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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47
作者:李晋2018 时间:2022-05-27 18:27 字数:3290 字

在采伐的山场发现了熊,而且还主动攻击干活的职工,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局里。这让主任连海平感到十分棘手,眼下正是木材生产的黄金期,是一天也耽搁不得的,但若是在山场干活的职工因此遭到不测,这也是让他难以接受的。考虑了一阵后,他给白桦川林场的主任谷玉龙下了道命令,让他组织一伙人,在三天内将那只祸害人的黑熊解决掉;另外,山场伐木工作不能停,但每个职工都要有相应的武器防身。

第二天,谷玉龙领着六七个知青民兵上山了。

李春河背着杆从军械库里取出来的半自动步枪,跟在大家的身后,待他们快要进山的时候,他回头来看看,然后快步走到谷玉龙身边。

“哎!谷主任,咱们林场老林大叔,打猎是最在行的,这次去打熊,怎么没有招呼他一起来呀?”李春河奇怪的问道。

“老林叔都多大岁数了,这翻山越岭,还要走大雪窝子的事,就不要麻烦他了。”谷玉龙说道。

李春河有些失望。上山去打熊,若是没有林山东跟着,他总觉得有些失落,还感到有些没有安全感。但看到肩上的擦得铮亮的枪械,腰间别的四颗手榴弹,心里又充满了勇气。

一行人来到黑熊出现的地点,见雪地上留存的熊脚印很清晰的呈现在眼前。一番搜寻后,发现熊在进山后,向着西山的方向走去了。谷玉龙和大家商量了一番后,决定将人分散开来,二十来米远一个人,顺着熊的脚印向西山方向寻找。西山上长满了四季长青、直插蓝天的樟子松,在莹白的冰雪映衬下,绿意显得分外妖娆。

一行熊的脚印在林间穿行而过。这让跟踪而来的人们既兴奋、又有些胆怯,生怕这只黑熊会藏在树林的某个角落,在他们大意时突然蹿出来。

三只狍子从木灌丛中惊慌的跑出来,将大家吓了一大跳,纷纷的举起枪支。

“别开枪,”谷玉龙大喊了一声。“只是狍子!”

众人这才稳下心神。

一路走来,大家循着熊的脚印接连的翻过了两座山后,日已西斜,冬季的天黑的特别早,此时若是还不往回走,恐怕在天黑之前,就走不回林场了。谷玉龙望着依旧向另一座山上而去的熊脚印,沉吟了一会,只好带着大家往回走去。他明白了,这种狩猎方法是根本是打不到这只熊的。

回去的路上,再没有什么顾忌的大家,在沟塘子里猎到了两只狍子,也算是对今天的狩猎有了一个交代。

在今天早晨谷玉龙领着一伙人进山打熊时,在从地区驶向松涛林业局的列车上,有个我们曾经提到过的人物正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出神的凝视着列车窗外的风景。

列车时而行驶在高山之巅,时而行驶在山沟深处。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白皑皑的雪,岭无际,雪无边,一直延伸到远远的天边。

韩建国望着这片曾经熟悉的景色,心里的感慨要比这车窗外的积雪还要厚重。在离开这里的四年间,他无时不在想念着这里,但内心里的愧疚却又让他不敢回到这片土地。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没脸在回到这里,他不敢面对因他而逝去的战友亡魂。

他在提前退伍以后,内心的愧疚时刻在折磨着他,当时出事的场景也在一幕幕的来回闪现,冰水中战士的呼喊一遍遍的响起,他常常在梦中惊起,孤坐到天明。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非得疯掉不可。在从退伍军人安置处,要来了那几名因他而牺牲的战士家庭住址后,他将家里的一切托付给弟弟妹妹后,便一个人上路了。他要亲自给那些牺牲战士的父母去赔罪,获得他们的原谅,若不如此,他会一辈子都不能心安。

他这一路赔罪的历程走的很心酸,在那些白发苍苍的老人得知就是因为他而导致失去亲人后,大多都对他怒目而向,撕扯着他的衣服,让他赔他们的儿子。而只有少数两家,伤痛之中,了解他的无心之失,反对他宽言安慰。只有在去一个叫做郑恒开的牺牲战友家中时,郑恒开家中唯一的老母亲,悲愤的拿起一根木棍,向着跪在面前的韩建国劈头打去;他挺着头,任由老人在他身上发泄着悲愤。他知道这个老母亲的心里该是何等的悲愤,日日盼儿归,到头来却只等到了一张烈士证书,就连尸骨都葬在那个遥远的大兴安岭。这让孤寡老人怎能不伤心欲绝,怎能不对眼前的他恨之又恨。

老人打够了,嚎啕大哭,指着他的鼻子,痛骂不止,让韩建国立即滚出她的家门,将他带来的点心都仍了出去。韩建国只有默默的站起来,打算明天再来,就在他刚走出这个家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噗通”的一声响,他回过头来,见老人已经昏厥在地上人事不省。

韩建国连忙将老人背负着送到医院,经过了一番的抢救后,老人终于醒了过来。就在韩建国刚刚长舒一口气的时候,老人却死死的抓住了他的手,再不肯松开,并不停的唤着:“恒开,恒开,你可回来了,娘想死你了。”

经过医生的确诊后,韩建国得知老人由于悲伤过度,又由于年纪较大,患上了属于神智痴呆的病症。这个年龄得了这种病,基本没有治愈的可能性了。

老人孤寡一个人,又得了这种病症,韩建国无法再离老人而去,他也不能离去。

自此,韩建国担负起了照顾老人的责任。神智不清的老人也一直将他当做自己的儿子,总是躺在床上让他说说在部队里的事情,他就向老人每天不停的讲述着自己所知的、铁道兵部队里的事情。在他的悉心照料下,老人的身体一直很好,就这样,韩建国陪着老人度过了三年多的时光。

直至两个月前,老人病发去世了。在处理完老人的后事后,韩建国回到自己的家中交代了一番后,他决定去大兴安岭,他要去找林娟,这是他心里目前最为牵挂的事了。

当火车从嫩江平原上驶过,进入山岭重叠的大兴安岭后,他的心情也如眼前的山形一般,起伏不定。四年了,不知道如今的林娟过的怎么样了!这一刻,他意识到自己真是一个不可原谅的混蛋,自己不但害了那些铁道兵,还很可能害了林娟的一生。此刻让他更加忐忑不安的,是不知道林娟是否已经和别人结婚了呢?毕竟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年,而人这一生,又有几个四年可供等待的呢?

在列车停靠塔河车站的时候,上来了两个穿着一身油渍棉袄的中年人,坐在了韩建国的身边。在同他们攀谈中,得知这两人也是要去松涛林业局,并且还是那里的职工后,他的心里蓦然涌起了一股亲切的情感。

“你们那里有个叫林山东的老人,现在他怎么样了?”韩建国压抑住心头的不安,装作很随意的口气问道。

“你是说那个很会打猎的那老林头吧?”其中一个年龄稍长些的说。

“对、对,就是那个很会打猎的。”

“他现在已经不在局里住了,入冬前他被分配到白桦川林场去了。”年长些的说道。

另一个人叹口气,说道:“出了那一档子事,他还能在局里待了吗?去林场里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韩建国从这人的话里,听出了异样,连忙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年长些的人看了看韩建国,说:“你与这个老林头是什么关系?”

“哦!没什么关系,就是以前见过两面。”韩建国隐约感到有些不妙,生怕自己说出真实身份,他们不会对自己说,便含糊着说道。

“还不是因为他家的姑娘,那个姑娘还没结婚呢,三四年前生了一个孩子不说,半年前又生了一个孩子,如今已经是局里最大的新闻了。”

“可不咋的,第一个孩子的男人是谁不知道,但第二个孩子,听说是跟一个叫谷玉龙的。”

听到这番话,韩建国的脑袋瞬间就懵了,犹如坠入冰窖中,全身都冷透了。模模糊糊中,他感觉自己对谷玉龙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他努力思考了一阵后,终于想起来,这个名字是林娟对自己提过的,好像还提了这个人很喜欢林娟似的。

韩建国不敢在问下去,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一路上精神都在恍恍惚惚,懵懵懂懂,直至火车在驶进白嘎峰隧道的时候,他的思维才醒悟过来。这列火车快速驶过的隧道,融进了他和战友们多少的心血啊!如今火车风驰电掣而过,而当年铁道兵战士们是怎样艰难的,在冬季寒冷的时节,一厘米一厘米的掘进啊!

韩建国在双重感情的压迫下,眼泪终于流了出来,借着列车在隧道内黑暗的光阴时,他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列车使出隧道后,迎面撞击而来的光明让他难以抑制,只好借着上厕所的时候,让自己的泪水自由的流淌了出来。

他不怪林娟,他只是恨自己。

在列车到达松涛林业局后,他在站内徘徊不已,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曾经熟悉的地方,如今显得分外的陌生。这陌生,一方面是原来的景象已经荡然无存,曾经密密麻麻的树木已经被一栋栋红砖房而取代;另一方面,心底的渴望已经消失,日日期盼的希望已经落空。眼中所见,一切都是如此的陌生。

当返回的列车驶进站内时,他想:自己该回去了,也许他根本就不属于这里。

他回过头来最后看了眼炊烟袅袅、笼罩在白雪皑皑、寒风中的松涛林业局后,踏上了火车,踏上了返回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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