泯泽小时候曾经养过一只猫,浑身黑色的小猫,那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触犯宫中的禁忌——不可以养黑猫,包括皇室成员在内。但是泯泽还是那样做了,他将那只猫偷偷藏了起来,夜半的时候搂在被窝中一起睡觉。就一晚,只留下一晚,明天一早给姳妗看看,然后他就把那只猫放走。可那只小猫藏在他被子里的时候将泯泽抓得浑身是伤,因为疼痛和躲闪而浑身颤抖的泯泽终于还是被发现了,他们将那只猫拎了出去,泯泽追在母后身后痛哭着,“就一晚,只留下一晚,明天一早给姳妗看看,然后我就把那只猫放走!”“姳妗已经死了。”当时母亲的身影在年幼的泯泽眼中无比高大,以至于灯火只能让自己看到她的脖颈下面,却怎么都看不清她的脸,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泯泽蜷缩成一团不停摇头,“不,她会回来的。”后来泯泽总是和自己打赌,只要那只被扔出去的猫会回来,姳妗也一定会回来,但是大概是因为自己偷偷藏了一只黑猫的缘故,宫里的人自那之后都小心提防,不放任何一只猫靠近泯泽身边。于是他从来没赌赢过。哈,泯泽忍不住笑了,这样的雨夜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这件事情了?雨是越下越大了,宗熙跟在身后帮自己撑着伞,口中一直在嘟嘟囔囔着,说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他又是如何如何担心之类的。泯泽正想嘲笑宗熙过分的细心,然而话未出口脚步却突然停住了。黑猫。难道是预兆么?因为会遇到,所以在之前又想到了那件事情?泯泽顾不了这么多,早知道那不过是自己和自己开的一个玩笑,可是当多年来的赌局突然赢了一次的时候,他的心中激动不已,快步奔上前去。不,不是猫,是自己眼花了——一个黑色的身影瑟缩成围成一团缩在寝殿台阶下。泯泽猛地抢过宗熙手中的伞,飞奔到那团黑色的身影旁边,“琉采!”琉采抬起头来的时候有些不敢相信面前这个人是泯泽,他看着自己的目光里满是关切和紧张,还有心痛。他的手指修长,触到自己的脸颊,琉采颤抖了一下,不是因为疼痛,脸颊上的疼痛能算得了什么?在冰冷的雨水冲刷下早就已经麻木了,让琉采有所触动的是泯泽的表情,以前一直以为他不过是个骄纵任性的皇帝,自以为高高在上覆手天下,从不会关心别人,却没想到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可那又能怎样?琉采无法克制自己冰冷的目光,当初如果不是皇室退亲,自己也不会被家人所抛弃。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情的话,就算自己不能成为太子妃,但至少也能过上平稳安宁的生活。这一切,完全归咎于皇室,归咎于泯泽!但他今天好像并不讨厌自己过于冰冷的目光,他将身上的龙袍脱掉披在了琉采的身上,动作轻柔,好像在他面前的自己就像是个易碎品一样,小心翼翼。琉采突然在心里笑着,这样的男人难道是蠢货么?明知道自己是为了要他的性命而来,明知道自己是为了根本不喜欢他,甚至可以称之为讨厌,为什么还要这样温柔地对待自己?难道……琉采心里咯噔一声,难道说他是真的喜欢自己?想想看,在返回皇宫的路上,琉采曾经告诉自己,不管怎样,一定要想办法报复泯泽,不只是身体上的报复,如果只用皮肉之苦来报复他的话对他来说简直是太便宜他了,不管怎样都要让他感受心底的折磨。既然他喜欢自己,那么最容易下手的办法……琉采凝视着泯泽的眼睛,偷偷咬破了自己的嘴唇,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流着,泯泽一下慌了神,紧张地将她扶起来,谁知道琉采身体一晃,差点儿倒在地上,好在泯泽眼明手快,顺势将她搂在了怀里。本就十分瘦弱的琉采现在看起来更是万分虚弱,她的目光有些闪烁,偷偷瞟了泯泽两眼,看样子他对自己这副模样没有任何怀疑。怀中的琉采让泯泽想到了当年的那只猫,也是如此柔弱,他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快步爬上台阶,一脚踹开了寝宫的门。躺在龙榻上的皇后娘娘并没有丝毫睡意,那踹门的声音好像响在她的心上,小心肝儿跟着声音哆嗦了一下,身子却沉稳地依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耳中听着脚步声冲着自己这边来了,心中有些心慌,想要翻身起来看看来者何人,可心中的怒气强迫她始终端着架子。背后的脚步声不可能是琉采的声音,皇后能够听出来,那应该是泯泽的脚步,虽然他从不曾关注过哪个嫔妃步伐的声音,可是他的脚步声却好像一个标志一样,每个嫔妃都在等待着深夜那脚步声驾临在自己的门口。皇后深呼吸了一口气,不断告诉自己,不要惊慌,毕竟自己又没做错什么,惩罚琉采也是应该的,这个时候不能输了气势,如果等下泯泽要是问自己为什么要惩罚琉采,自己就说……她还没想好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身上的被子已经被一把掀开,条件反射似的回过头去,皇后所有的动作都停顿了,她还从来没见到过泯泽如此生气的样子,龙颜大怒,好像是要把自己生剥活吞了一样!本来做好的所有准备在泯泽面前全都忘得一干二净,相反,心底的恐惧越来越多,她颤颤巍巍地看着泯泽,“陛下……”“你都对她做了些什么?”泯泽一字一顿地说着,语气非常严肃愤怒,他咬牙切齿,抱着琉采的手臂也更用力了些。皇后瞪大了眼睛看着泯泽,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就好像看着杀父仇人一样满是憎恨,而且,之前皇后还从未见过泯泽亲自抱着哪个女人,包括自己!想到这里,她那刚刚被恐惧驱散一些的恨意又涌上心头,“我只是帮陛下教训她而已,在什么位置做什么事情,在宫里最不该做的事情就是越位,她好像还不太明白!”泯泽忍不住讥笑起来,“越位?我看你最好还是先教教自己,她是朕的人,用不着你来操心!”“陛下就想这样把她宠坏么?她不过是个侍女而已!”“侍女……”泯泽皱着眉头沉思起来,半晌抬起眼冲着皇后笑了,“朕想让她是谁她就是谁,朕想让她当皇后都可以!”听到这话,皇后浑身颤抖地看着泯泽,“陛下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么?”“轮不到你来教导我什么,我劝你在忙着教训别人之前先好好保住自己的位置!”泯泽的话说得实在太重,皇后瞪大了眼睛,自己坐上皇后的位置才没多久,难道泯泽这么快就想要废后了?而且如果是哪个嫔妃也就算了,竟然是因为一个侍女!皇后还未理清心中烦乱的思绪,泯泽就已经怒气冲冲地指着她,“出去。”“陛下!”“出去!”好像被赶出家门的人,皇后颤抖着从床上爬起来,泯泽不耐烦地将她的衣服扔在地上,厌恶地瞥了她一眼,好像多一眼都不想看到一样,然后整个变了个人,十分轻柔地将琉采放在了龙塌上,帮她将被子盖好。皇后抿着嘴唇,狼狈地将衣服匆忙穿好,擦拭着眼泪,依依不舍地从寝殿中往外走着。“快点给我滚出去!”泯泽的训斥声让皇后眼中泪如泉涌,怎么擦都擦不完,眼前的视线也是一片氤氲,门外的太监和侍女们正在好奇地偷窥着寝殿中发生的事情,皇后刚一推开门就见到了他们好奇的目光,恶狠狠地瞪着他们,“想看我的笑话是不是?滚开!”她痛哭着在雨中飞奔,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和眼泪混合在一起,刺痛着双眼,脚下跌跌撞撞,一不小心摔倒在地上,落得满身泥泞。皇后双手伏在地上,毕竟自己也是名门之后,从小到大都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待遇,自小父母就教给自己各种各样的礼仪,教给自己知书达理琴棋书画,他们不停地告诉自己,只有这样才能进宫做皇后,就可以过上天下女人都羡慕的日子。难道那些愚蠢无知的女人羡慕的就是这样的日子吗?都怪那个女人!那个叫琉采的女人!如果不是她,陛下也不会这样对待自己!就在皇后悲痛万分、彷徨无助的时刻,一双穿着红色长靴的脚站在自己面前,虽然下着大雨,那双鞋却依然非常洁净,就像鞋子主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保持着的优雅风度一般,顺着那熟悉的红色往上看着,皇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说是熟悉,也并没有见过多少次,只是在梦里常常出现的熟络而已。身着红袍的古珂站在皇后面前,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轻轻撩起自己的衣摆蹲下,将油伞撑在了皇后的头顶,脸上氤氲不散的雾气让皇后觉得他是那样遥远,被他看到自己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心中更是万分委屈,抽噎着将头别到了一边。古珂一只手撑伞,另一只手十分有力地将皇后娘娘扶了起来,帮她整理着衣服,就好像是对琉采一样细心一般。这样关切的举动让皇后也顾不上自己的身份,委屈地扑进古珂的怀里,大声恸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