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一两个月,张树在渊沟县政府度过了一段忙碌的日子。
从五月初到六月上旬,这一个半月的时间里,张树一直在工业局局长程鹏的陪同下,到下面的企业里搞调查研究,帮助他们解决了不少实际困难。
另外张树也探望了在企业里搞帮扶工作的工业局员工,总不能把大伙忽悠过去就不管了,那种事情张树干不出来,对那些家里实在是有困难的,或者健康状况不佳的员工,张树给了特批,允许他们返回工业局,毕竟帮扶企业不是搞上山下乡,而且很多企业面临的情况也都错综复杂,不是光凭哪个人热血一沸腾就能解决的。
不过之前的举措确实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起码现在的企业从上到下的干劲很足,从领导到职工都和道本县来了个真抓实干的年轻副县长,有胆识有魄力,所以也都足了劲想干出点成绩来,所以从四月到六月的各项统计数字显示,渊沟县的工业数据确实比去年同期有了显著提升。
正当张树和工业系统的员工们干劲十足时,老天却给他们泼了一盆凉水,也把所有渊沟人浇了个透心凉,连续五天五夜的大暴雨,使得渊沟河水暴张,加上渊沟河上游地区,出现了山洪爆,部分洪水也倾泻到渊沟河中,使得这里的情势异常危急,以前清亮的河水现在翻滚着浑浊的浪花,愤怒地冲击着堤坝,就如同一柄躁动不安的长剑,随时都要脱鞘而出,渊沟人此刻正遭遇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
渊沟县委县政府的反应速度还是很快的,就在渊沟河的水位刚接近警戒线的时候,就成立了抗洪抢险指挥部,而随着水位的持续上涨,指挥部就从县委办公室六楼的会议室里,挪到了渊沟桥边上,总指挥是层委书记方兴阳,副总指挥为县长邹远,各常委委员都是常委会成员,在渊沟桥边的大帐篷里,摆着一张办公桌,两个弹簧床,外加几把椅子,常委们轮流值班,每隔十二小时一换班。
为了预防随时可能到来的地质灾害,指挥部调集了全县十六台挖掘机,五十多辆小货车,昼夜不停地向河堤上输送沙袋,沿着渊沟河两岸构筑了两道防线,并从各机关单位及企业里抽调了总计七百名员工,轮流值守,面对这场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渊沟人显示出了极大的凝聚力,没有人号召,很多市民都自发地加入到了抗洪抢险的队伍当中,就连出租车司机也者防入了运输沙袋的队伍当中。
夜里十一点半,暴雨仍然没有停歇的迹象,张树身披雨衣,握着手电筒,在周青梅和程鹏的陪同下,正在渊沟桥以西的一段河堤上巡视,这里近二百米长的防线是由工业系统的员工来负责的,除了乳品厂仍旧照常生产外,其他企业大都已经停掉,职工们都冒雨奋战第一线。
沿着河堤走过去,只见堤坝上趴着不少疲惫不堪的员工,很多人都已经顶着雨水睡着了,张树淌着积水走到沙袋前,向下望去,河水已经涨到沙袋底层,距离最高处只有不到两尺的高度,抬头望望天,心里就更加不安起来。
三个人向前又走了五十米,就听到前方传来“恍哓"的响声,三个人举起手电向前照去,只见五米之外,一个体格健壮的汉子正光着膀子抡着铁锤,正在沙包后面咣哓地钉着削尖的木桩,走到跟前一看,正是李飞刀。
“老李啊,你得歇会,明儿早起再干吧,你跟小张县长都太累了!”程鹏这时已经满眼血丝,扯着噪子喊道,
李飞刀转头一看,见是他们三个,就嘿嘿一笑,大声喊道:“没事,再打三十个桩子我就睡会。”
张树走过去,从兜里掏出茶杯递过去,李飞刀接过后拧开盖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递过茶杯道:“这里下雨还好些,就怕上游出问题,否则再涨上来一尺,很容易出事,持续的高水位对堤坝的破坏力是最大的。”
张树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老李,要注意休息。”
他知道,李飞刀这两天跟自己一样,没有下过大堤,一直在这里守着,只是自己干的是指挥的活,还好些,而李飞刀则纯是体力活,他沿着这堤坝足足打进去几百根木桩,要换成一般人,早就累得趴在地上起不来了,这家伙却始终生龙活虎的,全身就像有使不完的劲,没有半点撑不住的意思,对这个铁打的汉子,张树是打心眼里佩服,真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子。
李飞刀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嘿嘿一笑,摆手道:“没事,有我在你放心,你也好久没休息了,赶紧回家睡一觉吧。”
张树确实也有些挺不住了,脑子里一阵清醒一阵糊涂,但还是坚持顺着大堤往下走,他觉得自己负责的这边地势较高,压力还小些,谢荣庭和柯伦那段的地势要比这里低很多,估计现在正是吃紧的时候。
又向下走了二百多米远,果然见前方的雨幕中人影绰绰,喊声不断,这里已经拉上了临时照明灯,远远地见到柯伦手里拿着个大喇叭,正指挥着一帮人背着沙袋往堤坝上冲呢,这时谢荣庭从前边奔了过来,抢过柯伦手里的大喇叭,大声喊道:“三棵树挪边吃紧,快叫吊车来,把那个废卡车连车带石头都给我沉下去,快!快!快......”
这时柯伦忙大声喊道:“吊车不行,吊车没那么大的劲,这得用两台铲车往下推,快去叫车来。”
这时张树他们三个已经走到跟前,柯伦和谢荣庭忙走过来,大声道:“张县长,你怎么来了,这边危险,你赶紧回去。”
张树摇摇头,径直跑到三棵树边上,在周围转了一圈,抢过谢荣庭手里的大喇叭吼道:“不能叫铲车,铲车上不来,这里的土已经泡软了,铲车进不来,去叫吊车来,吊车就停在远处吊,只要卡车稍微动弹点,咱们就拿木桩子把它顶下去。”
这时人群里就不干了,有人大声吼道:“怎么回事,一个人一个令,马勒戈壁的,到底听谁的!”
柯伦接过大喇叭揪着小胡子吼道:“都听张县长的,快去叫吊车,大伙找五根桩了来。”
不大一会儿,吊车轰轰隆隆地开了过来,停在六七米之外的硬地上,把巨大的机械手甩了过来,众人就冲到废旧的卡车旁,七手八脚地把钢丝绳缠好,随后众人抬着六七根木桩顶了过去,柯伦举着喇叭喊着号子:“一、二、三,使劲!一、二、三,使劲!”
过了不到三分钟,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在众人的一片欢呼声中,废旧的卡车终于被推了下去,河水中溅起大片的浪花,喷得所有人身上都满了泥浆。
与此同时,吊车司机迅速放下机械手臂,左右悠荡好半天,就是没法把钩子从钢丝绳里摆脱出来,气得他不由得坐在吊车里大骂:“谁出的馊主意啊,钩子要是摘不下来怎么办!”
张树假装没听见,暗想都啥时候了,还想着你那破吊车,回头再不行就想法把你那破吊车也弄河里去,只要能保住堤坝,什么馊主意都能用。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甩了出去,拍着加固的沙袋喊道。”老柯、老谢,你们这边正好是河道收口拐弯的地方,水流太急,我看码一米半的宽度肯定不成,还要加宽,至少还得再码上一层沙袋!”
“人手不够啊!”柯伦在旁边抖抖雨衣,大声抱怨道。
“老程,你回去让老李领带十几个人过来,支援这边,天亮之前一定再码上一层。”张树转过身来喊道。
程鹏忙大声喊道:“好!我这就去。”
这时周青梅面色青白,一下子坐到泥水中,张树赶忙伸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轻声问道:“周主任,你没事吧?”
周青梅拾起手中的雨伞,用力点头道:“没事!“
张树见她的眼器都经熬黑了,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就皱着眉头喊道:“赶紧回去睡觉,你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回去睡觉。”
周青梅听了气得嘴唇发抖,却一声不吭,没有挪动一步。
过了十几分钟,李飞刀领着十几个人稀里哗啦地淌着泥水冲了过来,二话不说,捧着沙袋子就往河堤上冲,过了好一会,程鹏才深一脚浅一脚地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道:“人带回来了,小张县长,那边不能没有人盯着,我先回上边去了。”
张树见状摇头道:“你还是先回去睡觉吧,我去算了,你这老胳膊老腿的,可别出点啥事。”
程鹏立时把胸脯拍得怦怦响,大声道:“放心,昨天已经歇了一晚上了,跟着您这样的领导干活,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一点都不累,再干三天三夜都没事。”
说完不等张树再开口,就挺着个大肚子摇摇晃晃地往回跑。
周青梅本来已经被张树刚才的话气得浑身发抖,可她见程鹏见缝插针,时时不忘大拍领导马屁,就忍俊不禁,“咯咯”地笑了起来。
张树寻声望去,却见她气鼓鼓地把头转向别处,大声喊道:“大伙加油!”
远处顿时有人回应道:“嘿!嘿!听听,有娘们哎!”
顿时众人的速度又提上了几分,周青梅得意洋洋地转过头来向张树示威,那意思很明显,谁说我一点忙都帮不上?
张树拿着手电筒四处照了照,摇头道:“我最担心的就是渊沟桥,那桥可别出问题,不然麻烦就大了。”
谢荣生忙道:“那桥绝对没事。”
柯伦在一旁补充道:“那还是谢书记在时亲自建的,用料舍的都比设计的标准要高,可惜他干了不到一年就被挤走了,不然河堤估计早就加固了,大伙就不用遭这趟罪。"
张树听了皱起眉头没吭声,柯伦立时反应过来自己话太多,赶忙揪着小胡子道:“张县长,你赶紧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两个盯着,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张树这时也实在有些扛不住了,再说周青梅这时也已经站在旁边摇摇欲坠,但就是咬着牙根挺着,看她模样,自己要是不走,她也不会先走,想到这,微微叹了口气,张树就点点头道:“那好,你们小心,我先回去打个盹。”
紧接着张树就带着周青梅回了桑塔纳上,此时二人也顾不得在外人面前避嫌了,就着车上靠着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