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树肆意生长的细密枝丫，在空中混乱着交错纵横，枝身裹覆晶莹白雪，如玉枝一般连成一条天然小巷。树下恰好容得下二人并列而行。

炽磐的鸦青刻金乌皮斗篷于风中猎猎飘动，阳光下的琏沐兰亭御茫簪晶莹剔透，如豹般矫捷，他的双眸似乎更晶亮。

他伸出一只手同握住梧蓂的竹篮，轻声细语道：“凉王之事甚是蹊跷，不知是何物作祟，何故搬来流韶啄月斋的旧物便可病愈？我向来不信鬼神之说，此事背后定有隐情。只是这隐情若是挖出来，亦并非是一件好事，说不定反而适得其反。”

梧蓂见他神色不安，语气中尽是不解之意，心中不由踌躇。于是抬头看着他眼睑后微微露出的温和目光，愣了半天才问道：“有什么隐情？”

炽磐转目左右望望四周，梅林里甚为幽静，偶尔几个丫鬟皆避开他们的方向往其他地方去。保不被他人所闻，方才开口回答：“我暂且不知。之前遭遇的重症，太医皆只说是风寒所致，可我瞧那症状隐隐之中似乎有中毒之相。”

梧蓂心中暗暗一惊：“中毒？”细细想来，那惨白瘦削的模样，连同无端而生的腹痛与虚弱，确实像是中毒所致。心神更是恍惚起来，霎时不安宁：“何人会将我也一并连累其中？”

他仰头看看幽青的天色，空中无云无鸟，只有满目斑驳的梅枝。旋而幽幽道：“蹊跷之处便是这里。为何吾妻莫名染病，之后又无端痊愈？此间我一直陪着你，未见你有如何奇怪。”一阵风过，梅朵落下在雪地中，被不知觉的脚步践踏濡湿，化作一缕香魂。

梧蓂仔细思量，手指掐住斗篷衣角，下意识的揉弄，边想边言：“嗯，的确是这样。”

炽磐围着梅林小巷踱步，薄雪覆地，此时已经被踏成雪水，阴湿四周一片砖石。他神色渐缓，负手而立：“吾妻自己想一想，平日里可有什么奇怪之举，和染病初期比起来有区别？”

梧蓂面带愁容，像苦楚觅食的小兔，圆润的眼睛滴溜溜的闪闪，思量良久，似乎记不清楚，怎得亦想不起来。口中微微念出：“好像……没有。”思量几番过后，旋而加以解释，“我日日与夫君在一起，并未接触生人，更未喝过什么奇药。”

“那到底为何至此……”炽磐陷入僵局，仿佛有一层透明的墙将他与真相隔离。

此时，各个解释的路口皆被封死，所有人皆像无头苍蝇一般团团乱转。没有线索，便没有结果，而能击垮这一堵高墙的，如今唯有从司徒七子那里搜索来的消息了。

梧蓂唤远处的小桃过来，小桃眼力尖，隔着花影疏离亦能瞧见她，立马躬身绕过枝枝叶叶赶了过来。

小桃道：“小姐有何吩咐？”

梧蓂望着她细长的柳叶眉，缓缓道：“司徒华那边有何动静没有？”

小桃微微抬头，有些不满司徒华的言行举止，忿忿道：“自从她搬进流韶啄月斋后，没听说身子好一些，只晓得情绪仿佛愈来愈差，经常动怒，一动怒便咯血。除此以外，流韶啄月斋日日人来人往，她住在后屋本该是不堪打扰的，不过她执意要住在那里，非说住进去可以痊愈，旁人便也不与她多说。”

梧蓂点点头，转而看向炽磐，他原本舒展的眉倏忽地蹙起来，作思量几番后，忽地道：“为何凉王可痊愈，吾妻可痊愈，而她司徒华却不可？”

小桃与梧蓂皆愣了一愣，梧蓂方在思量之时，小桃已经快言快语道：“或许是司徒华心意不诚，袁七子不肯原谅她。”

“不。”话音刚落便被炽磐一字否定，“早已说过，此事不会是鬼魅作祟，我不信鬼神之说。”

小桃偷偷努努嘴，稍不高兴的样子，却不敢直说，只好私自耍耍小性子。

雪地中寒风不止，不过尚且算不得刺骨难耐。梅已红得满园皆是，采摘不尽。梧蓂的红梅已经摘得差不多，便取来随身带的丝帕将篮子遮起来递给小桃，瞧出她不悦的神情，便朝她使使眼色道：“泡茶去。”

小桃轻轻应一声便退下了。

梅林小巷间亦剩下他们二人，默然不语。心有灵犀一般静观红梅点点，空气似乎凝固起来，连呼吸声亦难以闻见。梧蓂顺手折两枝梅拿在手中把玩，准备待会儿回屋插进养花的瓷瓶里去，玉脂一般的手腕间飘扬而起的腕带，在洁白之冰天雪地中愈发精致华美、浑然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