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酒吧里,黑人歌手投入的唱着慵懒的爵士乐,沈烈穿过人群,离老远儿就看见坐在角落里的匡飞。
“我见到她了。”匡飞有些微醺,抬头看了眼风尘仆仆赶过来的沈烈,不由得笑了笑,“你来晚了。”
沈烈皱了皱眉,一把抽走他手里的酒杯放在桌上,“怎么又喝了?”
匡飞咧嘴一笑,“高兴啊!”
“真高兴?”沈烈太了解匡飞了,这么多年,能让匡飞失控的,大概只有三年前哪一桩事儿。
匡飞重重点头,“真高兴。”伸手又去拿酒杯,沈烈先一步把杯子夺走,让服务员换了被白水,“你见到她了?”
匡飞抿着唇,单手支着下巴,“见了,很,很特别的一个女人。”
“然后呢?”沈烈端起他喝过的杯子,轻轻抿了一口,等着他说下去。匡飞苦笑一声,“她是我见过最锋利的一把剑。简直无懈可击。”他以为他足够专业,足够警惕,哪怕是面对一个人人称赞的商业女魔头,但显然他想得简单了。
“怎么说?”沈烈知道事情不会那么顺利,但他没想到匡飞会是这个样子。
匡飞咧嘴一笑,不由得回忆起几个小时前的那个采访,眼前清晰的浮现出苏雅那张精致的脸。一个女人,一个女强人,一个精致得像一把刀一样的女强人。
匡飞并打开录音笔,很是恬淡的看着对面精致优雅的女人。与想象中的女强人一点也不一样,没有那么凌厉,没有那么市侩,坐在她对面的只是一个极为淡雅的女人。采访进行得很顺利,苏雅很健谈,匡飞也按照视线就沟通好的通稿问问题。
“苏总,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么?”匡飞一边收拾采访稿,一边突然问道。
苏雅微微一愣,笑道,“自然。”
匡飞关掉录音笔,抬头若有所思的看着苏雅,“苏总是孤儿?”
苏雅抬头撩了眼匡飞,语气极为冷淡的问,“你调查过我?”
匡飞一笑,“我是记者,秉持着对当事人的尊重,事先肯定是要做一番工作的。”
“哦?”苏雅放下茶杯,似笑非笑的看着匡飞手边被关掉的录音笔,说道,“匡记者对我的身世很感兴趣。”
匡飞耸了耸肩,“苏总是个成功的商人,大众自然很好奇作为一个孤儿的您,是怎么做到成功的引领一个五百强企业的。”
苏雅抿了抿唇,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单薄的背影竟有几分落寞,“匡记者,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匡飞微微一笑,“自然。”
苏雅转过身,弯腰从办公桌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份页夹推到匡飞面前。
匡飞狐疑的拿起页夹翻开,里面是一份三年前的国际新闻,板块标题很大——战地记者,舍命救下稚儿。标题下面附带了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男人穿着灰突突的衣服,怀里抱着一个消瘦的小男孩,男孩瞪大着眼睛看着男人,怀里还抱着一只相机。
“啪!”页夹掉在地上,匡飞脸色苍白的看着苏雅。
苏雅面无表情的捡起页夹,抬头冷冷的看着匡飞,“那个孩子,还活着么?”
沈烈拖着醉醺醺的匡飞出了酒吧,一出门,一股凉风吹过来,匡飞干呕一声,一把推开沈烈,跌跌撞撞的跑到路边的树旁一阵干呕。
沈烈皱眉看着匡飞,不由得想到苏雅口中说得那个孩子。
三年前匡飞自己极力争取去了叙利亚当战地记者,战争永远都是那样,充满了绝望,离别,死亡,还有无数的尸体。
匡飞在采访一个难民区的时候招到了恐怖袭击,当时匡飞竭尽全力的从废墟里救出了一个小男孩,而随行的同事正好拍下了这一幕,照片被连夜传回国,成就了当时的一版热门焦点新文,匡飞也一下子声名鹊起。
当时还在国外的匡飞并不知道这件事儿,因为当天晚上,受伤的匡飞和那个小男孩同在的医院里再次招到了恐怖袭击,匡飞侥幸活了下来,那个被他从战火中救出来的小男孩最终还是被埋在废墟中。
匡飞回国后意志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对当战地记者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也甚少提及,只有几个亲近的人才知道他在那段时间,心灵上确实受到了太大的震撼和伤害。
如今被苏雅旧事重提,且提出了质疑,可想而知,匡飞的心情必然极为复杂。
“沈烈。”匡飞晃晃悠悠的走到沈烈面前,笑得极为难看,“我很没用是不是?”
沈烈长叹一声,轻轻拍了拍,“我以为你已经忘记了。”回国后,他曾当了匡飞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医生,现在看他这样,心里不免也有些不是滋味,同时又对苏雅产生越来越多的怀疑。
“老沈啊!”匡飞背靠着车门,双手抱着头,一脸苦笑的看着沈烈,“我总觉得,这个苏雅不太简单,她。”他顿了一下,不由得想到苏雅的脸,心脏莫名的剧烈跳动了一下,“若说她没调查过我,我是不信的。”
沈烈皱了皱眉,从兜里掏出根烟叼在嘴里,打火机的火光在昏暗的夜色中微微闪烁了片刻,而后变成一小团腥红的点。
“走吧。”丢掉烟,皮鞋无情的碾过烟头,沈烈拉开车门将匡飞推进后座。
“老沈。”匡飞伸手扒着车门不放,目光迷离的看着沈烈,好一会儿才皱眉道,“老沈,你忘了她不好么?小仙,小仙很好。她喜欢你那么多年,你真的不知道么?”
沈烈不悦的皱了皱眉,用力掰开他的手,“啪!”的一声关上车门,径自上了驾驶座。
车子快速的飞驰在宽广而静谧的街道上,沈烈透过后视镜看着昏睡过去的匡飞,脑中不由得想到离开前余小仙傻兮兮抱着牛皮纸袋的样子,唇角不由得勾了勾,脚下重重踩了一脚油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