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眼睛与他对视,比他更黑沉,更凉薄,似地狱里的杀神,带着嗜血的冷漠。
这不是那个傻子能有的眼神!
下一刻,银箭划破长空!
在陈楚的左胸,勾勒出鲜血如柱!
“荒山埋骨,也算应景。祝君来世做个好人。”
少女收弓,漠然转身,朝前方飞瀑处跳下!
抓住制成云梯的藤蔓,几个弹跳间便被甩力扔向了对面的山崖。她反手斩断藤蔓云梯,兔起鹘落间,隐入前方密林,决绝地不曾回头!
所以,也不知道,就在她走后,一个少年好整以暇地出现在池边。
那少年穿着杏黄色的五爪金龙锦衣,神情散漫地抬头打量着昏迷过去的陈楚。
鲜血汩汩而下。
“还不够……”少年轻笑,嗓音又软又酥。
下一刻,一支淬毒的冰箭,破空而出!
稳稳地射在陈楚的箭伤处,化水而逝,再无丝毫痕迹。
但那冰箭上带的毒,却顺着李绣那支箭的伤口,慢慢蔓延……
少年没再去看陈楚。
他慢悠悠地,将眸光落在了李绣远去的密林……
身后,一袭包裹在血色披风里的人似鬼魅般出现:“主子,要跟吗?”
秋风里,少年嗓音慵懒又飘忽:“等她自己送上门来。”
……
密林越来越深,天色越来越暗。
影影绰绰间,有零星火把与嘈杂喝问声渐行渐近,伴随着有序却急促的脚步声。
李绣脱了沾染着油渍的外裙顺手往一棵树的浓密枝丫里一塞,露出里面一身紧身黑衣,神情从容地狂奔。
后面追捕的动静时近时远,她穿行了十几里路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满月之下,一片山坳。
几个带着斗笠的农民正辛苦地用生锈的锄头开垦着荒田,犁田的壮汉肩膀上套着绳子,一步一步,挥汗如雨拉着耕牛。
旁边的草地上有老农嘴里叼着草,给几只羊顺着羊毛;三五稚童正追赶着一群老鸭,要让它们回到鸭笼里。
陈三领着三十几名暗卫赶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的画面。
他拦住犁田的壮汉:“有没有见到什么人从这边经过?女子,十三四岁的样子。”
他还想来一句,傻傻的。想到找到主子时主子那一身要命的伤,顿时打住。
壮汉茫然地摇摇头:“官爷,大晚上的,哪个女孩子敢往这鬼林子跑?狼多得很,俺们大老爷们出来耕个田都不敢落了单哟!”
深山老林人迹罕至,突然出现一群人,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陈三一时没抓住那种诡异的由头,面无表情地喝问:“真没人看到?若发现你们说谎,今日你们都得把命留在这里!”
农民们惶恐不安,齐齐吓白了脸:“真没有!不敢欺瞒官爷!”
一名正在锄地的垢面少年突然沙哑着嗓音啊了一句:
“半刻钟前不是发现有团黑影从西面跑了么?当时跑的太快没看清,都以为是野兽……阿弟还吓哭了!”
陈三闻言神色一厉,不敢耽搁,手一挥,领着一群人急急往西面追赶而去!
四周渐渐静谧。有阴风一阵一阵。
开垦荒田的农民们脸上的惶恐并没消失,此刻齐齐看向了方才发声的垢面少年。
少年扔了手里锄头,轻轻卷起袖子,沙哑的嗓音变得清冷如玉:“走吧,开始我们的……亡命天涯!”
率先朝另一个方向奔去。
身后,原本朴实的农民们心疼地看了一眼耕牛群羊与鸭子,拔腿便跟着跑!
那几名稚童也收敛起脸上的天真,蜂拥着垢面少年而去!
黑暗张开阴森的大口,择人而噬,这一场亡命的狂奔,无人退缩。
陈三带着人又追赶了十几里,才猛然止步!
“不对!方圆几十里都是野兽出没重地,没看到一户人家,怎么会有庶民在此耕田?”
“三爷,”其中一个暗卫嘀咕,“卑职刚刚还想说,下午主子去河边沐浴时还见过这群人。”
陈三脸色大变:“有这事?”
“卑职也是突然想起。”暗卫想了想,“耕田的那头牛屁股上有一处癞子,好像下午在河里见过。”
他啊了一声:“现在想来,那群山羊,那群鸭子……折腾得水不干净,主子一路寻了许久,每当寻到一处满意之地,总有这类碍眼之事不消停!直到到了布了机关的池子……”
陈三脑海里豁然明朗!
这分明是一场有预谋的狙杀!
“回!”
陈三恨不得把这不靠谱的暗卫千刀万剐!他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原路奔回!
半个时辰后。
回到那片耕地,牛还在。羊还在。鸭子也还在。
却再无人迹。
陈三紧握剑柄:“发布特级悬赏令,布告天下!若遇李绣,杀无赦!”
县丞府邸,布置奢华的客房内,簇拥着一大批嘘寒问暖的人,其中尤以县丞的女儿最为热情,眼神仰慕地盯着床上,恨不得立刻扑上去。
白玉暖榻之上,金丝羽缎锦被内,面色惨白的陈楚靠人参吊着命,眼神幽幽的望着面带愧色的陈三。
“寻了七八日,遇上个一两次,被他们引来的野兽阻了,还折损了十几人。”陈三小心翼翼地做着汇报,生怕眼前这位主子没被箭射死,却被自己给气死。
陈楚费力地伸出手,摁住缠了绷带的胸口,怕自己情绪过于激动,崩开伤口。
“后来他们出了青州山脉,进入锦州地界,卑职就不敢明目张胆地追了。”
陈楚眼神微抽:追!干嘛不追!
陈三装作没看见自家主子的眼神:“不过您放心,悬赏令已经下发至各州府,相信很快可以把……贼人归案。”
连李绣二字都不敢提。
陈楚想起那毫不留情的一箭,觉得胸口更疼了。
他挥挥手,表示自己想静静。
陈三身边一名暗卫迟疑着:“主子,卑职有事禀报。”
陈楚有气无力地望过来。
暗卫紧绷着脸四下看了一眼没吭声。
陈楚朝陈三递了一个颜色。
陈三立刻将还堆在室内嘘寒问暖的一大堆人赶了出去。他想到这个暗卫在密林里的尿性,不放心地又给陈楚喂了几口吊命的参汤,才踏出屋子守在门口,不让旁人接近。
屋内,暗卫扑通一声跪地:“主子!卑职想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