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璇回到青龙,第一顿晚饭只和爷爷两人吃的。子璇的爷爷七十四岁,没有退休前是县里的人大主任,子璇爸爸事业的成功离不开爷爷在位时的扶持。爷爷非常重视家庭传承,一心想着给子璇找个入赘女婿。子璇饭后和爷爷聊天时,一扫早晨的不安,心里乐开了花。
“爷爷,那您对入赘到我们家的人有什么要求?”
“为人正派,聪明好学,有进取心。”“就这么简单?”子璇乐得有点不敢相信地追问。
“傻丫头,这看似简单,要找到这样的人入赘也不容易。”爷爷见子璇一味地在笑,就继续说:“看样子你已经找到这样的人了,要不哪天把人带回来让我参谋参谋?”
子璇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和爷爷说志刚的事,就见妈妈开门进来了。
“爸,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我让子璇把男朋友带回来给我瞧瞧。”
“子璇男朋友?爸,您不是见过吗!他就是周建新的儿子明哲呀!”
子璇赶忙插话:“妈,我不是说过不喜欢明哲吗。您怎么又提了?”
“子璇,妈妈不会害你的,给自己和明哲一个机会吧。”
子璇没有说话,求助地望着爷爷。爷爷斟酌了一会说:“子璇,长辈的意见是参考,最终拿主意的是你自己。你自己慎重考虑吧。”
子璇的妈妈见状忙转换话题。“子璇,你还记得春节到我们家来的同事沈阿姨吗?”
子璇点点头问:“她怎么啦?”
“上个星期她被诊断患了乳腺癌,今天下午在县医院做了切除手术,我就是刚从医院回来。”
“她是怎么发现的?”子璇随口问了一句。
“她洗澡时在胸部摸到一个包块,去医院做了乳腺B超。”妈妈没有注意到子璇眼中一闪而逝的惊恐。
子璇的心不由地抽紧,一个月前,她洗澡时就发现右乳上方有个硬包块,不疼也不痒,她还让志刚摸摸确认,后来校医告诉她可能是小叶增生。她也就没去医院检查。
子璇站起身和爷爷、妈妈打了个招呼就上楼去洗澡。走到楼上,子璇越想越害怕,就喊道:“妈,你上来一下。”
“妈,我发现我的右乳上有个硬块。”子璇见妈妈走进她卧室,忍不住地说。
妈妈惊了一下,但很快对子璇说:“你别担心,一个小姑娘家,不会生那病的。!你把上衣脱了,我摸摸看。”妈妈嘴上要女儿别担心,自己却慌慌张张地去脱子璇的衣服。
“没事,没事,肯定是小叶增生。”妈妈一边摸着,一边说。“明天,妈妈陪你去妇保所做个B超,你早点洗洗睡吧。”妈妈帮子璇放好洗澡水,准备好换洗的衣服,才走出子璇房里。
子璇洗好澡出来时,爸爸回来了。“晚上没能陪你吃晚饭,给我个机会陪你吃宵夜吧。”爸爸把她拉到楼下去吃龙虾。他特意从酒店里买回来的。他一边帮子璇剥虾壳,一边说:“子璇,假期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去我办公室打杂吧。薪水优厚得可以让你去趟欧洲游玩。”爸爸总有办法让子璇放松、减压。
早上八点钟,妈妈就挂好了号,陪着子璇坐在医院三楼的过道里等做B超,子璇今天梳了根马尾辫,上身穿着红色的李宁运动装,下面穿着白色的网球裙,怎么看都像个充满青春朝气的中学生。路过的人无不对这位漂亮动人的小姑娘行注目礼。
做B超的是个三十几岁的医生。她手里的仪器反反复复地在子璇右乳上移动着,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显示频,并询问子璇:“你发现多久了?怎么现在才来检查?这里感觉疼吗?”子璇起身时发现站在旁边的妈妈额头上全是汗,子璇不安地用纸巾为妈妈擦拭。
医生把写好的报告递给了子璇妈妈,说:“右乳内上有2cm×3cm大小条状包块,质硬,界限尚清,表面欠光滑,我建议你们今天就去省城东大医院去做个钼靶检查。”据说全市就这家医院有钼靶仪器。临走时,医生让子璇把电话号码留了下来,子璇没有忽视掉医生投向她的目光里的那丝惋惜。
子璇和妈妈下楼走出妇保所,就见爸爸已经站在门口了。“芳芳,你太严肃了,不会有什么的,今天我们全家就当是去省城游玩。子璇,你和妈妈坐后面,我来开车为你们服务一次。”爸爸有意调节气氛,可子璇心里已经不受控制地一阵阵地抽疼,没心思和爸爸接话了,只是木然地任妈妈牵着手坐进车里。
下午二点钟,子璇爸爸在东大医院服务台填好首次就医的相关信息,就挂了个普外专家门诊。医生简单询问了情况,看了县妇保所的B超报告后就填了一个平片拍摄单。检查的整个过程疼痛难熬。等了半个小时,才拿到报告:右乳内上簇点状钙化,建议定位后手术。子璇一家又返回专家门诊部,听医生解说:根据临床病例,这钙化点很可能就是早期乳腺癌。我建议你们现在就去办住院手续。不过,暂时无床位,只能先住过道加床,等有了正式床位再做手术。子璇听了还算冷静,只是手有点微微发抖,妈妈一直握着她的手,但子璇明显感觉到妈妈和她一样在颤抖。医生开了张住院通知单交给了子璇爸爸。
东大医院是一家很有历史的老三甲医院,医院楼陈旧,内部设施也陈旧。普外住院部在四楼,过道上摆满了加床,子璇去时也只剩下了一张二号加床。爸爸办了住院手续后,问了一些住院事项,就带着子璇离开了东大,然后驱车来到肿瘤医院看专家会诊。一位老女医生仔细地询问了病情,认真地看了钼靶报告,得出了和东大医院一样的结论:定位手术。
晚上子璇和父母一起回到月牙湖小区。妈妈做饭,爸爸陪着子璇坐在客厅看电视连续剧《围城》。子璇看到剧中的苏文纨,不由得想到了她的扮演者去年10月离世的“李媛媛”,心里一片恐惧,脸色越发难看。
“子璇,医生也说只是可能,又没确诊,不要担心。再说我们家族也没这种病史,即使确诊了也不可拍,这病治愈率最高。”爸爸不说还好,子璇不去深想,经他这么一说,她憋了一天的泪水就这样不受控制地潸然而下,怎么也止不住。爸爸赶紧把子璇搂进怀里,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过了一会,子璇抬头望向爸爸,他眼中的担忧是那么明显,见子璇看他,他扯了扯嘴角,但那笑怎么也到不了眼里。子璇反手抱住了爸爸,头埋进爸爸的胸前,放任自己无声地抽咽。
夜里子璇惊坐起来,看看床头的手机,才凌晨三点。梦里,去年去世的奶奶满脸血污地坐在子璇床前拉着她的手,一声不吭地注视着她。比较宿命的子璇觉得这个时候梦到奶奶,是不好的预兆。冥冥之中,在另一个世界的奶奶也在担心着这个唯一的孙女吗?
子璇再也不敢入睡了,脑子里一片混乱。她一会安慰自己不会有问题,一会想到自己可能出现的槽糕状况,不由悲从心起。如果这样,她和志刚会有未来吗?她简直不敢再想下去。她和志刚每当激情高涨时,志刚最喜欢抚摸、亲吻她的双乳。每当他想进一步而被子璇拒绝时,他就会喃喃低语:“子璇,你是妖精化身,不仅拥有仙女般清纯美丽的脸庞,还拥有魔鬼般丰满的身材。你的出生是为了专门折磨我的。”子璇学着他的样子抚摸自己的双乳,这么美的乳房怎么会就有问题呢?我的美妙人生还没开始呢!这事万万不可告诉志刚,子璇越想越伤心,泪水又一次不由自主地流下来,很快沾湿了枕巾。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迷迷糊糊地睡去,但很快又被妈妈唤醒吃早饭。
一家三口围在餐桌边吃排骨面条,妈妈见子璇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面条,就劝道:“没胃口也要吃一点,你看看,小脸瘦得没有了。昨晚你也没睡好吧,黑眼圈这么重,像熊猫眼了。你不要多想,不会有问题的。”子璇的妈妈让女儿不要担心,而事实上他们夫妻两个早上明显没精神,一看就是没睡好觉。
“妈、爸,不管我有没有问题,我希望不要让我们家以外亲朋好友在内的熟人知道这事。”子璇想:没事最好,有事也要让它没事,她不想面对别人同情或其他目光。
“芳芳,子璇说得对,就我们三人知道就行了。手术前也不要对我爸说。你就不要告诉子璇的外婆和你的弟弟妹妹了。”子璇的爸爸也觉得这样做对子璇今后的人生比较好。
子璇一家到达医院已经八点半了,医生正在病房里查房,护士站里人来人往,多数是办出、住院手续的,护士长说:“昨天下午你怎么不在医院?你的主治医生是季主任,他昨天就来找过你了。你现在就在你的病床前等,别走开了,他查完房会去找你。”然后有护士来完善登记信息,诸如身体状况,家族病史,家庭住址,学历水平等。
普外科的主治医生的照片及简介就贴在护士站的对面墙上,一共有八个。季主任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医生,曾留学德国,博士学历,现在是硕士研究生导师。他很瘦小,站在子璇面前询问病情时,子璇都有点不敢信任他。他让管床医生开了心电图、胸肺摄片等常规检查单,并取走了昨天钼靶平片照片,叮嘱子璇明天不要吃早饭,抽血检查血常规和肝肾功能。随后,子璇的爸爸跟着他去了医生办公室。子璇爸爸回来后就告诉子璇等28床今天办完出院手续后,子璇就可以搬进去住了。
上午,子璇做完心电图、摄片检查后就搬进了病房。
下午季主任和他的助手张医生把子璇带到诊疗室,用手触摸病灶,然后把子璇带到医生办公室。季主任拿出笔,在纸上边画边对子璇说:“你的手术也许会有这样几种情况:手术前,你要到钼靶检查室拍平片定位,我根据定位切除病灶包块,然后拿去快速化验,大约等半个小时出结果,如果是良性的,缝合刀口就结束了。如果是恶性,还得再继续进行乳房改良手术,并切除腋窝淋巴结。你现在才22岁,我要征求你意见。乳房改良有两种情况,一是保乳,把包块周围切除,另外一种就是把乳房整个切除。”本来肤色就白皙的子璇,脸色顿时一点血色都没有了,显得很苍白,她的身子晃了晃。子璇的妈妈一把扶住了她。子璇已经说不出话来,她爸爸接口问:“这两种的治疗效果是否一样?我们希望哪样有利于健康,就采取哪样。”“效果当然一样。不同的是如果保乳,后续治疗不仅要化疗还要放疗,不保乳,只需化疗即可。”“那就保乳吧。”子璇的爸爸替她做了决定,“那么手术定在什么时候?”
季主任抬头扫了一眼桌上的台历:“今天是星期二,这个星期的手术已经排满,你的手术就定在下周一早上第一台。”季主任望着子璇说。
“季主任,能不能想办法在这个星期做,孩子的心里压力大,早点手术会比较好。”子璇的爸爸请求道。
季主任思虑了半天,才说:“如果明天的血常规检查没问题,那就定在后天下午四点左右,我接别人的台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