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璇的爸爸做事向来比较雷厉风行,他下去第三天就又上来了。和爸爸一起上来的还有爷爷。爷爷对这个唯一的孙女一贯是宠爱有佳。一直精神饱满的爷爷这次明显衰老了,子璇知道肯定是因为担心自己的病急的。
爸爸这次是专为子璇的工作调动而来的。不过几天,他就告诉子璇事情办妥了,并通过教育局的领导为子璇请好了一年的假。子璇工作的新学校就离月牙湖两站远。虽然爸爸没有说调动的细节,但子璇知道,这次工作是跨区调动,又是假期临时起意,过了正常调动时间,有难度。爸爸的公司肯定没少对两个学校进行钱物上的赞助。爸爸办完事没有立即下去,反而是妈妈也上来了。因为子璇第一次化疗的时间到了。
检查心电图,化验血常规,这是住院后必须进行的项目。晚上,子璇躺在病床上抱着妈妈哭泣,因为她颈下胸前深静脉放了一根12厘米长的管子,刚放进去没多久,子璇不适应,不敢转头,吃噎东西都疼。子璇哀求着妈妈:“妈妈,我的病灶已经切除了,我会长寿的,我不化疗,行吗?”
妈妈紧紧抱着她,安慰她:“医生说明天就好了,忍一忍,妈妈陪着你。”
子璇的眼睛里越来越空洞茫然,还没化疗就这么痛苦,以后的日子怎么熬?
接下来几天子璇真正体会到生不如死的感觉是什么滋味,吃什么吐什么,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好不容易挨过四天化疗,检查血常规,白细胞数量降到只有3400,低于人的正常数值,医生只好开医嘱:打一针“瑞白”刺激白细胞生长。
子璇出院回到家,以为化疗的副作用会消失,哪知越来越明显。首先连着一个星期上吐下泻,子璇的黄疸都吐出来了,拉肚又让她全身乏力,口腔也开始溃疡,吃什么都疼,接着她感到头皮发疼,很快她那乌黑修长的头发大把大把地脱落,枕头上,浴室里,毛巾上,衣服里……到处是头发。两个星期后返回医院再次化疗时,子璇的头上戴的已经是假发了。
第二次化疗结束,子璇的月经停经了,她越来越沉默。此时的她满怀忧伤却流不出泪,极度的疲惫却不能入睡,只能够日日夜夜,然后又日日夜夜,无尽的日日夜夜,永远地深陷在人间想着一件事:活着就好!她觉得她离正常人的生活越来越远。偶尔她还会想起志刚,心已经不那么痛了,她觉得她和志刚分手是明智的选择。她希望自己在志刚的记忆中永远是那个清纯亮丽的小女孩,而不是现在她这个除了医院就是家的病人。
子璇四次化疗结束已经是十月中旬。她的爸爸妈妈频繁地来往于青龙和省城之间,子璇觉得他们太辛苦了,于是提出放疗时他们就不需要过来了。因为放疗的疗程比较长,两次放疗,一次一个月,每天要用仪器在右乳上照射一个小时。子璇放疗期间虽然办理了住院手续,但实际没在医院住,每天和护工小陈打车来回。放疗对子璇的身体没有造成太大的反应,只是她发现她的右乳逐渐变黑变硬。医生说半年以后会有所好转,但她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兴奋。在她看来,她的乳房已经残缺,又怎么会在乎它的黑硬呢。
十二月底,子璇结束了放疗,在医院做了CT全身扫描,没有发现不好的情况。她的爸爸妈妈总算舒了一口气,把她接回了青龙休养。
在青龙,子璇足不出户,整天呆在家里,心事重重。除了睡觉,她就是躺在床上看电视。家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爷爷不放心她,也不出去健体了,每天陪着她下棋、聊天。家人在家几乎都不大声说话了,都在小心翼翼地看着子璇的脸色做事。子璇心里更痛了,她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让爷爷失去了早点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让意气风发刚过五十的爸爸额头、鬓角上过早地出现丝丝白发,让仕途顺畅的母亲有了无法驱除的遗憾。原本多么幸福的一家人,却因为子璇患病而出现了残缺。看来老天它是讲究公平的,它绝不会让一个人永远成为生活的宠儿,就如子璇。她想到了住院期间遇到的各类癌症患者,他们有点下岗,有的家居农村,有的生活都很困难,治病的钱都是借的,和大多数家庭比照,子璇就显幸运了,出生在一个衣食无忧的家庭,还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治病用的是进口药,饮食严格遵照医嘱,这样一想,子璇的心态逐渐趋于正常了,在父母家人面前也有了笑容,最起码表面上,她不再像个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