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早朝,泯泽离开金殿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这个自己从小就生活在这里的皇宫突然让泯泽觉得非常陌生,相比之下,他反倒是更喜欢另外一个地方,虽然那里没有人每天伺候着自己,却有着无尽的欢乐。
如果可以的话,泯泽竟然会想要带着琉采到那里一起生活。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泯泽立刻摇头笑了,自己还真是可笑,怎么遇到琉采之后短短时间内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陛下最近好像很不……很不寻常。”
宗熙的声音将泯泽的思绪又拽了回来,他咳嗽了两声,板着脸恢复了威严的样子。可即使如此也掩饰不了他内心的慌乱——宗熙这话说得已经非常照顾自己面子了,他用的是“不寻常”三个字,而不是不正常。
可能是在顾及自己皇帝的身份吧,但是想想看自己做的事情哪里像是皇帝呢。
两人刚好走到了御花园的小亭下,泯泽信步来到了小亭二楼,环视着皇宫,高耸的建筑挡住了他的视线。面前的平静不能代表在它们背后发生怎样的事情,也许此时此刻,这宁静祥和的皇宫中有很多事情正在发生着,比如某个总管正在殴打一个年幼的小太监,比如哪个妃子又在勾心斗角,互相争吵,比如某个侍女因为打翻了主子的花瓶被踹了一脚。
就好像琉采,看起来总是那样平静,没有任何表情,不知道在她的心里是怎样的天地。
这个女人让泯泽不由自主想到大海,表面越是平静,下面越是暗潮翻涌。
父皇曾经告诉过自己,要小心太过平静的人,他们之所以能够那样平静,是野兽伪装方式的一种,他们在等待猎人的掉以轻心,然后猛地扑上来将你一口塞入血盆大口之中。
看到泯泽又陷入了沉思,宗熙忍不住叹了口气,“陛下到底是有什么心事儿?难道比江山社稷还要重要么?”
“什么意思?”
宗熙皱着眉头,看样子泯泽完全没有注意到今天上朝时他的失态——一次早朝愣神了七八次,太监将奏章捧上来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自从那个叫琉采的女人来到宫中之后陛下就有些一反常态。”宗熙再也忍不住,干脆开门见山地说了起来。
这直白的指责让泯泽非常不好意思,好在宗熙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两人虽然是君臣关系,事实上情同手足,宗熙自小就担负着保护泯泽的任务。正因为如此,使得泯泽和他最为亲切,因为虽然泯泽有不少皇兄皇弟,但是真正关心自己的只有宗熙一人。
泯泽低下头来,沉默了半天才缓缓开了口,“宗熙,朕问你一件事情。姳妗,你还记得么?”
这个名字刚一出现在宗熙耳中,他立刻瞪大了眼睛,自己怎么能不知道呢?!从小和泯泽在一起生活的他知道泯泽自幼就非常喜欢姳妗,他之所以那么勤奋用功,做了许多自己不喜欢、不想做的事情最后爬到了太子的位置上,就是因为那生下来就被选为太子妃的姳妗!
多年前,姳妗的突然失踪对泯泽的打击非常大,他简直好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而“姳妗”这两个字也成为了当时宫中最为禁忌的两个字,简直好像是地雷一样,任何人都不能提起!
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宗熙本来以为泯泽已经将姳妗的事情忘记,就算是忘不了,至少也应该淡下来了,可是没想到他又提了起来,而且是在讨论琉采的时候。
“陛下什么意思?”
泯泽脸上的表情突然像是一个扭扭捏捏的孩子,他摆着指头,半天才支支吾吾地开了口,“朕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是偏偏觉得琉采就是姳妗的转世一样。你还记得姳妗眼角的那三颗红痣吧,琉采脸上也有着一模一样的红痣,连位置都一样!”
听到这话之后宗熙非常无奈,他觉得泯泽为了姳妗、或是说为了琉采,简直都快要到癫狂的地步了,“陛下,如果姳妗真的转世了今年应该也只有十岁而已,怎么可能是她呢?再说,姳妗很善良,从小就非常温柔可爱,可那琉采的目光中却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恨意,根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啊!”
这一点泯泽早就发现了,最开始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想的,可经过昨晚的事情,当泯泽看到受伤的琉采脸上那无助的表情时,他的视线突然模糊了,眼前的琉采突然让他想到了小时候的姳妗,刚刚进宫的她也受到了其他皇子的欺负,那时候她的表情和那天琉采的表情一模一样!
而且,泯泽之所以会这样想,还和另外一件事情有关,那就是琉采和姳妗给自己的感觉。她们能够给泯泽一种想要保护她们的感觉,那大概就是喜欢,想要把一个人捧在手心里的欲望!
想到这里,泯泽突然开始犹豫了,有些落寞地看着宗熙,“是,朕知道她不可能是姳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能给朕那种只有姳妗才能给朕的感觉,后宫佳丽三千无人能及,只有她独一无二!”
泯泽的话让宗熙心中一沉,当时他们第一次见到琉采的时候,宗熙就发觉泯泽很不正常,同时也看出来琉采绝对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当时千怕万怕就怕泯泽会喜欢上琉采,可是没想到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陛下的意思是说陛下喜欢她?她不是姳妗啊!”
“朕知道,”泯泽的表情非常坚定,“但是她能给朕一种特殊的感觉。”
“什么感觉?”
泯泽皱着眉头思索起来,“刚开始的时候,朕觉得她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女人,身上有一种目空一切的高傲,当时脑袋里想的只有怎么样才能征服这个女人,让她臣服在我的脚下。但是渐渐地,朕发现她有时候也有惹人怜爱的一面,那样子和姳妗一模一样,让人割舍不下!”
“陛下!”听到泯泽的话之后,宗熙意识到泯泽已经为琉采而沦陷了,激动地跪在了泯泽脚下,“陛下,那个女人非同一般,难道陛下忘了凤凰舌的事情了么?那个女人来到宫里肯定有着不可告人的意图,陛下千万不能轻信她的欺骗啊!”
宗熙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微微颤抖着,是的,他实在是太激动了,竟然忘记了泯泽的倔强——别人越是这样说他就越是不肯相信,他的骨子里就流着偏执倔强的血液。
所以,在听到宗熙这样说的时候,泯泽毫不犹豫地反驳着宗熙,“朕知道,正因如此,朕才更要得到这个女人!”
泯泽的倔强简直让人感觉到阵阵恐惧,宗熙不知道还能如何劝阻泯泽,“陛下后宫佳丽三千,难道非要为了这个女人将王位都赌上么?”
听到这话,泯泽突然不屑地笑了,“朕不会让任何人夺走王位,即使是她也夺不掉朕的王位。”
宗熙知道自己越是不信任泯泽,他就越会做出铤而走险的事情,只要换个方式劝他,“陛下已经有了那么多妃子,为什么还非要执着于那一个女人身上呢?”
“后宫那么多妃子,朕为什么不能有一个自己真正心爱的女人呢!”
泯泽的这句话不是在赌气,而是自己真心想说的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姳妗的缘故,这么多妃子中没有一个能让泯泽感觉到真心喜欢的,好像和姳妗相比起来多少都有些欠缺不足。
因为他在太过年幼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太让他刻骨铭心的人,以至于多年以后不管遇到怎样优秀的人,在他眼中看来都只是对付。
也正是因为姳妗的失踪,让泯泽意识到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无法再重新夺回来,“朕已经失去过一次,不能再失去第二次了。”
泯泽的目光十分坚定,宗熙甚至怀疑那个琉采身上是不是有什么魔法,竟然能让泯泽被迷得这样神魂颠倒不能自持!他知道自己这样劝泯泽是没用的,半晌之后叹了口气,“宗熙知道陛下喜欢那个琉采,但是陛下想过没有,如果真的喜欢她,就应该放她走不是么?”
“为什么?”
“皇宫是个大牢笼,生活在这里的人虽然锦衣玉食却都是囚犯,这一点陛下应该不会不明白吧?既然如此,像是琉采那么美丽高傲的凤凰,陛下难道要将她也囚禁于此么?”
“就算是牢笼,朕也要让她留在这里。”
泯泽坚定而执着的语气让宗熙意识到事情并非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好,”他的语气中带着微微愠怒,“那宗熙来提醒陛下另一件事情。我想陛下不是不知道,虽然在皇宫里生活时间不长,但是已经有某位妃子派人对琉采下手了。陛下对琉采的宠溺,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样的话对琉采不满的人肯定越来越多。后宫中的勾心斗角,陛下就算不了解也听说过三分,您觉得琉采能在这样的情况下生活下来么?就算是生活下来了,她会开心么?”
本来准备了一肚子话来反驳宗熙的泯泽听到这段话之后突然沉默了,他愣了半天,终是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