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该给我一合理的解释。”
我是个“路痴”,只能选最近的地方躲。最后,在老爸的餐馆里被楚天找到。
“我有错吗?”我尽量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企图搏得他的同情。
“没有错?你居然说你没有错?站住!别动!我要宣读你的罪状!”楚天停下徘徊的脚步,站定在我眼前,双手抱胸:“罪状一:居然在舞会还未结束之时溜出课室,害我差点把学校给翻转过来!”
“我想,我还留在那儿没甚么意思嘛!”
对于我的反驳,他显得不满极了。
“有甚么“没有意思”的?有我在,你还怕他们吃了你?”
原来他知道我在怕甚么!
“罪状二:我在树下找到你了,而你竟然说,你想离开澳门?”
“我是真的想走了。”这句话闷闷的。
“要走,也早该通知一声!”他有点忿忿不平,“罪状三:你要走,第一个知会的人不是我,不是老爸老妈,而是一个认识不到三个月的小子?”
我哀怨的瞪了他一眼,“好心”地提醒他:
“向先生,如果你没有得“老人痴呆症”的话,应该不会忘记我曾经跟你提过一个陆嘉华。我和他从升初中就是同学了,不算是甚么“认识不到三个月的小子”了吧。”
向老兄狠狠的瞪着我:
“或许我该开除掉小陈?毕竟,他一向负责帮我查清一切与你有关的事。不过即使如此,三年也抵不过我和老爸老妈的十六年,所以反对无效!罪状四:干下“好事”后,你第一件要做的事不是说明,不是解释,而是在我眼前拔腿就逃,让我追了你九条街?”
我对他的用词又有意见了:
“甚么好事坏事的?我只是干“我自己的事”罢了。何况,哪有人笨到站着任人骂的?当然是逃命要紧!”
楚却反而笑了,嘴角扬起至少十五度。
“我看,你是想训练我去参加长跑赛才对。要命的专挑横街窄巷去钻,存心要我迷路是不?你明知道我不熟悉学校那边一带。”
我呆呆的笑着,不想因逞一时的威风丢了小命。但是,楚天他似乎还未打算罢手。
“罪状五……”
“你还有呀?不……好了吧?”我吞吞口水,看着他被我截了话后先是目露凶光,继而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可奈何。
“净寒,你不知道刚刚发现你不见了,我有担心!我在整个学校跑上跑下的找,连女厕都不放过。我承认,我怕!答应我,别再在我眼前失踪,哪怕是一小时。答应我!”
我惊奇地在他眼底发现一丝恐惧飞快地掠过。天呀!他竟然真的在怕?!
“我不明白。邵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我又不是得罪人多,称呼人少的笨蛋,你为甚么那么担心?”
只见楚天一脸苦恼,像是苦苦思量着该怎么回答我的问题。
“不,我的担心是有理由的。至于为甚么……真的,我不能告诉你。但是,时间会证明一切。你不知道的事,不代表别人也不知道。相信我,时机一到,我会告诉你的。”
我很清楚向楚天,他不是装腔作势的人。他这样说,就一定有他的理由。
“好吧,我答应你。不过,我是真的想换个环境。”
他似乎在考虑着这作事的可能性。
“告诉我,你的打算。”
我暗自松了口气。因为如果楚天肯定了我的想法,就不怕老爸老妈会不放人了。而且,我也不必再担心盘缠的问题。
“我想离开澳门。”
“说说清楚,你要去哪儿。”
“台湾。”
楚天呆了,好半晌才问:
“为甚么?”
“你也是在台湾读高中呀。高中一毕业,就直接飞去纽约读企管。虽然我的资质不及你好,但也不太差。你做得到,我为甚么就做不到?我要当第二个你!”
楚天摇摇头,表示他的不相信。
“你的理由不能说服我。要读书,可以在澳门,为何要跑到台湾那么远?我很清楚我所认识的邵净寒。没有特别原因,你是不会想要出远门的。不是不舍得这个家,而懒得去作改变。”
我有点失笑了。天呀!从不知道,被人摸清摸透的感觉如此可怕。这向老兄比我还清楚我自己呢!再辩下去,也只是浪费口水而已。
“是的,我承认。我离开澳门,是想逃开允明。”
楚天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
“楚天。”我跟着他走向停车场,突然出声喊他的名字。
如果他够清楚我,就知道一旦我欲言又止,表示我有求于人。说真的,没有他帮忙,我可能未踏进澳门国际机场就被老爸老妈五花大绑扯回家了。如果没他跟来,爸妈是不会放心的。而且,楚天可是餐馆的负责人呀。要走,谈何容易?除非把店子关了。
“你会和我一起离开吗?”
虽然知道这个要求有点过份,但我仍然硬着头皮说了出来。但见楚天闻言只是动作一僵,又继续发动车子,驶出停车场。
一路上,他都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到了家,他才开口:
“在我给你答案之前,请先回答我:你希望我跟着吗?”
“当然。”求之不得呢!
他又沈吟一会才下决定。
“好。就为了这句,我跟!不过,我必须先在餐馆内找个人接我的位子,并帮他上轨道。我会先送你出去,替你安排好一切。最多一年,我就会跟着过去。好吗?”
我自然是答应了。毕竟,总比自己一个人好。
如我所料,老爸老妈最先是反对到底。但在楚天的劝喻下,终于肯点头。
因为楚说有些事要先去香港一趟,所以他,我和爸妈四人先乘喷射船到香港,再飞去台湾。中间在香港,我和楚天停留了六小时。
香港机场门外
“净寒,在那边要好好读书喔。要是不能捧个学士文凭回来,看我怎么办你!”
老妈的威胁。
“对呀,要专心一点,别走了歪路。还有,多听楚天的话准没错。”
老爸的忠告。
“知道了知道了,你们快回去吧。这一个星期楚天不在,老爸要多点回餐馆哦。小心伟雄他们“笼里鸡窝里反”,把餐馆给拆了!”
我在上机前,还不忘陷害餐厅的员工们一番。
这飞机的航程并不长,只需几个小时。台湾,我真的从未踏足过。以前楚天在那边读高中时,老爸老妈说我太小,不准去。所以,我会选这个地方全是因为楚天的称赞。他没有陷害人家的习惯,不会骗我的。
“净寒,你真的决定了?”
见他一脸担心,我倒觉得挺好玩的。
“没有退路,不是吗?”有人说走就走,却又中途变卦的?要真那样做,老爸老妈不剥了我的皮才怪!
他却摇摇头,眼神是晶亮的。
“可以的。如果你真的想改变行程,我可以替你安排。我保证,五小时内一切妥当。”
我不置可否。
“随你怎么想,你也不能把飞机丢回机场。而且,我不想再生枝节。”
楚天好看的双眉皱成一直线,为我有可能的做法而不赞同极了:
“我不明白你,净寒。离开澳门,不知情的人会高兴于你的“上进”;明白真相的人,十分清楚你是想躲开伤害。对你,对他们两个都是好的。圣诞舞会那天,连陆嘉华那么难缠的人都没有留难你……但概然要走,却为甚么要去“他”的故乡?要读书,甚么地方都可以。你为甚么……”
我抓住了他的语病:
“等等,楚天。你在舞会之后见过嘉华?”
他知道瞒不过,只好招了:
“那天办退学手续,你跑出教室之后。”
“告诉我。楚天,告诉我。”
楚天在学校突然出现,比恐龙在二十一世纪复活造成了更大的轰动。
其实圣诞舞会后,我已经决定离开了。但因不想招来太多的“问候”,所我要求MissChan在我要走的最后一个班务堂上再宣在,而她也答应了。周六当天,我如常地去学校上课,没任何异动。最后一堂课是班务堂,MissChan在放学前几分钟才公布我的离去。
天!要不是下课铃响得快,我早被口水灭了顶。而就在我终于乘乱逃到课室门口时,更大的惨剧发生在我眼前——
那天,楚天也正好要去教务室帮取回一些文件。我吩咐过他直接在侧门等我的,但他不放心我而跑了上来。结果,有人认出他就是圣诞舞会那天的“魔鬼”,跟着他来了我们班里。可以预料,谣言会夸张到甚么地步。我在MissChan好心的帮助下逃了去教师休息室等楚天,顺道跟MissChan聊聊天。这样一阻挠,就是一个多小时。
换言之,我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走后,课室发生了甚么事。
原来,楚天和嘉华合力把闲杂人等赶了出去,独留下他们二人。
“我能不能相信,你会把寒寒照顾得很好?”嘉华道先打破沈默。
“大概吧。至少,以往的十六年,我都没让她出任何差错。”
嘉华的口气变得有些儿责备:
“甚么地方都好,你不该带她去台湾的。贺允明虽在澳门出生,但他的家人仍然在台湾。寒寒看过照片,她认得贺家人。你有否考虑到,她可能会遇见——甚至刻意去寻找姓贺的?”
楚天只能无奈的淡道:
“不是“带”,是“跟”。她很直接的对我说:“你会和我一起离开吗?”在这种情况下,你说我有何办法?学校中的她,沉静,孤僻。但就我认识了十六年,照顾了十六年的邵净寒,她有她的脆弱和坚强,不是软弱无能的女孩。”
嘉华无话可说。好半天,才笑了出来:
“看来,我是多管闲事了。而且,你也并不简单。”
楚天回他一个微笑,就要往门外走。忽然,嘉华说了一句话:
“我以为,只有我看得到。”
楚天点点头,却没有转身:
“很少人看得到,是事实。但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然后,楚天就跑到休息室找我了。
“我不明白,楚天。嘉华了解我,他知道我不会乱来。那么,他又为甚么要为我去台湾的事而担忧——在我对允明和心怡毫无威胁的情况下?否则,他不会找上你的。他明白,我不喜欢别人管我的事。而且,你们指“看得到”些甚么?”
楚天莫测高深的回答:
“许多时候,有些事情虽然在你身边发生了,但人不一定知道。如果你的思考方向还未深入到知道有这种可能性,别人告诉了你,你也不一定会相信。时间一久,你自己就会感觉得到了。”
我决定放弃了,拒绝为这个我可能永远解不了的问题而搞昏了头。
“好吧,如你所愿。但是,你打算让我路宿街头吗?”
“别玩了,当然不是。我已通知我在台湾的朋友准备车子,从桃源机场开下去台中市。台北的空气太差了,交通也不方便。我在台中市中心找到了一层公寓,你住二楼,三房两厅。学校是公寓附近的一家私立高中,环境不错。”
我咋舌,为他这种速度。
“你连屋子和学校都安排好了?那么我想,你是不准备让我动手了。可是,这样麻烦朋友好吗?”
他一愣:
“你怎么知道是我朋友帮我准备的?”
“老兄,你自从大学毕从美国回来后,都没有去过台湾。别告诉我,你会分身术。”
他微微一笑,认为无需再解释了。他向我说出安排好的行程:
“明天是周六,我要带你出去逛逛。公寓的装修和家具虽已妥当,但还需去采购一些日常用品和衣服。来了台湾,不能太张扬。别让校外的人知道,你是我的亲人。”
“为甚么?你上次寄给我的一箱子衣服都还未动过呢。我又不是甚么名媛千金,不怕过时的。要是不穿,就太浪费了。”
他似是苦恼于我“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毅力,但最后仍然屈服了:
“我这样告诉你吧,净寒。我得罪了一些人,他们从美国就一直在找我。现在他们若得到我的消息,必定会追来台湾。寄给你的那些衣服,其实都是我设计的,并且没有大量制造。他们很熟悉我,一看衣服就知道是出于我手下。所以我……”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我截住了。
“你得罪了人?他们在找你?并且会大费奉章地追来?天呀!你怎么可以瞒了我们那么久?既然明知道他们不会轻易放手,你竟然还是跟了我来台湾?你找死呀!”
楚天一向是凡事留有余地的。他都说成这样了,事情一定严重得多了。而这人竟还来台湾自投罗网?
“不是这样的。净寒,你先听我说!他们不会伤害我的。他们只是喜欢有我这个对手来跟他们玩。我跟他们,是亦友亦敌。我也不是怕他们会以你来威胁我,只是他们有时会玩得过了火。我怕的是,他们会在无意中伤害了你。他们一直都认为,身为我妹妹的你也是个“玩得之人”。如果他们非要我消失不可,大可以追到澳门呀!何佖等我自己出现?至于我真正的敌人,也是个正人君子。他虽看我不顺眼,但他绝对不会用不合理的手段。如果他要报仇,一定是在光明的战场上。”
盯了他好久,我终于肯相信他了但仍再三要求他保证,别再瞒我任何事。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楚天带着我在台中市东逛逛西走走。不过,他倒没期望我会把附近摸熟。
他过份的对我说,他已安排好一辆车子和一个司机,在以后一年内接送我上下课。
我当然是抗议了,但他的回答让我无话可说。
“小姐,对于身为“路痴”的你,还有甚么更好的办法?公车?你会因为等得不耐烦而想:乘别条路线的好了;然后,是“台中市一日游”仍回不了家。计程车?我看你比较有可能被人拐了去卖掉。走路?你会在住宅区的一大堆巷子中搞昏了头,俗称“迷路”。”
我还能有异议吗?在台湾人生地不熟的我,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但是,中国有一句民间彦语——“好戏在后头”。在楚天回澳门的前一天,他带我去学校注册。而直到那一天,我才知道自己将要入读一家怎样的学校。
那是一所打着“自治”旗号的“贵族”高中!学生多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千金们。不是全部,也有七,八成是了。剩下的,全都家有薄产——而那个“薄产”,是一般上班族一世都赚不来的。
我被他害惨了!试想想未来至少一年都要整天与一群“所谓的”社会栋梁混在一起习文弄武,会是多么凄惨的一件事。
曾听同命运的一个表姐大吐苦水,得来的答案是负面多于正面。是有许多人才没错,足以称之为“卧虎藏龙”。可是,那些人实在“卧”得太彻底,“藏”得太隐密了。所见之人,全都是被宠坏的企业家第二代。
我明白,楚天是想把我藏起来。他知道,我入读这学校,就不会有太多人因他而注意到我。所以心里极不愿意,我仍顺从了他。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楚天就回去澳门了。但在桃源机场看着他的表情……实在是不放心得很。我知道,他是怕我会闯祸。不过,他是不可能留下的了;澳门那边不能顿失龙头,他必须先找个人来接他的位子。
他交代周牧文要好好看着我,并不准我乱来。很快地,我发现这所谓的“司机”原来是楚天在台湾的朋友。人长得憨厚忠诚,处事深思熟虑,也难怪楚天会把我交托给他了。
楚天走后不久,我就要牧文帮我调查贺家人的去向。他不知道贺允明那件事,只以为我是找一个朋友。不疑有诈,给了我贺家的地址。
一天周日,我找上了贺家门。本来我是要自己来的,但牧文不放心,也就跟了来。
吸口气,我按下门铃。
“小姐,你找大哥吗?”
应门的是一个年轻男孩,大概二十出头。他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似乎十分肯定我是要找他口中的“大哥”。我呆了好一阵子,才傻傻的问:
“你……大哥?你大哥关我甚么事?”
这时,门内传来另一把男声:
“你还在发甚么呆?是我的秘书或朋友,放进来;不是,就给我轰出去。”
年轻男子一听,就要甩上大门。我急叫:
“喂——喂!你怎么这样没有礼貌?我要找人呀!”
幸好,身边的牧文及时帮我格住了门。
“你找谁呀?大哥说不见!”男子有点不耐烦。
我生平最讨厌这种“飞仔”般模样的人。对准他的小腿,我使力的一脚踹过去。立即,耳边传来男子的鬼叫:
“我的妈呀!哪里来的疯婆子,跑来这儿找麻烦?!大哥!出来!”
不一会儿,他身边走来了一个和他很神似的男子。满脸的斯文,一身的书卷味。未待他开口,牧文就忍不住了:
“这位先生,请你注意一下你的语气。这位小姐是来找人,不是甚么“疯婆子”。小姐要找的不是你,所以你没有权利发言。见了人就甩门,难道这就是贺家的待客之道?”
年轻男子没有空闲去反驳,自顾自的安抚他遇袭的腿去。看上去年纪大些的男子迎上来:
“小姐,请问你找谁?”
我发觉他们和允明有点相似。
“我想,你们就是允明的两个哥哥——贺允正和贺允浩?”
男子点点头:
“我是他大哥,刚刚被你“教训”了一顿的是老二贺允浩。你是允明的朋友?”
我微笑。
“我是允明的同班同学——邵净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