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主要人物表：
岳小明：男，45岁，原市刑警队队长。
江笑春：女，39岁，澳门籍商人。
栾凤：女，25岁，刑警。
黑鱼：男，28岁，刑满释放人员。
小钱：男，25岁，刑警。
鲁陈：男，35岁，刑警队队长。
栾局长：男，54岁，公安局局长。
其他参与演出人员：
…………
主题歌《风雨相逢》女声
不熟的海棠酸呦，百味的人生难。云彩哭瞎了月亮的眼，大风送走了多少山？汗水腌咸了冬天的雪，眼泪是心里流出的盐。男人笑出了几重天，几重天里几重难。
想人的滋味儿苦呦，浪里难行独木船。风声雨里两岸山，喊一声哥哥，我亲亲的哥哥。天涯海角几十年，心里的牵挂南飞得雁。女人哭红了海棠的脸，满山的海棠就望着天。
想人的滋味儿苦呦，想人的滋味儿难。风声雨里喊一声哥哥，我亲亲的哥哥，泪里牵挂了你几十年。
1．市局刑警队办内日
★一百多平米的空间挤满了各类办公桌。桌上案卷铺陈，二十余名警员在办公。有人在接受询问。有人出进。电话铃声此起彼伏。
★紧临大办公室是队长办。办公桌上摆着一张岳小明着警服的镶框照片。烟灰缸里满是烟头，有几个烟头掉到了灰缸外。
大办公室。鲁陈在接听电话：这是刑警队，我不管什么关系。说事吧，你什么意思……
小钱在询问一名秃顶的男当事人：现场录像显示，作案人是秃顶……
秃顶男人反感地：秃顶的人多了，庙里的和尚都是。
小钱：你急啥？我又没说就是你，我是说录像显示……
秃顶男人：我家没录像，我不知道我秃成啥样？
★栾凤在询问一名黑瘦的令人吃惊的青年女人。
女人情绪冲动地：我被强奸了，你还在这没完没了地问。赶快去抓他呀。我来得时候，他还在那装模作样的画图。
栾凤：事情没那么简单。你详细说一下，他是在何时何地，什么时间强奸的你，还有，几次？
女人：都好几年了，谁能记住几次啊？快去抓他吧。
★栾凤看着面前根雕般的女人。
★数名记者手提肩扛着摄像器材涌进办公室。
一名女记者：岳队长在吗？我们要采访他。
鲁陈走到记者面前道：岳队不在，我是副队长鲁陈。有事跟我说吧。
女记者：那不行，我们采访的是当事人。
鲁陈烦了：那你们就等着吧。
女记者：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鲁陈走了。没人再理记者们。他们忽然又一窝蜂地涌了出去。
2．医院抢救室内夜
★数名警员在室外焦急地等待。有人吃着盒饭。
★门开了。几名医务人员出来。
鲁陈：怎么样大夫？
一名医生：人是没事了，腿不行了。
小钱：腿不行了是什么意思？
医生：……残废了。
★众医生离去。警员们茫然看着他们走去的背影。
3．市局局长办内日
★岳小明坐在沙发上，旁边放着一只拐杖。
栾局长（男性）：局党委研究了几次，很慎重……你这种情况确实已经不适合再工作了。不过这次车祸是因公致残，所以你退了以后，在待遇上局里会考虑。
★岳小明站起来，把拐拄起来，看上去不太习惯。
栾局长：好好休息吧。人这辈子不定碰上什么事儿，尤其是干咱们这行的。
★岳小明冲局长点点头。
4．刑警队办内日
★岳小明拄着拐穿过乱糟糟已无人的大办公室进入自己以前的办公室。他环顾四周，脸上露出十分留恋的神情。他的目光落在整理的干干净净的办公桌上。他看到以前摆着自己照片的位置上现在已换上了鲁陈的照片。照片中着休闲装的鲁陈志得意满的看着前方。岳小明表情复杂地环顾了一番四周……然后缓缓走出去。
★大办公室。栾凤站在过道中噙着眼泪看着拄着拐慢慢走过来的岳小明。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
栾凤：……岳队，我想不通。如果是因为你的腿，那不干刑警也可以干别的。干吗非让你退休呢？你才四十多岁，这以后……
岳小明：……没啥想不通的，警察毕竟是机动性很强的部门，我拄着个拐杖，也确实不像个事儿。
栾凤抹把眼泪道：嫂子她……
岳小明点点头：噢，这个事就更得往开想了。你说我十九岁当警察，这些年……她跟着我也没过几天消停日子，有时候连春节都回不了家，十几年提心吊胆，别说一个女人了，就是男人也受不了啊。我现在又成了这个样……让她走吧，总是我对不起她。现代人嘛，总要有现代人的要求和觉悟。
栾凤：那你以后怎么生活？你还有个七十岁的老母亲。
岳小明：什么日子不是人过的？习惯就好了。
栾凤：你老是这句话。有时候跟犯人都这么说。
岳小明苦笑道：这句话听着简单，其实也不简单。
栾凤：岳队，这几年我跟着你，确实学了不少东西，无论做人还是工作上。以后家里有什么事儿，尽管跟我说，我愿意帮你。
★岳小明点头。
5．岳小明家内日
★一般的两居室楼房，简单的家具。卓娜和几个朋友模样的男女在收拾东西。家里显得很乱。岳小明拄着拐里外看着，提醒卓娜别忘了东西。
★卓娜不时偷偷抹把泪，匆忙收拾打包。小娜缩在屋角抽泣着。
岳小明走到小娜跟前：……小娜，别哭了。一会就要上火车了，眼睛哭肿了不好看。啊？
小娜：爸，你告诉我，是你不要妈妈了，还是妈妈不要你了？
岳小明苦笑道：都不是。我们只是换了一种生活方式……
小娜点头：那我和妈妈走以后，就剩下你和奶奶了，你的腿又断了，以后你们怎么办啊？
岳小明：没关系，爸爸是个很坚强的人，又是警察……
小娜：你现在已经不是警察了。
岳小明闻言语涩：……我以后会抽空去看你的。
小娜：不会了，妈妈说深圳离这儿可远了，你的腿又这样，我知道你不会去看我了……我以后来看你和奶奶吧。可是我没钱买车票啊。
岳小明：爸爸给你寄钱。
小娜：以前你不让我乱花钱，可这次不一样了，我是来看你和奶奶，所以你一定要给我寄钱，不能小器了。
岳小明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他把小娜搂在怀里道：一定。
卓娜走过来：小娜，该走了。
★岳小明抬头看着卓娜，两人相视无语。
卓娜：……小明，别怪我，我是个普通人，不想要烈士和英雄家属那份荣誉，只想要一份稳定的生活……在北方生活了半辈子，我也不想到南方去，孩子也不习惯。可你在这儿得罪了那么多人，我们不得不走。以后就剩下你和老太太了，我知道你们会很难，但我真的没别的办法……
卓娜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岳小明的眼睛也湿了。但他没话可讲。卓娜从包里拿出一沓人民币递给岳小明道：这一万块钱还是给你留下吧，老太太身体不好，以后用钱的地方很多……
岳小明：别，还是你留着吧。新到一个地方，各方面都会不方便……
★栾凤进入，站在稍远处看着这一幕。
卓娜把钱放在椅子上，然后对小娜道：小娜，跟爸爸再见。
小娜站起来扑到岳小明怀里哭道：爸，再见。
卓娜：去和奶奶再见。
小娜：奶奶不在家，不知道去哪儿啦？
★卓娜思索着。
岳小明：……我怕她不好受，让她到外面去转转。
★岳小明趁卓娜不注意时，把一万块钱塞进小娜的包里。
6．宿舍楼的偏僻处外日
★岳母坐在树荫下的长条椅上，望着斜对面的楼，默默流着泪。
7．岳小明家内日
★卓娜等人已离去。屋内只留下了岳小明和栾凤。四处显得很乱。岳小明笨手笨脚的收拾着。栾凤麻利的帮着忙。
栾凤：嫂子也是，最起码应该让你有个适应的过程，这说走就走，也太不近人情了。
岳小明：……其实出车祸以前，我们已经办了离婚手续。别说这些了，快帮我收拾一下，呆会老太太回来看见这么乱，心里又难受。
★两人不再语。忙着收拾东西。岳母进入，看着散乱的物品，神情显得很难过。
岳小明：妈，你回你那屋歇着吧，这边太乱……
岳母：……她们走了？
★岳小明点头。
★岳母缓缓朝自己卧室走去。栾凤看着老人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两人继续收拾。
8．林荫小路外傍晚
★拄着拐的岳小明和栾凤走在路上。
栾凤：岳队……
岳小明：以后别叫岳队了，我已经退休了。叫老岳就行了。
栾凤：老岳？听上去像下夜的。
岳小明自嘲地：以后闹不好啊，还真得找那么个活。
★两人默默往前走去。几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迎面走来。其中一个外号叫黑鱼的走到岳小明面前停住。
黑鱼：……岳队，还认得我吗？
岳小明止步打量他：……黑鱼。
黑鱼：我出来了。
岳小明：……恭喜。
黑鱼看着岳小明的拐杖：你这是怎么啦？
岳小明：车祸。
黑鱼：……岳队，谢谢你。
岳小明诧异地：谢我？为什么？
黑鱼：你抓了我，判了我五年。我外面那几个哥们，在我服刑的时候，都被崩了。我要是在外边……我谢你，是你帮我捡了条命。我妈瘫了，就我一个儿子，我现在能伺候她。
岳小明：……我退休了，已经不在刑警队了。
黑鱼：……我现在在东城水果批发市场搞批发，和几个朋友。以后用得着我，去那找。我这条命，有半条算你的。那半条得给我妈留着。
岳小明：……我记得，你父亲去世了。
黑鱼：对，六年了。哎，岳队，提审我的时候你好像对我说过，你父亲也去世了。你是你妈拉扯大的。
岳小明：我父亲是文革时候去世的。三十多年了。
黑鱼：那几次提审，你要不跟我提这些，我也不会倒得那么痛快。判了以后，有人说你是诓我。可我后来仔细想了想，你没错。行，我走了。
★岳小明点点头，笑笑。黑鱼和几个伙伴走去。
栾凤望着黑鱼等人的背影道：岳队，你抓过多少人，还能记住吗？
岳小明摇头：记不住了。
栾凤：有人说，干刑警的人最怕退休。
岳小明：为什么？
栾凤：不安全呗，结怨太多。
岳小明：咳，啥日子都是人过得，习惯就好了。
栾凤：看，这话又来了。
★两人沿路走去。
9．岳小明家内夜
★岳小明在母亲卧室为母亲做肩部按摩。
岳母：行啦。你现在也不方便，按两下就行了。
岳小明：以前忙，也顾不上伺候你，以后有时间了。想想这样也不错。人嘛，总得有一头着地，这样才踏实。
岳母：……卓娜这一走，你以后咋办啊？唉——
岳小明：妈，别想那么多了，那些没家没业的人不是也过来了吗？习惯就好了。
岳母：话是这么说，可这话也是自己骗自己的。日子过得好的人，也想不起来说这种话。妈是懂道理的人，你不用开导我，我心里清楚。哎，你轻点儿。
岳小明：重啦？
★岳母点头。
岳小明：妈，我有时候想啊，我爸走得太早了，还不到四十岁，生活才刚刚开始，正是干事的时候……
岳母：好凭无故的提这些干嘛？都过去几十年了。
岳小明：不由人啊。我有时候挺想我爸的……
岳母：……你陪我出去走走吧，这身上有点发皱。
10．街道外夜
★岳小明陪母亲散步。
岳母：以前你是忙得就差飞檐走壁了。现在有时间了，唉——可家也散了。
★娘儿俩相视而笑，笑中自然就带出了一些苦涩。
岳母：开始我还有点儿埋怨卓娜，可她走了以后，又有点惦记她。仔细想想，卓娜也没错，跟着个鬼影似的丈夫，也不像过日子的样，要我也得走。
岳小明：妈，你真是当老师的，我这辈子在你这儿是一点理也占不上了。
岳母笑。手机响。岳小明拿出手机接听：……嗯，行，那我马上过去。
岳母：谁呀？
岳小明：栾凤，她在现场。让我过去。
岳母：可你现在已经不是警察了。今天又是八月十五……
岳小明思索：……八月十五？
11．某工厂厂区办公楼外夜
★死者显然是从楼上的窗口摔下来的。地上没什么血迹。但人已经死亡。距死者十余米的四周，已围上了黄色警戒线。十余名警员在现场四周忙乱。几辆警用车闪着警灯停在附近。一名警员拿着照像机在不同角度为死者拍照。
★岳小明从一辆刚停下的出租车上下来，拄着拐走过去。担任警戒的警员认识他，和他打招呼。他进入警戒区。栾凤见到他迎上来。
栾凤：岳队，又是一起坠楼的。法医说，坠楼前这人已经死了……
★岳小明朝死者走去。几盏警用灯将现场局部照得很亮。
尸体边上的鲁陈见到岳小明后，脸上现出一丝不算露骨的不满：……你来了？
岳小明看着尸体说：这里不是第一现场，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的。要赶快落实死者的身份，这是关键……
★岳小明这时明显察觉到了鲁陈的不满，便不再说下去。
鲁陈：……小明，你已经离开刑警队了，这里的事现在是我在负责。
岳小明淡然笑笑，道：我只是想帮点忙……
鲁陈：那我们这帮人都是吃干饭的？没见过菜？
★岳小明语涩。他围着尸体转悠，又往楼上看去。不再理睬鲁陈。后者悻悻地走到一边去。栾凤走到岳小明身边朝他反感地撇撇嘴。
★众警员忙乱着。一辆救护车在现场边上停下来。几名医务人员下车。
★岳小明望着楼上的窗口思索。
12．刑警队办内夜
★二十余名警员在场。队长鲁陈主持开会。
鲁陈：案情分析就到这儿。另外，在散会前我提一点（他环顾一下四周的警员）……岳小明已经离开刑警队了，并且已经退休了。现在刑警队是我在主持工作。所以以后有什么案子，就不要再给他报什么信儿了。刑警队的工作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警员们闷着头，无人说话。栾凤反感地拿出手机摆弄起来。鲁陈的目光落在栾凤的身上……
13．岳小明家内夜
★岳小明和栾凤在说话。
栾凤：我就是看不惯他。以前你当队长时，就数他能找毛病，动不动就跑到局长那儿去反映你，然后局长就问我，我还得解释半天。反正我没说过他好话。大家是为了工作，又不是为了争那点权力，一个破队长，不就是个科级干部吗？有啥稀罕？想当官去市委，去政府，那是发展的地方，公安局就是干活。这连小孩都知道。偏偏有些大人就不懂。
岳小明：不提这些，咱们还是分析案子。哎，我听说栾局长住院了，怎么样？
栾凤：我爸没事儿。以为是中风，其实不是，瞎虚惊。你没看我爸住院那几天，连走廊上都是人，送得花都能布置一个会场了，我心说我爸活得好好的，开得哪门子追悼会这是？对我爸也太不尊重了。我把这话跟我爸说了，我爸也不爱听。
岳小明：你这话是有点过了。哎，咱们继续分析案子。
栾凤：我好像有点饿了。
岳小明：再坚持一会儿，我给你下碗面。
栾凤：才一碗面啊？
岳小明：那就再打俩鸡蛋，我豁出去了。
栾凤笑笑道：行……去年那个案子也是坠楼，人也是被打死后从楼上扔下去的。两个死者的年龄也相仿。都是六十多岁。也都是男性。
岳小明：去年那个案子也是八月十五，中秋节。
栾凤：这我没注意。回头我查一下资料。那个案子的资料我电脑里有一份。
岳小明：……你觉着这两个案子有联系吗？
栾凤：说不好。但凭直觉，或者说是职业感觉，我觉得这像是一个人干得。
岳小明：今天这个死者的身份弄清楚没有？
栾凤：还没有。没那么快。法医的详细鉴定还没出来。鲁队到是让他们加班了，可最快也得明天下午。
岳小明：这样，明天下午我等你的消息，鉴定一出来，你带着上次那个案子的资料到我这儿来，咱们把两个案子比较一下，也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栾凤：没问题。不过……
岳小明：怎么？
栾凤：我觉得还是去我那儿吧，方便一些。阿姨岁数大了，咱们在这儿折腾，会影响她休息。再说我那条件好一些，吃东西也方便。也许还要临时找别人来。你看……
岳小明：……也行，不过就是给你添麻烦了。哎，你很长时间没提你男朋友了，怎么样？还顺利吗？
栾凤：去他妈的顺利吧。我那个男朋友的名字还真叫王顺利。不过他真不像个男人，这还没结婚那，我跟别的男人多说几句话，他就把脸从小板凳拉成靠背椅了。要是真跟他结了婚，他还不得把我的上半身镶在镜框里挂墙上？我又不是领袖，瞎挂什么？所以我跟他说，你还是去市场买个宠物吧，问清楚了，别买回个公的来。
★栾凤哈哈大笑起来。岳小明也忍不住笑了。
岳小明：就你这个性格，一时半会也只能是单身了。
栾凤：单身怎么啦？作为人，首先要保证人格的独立，其他都得为这让步。中国的婚姻，我怎么看怎么像监狱，可这些监狱也挺有意思，没犯人，男女都是看守。
岳小明：我现在理解你爸为啥老叹气了。
栾凤：快别提我爸了，他跟我妈谁都没爱过谁一天，可你看着，肯定能白头到老。
★岳母端着一碗面条走过来。
栾凤忙伸手接住：阿姨，你没睡呀？我是不是声音太大了？
岳母：人老了，没那么多觉。我听见你说饿了。
★栾凤低头看碗里。两个挺大的荷包蛋趴在面条上面。
栾凤：阿姨，我真的饿了。
岳母：快吃吧。哎小明，你饿不饿？
岳小明：我不饿。再说鸡蛋也挺贵的，大家要是都吃起来，我担心经济上会出问题。
★几人笑。
14．栾凤家内傍晚
★房子较宽敞。居家装饰冷调，简单，舒适。
★岳小明和小钱盯着电脑屏幕。栾凤操作电脑。
★电脑屏幕上显示出死者在现场不同角度的几张照片。并附有数字资料。
栾凤：死者曾琦，男性，六十九岁，退休工人。死亡原因，被多种钝器击打致死。死亡后，被人从四楼窗口抛尸坠楼。
小钱疑惑地：一个退休工人，干嘛要弄死他？我看至少不是图财害命，仇杀的可能性大。
栾凤：小钱，这几天鲁队好像盯上你了，你没感觉？
小钱：咋没感觉，凡是以前跟岳队走得近的人他都看着不顺眼。
栾凤：这就对了。
小钱：这有什么对的？
栾凤：这才叫中国特色嘛。
岳小明：栾凤，你把去年那个案子的资料调出来。
★栾凤击打键盘。鼠标在屏幕上上窜下跳。
★屏幕上显示出死者的几张现场照片及文字资料。
栾凤：死者张季先，男性，七十岁。退休工人。死亡原因，被多种钝器击打致死。死亡约六小时后，被人从四楼窗口抛尸坠楼。
小钱：也是个退休工人？这就有点邪门了。
栾凤：去年这个案子你没参加吗？
小钱：没有，我去年这时候还在后勤呢。
岳小明：这两个案子的案发时间都是八月十五。
栾凤：对。
小钱：为什么都选择这一天呢？
栾凤：问谁呢你？
小钱语涩。岳小明：把这两个人以前的工作情况看一下。
★栾凤击打键盘……屏幕上显示出新的文字资料。
栾凤：张季先，退休前在市劳动局后勤科工作……职务工人，直到退休。曾琦……退休前在电子设备厂，工种是管理员，噢，他是从电子仪表厂调到电子设备厂的，从这个厂退得休。
岳小明：这两个人有没有案底？或者处分什么的？
栾凤：没有。档案资料很简单，就这些东西。完了。岳队，先吃点东西吧，我买回来不少吃的。
★岳小明未搭茬，仍在思索着。栾凤起身准备东西去了。小钱扭头看着栾凤走去。
15．栾凤家小餐厅内夜
★餐桌上的食品颇为丰富。栾凤为每人斟上红酒。
小钱：这么丰盛，是不是需要来几句开场白啊？岳队说吧……
栾凤：你哪那么多事儿？中国人那点臭毛病都让你继承了，就是没钱发扬光大。
小钱：中国人什么臭毛病啊？
栾凤：心情不好，吃点喝点，是为解忧愁。天气晴朗，吃点喝点，是为不辜负。红白喜事吃点喝点，一喜一忧，真假参半。工作顺利，吃点喝点，是为庆祝。工作搁浅，吃点喝点，是为不能泄气。反正中国人这辈子是想尽了一切借口为吃喝铺平道路。我看那，中国的五千年文化演绎到今天，就剩下餐饮文化了。
小钱：你说这么一大堆，还让不让人吃了？
岳小明：栾凤，资料还是太少。
栾凤：岳队，案子呆会儿再说，先吃吧。别的事我都服你，就这个吃，这几年跟着你办案，我真的都快饿死了。
小钱：你不是挺反对吃吃喝喝吗？
栾凤：我指的是正常吃饭。
小钱：哎栾凤，我这几年怎么也养成了晚上不想睡，早上不爱起得毛病了？
栾凤：这也是中国特色嘛，大款的毛病都有了，就是没钱。菜单背得烂熟，没吃过啥贵的。
★三人碰杯。饮酒。栾凤忽然扑哧一笑。
小钱：栾凤，我怎么一见了你就有一种见了半个你爸那种感觉？
栾凤：这说明太监文化的传承在你身上表现的十分突出。就像那些秘书，领导不在的时候，肚子都能挺出来一些。领导要在，你要再找那个肚子就费劲了。
小钱：栾凤，我是服你了，想不服都不行了。
岳小明：哎，去年咱们办张季先的案子，到劳动局去外调的是谁啊？我忘了。
栾凤：能不能先把饭吃了再说？你们说我花钱买这么多东西，完了还得像个嫌疑人似的不停的回答问题……
岳小明：你说。
栾凤：……鲁陈，对，是他去得。
★岳小明点点头，沉思着，把筷子伸出去。
16．劳动局人事科办内日
★岳小明在和一个干部模样的男人谈话。
男人：我到人事科的时候，他已经退休了，说实话我们根本不认识。
岳小明：张季先是哪年调到劳动局的？
男人：……77年。去年公安局的人来调查过。
岳小明：那他77你年以前在哪个单位工作？
男人：我看一下（男人打开铁皮柜翻找资料）……在这儿（翻资料）。郊区印刷厂，校对工。
岳小明：在这之前呢？在哪儿工作？
男人看档案：没有了。他是……50年参加工作，就在印刷厂。
17．街道外日
★岳小明拄着拐杖随着乘客上公共汽车。几个地痞青年走过来插队上车，引起乘客不满，但无人敢管。
岳小明：大家都排队，你们也自觉点。
一青年停止挤车，回头：呦，岳大队长，不好意思，我们有点急事儿。
群众：谁没事啊？队本来排得好好的，都让你们挤乱了。
青年看着岳小明的拐杖，幸灾乐祸地笑了？岳大队你这是怎么了？当了这么多年的英雄，咋落了这么个下场？弟兄们要是知道你现在成了这样，都得高兴地多喝几杯。
★岳小明忍着火气不语。
青年：我还知道你退休了，要不敢这么跟你说话？岳大队长，你有今天，你说是不是报应啊？
★岳小明仍忍着火不说话。几个地痞挤上了车。车驶离。岳小明没上车，他望着驶去的汽车，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
★一辆出租车在站前停靠，车窗里探出黑鱼的脸：岳队……
18．街道外日
★岳小明坐在行驶的出租车里和开车的黑鱼聊天。
黑鱼：搞水果批发不行，进多了卖不了，进少了没利润，风险还挺大。我一接手就赔了。正好我叔叔在这家出租公司有股份，就给我弄了辆车开。哎，岳队，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一个电话，随叫随到（他从工作台上取张名片递给岳小明）。忘了说，免费。
岳小明看名片：这个号码挺好记得。不过我不会麻烦你。
黑鱼：岳队，我在服刑的时候，起过一次哄。我跟管教说我想印名片。管教说，你印名片有什么用啊？我说，太有用了，给服刑的弟兄们分一分，认识一下，以后交流交流改造思想的心得体会，这多有意义啊？他说那你怎么印？我说，抬头当然是省第二监狱了，这个单位有名啊，谁不知道？然后是伙食中队，职务，喂猪呗。管教高兴地追了我一百多米要揍我。
★岳小明笑了。
黑鱼：岳队，这么说吧……你因为残废了，这么年轻就退了下来，心里肯定不好受。可我想跟你念叨两句，我在里边这些年吧，真的学了不少东西。你说这权力和钱它总有个头，风险也不小。其实能踏踏实实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岳小明若有所思地点头。
黑鱼把车停在郊区一个倒闭的工厂门口：岳队，你到这个破地方干嘛？多荒凉啊，我要是有钱，就把这改造成公墓。
岳小明下车：有个案子，我想了解点情况。你走吧，别影响你做生意。
黑鱼：别，我等你。钱有那么重要吗？在里边咱们什么有钱人没见过？可我让他吃口猪食，他就不敢不吃。别着急，你慢慢了解。我得给这个将来的公墓策划一下。
★岳小明朝厂门走去。黑鱼下车点根烟抽着。工厂周围确实很荒凉，一副破败的样子。
★岳小明进入厂区，他看到各处车间的房子都很破了，也没个人影。
一名老头从一间像是办公室的房间里出来问：你干嘛？
岳小明走过去：老师傅，我以前是公安局的，来了解点情况。
老头：以前是公安局的？那现在呢？
19．简单陈旧的集办公宿舍一体的房间里日
★岳小明和老头抽着烟谈话。
老头：你看我今年多大了？
岳小明打量老头：六十多？
老头嘿地笑一声，露出几颗变了色的大牙：你不用奉承我，我就是个看门下夜的，没啥利用价值。跟你说吧，73啦。我是这个厂最老的人啦。哎，你就这点事吧？问完了走吧。我不爱跟生人说话。我得听广播了。
岳小明：老师傅，您再好好想想，这个厂确实没有这个人？
老头摇头摆手地道：没有没有。这个厂打地基的时候我就来了，要有这个人我肯定知道。你说我这么大岁数了，政府为啥还用我？就因为我脑子好，不糊涂。这个厂子政府早就说要卖了，可就是卖不出去，谁要啊？房子房子不行，放屁都不敢使劲，怕哪儿忽然塌了。设备就更别提了，都老化了，现在印刷厂都用进口设备。可我也纳闷儿，中国是挺早发明印刷技术的，可咋就越来越落后了呢？哎，我想起来了（岳小明精神一振），你该走了。走吧走吧。
★岳小明失望地站起来。
20．离厂区不远的土路上外日
★岳小明坐在黑鱼开着的出租车上。
★一辆警车和出租车擦肩而过。卷起一阵尘土。岳小明扭头去看，尘土中没看清车牌号。出租车驶去。
★警车在印刷厂大门前停下。车门开处，鲁陈和小钱等警员下车往门里走去。
21．老头办公兼宿舍内日
老头：刚才有人来也是问得这个事儿，还说他以前是公安局的。
鲁陈：什么样个人？
老头：男的，拄个拐杖。岁数比我小。
鲁陈：岳小明？
22．街道外日
★岳小明坐在行驶的出租车里。
黑鱼边驾车边接听电话：哥们现在学好了，你再说什么都白搭。不去。哎，你知道我身边坐着谁吗？岳大队，真的，不骗你。行，就这样。
★黑鱼挂机。冲岳小明笑笑，然后换挡加速驶去。
23．岳小明家内傍黑
岳小明从厨房出来，他冲屋里说：妈，我买了包子，放笼里了，你啥时候饿了，一蒸就行。我去趟栾凤那。
岳母的画外音：你腿不方便，早点回来。
★岳小明答应着从茶几上抓起两包烟卷塞进兜里。
24．住宅小区内的路上外傍黑
岳小明拄着拐边走边用手机通话：我到你们家这个小区了……那行，我等你。
25．刑警队鲁陈办内傍黑
★栾凤进入。鲁陈用一次性杯子给栾凤沏茶。
栾凤：鲁队，已经下班了，你找我什么事儿？
鲁陈把茶杯放在茶几上：也没什么事，想跟你聊聊。坐呀。
栾凤坐下来，面露不快：工作时间不能说？非得占用我私人时间。
鲁陈在办公桌后坐下：……我觉得，你对我有些成见，能不能说开了？我怎么啦？
栾凤：我不就是有时候说话冲点吗？你想那么多干吗？
鲁陈：你是咱们队的骨干，我刚接这个摊子，希望你能支持我。
栾凤：听这话我好像要拆你台似的。
鲁陈：……其实人都有弱点，我也免不了俗，以后不管哪方面，只要我错了，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栾凤：你说什么呢鲁队？我都听不懂了。在中国，你见过群众帮助领导的？话说的这么不着边儿，以后怎么当领导？
鲁陈略显尴尬地：听说你挺喜欢文学？
栾凤：对呀，太阳、月亮，花花草草。可里边没你。
鲁陈：……你爸爸身体怎么样？
栾凤：你不是都见了吗？已经上班了……要没别的事我走了啊。
鲁陈：喝点水再走呗。
栾凤：不喝。我看见茶叶了，比上回你送我爸的，差多了。
★栾凤起身走了。鲁陈沮丧地看着她的背影。
26．鸾凤家内夜
★栾凤边吃汉堡边听岳小明说情况。
岳小明：这说明张季先隐瞒了什么？或者说，改动了档案里的原始材料。
栾凤：……一个工人？能做到吗？再说有这个必要吗？
岳小明：当然不会是这几年的事儿了。哎，小钱怎么没来？
栾凤咽下一口食物，喝一口瓶装水：帮人顶班呢。刘宏的孩子病了。哎，小钱下班前跟我说，他下午跟鲁队也去那个印刷厂了，了解的情况和你说得一样。
岳小明：……这么说，他跟我的思路并上了。
栾凤：其实鲁队人挺聪明，就是心术不正，也太狭隘。这么做人太辛苦了。
岳小明：人无完人，谁都有毛病。
栾凤：可他的毛病有点致命，再说也让人烦。我一见他就不舒服，就像大热天的，有人忽然给你递过来一条特窝囊的那种棉裤。腰特肥。免了好几下还有富裕。
★岳小明忍不住笑起来。
岳小明止住笑道：得尽快想办法了解到张季先到劳动局以前到底在哪儿工作。
栾凤：……要不我请几天假吧，陪你一块跑跑？你这样太不方便了。我到车队调辆车。
岳小明：这样不好。我毕竟已经退休了，案子如果介入太深，不但鲁陈，恐怕局里其他人也会有想法。我还是一个人慢慢鼓捣吧。其实我真的没想别的，就是张季先的案子以前在我手上，可到现在还没结案，这个案子一出，我心里就更放不下了。
栾凤：这我能理解。别说像你这样的老刑警了，就是我这种二把刀，如果有半个案子攥在手里，也是睡不好觉。
岳小明：我想明天再去一趟停尸房。
栾凤：干嘛？
岳小明：比较一下两具尸体身上的伤。可我现在的身份……
栾凤：我陪你去。
★岳小明感激地冲栾凤点点头。
27．栾局长办内日
栾凤：栾局长。
栾局长：又犯毛病了，几天不发疯难受啊？
栾凤：这是在单位，叫局长错了？
栾局长无可奈何地笑笑道：噢，什么事？哎，你该回去看看你妈了啊，又有两个星期了吧？
栾凤：不是我不想看她，可她一见我就是该结婚了该结婚了，烦不烦？好像自古华山一条路似的，碰不上合适的嘛，这种事能凑乎？我可不想像你跟我妈那样。一辈子翻腾不出来几句像样的共同语言。
栾局长：……单位里几百号人，就没有一个你能看上的？眼睛不要瞪得太高了，那是月亮，不现实嘛。其实婚姻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不要把它太理想化和浪漫化。
栾凤：在咱们中国，好多事都是该简单的复杂了，可该复杂的呢，又简单了，说白了跟自杀没啥区别。
栾局长：你总是议论一些大的吓人的话题，你是老子还是孔子啊？
栾凤：我谁都不是，我就是我自己。人这辈子，只有干自己喜欢的事儿，这个人才是快乐的。否则，就是盲人看世界，聋子听评书，一派胡扯。
栾局长：好了，我不跟你胡搅蛮缠。说吧，有什么事儿？
栾凤：爸，去年8.15案件，好像有点眉目了。
栾局长精神一振：真的？这个案子的压力可太大了，就是迟迟结不了案。快说，有什么线索了？
栾凤：那个案子和前几天又发生的8.15案很有些蹊跷的关联。
栾局长：有证据吗？
栾凤：暂时还没有？但有些新的突破。
栾局长：鲁陈向我汇报的时候也提到了这一点，但也没有确凿的证据。对了，他还反映说，岳小明还在盯着这个案子。他已经退了，如果仍然介入案件，可能对刑警队的工作会产生影响。
栾凤：爸，去年8.15案件一直是岳队在抓，他对这个案子比较了解。就算他现在退了，可他如果能对破案提出有价值的建议和证据，这有什么不好？你别光听鲁陈的，他那个人心眼小的，用多少台仪器围着他转，都别想找着心脏的位置。反正我是不服他。好多人都是这样，谁要比他强吧，他不是向人家学习，而是天天盼着能掉下来一根最粗的房梁把那人当场砸死。
栾局长：哪有那么严重？注意团结问题。
栾凤：你们这些当领导的，就是谁冲你们笑得多，就觉得谁好。要是碰上个歪嘴，一年四季冲你笑个没完。我相信那也就成了一种折磨。
栾局长：好啦，不说这些了，还有什么事儿？
栾凤：没了。
★栾凤扭头走了。栾局长看着未关上的们，叹了口气。
28．政治部办内日
栾凤对一警员：小刘，给我开个介绍信。
警员：什么内容？
栾凤：查去年8.15案件和前几天8.15案的存放尸体。再核对一下情况。
警员：稍等（警员开具介绍信）。
29．某医院走廊内日
★岳小明和栾凤随着两名医务人员走去。
30．停尸间内日
★密封的房间很大。医务人员打开了顶灯和壁灯。四壁呈淡蓝色冷调，整个房间显得很压抑。
31．刑警队办内日
★鲁陈在召集警员开会。
鲁陈：去年的8.15案和今年的8.15案都是市里挂号的并列大案，也是公安部督办的案子。所以各级领导要求我们，一定要抓紧结案……
32．停尸间内日
★两张相隔不远的床上各躺着一具尸体。医务人员陪着已换上无菌蓝大褂的岳小明和栾凤拿着尸检报告在观察。
岳小明指着尸体脖子侧面的勒痕道：你注意没有？这道勒痕只到耳朵下方，到喉部就没有了，这种勒法很少见（栾凤低下头仔细观查）。另外，尸体的额头部位都有明显的一圈印痕，看样子是重物压迫留下的。这是什么意思？
★栾凤沉思着。
岳小明：两具尸体的尸检报告都很明确，被害者都是因为内脏受到严重损害而导致死亡。这看上去就不像是一般的仇杀了。
栾凤：两个退休的老工人，谁会跟他们有这么深的仇恨呢？
★两人转到另一具尸体前观查。
岳小明：……从手法上看，基本上能肯定是一个人干得，或者是同一伙人。
★栾凤点头。
33．张季先家内夜
★一般的平民楼舍，家具用品皆普通。岳小明和栾凤在和一个老太太谈话。
老太太：我老伴死了以后，我经人介绍找了这个老张头，那时候他已经退休了。他以前的事我不太清楚。
岳小明：他有几个孩子？
老太太：两个。一个儿子，十几岁时游泳淹死了。老大是个闺女，前几年离了婚，好像到南方去了。她跟老头关系也不怎么好，来往也很少。
栾凤：你跟他这个女儿有来往吗？
老太太摇头：没啥来往。他家人都不怎么爱说话，我是后来进得这个家，也不好多问啥。
岳小明：张师傅出事以前，你有没有察觉到，周围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老太太：没有。不过他出事以后我也纳闷，你说他也没啥钱，就退休那两个工资，害他有啥用？是不是弄错了？
岳小明：张师傅出事以后，他的亲属都谁来了？
老太太：他弟弟，也退休了，来了。他姑娘回来了，没呆几天就走了。给我扔下……150块钱。
岳小明：他以前的老伴呢？
老太太：他从来不提这些事儿，我也没问过。不过他姑娘到是说过几次要去她妈那儿。
★岳小明和栾凤打量着房间四周。
34．刑警队办内日
★数名警员在办公。栾凤在自己的位置上。
鲁陈走到栾凤桌前：……你跟岳小明去停尸房了？
栾凤抬头：你怎么知道的？
鲁陈：有人看见了，随便跟我说说。有什么新线索吗？
栾凤：没有。队长都没线索，一个警员和退休的人能有什么线索？
鲁陈勉强笑道：你这口气不对啊，成见颇深。
★栾凤盯着手头资料不再语。鲁陈走回自己办公室。
35．一片待拆的旧平房间的路上外傍晚
★有居民三三两两在房前下象棋，打扑克，闲聊天。
岳小明走近前问：问一下，曾琦家是这片儿吗？
一男性居民道：老曾头死啦，你不知道？让人整死啦。
岳小明：我知道。他家还有什么人？
居民：老伴死了，还有个儿子，以前也不常来，老曾头没了，更不来了。
岳小明：那这房子……
居民：没人了。这不马上要拆吗？都量完了。
★岳小明失望地往四周看去。
36．岳小明家内夜
★岳小明在自己的房间里心绪烦躁地踱着步。
岳母出现在门外：心情又不好了？
岳小明：没有。胃不舒服，活动活动。
岳母：别哄我了。别人家是知子莫如父，咱们家情况不同，当然就是知子莫如母了。唉，你这个年龄就退下来，没事做，心情怎么会好呢？
岳小明：什么日子都是人过得，没事，习惯就好了。
岳母：就怕这个事你习惯不了。
岳小明：妈，我出去走走，你没事就早点睡吧。不用等我。
★岳母点点头，往自己房间走去。
37．街道外夜
★岳小明拄着拐在树影中缓缓走着。
一辆出租车在岳小明身边停下，黑鱼下车走到岳小明身边：岳队，又出来溜达了？
岳小明止步：生意怎么样？
黑鱼：就那样，马马虎虎。其实累死也就多挣个百八十的，犯不上。出点事儿，一年的功夫都得搭上，还不一定够。
岳小明：这个思路对。
黑鱼：岳队，我比那会儿，是不是成熟多了？
岳小明笑着点点头道：有变化。思路清晰多了。哎，跟我去个地方。
黑鱼：没问题。上车。哎说好了，我可不收你钱。
岳小明往车边走边道：我今天还真忘带钱了。
38．曾琦坠楼的现场外夜
★岳小明在楼下转悠，时尔抬头看着楼上的诸窗口。很大的院子里只有几盏昏暗的照明灯。黑鱼靠着车抽烟。
一值班老头走过来：这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摔死一个人吗？哎，你们是不是警察？
黑鱼：他是。
岳小明：师傅，你们这个厂什么时候倒闭的？
老头：好几年了。早就说要卖，可谁都买不起。一算账还不够还银行贷款的。
岳小明：……出事那天是你值班吗？
老头：不是，是老刘。那天不是八月十五吗？他溜号了，给他孙子买月饼去了。出事以后，留守小组就不让他干了，他也不想干了，那人胆子小。
黑鱼：你胆儿大？
老头：我胆也不大，不是为这几个钱吗？我和老伴得生活啊。
39．四楼一房间内夜
★岳小明和黑鱼在房间里查看。办公室内只有一只管灯，光线很暗。黑鱼提着一只应急灯照着亮。岳小明走到窗口边看边琢磨着。
黑鱼：岳队，你说一个糟巴穷老头，谁会往死里弄他呢？听你说完，我都想不明白？
岳小明：那就再想，可能是什么人？什么原因？
黑鱼：岳队，你也太给我面子了，我能想出什么来？我不是学破案的，我是学作案的。
岳小明从门口模拟着往窗口走，边道：所以才问你嘛……一百多斤的尸体，运到厂里必须有运输工具，就是车。再从楼下抬到四楼，最少得两个人（这时他走到了窗口）。往窗外抛尸，这也得两个人以上……动机是什么？如果不是为钱，那就只有仇杀。可一个退休工人，能把什么人得罪到非要杀他的程度呢？并且又遭受了那么多折磨……
黑鱼看着，听着，叹口气道：要这么看，你们当警察的，也不容易，脑袋都快憋炸了吧？哎岳队，这刑满释放人员要是再当警察是不是难度挺大的？
岳队：没什么难度。
黑鱼：不能吧？那得多大的门子？
岳队：根本就不会考虑，还能有什么难度？
黑鱼自嘲地点着头笑：其实把我们这种人分分类，然后都给警察当助理，破案率肯定能提高不少，你想我们对罪犯多熟悉啊，无论是手法上还是心理上。岳队你说呢？
岳小明：有道理，可就是咱俩说了都不算。
黑鱼：瞧我把这茬给忘了。
40．街道外夜
行驶的出租车里（黑鱼开车）。岳小明用手机通话：……我现在在一个朋友的出租车里（黑鱼闻言，高兴地直笑），哎，你把现场勘察的资料准备一下，我马上去你那儿。好，嗯。
41．栾凤家内夜
★岳小明和栾凤盯着电脑屏幕。
栾凤：这点在案情分析会上我们也讨论过。按说抬着那么重的尸体，楼梯和走廊里留下的痕迹都应该很重，但没发现。再说那个办公楼又是一个四层旧楼，没电梯。作案人必须得把尸体抬上去。另外，那个楼里已经长时间很少有人走动了，灰尘较厚，我们核对了一些较新的足迹，都是值班的人留下的。但窗口有比较明显的擦痕，可连一枚有价值的指纹都没留下。所以，几次案情分析会的结果都是不了了之。新进得那些仪器也没帮上多大忙。
岳小明：……利用高科技手段破案固然有效果，但这必须要有和这些手段匹配的条件。有时这些手段在遇到很原始的作案手法时反而显得有点儿窝囊。
栾凤：嗯，有道理。岳队，要不我就愿意跟你做搭档，你的思路总是能让人耳目一新。
岳小明像没听见，继续讲下去：有些案件一定要找到作案的动机，也就是起因。这样就能少走一些弯路。很多案子在结案后往回看，都不复杂，甚至是你想像不到的简单。
栾凤：还得在死者身上下功夫。
岳小明：这个思路对。哎，你这儿有吃得吗？
栾凤：你也有饿的时候啊？当然有，等着。
★栾凤走出房间去。岳小明又盯着电脑屏幕琢磨起来。
42．街道外日
★岳小明在公交车站牌下等车。黑鱼开着出租车停下来。
黑鱼把头伸出车窗喊：岳队，上车。
岳小明摆手：不用了，你还得做生意。不能老影响你。
黑鱼：我有个想法，得跟你汇报一下。和那个案子有关系。
★岳小明犹豫了一下，然后朝出租车走去。
43．街道外日
★行驶的出租车内。
黑鱼：那天你说尸体很重，可地上却没留下明显的痕迹，我这两天就琢磨这个事儿，我想起来啊，我们那会偷大件的东西要是拿不动，大门又不敢走，怎么办呢？就用吊链，这办法还是我想出来得。
岳小明：……提审的时候，你好像没提过吊链的事儿。
黑鱼：我犯得是盗窃罪，工具是无辜的。
岳小明：你是说，用工具把尸体吊到楼上？再扔下去？
黑鱼：有可能。不过要真是这样的话，这人就是精神病，没见过这么锻炼身体的。变态是肯定了。
44．倒闭的工厂办公楼外日
★岳小明和黑鱼在查看。
黑鱼：岳队，你就别琢磨楼前头了，这前边有片开阔地，作案人不可能在前边折腾。
★岳小明看看楼上，然后环顾一下周围环境。
值班老头走过来：我看这个案子也破不了了，来多少人多少回了，也就是看看，等哪天真把这厂子卖了，把这房子一拆，我看你们还看啥？
黑鱼：我说你这老头怎么这么多事啊？这是公安局办案，我们在办案你知道吗？挺大岁数了，还这么不懂事儿。
老头：公安局办案我不是没见过，人家都是开着警车来。哪有像你们这样老弄个出租的？
黑鱼：便衣你懂不懂（黑鱼把半包烟卷朝老头扔过去，老头接住了）？回你那屋呆着去。别让那个精神病把你也弄楼上再扔下来。回去把门从里边锁好。
老头看着手里的半盒烟：三五牌，老见，没抽过。那你们看吧，我过去了。
岳小明：哎师傅，出事那天有没有外边的人到厂区来啊？
老头：……那天是八月十五，有一帮扭秧歌和踩高跷的在这院里折腾集合了一阵子。
岳小明：有多长时间？
老头：我下午六点和老刘换班。那帮人来了没一会我就走了。每年快到八月十五的时候他们都在这院里折腾，不花钱嘛。
★岳小明琢磨着。
45．办公楼后外日
★岳小明和黑鱼观查着。楼后是几排旧车间。再远处就是围墙了。
黑鱼：这个楼是对门两边办公室，要是把人从后边吊上去，再进前边的办公室就容易多了。可他为什么非要从前边扔下去？后边这么背静，不是更安全吗？
★岳小明楼上楼下的打量，边琢磨。
46．四楼一间办公室外的走廊日
★走廊两侧的办公室门都开着。岳小明和黑鱼仔细观查着地面上的痕迹。
岳小明：两间屋子的距离是不算远，但要把一个一百多斤的尸体弄过来，至少也得留下一些比较明显的痕迹……哎，黑鱼，你看这是什么？
★黑鱼蹲下身子辨认。只见地面上有两道比较规则的直线，直线从阴面的办公室门出来，经过走廊，进入阳面的办公室内。
黑鱼：……这像是旱冰鞋的印儿，我侄子老在家玩这东西。弄得到处是印儿，挺讨厌。
岳小明：……有没有这种可能？把尸体从后边吊上来，再用旱冰鞋的轱辘做一个简易的推车，很低的那种……哎，这样就很轻松了。
黑鱼：应该能行，可谁干吗下这么大功夫啊？真是变态？
47．工厂围墙内的空地外日
★岳小明和黑鱼在观查几处被散砖简单码上的几处缺口。
48．传达室外日
岳小明问坐在室外小板凳上的值班老头：后边围墙的那些缺口……
老头：有帮孩子隔三岔五就钻进来折腾一顿。我也习惯了，懒得理他们，反正也没啥可丢的了，能拿动的都偷光了。
★黑鱼把车开过来。
老头冲黑鱼道：你那烟一点不好抽，一股啥味？假的吧？
黑鱼：外烟碰上外行，肯定不是个味儿。
49．栾凤家内夜
★栾凤、岳小明和小钱在客厅内。
栾凤：对曾琦身边可能找到的亲属都做了调查。都不具备作案时间。他的社会关系也很简单。
小钱：岳队刚才说得那些情况，我觉得大致上有个轮廓了，可还是模糊。
★几个人思索着。
栾凤：我抽空又去了一趟张季先的老伴家，谈话中老太太流露出，张季先不怎么识字的，那他怎么可能在印刷厂当校对工？当校对工至少也得有高中以上的文化程度。就算是那个时代，这也是必须的。
岳小明抬起头来看着栾凤：张季先的档案肯定伪造过。
小钱：他一个老工人，伪造档案干吗？
岳小明：问题就在这儿……栾凤，这个情况你跟鲁陈讲了吗？
栾凤：还没顾上，他今天出现场了。
岳小明：尽快告诉他。大家的思路要尽量往一块儿碰。
小钱：岳队，鲁队那么排弃你，你干吗还给他线索？他要是把这个案子破了，就可能提到副局，那我没准又得回派出所去当片警了。
栾凤：鲁队有那么烦你吗？
小钱：太有了。我在会上老是引用岳队的话，他特别反感。
岳小明：那你就别引用了嘛。
小钱：习惯了。不过那些话有道理呀。为啥不能说？
栾凤：道理怎么啦？好多时候还不得大头朝下。这也是……
小钱和栾凤同时说出：中国特色嘛。
★几个人笑。
栾凤：岳队，你退了以后，咱们还没在外边吃过饭呢。今天吃宵夜我请客。
小钱：哪好意思让你一个女的请啊，还是我来吧。
栾凤：我首先同意。走。
小钱：哎，等等……我带没带钱？主要是这个事儿太突然了。
栾凤笑道：没关系，我先给你垫上。记着还我就行。
★几个人起身。栾凤把拐杖递给岳小明。
小钱：以前多么生龙活虎的一个刑警队长，多次被授予各种五颜六色的光荣称号。唉，谁能想到一下就成这样了。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
岳小明笑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就像这个案子，没头没脑的。
★几个人朝外走去。
下卷
50．岳小明家内夜
★岳小明开门进入，他尽量放轻了动作。可还是不慎将拐杖弄倒了。他捡起拐，轻步走回自己的房间。他坐在床上，扭头看见了桌子上女儿和自己的合影。他皱起眉头，轻轻叹了口气。
★岳母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岳小明：妈，把你吵醒啦？都是这拐杖惹得祸。
岳母：我还没睡着呢。给，卓娜的信。里边要有小娜的，你给我拿过来看看。
★岳母出屋。岳小明拆信看……
卓娜的画外音：小明，这个时候离开你，我其实很难过。但你确实又是一个不顾家的人，这些年，我们彼此都领教过了。当然我相信你不会责备我，因为你至少是个讲道理的人，而在中国，这种男人少得可怜。对此，我也很感激你。但我毕竟是普通人，只想，也只能过普通人的日子，这些年的担惊受怕，我是再也无法忍受了，你现在因为身体的关系虽然退了下来，但我知道你的心是不会退下来的。你的个性和职业惯性相加，是会一直把你推到生命的终点的。记不清是在哪本书里读到过这样一句话，世界上只有两种人是没有家庭观念的，一种是真正的艺术家，他们只为灵感和作品活着。另一种是政治搧客，他们的一生只有性交是真的，而其他的时候都在撒谎。可你这两种人都不是，却又和他们一样不顾及家庭。所以，我一直觉得你很陌生，更难以给你定位。你知道我跟你结婚以后有多么孤独吗？我连自己都快不认识了……
51．劳动局人事科办内日
★岳小明坐在很旧的沙发上抽着烟，一手扶着拐。
男干部：该问得你们都问过了，该说得我也都说完了，你们就别来了。我最近确实特别忙，单位的，家里的，都熬成一锅粥了。
岳小明点着头站起来：谢谢了。
干部：不，还是我谢你们吧。
★岳小明走出办公室。
干部自言自语道：人这辈子，可千万别落在警察手里。这还是了解情况，要是真犯了事（摇头），完了。
52．街旁小饭馆内日
岳小明在吃一碗面条，面前还有一小碟免费咸菜。他忽然放下筷子拿出手机拨号：……妈，我有事，在外面吃了。你自己吃吧。别太凑乎了。
53．公交车站牌下外日
★岳小明在等车。
54．刑警队询问室内日
★鲁陈和一名警员在询问值班人老刘。
鲁陈：那天在你们厂区扭秧歌踩高跷的人里，有没有生人？
老刘：那没太注意，这得有七八年了吧，每年中秋节前他们这帮人都在我们厂练习，有一个人和我们厂长是亲戚。几十口子人，我确实没注意。再说还有看热闹的。
鲁陈：你几点回去得？
老刘：……八点多，快九点了。这个你们以前问过了。
鲁陈：再说一遍也不费事儿。
老刘：那行。
鲁陈：买个月饼能去几个小时？
老刘：……其实我是回家吃饭了。厂里停了这么些年，也没出过啥大事儿。是我大意了。
鲁陈：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尸体的？
老刘：这个也说过了。
鲁陈：再说一遍。
老刘：差不多晚上十一点吧。
55．鲁陈办内日
警员：鲁队，要不把那帮扭秧歌的查一下？
鲁陈摇头：那么多人，加上看热闹的，够戗有什么线索。哎，栾凤上午好像没来？
警员：来了。又走了。说是，去哪个派出所了。
鲁陈：是咱们队里的活吗？
警员：不知道。没说。
56．某派出所办内日
★栾凤和一名女性片警谈话。片警桌上摊着资料。
女片警：没有曾用名，就这个名字。住址到是变更过。我看看……在这之前，他住向阳路，4号街坊，9栋7号。
栾凤：平房？
女片警：平房。
栾凤：那片房子现在还在吗？
女片警：这我就不知道了，不归我管。
栾凤：谢谢你曾姐，改天我请你吃饭。
女片警：这话都听了几年了，不过还是挺温暖的。你这么年轻，这话还能说很多年。
★栾凤抱歉地笑笑。朝外走去。
57．派出所外日
栾凤边走边用手机通话：岳队，我有事脱不开身，你去查一下吧。向阳路，4号街坊，9栋7号。对。挂啦。
58．繁忙的建筑工地外日
★岳小明拄着拐在一片装卸的嘈杂声中茫然地看着。他朝几个干活的工人走去。
岳小明问：这里以前是不是4号街坊？
一名工人摇头道：不知道。我是外地人，他们也是。
59．工棚里内日
★一个工头模样的男人正用一支笔在图纸上标着什么。
岳小明：问一下，这里以前是不是4号街坊？
工头一惊，把图纸捅破了，他抬起脸来不满的：你干吗？吓我一跳。
60．写字楼电梯间内日
★几名穿戴讲究的年轻女人和岳小明在电梯内。
★电梯升高。指示灯变化。两名女人看着岳小明拄着的拐，往旁边挪动一下身体，和他拉开距离。
★电梯在12层停止。女人们匆匆走出电梯，岳小明最后出来。
61．宽敞的办公室内日
★岳小明拄着拐站在当地。
一名主管模样的男人：你说得位置没错，就是这个地方。可以前的住户几年前就迁走了，所有的问题都处理完了。哎，你要干什么？
岳小明：我打听一个叫张季先的人，门牌号是……
男人：根本没法查，再说又是几年前的事儿，谁会为你费这个劲儿？把所有的记录翻一遍，最少要一个月。
岳小明：……如果我是警察呢？
男人笑了：别说你不是，就是的话，我们也没功夫管这事儿。说句可能会刺激你的话，就是市长见了我们老板，也得客客气气的。我很忙，再见。
62．街道外日
岳小明在街旁的树荫下疲惫地用手机通话：地方找到了，可房子早就拆了……不行，那样的话工程太大，再说他们也不配合……
63．高层写字楼下的停车场外日
★岳小明在楼门口站着，拄着拐，形单影只的样子。
★一辆警用车响着警笛冲入停车场停下。车门开处，栾凤和开车的小钱从车上下来。两人径直朝岳小明走去。
64．写字楼走廊内日
★岳小明和栾凤、小钱沿走廊走着。栾凤一脸火气。几人走至一门前，栾凤开门率先进入。房间很大，装修考究。一名老板模样的中年男人在打电话。栾凤径自走到桌前看着他。小钱和岳小明在离门不远处止步。
男人放下电话隔着老板台朝栾凤伸出手：呦，栾大小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我可是请了你一年，你都不肯露面，今天这是怎么啦（男人见栾凤不伸手，略显尴尬地放下手）？
栾凤：握手就免了，你的手是数钱用得，我的手是抓枪和给人戴铐子的，不是一路。张董事长，能帮个忙吗？
男人从老板台后走出来：没问题。什么事儿？
65．资料室内日
★七八名工作人员从卷柜中抱出许多资料，紧张地翻找着。岳小明和栾凤、小钱坐在沙发上等着结果。
小钱对栾凤低语道：我爸要是市长，你猜我最想干得第一件事是什么？
栾凤扭头：什么？
小钱：就是把你爸撤了换成我。
★栾凤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一工作人员喊：有了，在这儿。
★岳小明等人马上站起来朝那名工作人员走去。
66．位于郊区的一片普通的楼群外日
★小钱开着警车进入楼群间的空地。
67．一栋楼前外日
★楼外停着警车。一个单元门里，一名老年妇女把岳小明等人送出来。
妇女：三年多了。就他姑娘偶尔回来看看房子，这一直没人住。
★栾凤和妇女打招呼。几人上车，车驶离。
68．养老院外日
★一栋旧楼前停着警车。
★房间内。三名精神欠佳的老太太躺在各自的床上休息。一名女性管理人员领着栾凤等人进入。
管理人员指着一位老太太道：从去年开始，她脑萎缩的病症发展很快，糊涂了，只有几分钟的记忆能力。有些老事儿还记着，偶尔说几句，可也是前后搭不上茬口。你们问吧。
岳小明走近老太太，后者木讷地看着他。岳小明问：大娘，我们想问一下张季先的事，您还记得他吗？张季先。
老太太摇头：别跟我说话，我身体不好，谁都不管我，单位也不管。
岳小明：……我问你张季先你还记得吗？张季先……
老太太：……他不是好人，可坏了。我也不是好人。他害了我一辈子。我也害了他一辈子。人一辈子就是你害我我害你。
栾凤：他怎么害你了？
老太太：忘了。他们都说我记性好，可我全忘了。你刚才说什么？
★岳小明等人看着老太太不语。
老太太：你刚才说什么？你们跟我说说话，这儿没人跟我说话，你们跟我说说……
69．管理员办内日
★管理员介绍情况。岳小明等人听着。
管理员：她来了三年多了，费用是她姑娘不定时寄过来。你们说得那个张季先我没见过。
岳小明：除了她姑娘以外，还有什么人来看过她？
管理员：好像没啥人，没啥印象。
70．街道外日
★行驶的警车里。岳小明等人默默地看着窗外的景物。
71．刑警队办内日
栾凤和小钱走进办公室。鲁陈迎面过来，脸色难看地道：你们俩去哪儿啦？还关机，队里有任务……
★栾凤和小钱不语。
鲁陈：栾凤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鲁陈转身往自己办公室走去）。
小钱对栾凤低语：哥们，帮我扛一下。
栾凤亦低语：凭啥？自己吃自己那份儿。
★栾凤进入鲁陈办公室，在沙发上坐下。
鲁陈：……我刚才主要是冲小钱……
栾凤：错就是错，我接受。小钱是我叫走的，有点私事。队里有什么任务？
鲁陈把一份传真递给栾凤：公安部的传真，催办8.15案。市政法吴书记也来了几次电话。可咱们这儿还是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哎，岳小明那儿怎么样？有发现吗？
栾凤：他已经退了，你还指望他干吗？
鲁陈：……我知道他一直在盯这个案子。我承认，他比我有经验，有些感觉和思路是靠得经验而不是文字理论。他知道什么？说吧。
栾凤：……我最近是和岳队经常一起研究这个案子，岳队的意思是这个案子的手法挺原始的，没什么科技成份，并且仇杀是定性的，所以一定要找到这个案子的起因，也就是背景和杀人动机。
鲁陈点头：这个思路对。但死者身边我们能找的人都找了。没线索啊。
栾凤思索着：……我们找到了张季先的第一个老伴，想了解一下他以前的情况。可他那个老太太已经糊涂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鲁陈：你们怀疑张季先的身份有问题？可我已经详细调查过了，他就是一个工人，曾琦也是。所以我建议你们不要在他们的身份上太分散精力，我认为这是徒劳。
栾凤：我想起一句话。
鲁陈：什么？
栾凤：因为太熟悉，反而感到陌生。由于太简单，却令人觉得难以置信。
鲁陈：……什么意思？
72．刑警队办内日
栾凤从鲁陈办出来，朝小钱的位置走去。小钱抬头问：怎么样？扛过去没？
栾凤：够戗。鲁队坚持让咱俩在全队会上公开作出检查。
小钱：有这么严重？
栾凤：当然也可以换一种方式。
小钱：什么？
栾凤低语道：把那天吃饭我帮你垫得钱还我。晚上再请我和岳队吃一顿。
小钱笑了：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又想算计我。
73．街道外夜
★树荫下，岳小明和黑鱼在聊天。出租车停在路边。
黑鱼：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拉着一个客人，我跟他说了一个特大的理由，没要钱，让他下车了。
岳小明笑：你又编什么故事了？
黑鱼：我跟他说，我岳父岳母在离婚二十多年后的今天终于决定复婚了。让我马上过去，庆祝一下。
岳小明：这事不算小。
黑鱼：岳队，我知道你没重要事不会给我打电话，什么事？是不是还是那个案子？我现在也陷进去了，真的，老琢磨，开车都开不在心上。
岳小明：……我问你，什么人会把一个人活活折磨死以后，再从楼上扔下去？这个作案人和死者会是什么关系？
黑鱼：这好像有点心理学的味道了。
岳小明：对，犯罪心理学。
黑鱼：让我想想，这得让我想想……岳队，我一举例子吧，啧，老爱举我们这个圈里的。
岳小明：没关系，怎么想怎么说。只要有道理。哪个圈都行。
黑鱼：从手段上看吧，像是出来得人干得，一般人下不了这个狠手，黑了点。这种活有点像同案之间互相咬急了，其中有人吃了大亏，出来以后报复。这还得说他们以前关系特好，这人付出的太多了，所以这仇恨也攒得太深了。可这死者是个退休工人啊，又没前科，他不会有同案啊。不对不对，这个肯定不对。
岳小明：……会不会是亲属之间，为了什么事结怨很深？
黑鱼：不像。如果是家里人起腻杀人，多是为了钱财遗产什么的，再说也不至于下那么黑的手啊？况且他一个退休工人能有什么遗产？不对，这也不对。
岳小明：问题是去年八月十五也有一个案子，和这个案子几乎一样。
黑鱼：那么寸？这就更古怪了。哎，这俩死者什么关系？他们认识吗？
岳小明的目光忽然盯紧了黑鱼。后者一惊：岳队，你不是怀疑我吧？去年这时候我还没出来呢？
岳小明的目光缓和下来：别紧张，我是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黑鱼：别跟我有啥关系啊？你刚才的眼神真吓了我一跳。在里边那种感觉全回来了。
岳小明：黑鱼，谢谢你。你走吧。
黑鱼：那你去那儿？我送你。
岳小明思索着：不用，我有事儿（他转身走了。黑鱼纳闷地看着他的背影）。
黑鱼自言自语道：破案真的挺有意思。可我老说不在点儿上也是个事儿。可这也不能怪我，我就当过犯人，没当过警察呀。
黑鱼朝车走去。一辆警车在出租车旁停下，一名交警下车冲黑鱼说：你怎么把车停这儿了？证件。
黑鱼掏出证件递给交警，边道：我刚才在这和刑警队的人谈事呢。
交警边看证件边问：什么事儿？
黑鱼：他请我分析一个案子。
交警把本还给黑鱼：说完了你自己信吗？刑警队的人都疯了？
黑鱼：我跟你说不清楚。多钱？
交警撕罚单递给黑鱼：明天到队里交去。50（交警开车驶离）。
黑鱼：幸亏没说我是刑警队的，那他就更不信了。
74．刑警队办内夜
岳小明进入，冲迎过来的栾凤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值班？
栾凤：还有小钱，我让他去买点吃得。岳队，到你以前的那屋坐吧，舒服点。
岳小明：不用不用，在这挺好（他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栾凤：什么事这么急？
岳小明：我有一个新思路。你说这两个案子已经并到一块了，如果能把两个死者的关系弄清楚，那就肯定会有突破。
★栾凤思索着。
小钱拎着食品进入，看见岳小明道：岳队？你怎么来了？正好一块吃吧。得说清楚，栾凤逼我花钱。本来打算攒点钱结婚，这么下去，一点希望都没了。真的。
栾凤：冰激淋买了吗？肯定又忘了。
小钱：哎呀，忘了。这小孩吃得东西，大人怎么也记不住。
75．张季先后老伴家楼道内日
★岳小明拄着拐上楼梯。他走到一户门前止步，敲门……
屋内老女人的画外音：谁呀？
岳小明：是我。
门开了。老太太看岳小明：你是……
岳小明：我前些日子来过。
★老太太点点头，让开身子。岳小明进屋……他走到屋里坐下。
岳小明：大娘，老麻烦你我也不好意思。没办法，还得来问您点事儿。
老太太：你说吧，啥事儿？
岳小明：……您记不记得，有一个叫曾琦的人来过家里？
老太太：……不记得。到家里来得人很少，除了亲戚偶尔来看看。老张头也不怎么跟人来往，连下象棋都是自己跟自己下。
岳小明：他没什么朋友吗？
老太太摇头：前些年还偶尔来个人，这五六年都没啥人来了。他不爱说话，就看看电视和晚报。
岳小明：这个叫曾琦的人，您一点印象都没有？
老太太：没有，来得人好像没有姓曾的。有个姓白的，前几年听老张头说也死了。还有一个姓黄的，也好几年没来了。
岳小明：这个姓黄的是什么人？
老太太：也是退休的。有时候他俩下下棋，喝口酒。
岳小明：……您再回忆一下，张师傅出事前，有什么人找过他？或者打过电话？
老太太：想不起啥来。这电话没啥人打，不定啥时候居委会能打一个……他那天也没说啥就走了，到晚上也没回来。我以为是他姑娘回来了。直到第三天，公安局的人来说，老张头没了。
岳小明：张师傅去看他以前的老伴吗？
老太太：他从来不提这些事儿。我只知道他早就离婚了，他以前的女人我没见过。
★岳小明看着光秃秃的四壁。
76．刑警队鲁陈办内日
栾凤进入问：什么事儿鲁队？
鲁陈：5.24案和3.19案并案了。从现在掌握的证据看，这是一伙人干得。
栾凤：这些分析会上不是都说了吗？我知道。
鲁陈：上午我跟栾局长汇报了，想让你接手这个案子。你爸原则上同意。
栾凤：老吴不是一直跟着这个案子吗？他比我了解情况。干吗中间换人？
鲁陈：年底晋级考核，我想……
栾凤：这个案子已经接近尾声了，我现在接过来，不是摘人家果子吃吗？我不干。
鲁陈：可老吴有个年龄局限问题，他不可能再提了。
栾凤：这是两码事，成绩是成绩，提不提另说。鲁队，这个案子我不接。
鲁陈：……那晚上有时间吗？我请你坐坐，想跟你沟通一下。
栾凤：今天不行，有事儿（栾凤的手机响，她朝鲁陈点点头，边接手机边往外走去）。
★鲁陈拿起文件看。
传来栾凤的画外音：吃饭？行，去哪儿？
77．西餐厅内傍黑
★地方不算大，环境尚可。音响里放着弦乐四重奏。栾凤和岳小明在一僻静处就餐。
栾凤：怎么想起到这来了？
岳小明：请你嘛，还是要搞点情调。另外这段时间你一直帮我，理应表示一下。
栾凤：这话说得太不像一伙的了，咱们一直是同案，谈不上谁帮谁。
岳小明：情况还是有区别，你这样就打着两份工，太辛苦了。
栾凤：你不辛苦？已经退了还这么折腾。有时候我都替你累。
服务生上菜：法式牛扒，七分火。请慢用。
栾凤：哇，你怎么舍得点这么贵的菜？不过点了就得吃啊，我平生最恨浪费。（她用刀切牛肉）。
岳小明：……我又去了趟张季先后老伴家，她知道的情况很少。张季先活着的时候很孤僻，几乎不接触什么人。可我总觉得，什么地方还是不对劲儿。
栾凤：岳队，能不能让我好好吃点东西？一提起这话，我就想起那两个摔得乱七八糟的尸体。胃口没了。
岳小明歉意地笑：好吧，那你先吃。
★栾凤把一块牛排塞到嘴里去。
78．街道外夜
★岳小明和栾凤在人行道上缓行。
岳小明：这么说，队里也没什么进展（栾凤点头）……我一直在想，作案人为什么要选择八月十五？这是个什么日子？
栾凤：中秋节啊。
★岳小明若有所思地点头。
79．岳小明家的楼外夜
★岳小明慢慢朝家走去，他看见黑鱼靠着出租车在楼下。
岳小明走到黑鱼跟前：你等我？怎么不打电话？
黑鱼：我什么身份啊，给你打电话？不合适。我在这等就行。
岳小明：有事吗？
黑鱼：也没啥事。就是放不下那个案子。哎岳队，按说这破案的事是不应该跟外人说是吧？况且我还是这么个身份。我就为你对我这份信任，整宿都睡不好觉。你这么信任我？我真的挺不理解的。
岳小明：……这么说吧，警察跟罪犯是永远不会站在一个角度考虑问题的，所以要办一件事，就要设身处地的想。况且，很多罪犯是在一时冲动下触犯了法律，骨子里并不坏。
黑鱼：我有点明白了，罪犯和罪犯的思路是最接近的。可案类不同是不是就不灵了？
岳小明：那也比警察的思路近。黑鱼，这几天你有什么新思路没有？
黑鱼：我一想到你这么信任我，就特别兴奋，可一兴奋，真的挺影响思路的，半天接不上茬。
岳小明：说正事，想起什么了？
黑鱼：……我在里边的时候听人讲，四中队有个犯人，挺不起眼的，被一个老犯人欺负的挺恶心。可这小子硬是忍了七八年。刑满以后，他找到了这个已经释放的老犯人，把那家伙给弄残废了。
岳小明：后来呢？
黑鱼：后来？又进去了呗。十年。
岳小明：……你是说，这案子有可能是攒了多年的仇恨？
黑鱼：要不干吗把人弄死了，还要从楼上扔下去？我反正觉得这个案子里外都塞着事。
岳小明：……
80．敬老院里的小花园外日
★岳小明陪着老太太散步。
老太太：我咋一会看你面熟，一会看你就啥也想不起来了？你认识我啊？
岳小明笑笑道：多接触几次就有印象了，我过去来得少。
老太太：来得少也是来过？是吧？
岳小明：是，来过。
老太太：我这几年是一会明白一会不明白，过去的事儿有些到还记着。你现在问我的事吧，一会就忘。人老了，没办法了。
岳小明：大娘，您还记得张季先这个人吗？他是你以前的老伴。
老太提案：你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张季先可不是东西了，年轻的时候狂的很，厂里几百号人都得听他的，他是什么主任，你看他那个时候神气的，连我他都不理，想骂就骂，想打就打，我跟着他没过几天好日子。他那时候有不少女人，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没少糟蹋女人。他那个人不行，心坏。
岳小明：大娘，张季先以前在哪个单位工作？
老太太：……你一打岔，我咋又啥都想不起来了？你刚才说啥？
岳小明情急地止步：我说得是张季先，张季先……
老太太：听着咋这么耳熟呢？他是干啥的？在哪工作？
★岳小明看着老太太苦笑。老太太念叨着径自往一边走了。很思索的样子。
81．张季先后老伴家内日
岳小明苦着脸问老太太：大娘，我一趟趟来，也是想多了解一些情况，想早点把案子破了，把杀害张师傅的凶手抓住。所以您千万别嫌麻烦。
老太太：麻烦是肯定麻烦，谁愿意一句话说起来没完？不过我也理解你们当警察的，也是不容易。那你这次来又想问啥？
岳小明：……张师傅有没有留下电话通讯录和过去的旧照片什么的？也许里边能有些线索。
老太太：通讯录到没有，他也不给谁打电话。旧照片……那屋柜子里到是有个提包，我收拾东西的时候，看见里边有些旧东西，也不知道是啥。你等等，我去给你拿。
★岳小明充满希望地看着老太太进了另间屋。片刻，老太太走回来，递给岳小明一个旧手提包。上面有为人民服务的字样。
老太太：他有时候捣腾捣腾这些东西，我不知道是啥。你看看吧。
★岳小明急切地打开包，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仔细看。
★包中尽是“文革”时期的旧物，奖状、领袖像章、公章、袖标等。
★岳小明翻出几张已发黄的黑白照片看。
★其中几张是批判大会的场景：会场上有横幅，但上面的字已模糊不清。台上是几名戴高帽挂牌子的被批斗者。人像亦显得模糊。
★另张照片：这是三个三十余岁的中年男人的合影，皆穿工作服，戴袖标。照片下有一行模糊的字迹：势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革命战友合影留念。
★岳小明看着照片中的三个男人，苦苦思索着。
82．岳小明家内日
★岳小明把三个男人的合影让岳母辨识。
岳母：……这是张季先、曾琦、李卫东。你从哪弄得这张照片？
岳小明：妈，他们是什么人？
岳母：……都是和你爸一个厂的，张季先是革委会主任，曾琦是副主任，李卫东是群众专政队的队长。当时是专门管黑帮的。
岳小明：……是他们？妈，对这几个人你还知道什么？
岳母：不知道。几十年了。他们怎么啦？
岳小明：妈，我爸死那天是什么日子？
岳母：你今天是怎么啦？说话这么怪……你爸死那天，是八月十五啊。
岳小明点点头把照片揣进兜里，然后急急地道：妈，我有事儿，晚上不陪你吃饭了。我走了。
★岳小明急急走出门去。岳母纳闷地琢磨着。
83．街道外傍晚
★岳小明情绪冲动地在路上走着。
84．（闪回）“文革”初期的批斗现场外夜
★临时搭起的台子上站着数名戴着高帽，挂着大牌子的“黑帮”分子。其中一名牌子上写着走资派岳少清。一名写着反动技术权威江华。名字上都打着红色的×。★几名戴袖标的男人领头喊着口号。
“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岳少清”。台下数百名群众举拳高呼……
“打倒反动技术权威江华”。群众高呼……
★台下的人群边上的暗处。十几岁的岳小明和比他小几岁的江笑春躲在人群后紧张地看着。
岳小明低语道：要不我上去跟他们拼了吧？
江笑春亦低语道：别。他们人那么多，你打不过。
岳小明：那就看着你爸和我爸让他们这么欺负？
江笑春紧紧拉着岳小明的衣袖：反正我不让你去。
岳小明：那我爸和你爸要让他们整死呢？咱们咋办？
江笑春看着岳小明：不知道。
岳小明：你啥都不知道拽我干啥？放开。
江笑春：就不。
★台上数名戴袖标的男人开始毒打岳少清和江华等人。
★岳小明看着父亲被人打得跪下后又被踹到。他使劲挣脱开江笑春的手，然后朝台上跑去。人群一阵骚乱……
85．（闪回）江笑春家内夜
★很普通的平房。鼻青脸肿的岳小明躺在床上。江笑春用毛巾为他擦着脸上的血渍。
岳小明：我咋跑你家来啦？
江笑春：你一过去就被人打昏了，我和我妈把你用自行车弄回来的。
岳小明：你说啥？我一过去就让打昏了？那你看没看见，我打他们？
江笑春摇头：没。
岳小明沮丧地：我有那么窝囊吗？
江笑春点头：有。
岳小明长长叹了口气，又问：阿姨呢？
江笑春：又回去开会了，他们不让请假。
岳小明：……这事别跟我妈说。
★江笑春点点头。
86．（闪回）工厂一角外日
★岳小明（他的脸仍肿着，局部有青痕）和江笑春每人提着一个装着饭盒的尼龙网兜朝一排平房走去。几个戴袖标的成年男人在房前抽着烟溜达，聊天。
岳小明走到一名看守面前：我给岳少清送饭。
江笑春：我给我爸送饭。江华。
★一看守接过江笑春的饭盒，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饭盒里拨拉着。
岳小明：多脏啊，还怎么吃？
看守：嫌脏？那就别吃了（看守把饭盒掷到地上，饭菜撒了一地）。
江笑春喊：你咋这么坏？我爸还没吃饭呢。
看守：反革命还有功了？还得顿顿吃？饿几天死不了。你那个反革命老子最不是东西，一天喊着要到北京告状。这种人他妈的让他饿死算了。
江笑春：你胡说八道。你长得真难看，难看死了。
★看守几步抢上来伸手抽了江笑春一个嘴巴。后者被打得倒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爬起来时，嘴角多了两条鲜红的血渍。她没哭，瞪着看守不语。
看守：妈的，小兔崽子，敢骂我。
★岳小明这时忽然一脚踹在看守的裤裆上。看守疼得连连叫喊，捂着裆蹲下身去。
★岳小明拉着江笑春转身逃了。
87．（闪回）工厂外一偏僻处外日
★岳小明和江笑春蹲在墙角大口喘气儿。
岳小明：你这回看清楚了吧？我踹得准不？
江笑春点头：看，看清楚了。
★岳小明自豪地看着自己握紧的小拳头。
江笑春：可你爸和我爸，吃不上饭了。
岳小明的脸色一下变了，他松开拳头道：这咋办？
88．（闪回）工厂一角的平房外日
★岳小明和江笑春捧着饭盒走到平房外止步。几个看守叼着烟卷看着他们。
岳小明：……送饭。
被岳小明踢过的看守走过来：你把老子差点踢残废了，还敢来送饭？滚，饿死你爸那个反革命。
江笑春：以后不踢你了还不行？
看守：说得容易，给老子跪下，磕头。要不你爸就得饿死。
★岳小明犹豫着。
江笑春低声道：小明哥，要不我跪吧？要不你爸和我爸就吃不上饭了。
岳小明把饭盒递给江笑春，他向前两步，瞪着看守，然后慢慢跪下去。这时他眼里已噙满了屈辱的泪水。
看守：这还差不多，磕头，磕不出血来不算。想让你爸吃上饭，磕不出血来就不算。
★几个看守哈哈大笑。
★岳小明朝水泥地上磕下去。一下，两下，三下……他的额头渗出血来，血流下来封住了他的眼睛……
江笑春喊：小明哥，流血了。
★岳小明抹一把脸上的血站起来。他转身从江笑春手里拿过两个饭盒递给看守。
看守接过来，打开看：哼，又放油了吧？不是说过吗？不许送细粮，菜里也不许放肉放油，咋就记不住呢（他把饭菜倒在地上，然后把空饭盒朝岳小明扔过去）？回去重做。
江笑春喊：你这个丑八怪王八蛋。
★看守笑着转身走开了。岳小明忍着火捡起空饭盒。
江笑春：小明哥，咋办？
★岳小明满脸是血的看着江笑春不语。
89．（闪回）工厂厂区“牛棚”（关押黑帮的场所）外夜
★岳小明和江笑春在夜色中悄悄接近“牛棚”。
★刑讯室内。几个男人在毒打岳少清和江华。
一看守用宽皮带抽着江华边问：你他妈承不承认？
江华：我没说过。
一男人：打。往死打。你不是总工程师吗？今天就让你尝尝大老粗不识字的厉害。打，打死他……
★数名男人用皮带，铁条，棒子轮番毒打着江华和岳少清。
★门外。岳小明和江笑春含着眼泪从门缝里窥视着。
岳小明：跟他们拼了吧？
江笑春死死拽着岳小明：不行，他们那么多人，都是大人。咱们打不过。快回去找妈妈吧。
★两人欲走。室内传出一声惨叫。是江华的声音。两个孩子止步，从门缝看进去。
室内。一看守：李主任，死了。不出气儿了。咋办？
王主任：死就死了，不就是两个反革命吗？……抬出去，从楼上扔下去，自杀。懂不懂？反革命分子岳少清和江华畏罪自杀了。懂了吧？
众男人：懂啦。
90．（闪回）厂区办公楼外夜
★数名男人抬着岳少清和江华的尸体在黑暗中匆匆走进办公楼门。
★岳小明和江笑春在黑暗中尾随着。他俩在办公楼外的暗影中止步。
★少顷。四层的一扇窗口处露出一个人的轮廓。向外延伸……坠楼。
★尸体从高处坠楼，摔在楼门前的水泥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窗口又露出一个人的轮廓。向外延伸……坠楼。
★尸体从高处坠落，摔在水泥地上……
★躲在黑暗中的岳小明和江笑春惊呆了。
91．（闪回）医院抢救室外内日
★岳小明和江笑春在门外的墙下蹲着。两人都是满脸土满脸泪。
★门开了。几名医务人员走出来。
江笑春迎上去问：叔叔，我妈……
大夫：完了。人往火车底下钻那还有命吗？死了。
★几名大夫离去。岳小明和江笑春呆呆地看着护士推着担架车出来。车上的人用白单子盖着。担架车渐渐远去。
江笑春把一双泪眼对着岳小明，精神恍惚地说：小明哥，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岳小明把她搂在怀里，掉着泪说：我也就一个人了。他们把我妈也关起来了。
江笑春喃喃地：我们以后怎么办？
岳小明亦喃喃地：不知道。
92．（闪回）一小饭馆门口外傍晚
★岳小明和江笑春在饭馆门口止步。
岳小明：笑春，你在外边等我。
★江笑春点头。看着岳小明走进饭馆去。
★饭馆内。岳小明买了两个包子。他把一个包子撕开个口，将渗出的油汤抹在嘴上，然后走出饭馆。
岳小明走到江笑春跟前，把手里的两个包子递给她：快吃吧。
江笑春闪着饥饿的目光接过包子咬了一口，然后道：你也吃，一人一个。
岳小明指指嘴上的油道：我已经吃了四个了，在里边。
★江笑春看看岳小明嘴边的油，然后大口把两个包子吃下去。岳小明贪婪地看一眼笑春的吃相，勉强把目光移开去看别处。
江笑春吃完包子，发现岳小明目光怪怪的，她忽然明白了，道：小明哥，你骗我，你啥都没吃。
岳小明的表情忽然变得怪异起来，亦似失去了理智，他冲笑春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现在天底下就剩下咱们俩了，你还说我骗你，你还有没有良心？
江笑春懵了。哭起来。道：小明哥你别生气，我知道你没骗过我，可你就是啥也没吃。
岳小明的泪也流出来，他冷静了些，道：我没生气，就是忽然心里难受。走吧。
一名扎围裙的妇女从饭馆出来喊：小孩，你刚才买的那两个包子，忘了找你一毛钱，给你。
★妇女把一毛钱递给岳小明，然后返身回店里去了。
★江笑春看着岳小明，眼泪止不住一个劲往外流。岳小明尴尬地抹一把嘴角上沾着的油汤，一时不知道说啥才好。就忽然笑了几声，笑得很空洞，很干瘪。
★江笑春仍看着岳小明流泪。后者还想笑几声，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他扭过头去把一双泪眼对着天边的几抹彩虹……
93．（闪回）火车站月台外日
★岳小明在送江笑春。他们身边站着江笑春的婶子。
江笑春拉着岳小明的手流着泪道：小明哥，我不想走……
岳小明：……我也是个小孩，也照顾不好你，你还是跟你婶子走吧。有大人管，我也放心了。
江笑春：小明哥……我们以后一定要见面，就是到死那天，也要见。
岳小明：我记住了，就是到死那天，也要见。
★两人含泪点头。机车发出一声撕裂的长鸣，车身轰然动了一下。妇女过来拉着江笑春上车。她朝神情悲戚的岳小明点点头，勉强笑笑。
火车徐徐开动了。江笑春在窗口露出黄白的小脸喊：小明哥，就是到死，我们也要见面……
★火车驶出月台，渐渐远去了。岳小明跳到铁轨间的枕木上，望着火车驶去的方向，眼泪嗽嗽流下……
江笑春的画外音在空荡的月台上回响：小明哥，就是到死那天，我们也要见面……
94．设计院值班室内傍晚
岳小明问值班员：我是公安局的。我打听一下，六五年左右在这担任工程师的人现在还有没有？
值班员：没有了，那个时候的人现在还不退休啊？
岳小明：能告诉我地址或电话吗？我有急事。
值班员：后院宿舍有个姓侯的，叫侯一民，是院里的老工程师，你去问问他吧。
95．室内傍晚
一名七十岁左右的老者：这个格局的工厂本市一共有四个，图纸都是我们院出的。你看啊，城东的生物制药厂，前五六年吧，拆了。
岳小明：我知道那，我父亲以前在那个厂工作。
老者：噢。还有，中药一厂，二厂。最晚盖起来的是北方制药厂，听说这几天也要拆了。他们的图纸丢了，前段时间到院里找过图纸，说是定向爆破用。
岳小明：侯工，多谢了。
侯工：不客气。
96．街道外傍黑
岳小明在街旁树荫下用手机通话：栾凤，是我。有时间吗？在现场……那算了，完事以后赶快跟我联系。
★岳小明挂断电话，又拨号。
97．街道外傍黑
★岳小明坐在黑鱼开着的出租车里。
★堵车。
黑鱼：岳队。你退休的时候要是带出来个警笛就好了，有那东西真是方便。
★岳小明不语。紧张地思索着。
98．厂区门口外夜
★出租车在关闭的厂门外鸣喇叭。
一值班人慢腾腾走过来：干嘛呀？这没人，早停产了，后天就要拆了。
黑鱼；你哪那么多话？没看见吗？警察。快开门。
值班人隔着铁栅栏门探视：警察？谁是？
黑鱼：他，我俩。
值班人疑惑地看看车：出租？
黑鱼相当不耐烦地：便衣。
★值班人极不情愿地打开门。出租车驶入。直朝办公楼开去。
★出租车在黑灯瞎火的办公楼前停下。岳小明和黑鱼从车上下来。
★岳小明抬头看着这座陈旧的四层办公楼，神情复杂极了。
99．（闪回）工厂临时刑讯室内夜
★少年岳小明和江笑春在门外透过门上的缝隙往里看。
★三十余岁的张季先举起一根镐把朝在地上挣扎的岳少清头上砸下去。随着岳少清的一声惨叫，他头上登时流出了鲜红的血。他倒在地上翻滚，挣扎。张季先、曾琦、李卫东的脚在他身上频频起落。岳少清朝墙角滚过去，缩在墙角里不动了。
★张季先、曾琦、李卫东用不同的凶器，铁条、皮带、镐把毒打惨叫连连的江华……
★门缝里，少年岳小明和江笑春瞪大了惊恐的眼睛……
100．办公楼下外夜
★岳小明大口抽着烟，情绪异常冲动。
黑鱼：岳队，这几个工厂怎么长得都一样啊？
岳小明：是一份图纸。
黑鱼：怪不得。哎岳队，那个变态的精神病为什么都在这种地方干活？
岳小明扔掉烟头：上车，去刑警队。
★两人上车。
值班员的画外音：这没人，后天就要拆了。
车内。岳小明：快点。
黑鱼：好。
★出租车加速，从开着的大门急驶而去。
值班员边关门边望着出租车尾灯叨叨：这年头，没毛病的人少。
★铁栅栏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尾声
101．刑警队过道内夜
岳小明和黑鱼匆匆朝办公室走去。岳小明忽然回头冲黑鱼：你怎么进来了？
黑鱼：我也不知道。要不，我在车里等你？
岳小明稍犹豫了一下，道：算了，进来吧。
两人进入办公室，值班的小钱站起来打招呼：岳队，你怎么来了？
岳小明：有事。哎，弄口水喝。
小钱倒水，边打量着黑鱼：他是谁呀？
黑鱼：我跟岳队是一块的。
★岳小明点点头。接过水杯喝水。
小钱：今天是我和大刘值班。他们都吃饭去了，出现场刚回来。
岳小明：鲁陈呢？还有栾凤。
小钱：都一块吃饭去了。
岳小明：……你马上给鲁陈打电话，让他和栾凤马上回队里，我有紧急情况。
小钱：是，我马上打。
岳小明：我方便一下去。
黑鱼：我也去（黑鱼跟着岳小明往外走，边道）。哎岳队，我现在发现，咱俩有好多事都能想到一块儿，就连上厕所……
岳小明边走：别说了，我正琢磨事。
★黑鱼闭嘴。两人进入卫生间。
102．鲁陈办内夜
★鲁陈、岳小明和栾凤在场。
鲁陈：……岳队，你经验丰富，这在全局都是公认的，我为此也很尊敬你。但是，你说这两起案子能追到三十多年前的文化大革命？这是不是有点牵强了？另外，我觉得也太缺乏证据，主客观差距太大。你再想想，别咱们兴师动众的，到头来又是一场空忙，跟演习似的。还有，这事儿咱们是不是找个时间，跟栾局长汇报一下？
栾凤：我爸出差了，后天才能回来呢？
鲁陈：那就等后天嘛。
栾凤：你没听岳队说吗？没时间了。
鲁陈不以为然地：可这些都是岳队主观上的推测。缺乏客观证据的支持。
栾凤不满且夸张地叹口气。然后看着岳小明，后者大口抽着烟，闷头不响。
鲁陈：我看就先这样吧。我再琢磨琢磨。
★大办公室。黑鱼看小钱在电脑上调资料。
小钱：你是哪个单位的？
黑鱼脱口而出道：一监的。噢，那什么，到期出来了。
小钱扭过脸看黑鱼：什么，你是刑满释放人员？
黑鱼略显尴尬：对。我的案子是岳队办得。
★小钱迷惑的目光转向鲁陈办。岳小明和栾凤正走出来。
103．公安局停车场外夜
★黑鱼在出租车内。栾凤和岳小明在车外说话。
栾凤：岳队，你有多大把握？
岳小明：说不上，但我觉得是。
栾凤：那就干。怎么干？
岳小明……下个八月十五他是等不及了，那个厂后天就要拆，我考虑，他现在已经动手了。我们要尽快找到这个李卫东，他可能是第三个目标。
栾凤：谁干得？你有点谱没？
岳小明：……这三个人在运动中整死整残了不少人，包括我父亲……这么看来，与他们结仇的人不少，我说不好是谁。这样，咱们连夜查，把全市叫李卫东的人都调出来，如果身份年龄相符，就去找。你穿着警服，这样方便点。
栾凤不语。岳小明问：怎么了？
栾凤：鲁队今天在会上说了，用车必须他签字。我调不出来车。
岳小明：算了（他走至出租车前）。黑鱼，跟我跑一晚上车，我付你费用，有问题吗？
黑鱼：用车没问题。别的有点问题。
岳小明：什么？
黑鱼：我不收钱。你要给钱，我回家睡觉。
岳小明……那走吧。栾凤，上车。
★两人上车。车启动，驶离停车场。
104．某派出所内夜
★岳小明和栾凤盯着电脑屏幕。一值班男性民警在调资料。
走廊里。黑鱼在一张长条椅上抽烟。他低语道：以前都是坐在这等着传讯，现在成破案的了。感觉真的不一样。
室内。值班民警：都出来了。全市有43个叫李卫东的。65到70岁的有六个，其中两个人是离休身份，不符。其他四人是工人。等一下。我把这四人的居住地址打印出来。
★民警操作电脑。往打印机里填纸。少顷，一张有文字的A4纸从打印机里出来。★岳小明拿起来看。
栾凤：走吧。
明镜：需要帮忙给我打电话，今晚我值班。
栾凤：谢了。抽时间请你吃饭。
明镜：我们所长说，你这句话早该做成锦旗挂在所里了。
★栾凤笑。随岳小明走出去。
走廊。岳小明：黑鱼，干活。
黑鱼答应着起身，边道：开始啦？去哪儿？
★几人匆匆走出派出所，朝院里停着的出租车走去。
105．街道外夜
★夜阑人稀，星月光和，街面上已是冷冷清清。黑鱼开着车疾速行驶。
106．一居民小区外夜
★黑鱼把车停在一单元门前。岳小明和栾凤朝单元门里走去。
楼道里。感光灯一层层的亮。岳小明和栾凤上楼梯。两人停在一户门外，栾凤抬手敲门。少顷，屋里传来一声苍老的女性画外音：谁呀？
栾凤：公安局的，请开门。
★门开了。露出一张老年妇女的脸。
107．室内夜
栾凤问一名正在看电视的老者：你叫李卫东？
老者迟钝地点头：啊。
岳小明：你在生物制药厂工作过吗？
老者摇头：没有。我是水暖厂的。
栾凤：请把你的退休证拿出来看看。
★老者向老伴示意。后者从抽屉里取出退休证递给栾凤。
★栾凤看后朝岳小明点头。
108．单元门外夜
★岳小明和栾凤从单元门出来，朝出租车走去。
109．街道外夜
★黑鱼开着出租车在街上行驶。
110．小区宿舍楼外夜
★黑鱼在一单元门外抽烟，出租车停在门前。
★岳小明和栾凤从单元门出来。两人上车。车驶离。
111．室内夜
岳小明问一妇女：你爸爸什么时候走得？
妇女：两天了，我们也挺着急的，能找得地方都找了，他都没去。
栾凤：报警了吗？
妇女：没有。我爸挺倔的，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不过过几天他自己就回来了。他脾气不好，我们也不敢多问。
岳小明：你母亲呢？
妇女：前年去世了。
岳小明：……家里有你爸爸早些年的照片吗？我们想看看。
妇女：他这些年不怎么照相了，最早的也十几年了，里屋有一张全家福。
★妇女陪着岳小明和栾凤走进里屋，墙上的一张全家福照片霍然入目。李卫东坐在中间的位置，神情冷漠……
★岳小明盯紧了照片上的李卫东。
112．街道边上外夜
★岳小明和栾凤在车内商量。黑鱼紧张地听着，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情绪激动。
栾凤：你能肯定是他么？
岳小明：能。基本轮廓没变，就是他。
栾凤：下一步怎么办？
岳小明：……杀人的第一现场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去查了，现在只能等。
栾凤：等？在哪等？
★岳小明抽着烟不语。
栾凤：你快说啊，急死了。
岳小明：我有一种感觉，很黑，很沉，很凄凉……
栾凤：你什么意思啊（黑鱼紧张地扭头看着副驾座上的岳小明，脖子似乎马上就要拧断了）？
岳小明：……这个作案人的亲属肯定是被这三个人迫害死的……这种力量太可怕了。但我还是无法断定他是谁？
栾凤：那往下该怎么办？
岳小明：证据不足，很难说服鲁陈现在介入……我们只能自己干了。
黑鱼急切地：怎么干？要是缺人手我去找几个。
栾凤不耐烦地：别瞎掺乎，这是警察的事。你弄来一帮劳改犯，谁抓谁呀？又不是黑吃黑。
黑鱼点头：我觉得也不太合适。
岳小明：北方制药厂后天就要爆破拆除，我们只有明天一天时间，他也是。
黑鱼：谁？
栾凤瞪一眼黑鱼。岳小明：作案人。
栾凤：你是说，到第二现场去等？
★岳小明点点头，把烟头扔出窗外。黑鱼马上又点着一根递给岳小明。
栾凤对黑鱼：我看你快能当秘书了。
黑鱼：我要是服谁怎么都行，要是不服，市长省长都白搭。不理就是不理，不过人家也不可能理我。岳队你说呢？
岳小明未搭茬，道：栾凤，送你回去吧。明天我去等，我有一种感觉，非常难受。你明天务必开着手机，我随时和你联系。
栾凤：我明天还是和你一块去吧，你一个人太单薄了。
黑鱼：还有我呢（栾凤又瞪一眼黑鱼）。
岳小明：人多了也不行。再说我确实也没几分把握，也只是在跟着一种感觉走。就这么定了吧。黑鱼，开车，先送栾凤回去。
★黑鱼打火，车启动。
113．一小区内外夜
★出租车在一单元门前停下。岳小明和栾凤下车。
岳小明：我走了。
栾凤：等等（她从枪套里拿出手枪递给岳小明）……拿着。子弹是满的。
★岳小明看着栾凤手里的枪犹豫着。
栾凤：拿着呀。
岳小明：我已经退休了，这样做违反纪律。你也会有麻烦。
栾凤把枪递到岳小明手上：岳队，我就说一句话，你的命和我的命是同等价值的。你走吧。保持联系。
★岳小明把枪插进后腰带，然后上车。黑鱼打火，车驶离。栾凤默默目送着渐渐远去的车。
★车尾灯变弱，更弱……
114．北方制药厂办公楼后的外墙外晨
★岳小明和黑鱼在墙外观查，看到有几处缺口，进入没问题。
黑鱼：岳队，你觉得这肯定是第二现场？
岳小明的目光仍在墙上扫视：听口气，用词，都很专业了。
黑鱼：哪能那么快？我只是在思考中掌握了一些。
岳小明：黑鱼，这个事可能有危险，你考虑一下，现在退出还不晚。
黑鱼：岳队，你要这么说我心里就难受了，其实犯人中的绝大多数并不坏，一时糊涂谁都有，真的很难说清楚。伟大的人毕竟不多，谁能没错呢？只要环境和生活的基本条件允许，谁也不愿去坐牢，不过几句话想把这么大个事说清楚，我没这个水平。岳队，我也想为社会做点事，可我这个身份，我知道不可能再成什么大事了。你现在这么信任我，我真的没话说。我陪着你，不管出什么事，我都认了。
岳小明：……黑鱼，七六年唐山地震你知道吧？
黑鱼：听说过。
岳小明：当时唐山监狱有两百多名在押犯人因房屋倒塌跑到了外面。在没人领导，没人命令的情况下，他们就是靠自己的双手从废墟中救出了一千多名被困的市民，其中包括一百多名干警。晚上，这两百多名犯人全部回到监狱废墟报到，无一人逃跑。当时，监狱长看着这两百多名累得走形的犯人，和四百多双血肉模糊的手……他向这帮犯人举手敬礼。这是共和国成立以后，作为警务人员第一次向犯人敬礼。
黑鱼：这个事我到没听说，但这也说明了，我们犯人也是人。我妈对我说过一句话，天高地厚，只要站在理上说话，谁都得服。
岳小明：这话说得好。你妈是干吗的？
黑鱼：……我妈不识字。
岳小明：黑鱼……你就跟我一块办这个案子。走。
★两人从墙的一处缺口进入。
115．办公楼内晨
★楼道内灰尘扑面，一派颓废破败。岳小明和黑鱼轻手轻脚地上楼梯。
黑鱼：四楼了。
岳小明：别抽烟了。
★两人往走廊深处走去。沿途几间办公室的门都开着，旧办公桌和柜子不规则的摆放。岳小明仔细观查着沿途的办公室。
黑鱼：岳队，这么多房间，在哪盯啊？
岳小明：……我在楼上，你在楼前找个隐蔽处，把手机开着，我如果不通知你，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不要上来。
黑鱼：那你一个人太危险了，我还是跟你一块吧？
岳小明摇头：你在也帮不上啥忙，我能对付。再说，你还年轻，跟我不一样。
黑鱼：怎么不一样？
岳小明：……我是警察。
★黑鱼看着岳小明不再语，脸上露出些许委屈和不服。
岳小明：走（两人快速下楼）。
116．岳小明家内日
岳小明在自己房间压低声音用手机通话：就这么定了吧，我把你的手机号留给黑鱼了，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他会跟你联系……我进楼以后就关机，对……别跟鲁陈说了，我也没十分把握，要是落空了，影响不好。再说我已经退了，不好再要求什么。行，出发以前再跟你通次话。
★岳小明挂断手机，长出了口气。他抬头，看见母亲站在门外，目光中充满了担心。
117．刑警队办内日
★栾凤在自己的办公位置上看着手里的手机思索着。
小钱走过来低语：从现在开始，除非队里有重大活动外，我一切行动听你指挥。
栾凤亦低语：岳队一个人太危险了，我真替他担心。
小钱仍压低声音：你说你，你爸是一把手，你要干这个队长，那还不像是老太太喝稀粥，想咋吸溜咋吸溜。看，关键时候，难不难？
栾凤叹口气道：我就是不愿意管人，烦。可今天有点后悔。
鲁陈进入办公室：大家注意了，今天晚上加班开个会，总结一下这阶段的工作，另外把最近的几个案子碰一下。下班后抓紧时间吃饭，七点半开会。
鲁陈回自己办公室了。小钱对栾凤继续低语道：这不是成心吗？岳队那边咋办？
栾凤：别瞎说，他又不知道这事儿。一码归一码，说话掌握点分寸，水平。
★小钱不再语。
★栾凤苦着脸打量着办公室内忙忙活活的其他警员。
118．岳小明家内日
岳小明在擦枪。坐在床上的岳母问：不是退了吗？怎么又摆弄上枪了？
岳小明把枪装好，上了保险放在桌上道：栾凤的枪，有点毛病，我给她修修。
岳母：栾凤那女孩到是不错，我看她跟你也挺亲近的。
岳小明：妈，别往别处想，她才多大呀？
岳母笑：这我知道……可你以后咋办啊？才四十多岁。
岳小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要是真碰上合适的，我也不客气，咱不是有枪吗？把她抓回来。
岳母又笑了：说啥呢？又不是王老五抢亲。
岳小明：那也不好说，人急了能看出来。
岳母呵呵笑道：那到是（她忽然收住笑）。哎，你上回拿得那张照片是哪弄得？是不是有啥事儿？
岳小明：没事儿。妈，吃饭吧。我把菜热一下（他站起身往外走）。
岳母：我总觉得有点啥事儿，要不你拿那张照片干啥？
★岳小明未语。走出屋去。
119．另间屋内日
岳小明一手撑着拐，一手端菜往餐桌上放。岳母也端着饭菜进屋放在桌上。
★娘俩坐下准备用餐。
岳母：你也是，又不方便，还买菜做饭，大热的天，简单吃点完了。折腾啥？
岳小明夹一只鸡翅膀放在母亲的吃碟里道：妈，我就做这个红焖鸡拿手，也挺长时间没做了，尝尝，咸淡？
岳母吃一口，皱眉：用小娜的话说，你这是又救活了一个盐厂，等着吧，送锦旗的快来了。
岳小明：又咸了（他赶紧吃一口）……没那么严重，就饭吃还行。
★岳母笑笑不再语。两人吃饭。
120．岳小明家单元门外傍黑
★岳小明走出单元门后忍不住往楼上的窗户看一眼，然后，拄着拐走去。
121．郊区的公路上外夜幕初降
★黑鱼开着车，岳小明坐在副驾座。
黑鱼：岳队，我这一整天心跳得跟狼进了村似的，没一会消停。
岳小明：没出车？
黑鱼：没有。大战前的这种心态，我怎么可能还惦着那点车钱？
岳小明：别那么冲动，也许什么事都没有。
黑鱼：不能吧？
岳小明：……
黑鱼：岳队，要是案子真破了，当然我也知道，不可能让我这种人上电视啥的，不过，你能不能给我写封表扬信，我就想让我妈看看，让她高兴一下，我这些年给她找的麻烦不少，没让她高兴过。不过，你也别为难……
岳小明：没问题。我亲自去对她说，再带几个警察。
黑鱼：别，我妈怕警察，以为我又出啥事了。
岳小明：……黑鱼，车停在远处，我们步行过去。可能发生的情况我都跟你说了，到时候别忙中出错误了事。
黑鱼：放心吧，你说的话，我背了一天，忘不了。
岳小明：快到了。集中精力，进入状态。
黑鱼：嗯，状态。
★出租车在离厂区较远的一片房舍的阴影里停下。车灭火。岳小明和黑鱼下车朝厂区走去。
★夜幕渐浓。月亮被大片的阴云遮住。夜色暗下来。岳小明和黑鱼的身影消失在厂区外的黑暗中……
122．办公楼侧面的半封闭式仓库内夜
★这个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办公楼的正面全貌。
★办公楼在夜色的暗影中显得呆板，苍老。整个厂区只有大门旁的值班室里透出一线微弱昏黄的灯光。
★仓库内。岳小明和黑鱼隐在黑暗中。
岳小明低语：没得到我的指示，千万不要乱动（黑鱼在黑暗中点头）……我上去了。
黑鱼亦低语：岳队，如果风紧，就先拔腿，千万别栽了。咳，一着急，道上的话又出来了。
★岳小明闪身出了仓库。他循着库房的暗影朝办公楼接近。
★仓库内的黑鱼紧盯着岳小明渐渐模糊的身影，终于看不见了。他从身上拔出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咬在嘴里。很海盗的样子。
123．办公楼内夜
★岳小明摸着黑上楼。他把拐抓在手里，一手扶着楼梯扶手，很吃力地上行。
★四楼过道。岳小明屏气止步倾听着……安静极了。他轻步朝走廊深处走去……
★岳小明进入最靠里的一间阴面办公室。他慢慢坐在地上，然后拔出枪……
124．刑警队办内夜
★鲁陈在主持会议。二十余名警员在各自的位置上。
鲁陈：从目前的情况看，我们的压力是越来越大了。几个大案要案都没有实质性的进展，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市委市政府和市人大，对我们的工作很有意见，已经多次提出批评。在这种情况下，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不要有顾虑，怎么想得就怎么说。
★大家闷头不语。
小钱：鲁队，我认为这个案子还是定向的问题，不准，也没有真正把大家发动起来，做到集思广益。我曾经给队里写了几份书面建议，这都快一个月了，一点下文都没有。这样，谁还有积极性？
★栾凤悄悄拨手机。手机中传出电脑值班的声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鲁陈：继续说。
小钱：没了。
125．北方制药厂办公楼内夜
★岳小明坐在地上看着腕上的手表。夜光指针指向11：30分。他朝枪筒上轻轻吹出一口气。
126．仓库内夜
★黑鱼盘腿坐在地上，嘴里仍咬着匕首。他挥手赶着蚊子，扭头朝大门处值班室看去。那盏昏暗的灯光灭了。厂区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中。
★黑鱼拿掉嘴里的匕首，发力地活动着脸部肌肉。然后伸手摸出烟来，犹豫了一下又装回去。他在黑暗中做出了几个用匕首攻击的动作。左，右，直……他朝楼前看去，树影很浓，什么都看不清。他摇摇头，又做出几个动作。这回是右，左，然后才是直……
127．办公楼四楼内夜
★岳小明疲惫地在地上变换了一下坐着的姿势。这时他听到楼道内隐约传来异样的声音……有人上楼！
★岳小明持枪的动作恢复到规范。他屏气倾听着。声音越来越近，渐渐地，他听到了男人粗重困难的呼吸……
★岳小明匍匐在地，往走廊里探视……他看见两个模糊的身影朝着走廊深处走过来。他紧张地注视着。片刻后，两个身影进入了岳小明所在的房间斜对面的办公室。岳小明一手持枪，慢慢爬过去……
★岳小明爬到室外，探头往里看去。
★一个黑影伸手推开一扇掩着的窗户，然后将另一黑影推向窗口。被推者的嘴显然被封着，他发出模糊的声音，拼命挣扎。另一黑影这时发力将他托上窗台……
岳小明换成跪式现身，用枪指住黑影大声道：别动，警察！
★黑影闻声停止了动作，但也只是几秒钟的时间，然后他更用力地将另一身影托上窗台。被托上窗台的黑影发出更强烈的挣扎，但半个身子在强力下已探出了窗外……
岳小明大喊：住手，我开枪了！
★此时被推者的身体已大部分伸出了窗外，只有腿和脚在拼命扭动……
★岳小明手中的枪响了：呯——
★黑影浑身一震，但仍是用力将另一个黑影推出了窗外……
★窗外传来一声重物落在硬地上的闷响。
★岳小明以跪式持枪朝黑影挪动数步。这时他看到黑影在窗前慢慢蹲下身去。
岳小明喊：别动……
★岳小明这时听到对方粗重地喘息。他困难地站起身子，按了墙上电灯开关。灯管闪了几下，亮了。岳小明用枪指着凶手……
★这是一个女人，一个很漂亮的中年女人。皮肤白皙，秀发披肩，一双黑大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岳小明，她左胸前的衣服已被不断扩大的血渍染红……
★岳小明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的目光渐渐变得迷惑，变成惊愕！
女人：……小明哥。
岳小明惊愕：……笑春？你是笑春？！
女人忍着剧痛勉强笑笑：哥……
岳小明的枪口无力地垂下去：笑春……
128．仓库内夜
黑鱼一手抓着匕首，一手用手机通话，他紧张的要命：楼上的灯亮了，我听见枪声，岳队没跟我联系，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快过来……
129．刑警队办夜
鲁陈在讲话：大家对我有什么意见，也可以利用今天这个机会提出来……
栾凤起身喊：全体注意，西郊北方制药厂有情况，所有人带武器，马上出发。
鲁陈诧异地：栾凤，你怎么回事儿？
栾凤：没时间跟你解释。马上出发，快……
★二十余名警员纷纷朝外跑去。
鲁陈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是队长。
★这时屋里只剩下鲁陈自己了。他定定神，转身跑回自己办公室，戴上警帽，拿上枪，亦往外跑去。
130．停车场外夜
★数辆警车在上人，打火，启动。一辆接一辆驶出车场，驶出大门，朝街上驶去。
★鲁陈跑向自己的车，上车打火，驶离。尾随而去。
131．街道外夜
★数辆警车发出刺耳的警笛声。间距不等的尾随着疾速驶去。
132．办公室内夜
★岳小明和江笑春四目相对。目光凄切。目光冷凝。目光久远……江笑春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她胸前的血迹已令人不忍视之。
江笑春：……小明哥，我们分手时，你才14岁，我是8岁。这我一直都记着。我随婶子到了广东后，生活也不好，我二叔也在挨斗，到了后来，我婶子也改嫁了。文革快结束时，我二叔病死了……我被人拐卖到了澳门，受了很多苦，遭了好多罪……但我一直没忘记你，也没忘了要给咱爸报仇。三年前医生告诉我，我得了癌症，我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我是前年回来的，租了个门脸，做点生意掩人耳目。我开始找，找张季先、曾琦、李卫东。是他们害死了咱爸，我不能让他们寿寝正终，那样，你爸和我爸在地下永远都闭不上眼睛。
岳小明的神情如在沙漠中走了整整一个世纪。他的口气凄楚，酸痛：可你这么做的后果……
江笑春凄然一笑，道：我已经没有后果了，也不想那些了……我回来后也想过找你，让你和我一起干，可我知道你当了警察，我知道你不会干了。我还知道你出了车祸，那次抢救你的时候，我也在医院……我还知道，你离婚了，日子过得很不好。小明哥，你知道我这些年多想你吗？真想见你，可我知道，见了你我就报不了仇了。有几次你在街上散步，有一次是跟阿姨在一起，我就在你后面跟着，有时候很远，有时候很近。你烟抽得很凶，我有时候真想过去对你说，哥，少抽点吧，可我不能……我在澳门的时候，经常买几个包子供在家里，还记得吗？你给我买包子的事儿，你在嘴上摸了油，可你没吃。
★岳小明的眼泪流出来，他含泪点着头。
江笑春：我也知道是你在办这个案子，也知道你总会找到我，我打算把这件事解决后就去找你，看看你，看看阿姨，然后我自己了断。我一直都这么想，一直都这么想……
★江笑春的神情忽然变得异常痛苦。脸上的汗不停地流下来。呼吸也越来越粗重，急促。
岳小明情急之下以跪步走过去，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停住：笑春……
江笑春看着岳小明的腿，眼泪忍不住哗哗流下来：……小明哥，我心里也很难受，但我知道你不会怪我，我报了仇，你爸和我爸能闭上眼睛了。快三十年了，我知道他们一直睁着眼睛看着我，所以我必须这么做。现在他们能闭上眼睛了，我也该走了……哥，你别难受，也不要太自责了，你就是不开这一枪，我的日子也不多了。我现在心里很平静，该办得事都办了，也见到了你，我没什么遗憾了……明年的八月十五，别忘了给你爸和我爸烧纸，告诉他们，告诉他们……
★江笑春的脸色忽然变成惨白，目光也开始恍惚。
岳小明伸出一只手：笑春……
江笑春挣扎着：哥，哥，抱着我，我冷，冷……
★岳小明跪前一步，把浑身被血浸透的江笑春紧紧抱在怀里。一对异姓兄妹深藏在记忆中几十年的眼泪终于似决堤般流在了一处……
江笑春虚弱地：哥，几十年了，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能抱着我，就像现在这样，抱着我，抱着……
133．郊区的街道外夜
★数辆警车响着警笛一路疾驰。
134．办公室内夜
江笑春把几把钥匙交给岳小明：哥，我没带回来什么东西，就几件衣服，你帮我把它们烧了，我不想留下……
★岳小明含泪点头。
江笑春挣扎着抬头看岳小明的脸：……你也老了，我们都老了，那时候，我们多年轻啊。你14岁，我才8岁，你背着我，我在你背上不知睡着过多少次……
★岳小明点头，大滴的泪落在江笑春惨白但依然美丽的脸上。
江笑春：……我想求你件事，哥。
岳小明呜咽着：你说。
江笑春：……把枪给我，我不想落在他们手里，我不想那样死。
★岳小明看看已经放在地上的枪，又看看江笑春痛苦的脸，他犹豫着。
江笑春：……哥，不管是什么人，在他们死后，就都没什么区别了，对吗？把枪给我。
★楼外传来刺耳的警笛声，这声音，这情形，足以撕碎任何一个人的五脏六腑。
★岳小明听着。江笑春听着……岳小明把江笑春更紧地抱在怀里，边摇头边落泪，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楼道里响起杂沓沉重的脚步声。这声音越来越重，越来越近……
江笑春情急但很虚弱地：哥，把枪给我。
★岳小明伸手抓起枪放到江笑春手上。
江笑春软软地握着枪，她朝岳小明惨然一笑道：哥，还记得我们分手的时候，我说得话吗？
★岳小明看着江笑春的眼睛点点头，此时的他已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135．（闪回）火车站月台外日
★少年岳小明跟着徐徐开动的火车奔跑着。
江笑春从车窗里伸出头，流着泪喊：小明哥，我们到死那天，也要见面……
★少年岳小明跑到铁轨间的枕木上，流着泪目送着渐渐远去的火车……
136．办公室内夜
★江笑春在岳小明怀里闭紧了眼睛，枪已从她手里脱落，掉到地上。
岳小明抱着江笑春仍温热的身体，泪流满面，他声嘶力竭地哭出声来：啊——
★鲁陈、栾凤、小钱、黑鱼和多名警员涌进屋来。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情形……
★工厂墙外，一辆黑色丰田轿车静静的停在夜色里。
137．一位置偏僻的门脸房外日
★拄着拐的岳小明走到门前，用钥匙打开卷帘门，开门进入。
★经营面积较大。柜台上货物不多，久无人管理的样子。岳小明朝里面走去。他通过几间摆设简单的房间，来到一扇锁着的门前。门上写着，仓库，闲人免进。他用钥匙开门，进入。
★房间很大，挂着厚重的窗帘，屋里漆黑。岳小明开开灯，映入眼帘的一切令他骤然失色。
★房间内完全布置成了“文革”批斗会场的模式。悬挂的横幅上写着打倒×××的字样。台子上随处置放着尖顶的铁帽和绑着铁丝的牌子。牌子上可以看到张季先、曾琦、李卫东的字样。名字上皆打着红×。
★岳小明往里走去。在房间的角落里，他看到绑人的木桩。地上有铁条，镐把和皮带等物。有几处地面上可以看到清晰的血迹。
江笑春的画外音：我就是要让他们把残害别人的过程，滋味都尝遍了，然后再让他们在恐惧和耻辱中死掉。人欠了债就一定要还……
★岳小明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复杂。目光沉重。他的泪无声地流出来……
138．礼堂内日
★主席台上悬挂着横幅，上面写着：8.15案件成功告破庆功大会。数百名警员在观众席就坐。
★主席台上。市政领导，公安系统领导陆续就位。数十名记者在设备旁等着拍照摄影。
坐在主席台上的栾局长问：怎么没看见岳小明？他可是今天的主角啊。
★众人环顾。鲁陈坐在主席台靠边的位置上也在环顾。
★观众席前排。栾凤、小钱等人也在四面张望，皆不见岳小明的影子。
139．礼堂外的停车场日
一名保安指着和多辆警车整齐并排停着的一辆旧出租车喊：这是谁的车？谁的车……
黑鱼跑过来：我的车，怎么啦？
保安：开走开走，出租车怎么停这儿了？会不会开玩笑你？开走。
黑鱼：你喊啥你？这个案子我参加了……
保安：我刚说得话你没听见是不是？你会不会开玩笑？马上把车开走。
黑鱼：没开玩笑，我在等岳队，他还没来呢？
★两人继续争执。又有数辆车驶入停车场。
140．离北方制药厂不远的一片树林中外日
★岳小明把一瓶酒倒在几件女人的衣服和黄表纸上，然后点燃。他看着冉冉升起的火苗，烟雾，流着泪……
★响起爆炸声。岳小明抬头去看。北方制药厂的方向升腾起浓浓的烟尘……
★岳小明收回目光，用一根木棍拨拉着渐渐变成灰烬的燃烧物……
岳小明喃喃地：笑春，我怎么也没想到，咱们会这么见面……
★爆炸声又响起来。厂区上空又升起一团浓浓的烟尘。
★燃烧物上的火苗渐渐弱去，烟雾渐渐散开，变淡。岳小明盘腿坐在地上，他拿出烟卷点着。
★眼泪。眼泪。眼泪……
江笑春童稚的哭腔画外音在空旷中响起：小明哥，咱们到死也要见面。小明哥，咱们到死也要见面。小明哥，咱们到死也要见面……
★空旷的野外。延伸至无垠的天边的铁轨。少年岳小明在铁轨间的枕木上发疯似的跑着，跑着，跑着……
★蓝天。白云。风中的树。山间的水。
★震耳的爆炸声。滚滚升腾的烟尘久久不散……
★音乐凄婉。音乐落泪。音乐断肠。音乐哭起了漫天的黄沙，不尽的落叶……
141．郊区无人的路上外日
★身心疲惫，面容憔悴的岳小明拄着拐杖在路上缓缓地走着……他的身体渐渐变小，终于只留下了一个远远的，朦胧的身影……
★主题歌再次响起……
不熟的海棠酸呦，百味的人生难。云彩哭瞎了月亮的眼，大风送走了多少山？汗水腌咸了冬天的雪，眼泪是心里流出的盐。男人笑出了几重天，几重天里几重难。
想人的滋味儿苦呦，浪里难行独木船。风声雨里两岸山，喊一声哥哥，我亲亲的哥哥。天涯海角几十年，心里的牵挂南飞得雁。女人哭红了海棠的脸，满山的海棠就望着天。
想人的滋味儿苦呦，想人的滋味儿难。风声雨里喊一声哥哥，我亲亲的哥哥，泪里牵挂了你几十年。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