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蓂真真切切地体味了一回何叫始料未及，未曾想过她与炽磐竟如此轻易的怀上子嗣，如今伸手隔着衣衫抚摸着尚未明显隆起的腹部，衣裳面料丝滑微温，她喜不自禁的温柔眉角，不由打心底得欢喜，宛若喜鹊落在枝头啼春一般，顷刻间生机盎然。

炽磐送走太医后，便急急地往回赶，梧蓂打发小桃与荳翘下去做事了，想来她不缺糕点茶水，亦用不着怎么伺候着，正想与炽磐单独相处。

炽磐进屋时便有喜色存在眉梢，从外回来时顺手取来些蜜饯鸭梨、蜜饯小枣、蜜饯荔枝带进来，糕点茶饮摆满了三弯腿的荷花藕节方桌，点心的甜香一阵一阵的扑鼻而来，随着炽磐快步走来带起的微风，更是荡漾整个屋中。他知道梧蓂喜爱甜食，便带进来喂给她，教她颇为动容。

梧蓂微微倚靠在黄花梨三屏风罗漠床上，身子放轻松，于是更娇柔几分，只叫人觉得如蛇似水一般婉约恬静，发髻间的烟花白珍珠璎珞松散了几分竟不知觉，任由它似坠不坠的斜吊在发间，妩媚动人。

她见炽磐来了，方才清醒清醒神色，欲坐正身子迎他过来。她方要起来，炽磐便轻轻压着她的瘦肩，低低道：“吾妻莫要起身了，待我照顾你便是，哪里劳得着你如此繁忙，赶紧好好休息。”

梧蓂“扑哧”笑出声来，又听话的倚回床榻之上轻轻靠着，如美人倚树一般姿态款款，撅嘴道：“我哪里成了个瓷娃娃，竟动也不准动了？只是腹中装着一个肉娃娃罢了，夫君切莫忧心过盛呐！”

“不许胡说。”炽磐斜晲她一眼，口中责怪着，眼中却独独泛起欣喜之色，“那可是我的孩儿，怎好端端的被吾妻说成什么‘肉娃娃’，要多难听，便有多难听。”

梧蓂侧头一笑，想了想打趣道：“不知这小娃娃是男是女。若是男孩儿，定要像他母亲这般性子不焦不躁；若是女孩儿，定要像她母亲这般花容月貌。”

“孩子皆像吾妻了，那还像他父亲几分？”炽磐伸手刮下她的鼻尖，“教你说出来也不害臊！”

梧蓂一挑眉，道：“梧蓂说的全是实话，有何好羞臊？”

炽磐笑意更盛，盯住梧蓂墨黑乌亮的双眸，随口笑道：“孩儿如何似你不焦不躁？当初是谁一气之下跑去袁七子……”他猛地想到了何事，说到一半便忽地缄口不言。

梧蓂心头着实紧紧一沉，胸中似是漫起一山起而一山塌的滋味。经炽磐这般子一提及，果然不由想到了袁七子，她亡不过一月左右，而今自己竟得孕欣喜，对她的死置之不理，实在难以平复心头愧疚之感。

周围的空气凝结起来，她心中紧绷着愈发不痛快，于是垂头看着远处紫檀有束腰五足嵌玉圆凳，雕刻分明的斧凿之痕如心中创痕一般，随已痊愈，却仍有疤痕。于是过了良久，方才轻轻开口：“过上几日，等我的身子不再这般子沉重不便，夫君同我一起去为祭拜袁七子罢。”

炽磐细细看一眼她的神色，心里不由自感愧疚，于是点头答应。

梧蓂倒是不情愿这般尴尬不已，亦不是何大事，若是因几句无心之失的言语落了疙瘩亦是不妙，祭亡人于心便好，何必故作什么矫情言行？

于是方劝慰道：“夫君不必担心我，梧蓂不是思虑过甚的小心眼儿，袁云缦姐姐既然已死，我现已明白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梧蓂不会忘却云缦姐姐，亦不会因为云缦姐姐离去而反复折磨自身。我欲替她报仇，只在心里恶狠狠地咒骂那些害她至死的人，待我有机会之时，定要那些人受到严惩。关乎其他的事情，不过是无用而慰藉心情罢了，梧蓂素来不喜行自欺欺人之事。”

炽磐微微一愣，轻声道：“吾妻竟这般想得开了？当初……我见吾妻日日憔悴之相亦苦不堪言，如今想通了最好。”

梧蓂点点头，抱膝而坐：“是。之前郁结于心，实在是我悲痛云缦姐姐过甚，无法消除忧心忡忡，只得良久一蹶不振。如今我已怀有胎儿，若是我长久悲痛，想必对胎儿不好。更何况，一死一生，云缦姐姐下一世说不定会幸福圆满，不必再受此世孤苦终老的年月折磨。”

炽磐如星辰闪烁的眸子重新抬起，似乎有熠熠生辉的光亮散落其中，若是早知梧蓂如此明白事理，便不该冷落她此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