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磐默不作声的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衣襟哭得酣畅淋漓,原是嘤咛小泣,忽而愈哭愈厉害,最后止不住的嚎啕大哭,胭脂水粉模糊了满脸,唯发髻间的一抹绿云刻金檀木簪干净利落得不像话。
他亦不嫌她哭相难看,只觉得她十分可怜可爱,便张开手轻轻柔柔地环抱住她,将她的首埋在胸怀当中,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嘴角微微上扬。他爱着的妻子此刻真真切切需要他的安慰,是他所感受到的、作为她夫君的莫大殊荣。如此这般,他便宛若安抚孩童一般,有节奏地拍拍她的背,听她在耳边断断续续的哽咽声,却不由微微刺痛心脏。
许久过后,梧蓂方才抽噎着哭声渐小,雷雨过后迎来天晴。
炽磐瞧她花猫似的脸,亦好笑亦无奈,道:“别哭了,吾妻好看的脸哭花了。”
梧蓂随时胡乱抹去眼泪,说话声断断续续的抽噎:“炽磐喜欢容颜娇丽的女子去,梧蓂不求他人来安慰我。”情急之下,她亦不称他夫君,不顾礼节直呼他的名讳,胭脂水粉藏不住朝气蓬勃的面颊,脸蛋红彤彤的,倒显得她愈发孩子气。
炽磐故作正经地教训她:“吾妻说什么孩子话,你这一哭竟哭回青梅之时了吗?”梧蓂扭头“哼”一声便不回他的话,孩子般阴晴不定似的。
炽磐擦净她的脸,边道:“吾妻已是快要当娘亲之人,怎得自己还像个孩子一般?”梧蓂脸颊辣辣的,甚如未出阁的闺女子般不好意思地埋头不语。
“好了,不逗你玩儿了。与你说一件正经之事。”炽磐正襟危坐,作严肃神色,“我这几日查阅了几十册古籍。既然袁七子的毒太医查不出,我便查了医书之外的蛊毒,发现有一种似蛊似毒的东西,可无形弥漫于空中,无色,味甘,令人闻后随气入体内致中毒。毒症与风寒相似,体虚乏力,头痛恶心,后可致腹泻呕吐,直至虚极成伤而亡。此毒是南方一小地特有,称之为‘息’。”
梧蓂已仰着巴掌大的小脸蛋望着他,仔仔细细听他说话,又听他道:“这个‘息’的解药是当地的一种草药,磨成粉末与‘息’的法子一样,用气息渗入体内。此时看来,或许银铃里的石丸,果真是药材所制呐!”
梧蓂有何不解之事,忽地不哭不闹,端端正正地坐定,问道:“袁姐姐为何有此奇毒而无人知?”
“我派人去查过,袁七子的祖上确实来自古书记载的偏远小地,或许他们一族便有此毒与药。只是这‘息’愈来愈罕见,而其解药是十分容易寻得到的,可惜一般人不明所以,只将病视作风寒虚热,不予其深究。”炽磐竟如此周到的将事情皆妥善解决。
梧蓂闭目想了想,若是用此草药磨末的解毒之法宣告众人,必定会牵扯出袁姐姐下毒之事,后果不堪设想,袁姐姐一族亦难逃此难。如此这般,怕是她想救其他人,也不可以救了。
炽磐擦去她眼角的泪痕,补言:“如今吾妻不必懊恼于己了。若是你救下其他人,等同于祸害了袁七子一族。你不救忘恩负义的司徒七子,便是救赎了袁氏一族。孰重孰轻,吾妻必然清楚。”
梧蓂极为干脆地点点头,小腹已有隆起的模样,思及腹中胎儿,她的决心便更深一层,心如烙红的铁,“呲啦”一声浇上冷水,瞬间便凝固起来,一星半点亦曲折不了。
可是谁也不曾料想的是,司徒七子竟在三日后逐渐好转,转眼已可下榻而行!
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是炽磐一字一句当着她的面说出口。她只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得疼,想是硬生生的被人扇了一巴掌。炽磐的眸光冷泠泠,教她愈看愈难过,满心想解释这只是个误会,并非是她将解毒的法子告诉司徒七子,而如今却又难以解释。
孰知炽磐只是颇为淡淡地折一截梅枝簪在她微微低垂而梳的发髻,轻声细语:“吾妻不必惊慌,我知道此事不是吾妻所为。”
梧蓂愣了一愣:“可此事只有你我二人得知。”出乎预料的事情似乎激怒了炽磐,难不成周身早有奸细所存。
炽磐笑得几乎淡薄不见,语含淡定:“说不定,已有了第三个人。”他目光璀然,如海不见底、天不见顶一般扑朔迷离,股掌之间有翻云覆雨的气魄。
那一瞬间,梧蓂仿佛看见的不是区区一个凉国人质太子,而是权野天下、拂袖如雷的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