉一暖,似是正漫溢出点滴闪烁。那般夺目的美好呵,甚至让我忽略掉了杏儿眼中一闪而过的挣扎。

她倾身上前,小心翼翼地握住我的手,声音却是止不住地轻颤:“……如果……这是你希望的话……”

“杏儿……”不解她断续的低喃,我疑惑地抬头,竟刚好撞上她含笑的眸。

“算了,已经没什么了。”她的笑,无奈却又包容,“这段时间我会好好照看你的神体的。不过,至少七七四十九天以内,你一定要回我们住的紫阳山一次。以我的神力,还不足以给它加持保护罩。”

没错,是杏儿,跟平时一样的杏儿。骄纵着我的任性,守护着我的决绝。可刚才的那一幕,那种仿佛漩涡的幽暗眼神,……不要想了,该只是幻觉吧。

“我会的。”

嗯,一定只是幻觉的。

“小蝶,一定不要太勉强自己。”轻柔地捧起我的脸,她神情专注得仿若正以手呵护着最脆弱的瓷器,“无论怎样,记得你还有我,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顺从地望进她的眸里,我微微张大了眼,旋而被她的温柔蛊惑,任笑意暖化了五官的线条。亦一举抚平了几日来心中杂乱无章的躁动,给了它一个安定的美梦。

虽然我仍寄居于那个已死的人类躯壳内,但从杏儿眼底,我看到的是自己本体的影像。

存在的真实感,被珍视的满足感,都是杏儿精心施与的温暖。

有杏儿在,真好。这样的话,就不会再觉得孤单,就可以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即使等待着我面对的是多么残忍的画面,是多么决裂而无处可逃的心痛。

“小蝶姑娘,夜里睡得还好吗?”她是个娇柔美好的女子,拥有纤弱的身体,以及与之相配的善良敦厚。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他甘心为了她而隐藏起自己夺目的锋芒,化为温文的俊木深情守候吧。

心中某种强烈到不容忽视的情愫正在发酵,让我想到了沼泽,想到了其中一个个噗噗爆裂的乌黑气泡。如此肮脏的情愫呵,竟是随着血液不断侵蚀着我的躯体。对比她的纯美无暇,我甚至有种企图逃离的冲动。

接过她殷情递来的温热毛巾,我艰涩地回一个笑:“很好,多谢姐姐关心了。”

她见了我的笑容,轻轻地舒口气:“真好呢,还好你不嫌弃。家里本就有些寒碜,宇轩他也是第一次带朋友回来,我还真怕你住不惯呢。”

“姐姐言重了。你和宇轩大哥肯收留我,我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敢嫌弃呢?”我努力盈满两汪笑意,“比起以前的风餐露饮,这实在是好了百倍还不止呢。”

“小蝶姑娘,你可真会安慰人!”她以布衣袖口掩了嘴,笑声如玉石相击般的动人。

“小蝶妹子啊,就是这张嘴儿特别甜。”身后传来一个低沉温润的嗓音,让我心中不禁一动。

他毫不吝啬地给予我一个尔雅笑容,随后绕过我,径直走向他温婉的妻子——上官静宁。

“宁儿,怎么又这么早就起了?你身体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柔情,他的关怀,他的眷念,他一切的一切,全部毫无保留地给予了眼前这个女子。

而她,沉浸在他用绵绵情意编制的温柔中,显得那么的幸福,那么的满足。她周身都笼罩在刺眼的流光溢彩中,美丽得令人眩目。

我被那光芒狠狠刺痛,默默低下头,咬紧了柔软的唇,直咬到嘴里渗透出咸腥的甜味。可是不疼,为什么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是不是啊,小蝶妹子?……耶,你怎么了?没事吧?”那磁性的声音陡然冲入耳畔,让我不由得一惊。

猛一抬头,竟直撞入他近在咫尺的含笑紫眸。此刻,那里淡淡浮着几丝担忧。

我红了双颊,甚至耳根都滚烫了,忙又埋下头,低声答道:“……那个,没事的。我只是发呆而已。”

静宁娇嗔着推推他兀自环在她腰上的有力臂膀,不好意思地冲我笑笑:“那个,小蝶姑……呃,小蝶妹妹,你不要介意啊。宇轩他这人就这样,明明是喝了一肚子墨水,偏又是不顾读书人该有的礼节。你千万不要……”

“我不会介意的,宁儿姐姐。”我强忍住眼睛的酸涩,急急打断她的话,“没关系的。”

许是我的失态吓到她了,她正欲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一片诡异的静默慢慢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那个,……我只是突然想起了早逝的爹娘,一时有些感伤。”我还是忍不住打破了沉默,语调哽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吗?”

宇轩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轻柔地握回了静宁的纤纤玉手。他俯身到她耳边:“宁儿,不要担心。小蝶妹子不是说了吗?她想静一静。我们就先出去吧。”

静宁被宇轩半托半扶着走向门口,却仍挣扎着回身,想要传达自己的担心。

她就是这样的善良,即使眼前是一个正宵想着她丈夫的女子。

面对这样干净的纯白,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真的不知道!

是的,我想恨她。因为,是她让我陷入着万劫不复的痛苦中。而我也该恨她。若是没有她的话,说不定宇轩的目光就会多一点停留在我身上了。

可是我竟不知该如何恨她,看着她清亮的眼,看着她甜美的笑,我只能在心中一再嘲笑自己的污秽。那般的圣洁,对她的恨,反而成了施加在我自己身上的罪。

门,在我眼前被无声关上。

我睁大了眼睛,那种幽黑的色泽,竟然也能被穿透。心,真的好疼。明知道那人不可能属于自己,甚至是他万分之一的柔情。他是那么的自私,自私地将自己的感情全部投注在一个女子身上。

我却难以自拔,我却无可救药地眷念着与他相处的每一分钟。即使他与她在一起的画面几欲将我的心给撕裂。可我就仿佛扑火的飞蛾,那么的不顾一切。就算注定要心碎而死,也甘愿为着他的一丝眷顾而拼尽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上苍让我遇见了他,让他开启了我原本淡漠的感情,却又这么残忍地将他的心给了另一个美好的女子?为什么啊?!

我双手撑住桌子,痛苦地盯住桌上蜿蜒诡异的纹路。眼睛好涩,好痛。可为何竟仍是那么的干涸?

在神界的我,又何曾有过这般激烈的情愫呢?淡淡勾出一抹笑,满是无奈的自嘲。算起来,在人间也不过短短数日,所感悟到的世情竟比那数百年的体会更多,更透彻,也更加震撼得无以复加。

我忽然有些明了杏儿对我的无可奈何。在神界,在偏远的紫阳山上,我只有杏儿,我也只在意杏儿。而杏儿对我,始终是疼爱和包容。也因此,我活得自在且无所顾忌,就如山谷里招摇的满眼罂粟,天真却也残忍。

天真地残忍着,是杏儿对我最中肯的评价。那时的我看着她,满眼迷惑。而当我终于理解的这一刻,竟也是那性情离我而去之时。

幸,抑或不幸?我启唇,笑问脑海中形容怅然的杏儿。

是在为我悲伤吗?杏儿,如果你现在在我身边该多好?你会安慰我吧。虽然你是那么反对我为了这个世间男子而停驻,我却依旧绝然地留了下来。可你仍是会安慰我的吧。看到我这么痛苦的模样,你一定会比我更痛苦的吧。

我猛地收回正打算捏起的凝风决。比我更痛苦?不,这种痛我一个人承受就够了!我不要那么小心呵护着我的杏儿再烦恼了。

深深,深深地吸气。然后,我对着铜镜中自己平凡的脸挤出一个安慰的笑。

对,就是这样。深深地,深深地吸气,然后,心就不会那么痛了。

我小心维持着脸上的淡淡笑容,缓缓走向门边。去阳光里走走吧,这儿有与神界所不同的温暖光芒。

“啊!”随着我开门的动作,一副娇柔的躯体出乎意料地扑入我怀里。

“宁儿姐姐?”我疑惑地扶起她。天,她真的是好轻,像羽毛般纯洁轻盈。

她赧然地冲我笑笑,有些狼狈地站直了身子:“小蝶妹妹,那个,我看你一个人在里面呆了这么久,想说你可能会饿。于是就……”

说着,她用手指指门边安放着的一盘点心,清淡却也精致。

我怔怔地盯住那显然是被用心摆放过的点心,眼角竟有些淡淡的湿意。

回想初见面时,她迎上我惴惴眼神的浅褐色眸里,是坦然,是不加掩饰的欢喜。我迷惑地缩到宇轩身后,心,却为她眼中不问出处的信任所撼动。觉出这副身体残留的尸体的冷硬,她便小心翼翼地予以照料。面对我锋芒毕露的敌意,她仅是轻笑,没有算计,没有城府,有的只是光一般的清透。

没错,我羡慕她,羡慕这世间女子周身所散发的温情。是她教会了我,爱,并不是种掠夺。是她教会了我,爱,令女子坚强,令女子坚信着温柔守候。

既然柔弱如她都能做到这种地步,那身为半神的我呢?若有所悟地牵出一抹笑,我只觉得心中豁然开朗。若真如最初所想般,毫不留情地夺走她的丈夫,那便该是我输了罢。而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愿意轻易认输的人。

虽然犹有不甘,但是,放手吧。就这样静静守护着他们走完这一世吧。不过下一次的话,我们一定要来一场公平的竞争!

情不自禁地扬高了唇角,我微微眯起眼,用溢满祝福的目光凝视着她。

可她眼里情绪让我莫名。尤其是那陡生的惊诧,直至最终幻化的恐惧。

恐惧?我疑惑地摸摸自己的脸。这个肉身的容貌确比我的真身差了十万八千里,可是也不该会让人感到惧怕吧。

正当我还一头雾水的时候,她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猛地一掌推开我。惊恐地再瞪一眼差点跌到的我,她缓缓地极力压抑地摇着头,随后疯了似地冲向屋后的小树林。徒留下噼叭乱飞的惊鸟,以及我仍不明就里地半悬于空中的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微颦了眉,凝视着她消失的方向。

细想着静宁这些日子来对我展现的温柔,对身为情敌的我宽容,甚至刚才那令我倍加感动的体贴。她给予我的,是让我情愿放下自己的执念,真心地祝福他们爱情的感动啊。为何她竟会陷入这突如其来的……疯狂?是啊,疯狂。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用这个词,只是觉得把它放在这里无比贴切。

真是混乱啊。我烦躁地扯扯垂在胸前的发辫。算了,还是回屋吧。大概是今日不宜出门吧。

天色渐黑,朴素静谧的木门外却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散发着浓烈恨意的身影。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竟是她?凭什么是她?

那个她拼了命去爱的男人啊,那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幸福明明已近在咫尺,为什么上天竟连这点愿望也不能成全她?她等待了那么多世的男人啊,以为苦苦地守候终于能赢来回报了,为什么上天你竟会把那个女子送到他身边?

不要啊!不要啊!

是啊,这样是不行的。既然她得不到,那么任何人都别想得到。呵呵,是啊。这个的话,现在的她至少还能做到。

晃动的晕黄烛光照亮了一个女子被疯狂扭曲的娇美脸庞。在她原本浅褐的眸里,深深凝聚起一潭死寂的浓黑,肆意吞噬。

她在笑,那么纯净且美好的笑。

此刻,却只让人因着其中的森冷打个寒颤。

“叩叩!”夜已深,这种时候,还会有谁来敲门呢?

“谁?”我伸手取了件摆在床头的外衣,边随意穿着,边谨慎地走向房门,“宁儿姐姐吗?”

除了她,我实在想不到还会有谁会深夜造访。大概是为下午的失态来道歉的吧。静宁就是这么个老为别人着想的人呵。这么想着,我的脚步也轻快起来。

“……是我,宇轩大哥。”宇轩?我的手停在门栓上,竟无论如何也动不了。

你在干什么啊?快开门啊!这些日子来你不是一直期待着跟他单独相处吗?怎么机会到了眼前,你却反而退缩了呢?我努力想要移动自己僵硬的手,愤愤地暗骂着。

不行!不行!静宁她会怎么想?丈夫在深夜里不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跑到寄宿的女子屋里。她,会怎么想?另一个声音毫无预警地加入,与前者混战。

半晌,我竭力压下语调中的颤抖:“宇轩大哥啊,那个……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我看着自己那双在门栓上垂死挣扎的苍白细手,眼睛不觉微微瞪大。

门外是沉默,风都化不开的沉默。似乎思虑良久,他终是叹息着道:“小蝶,开门吧。有些话,我想跟你说清楚。宁儿她已经睡了,你不用担心。”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担心啊!明明已经说好了要守护你们的爱情,明明已经说服了自己要放弃的啊,明明知道自己有无尽的时间,能等待你一次又一次的转世。只要愿意,在不远的未来我总能捕获属于我们的爱情啊。

不,不能,至少是这一世,我不能再插足了。

“这样……不好。宇轩大哥,有什么话,就这么说了吧。”将略有些松动的门栓锁得紧紧,我轻轻靠上那门。

为什么,以前从来不知道这种木门竟是如此温暖,如此馨香?多好。说不定门外的他也是这么靠着的。这一刻,我们靠得这样得近。穿透门板的细风静静传递着我们的呼吸。这风里,有他的温文气息。真好。

“你……到底是谁?”他的声音悠远醇厚,像是天池里静默的郁绿净水。

我扯出一丝无奈的笑。他,的确是敏锐的。

“我是小蝶,父母死于江西的瘟疫,我与邻居大姐姐一起逃到这里。可是,那日,她也因寒气入体而暴毙。是宇轩大哥看我可怜,才收留我的,不是吗?”

“是……不,不是。”他的声音蓦地坚定,“我知道这很奇怪。是的,就连我脑子里真实的影像也是这个样子的,我甚至清晰地记得你当时无助的眼。可是……可是……”

我有些惊讶,怎么可能?区区一介凡人,怎么可能冲破我的幻忆决?

虽说只是个半神,可我竟天生具有几乎高于某些中等神人的法力,再加上后天的勤学苦练,即使是某些比较强的上神,也很难从我这里讨到什么好处。

不过杏儿总是不准我随便出手。即使真有什么危险,也几乎都是她耗尽神力掩护我逃离。我曾问她为什么,她只是摇头,神情黯然。

她说:“有的时候,力量太过强大,不会对你有任何帮助,反而可能给你带来致命的危机。”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却是用心地执行着。我本就不是爱炫耀之人,也向来不在意其他神人的眼光。因此,整个神界知道我真正神力的恐怕一个也没有。甚至杏儿,也仅是略晓一二。

“可是,我脑海里还有另一个很淡很淡的画面。我看见你很快乐地向着河边跑去,任何人都会被你那种纯粹的快乐所感染。我看着你微笑,你却因为回头没注意到我。然后,就这样,你撞进了我怀里。那么轻,就像是正欲飞升的仙女。”他的音色真的好美,是种让人想要落泪的唯美。

然而,我却不是人类。

轻轻闭上干涩的双眼,我笑出了声:“呵,大哥可真会说笑。小妹不过是个背井离乡的逃难之人,又怎么可能会有仙人的脱俗飘逸呢?”

“唉……”门外的他深深叹息,我几乎感受得到风里饱含温暖的湿意。

“也是啊,我是怎么了?怎么会想到跟你说这些有的没的话?真是的,本来是想跟你说说宁儿的事,为什么一开口竟然不由自主地说了这么些奇怪的话?如果这些话让你困扰了的话,你就当我没说好了。”

不可捉摸的沉默,搅得我本就混乱的心绪更加烦躁。死死纠缠,终于绕成了一团无解的乱麻。

“那个,大哥说宁儿姐姐怎么了吗?”我屏住了呼吸,深怕他听出我语调中极力压抑的激荡情绪。

“啊,对了。这才是我来的目的啊。”宇轩的声音平缓流动,令人安心,“宁儿下午不知去了哪儿,晚上起风了才回屋里。她身体本来就不好,现在又染了风寒,可是我白天要去师塾对付一班调皮捣蛋的孩子,所以我想请你……”

“没关系的,既然叫我一声小妹,就不应该跟我客气这些。”我说得淡然。

该是祝福的,你根本不可能挤进他们中间的。可是,心底那种难以忽视的深刻疼痛又是什么?

“宇轩大哥,去休息了吧。明天我会好好照顾宁儿姐姐的。不要担心。”

“唔……”他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空留下一声怅然的长长叹息。

我久久伏在薄薄的门板上,感受着他余留的体温一点点散去。

下一世好不好?请一定让我帮你消除这世的记忆,然后请带着我的守候,与我在下一世相遇好不好?以人的身份。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早点认识,然后开启属于我们的爱情。好不好?

可以吧。

我将脸贴在门上,笑容是未曾有过的幸福。不觉间,一滴晶莹的泪沿着面颊滑落。

“宁儿姐姐,药煎好了。来。”我轻轻扶起床上了无生气的静宁,她冲我歉意地笑,一如从前。仿佛那个下午她的反常只是我的臆想,不说也好,省得大家尴尬。

看她有些迟疑,我轻声安慰:“不烫的,我刚扇凉了,应该正好入口。”

她赧然地瞅我一眼,小声说道:“那个,虽然这个要求是有点太任性了。可是,……我怕苦。”

我听后微微睁大了眼,随后失笑:“这没什么啊。我懂了,我这就去帮你拿糖过来。你等着。”

说着,我转身向门口走去,又突然回头:“对了,那药可以等我回来再喝,但不能倒掉噢。”见她乖乖点头,我这才放心地离开。

“真好啊,有个这么贴心的妹妹照顾着我。”好不容易喂她喝下了药,我只是安静听她的零碎言语。

静宁似乎真的很怕喝药,每次这个时候总会想方设法拖延时间。不是让我拿糖,就是想吃隔壁街上的甜点,或者是邻居家熬的香糯甜糖。若是不满足她的要求,她就会罢喝。

“小蝶,在听吗?”她伸手在我眼前晃晃,“你真的是很好啊,真不知道谁这么有福气能娶到你?”

我看她一眼,轻声笑道:“就像宇轩大哥那样人吧。我也希望能有个像他爱你这样爱着我的人出现呢。”

静宁呆了一会儿,待我奇怪地从竹简上移开视线迎向她时,她笑得无邪:“那要不我们就当姐妹吧。如果我真有什么不测,就由你替我照顾宇轩

“啪!”竹简落了地,音色清脆。我艰难地开口:“宁儿姐姐,这种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被宇轩大哥听到了,可是会误会的。”

“误会什么?难道你不喜欢你大哥吗?”静宁眨眨眼,视线却越过了我的肩颈。

我警觉得回身,正撞见一脸宠溺地凝视静宁的宇轩。不自在地捡起竹简,我竭力抑住自己的慌乱,从容退场。

生病的静宁很像小孩子,仍是善良而又纯净,却极喜欢撒娇。对我是,对宇轩更是。看着他们在一起亲昵的模样,虽没了先前的撕心裂肺,可是,心,还是会隐隐作痛。

每日,我就这样照顾着虚弱的静宁。给她熬药,给她讲属于这副身体的记忆,听她絮絮叨叨着宇轩的生活琐事,这些几乎组成了我生活的全部。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四十九日至约就已经近了。可静宁的身体非但不见好转,反而越加虚弱。

第四十八天,师塾休课。我跟宇轩告了假,说是去替亡故的邻居大姐姐扫墓,劳烦他亲自照顾静宁。

他没多说什么,只微笑着让我路上小心。

一切都很顺利。这次,我应该可以在人界停留一年以上。离开之前,我特地到琼田里选了块状似木叶的上好碧玉,打算拿了去给静宁当礼物。

神界的玉,本有愈体强身之效,对她的病多少该是有些帮助的吧。

近日里的平淡相处,不但消减了彼此的尴尬及不和谐,更在我和宇轩之间建立起一种坚韧绵长的情谊。我们的相处开始变的自然而顺畅。

心中仍是会悸动,可我已渐地学会了对自己包容,不去刻意压抑,也不去刻意忽视。注定沦陷,这是从见到他第一面便已知晓的事实。那么,顺其自然便好了。

有的事,强求不得。可当你能真心放下时,它说不定反倒会找上门。

我有这种感觉,当我捏着凝风决俯瞰大地的时候。风,在往好的方向吹了。

“我回来了!”推开门,是种舒适的归属感。

“回来了。”宇轩的目光诡谲,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吗?发生了什么事吗?我努力张张嘴,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也没给我继续发言的机会,一挥衣袖,转身进了他与静宁的房间。门帘落下,掩住了一室的窃窃私语。

空留下我茫然地立在堂屋正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凝神倾听,却在下一秒钟彻底僵住。

那一瞬间,我就像是被人泼了一盆沁心的凉水,从头湿到脚。心寒。

第一次,我觉得这屋里竟是这么的冷。这人世间,竟是这么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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