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时初刻。
旭日还未露头儿,百鸟尚在卧巢中,略显偏远的草庙村还沉浸在一遍寂静之中。
“吁······”
一阵突如其来的驴叫打破了清晨的寂静,同时,也将还沉浸在昨日美梦当中的小凡给吵醒了,这毛驴竟是在无意之中抢了公鸡报晓的活儿。
高兴的半夜才睡着的小凡极不情愿的睁开朦胧睡眼,感觉天还未亮,便要再度合眼入梦,却突然想起今天要陪碧瑶进城的事儿,昏昏沉沉的头脑一下便清醒了过来,立即便穿衣叠被梳洗起来。
不一刻,身穿张母昨夜就放在床头的还算鲜亮的青衫的张小凡走出门来,乍一看看也是精神奕奕,风流倜傥,且颇有一些春风得意之姿。
正端着早饭从厨房走出来的张母见儿子此番模样,便不由得赞道:“我们家小凡要是打扮一下,还是一个很俊俏的后生的嘛!”
小凡一笑,还未答话,院门外便传出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儿子?”话音未落,一个蓝衫中年汉子便一脸得意的走进院里,正是小凡的生父张诚。
“驴车都套好?”张母见丈夫见来便问道。
“套好了,正栓在一边吃料饮水呢。”说罢,张父便随意的拍拍了手,抖了抖衣衫走进堂屋。
小凡接过母亲手中早饭跟着端进屋内,放在桌上问道:“用的谁家的驴车呀?”
“隔壁你林二叔家的,昨晚儿你爹便打好招呼了,咱也不好意思这么早就牵过来呀!”张母一边给这父子二人盛饭一边答道。
张父也打趣道:“当心吧,你林二叔家的毛驴听话着呢,保证不会半道上尥蹶子,把我媳妇跟你媳妇扔在半道儿上的。”
“当着孩子的面儿也没个正形儿,吃饭也堵不上你的嘴,赶紧吃完了干活去,这喜酒可还没买呢吧。”张母说着便白了张诚一眼。
张诚嘿嘿一笑便再不多话,专心埋头吃饭起来。
吃完早饭,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之后,天光已然大亮,小凡便赶起着驴车拉着张母来到村东口的一家名叫“永安堂”的小药铺门前。
此时,身一身衣裙,打扮得靓丽无比的碧瑶正与一男一女站在药铺门口,走得近来才看清,那男子正是万人往,只是此时的他再没有那番睥睨天下的雄霸之气,更多的是一股儒雅睿智之风,而那女子看其容貌与身段顶多三十来岁,而相貌神态却是与鬼王书房中那的副画像一般无二,正是碧瑶的生身母亲,此时,这一家三口看见小凡母子二人过来,便面带微笑的迎了上去。
小凡一收缰绳便将驴车停下,张母也赶忙下车道:“让你们久等了,都收拾妥当了么?”
碧瑶母亲道:“没有,我们也刚出门,都准备好了。”
“我看这天也不早了,那咱们这就走吧。”张母说着便扶着未来的亲家母上了车。
随后,小凡也扶着碧瑶上了车,其间竟大胆的对其痴痴地小声道:“你今天真好看。”
碧瑶面色顿时一红,令得朝霞都暗然失色,而后假嗔的白了小凡一眼,但心中却是美滋滋地乐开花。
小凡不由得又痴了,竟忘记了赶车。
“咳。”
万人往见这小子在自己面前就敢这么放肆,似是有些不悦的轻咳一声,酸溜溜地叮嘱道:“路上好赶车,眼睛别老看别的,记得我媳妇我女儿平安的带回来,知道没?”
小凡立即回过神儿来,慌忙答道:“是是,我就是拼了性命不要,也会将他们平安带回的······”
小凡的一段慷慨陈词还未说完便已然被一支白嫩小白捂住了,而后,便见碧瑶有些神色慌乱的道:“我不许你再说样的话。”
小凡一征,望着碧瑶微微笑道:“好,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好儿,天色也不早了,再不走明天都到不了河阳城了。”万人往打断了二人含情脉脉。
小凡只好收回目光,回头道:“万伯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她们的。”说罢便扬鞭而起,喊了一声:“驾。”便赶着驴车出了村,向着河阳城方向赶去。
伴随着旭日东升,百鸟齐鸣,小凡一行人一边欣赏着沿途的湖光山色,一边欢声笑语的前行着,途中倒也不觉枯燥,到了巳时之后,小凡他们已经看到河阳城的西城楼。
进城之后,小凡首先将驴车安置在了一户离城门不远的人家,而后,念儿四个便直奔南城闹市。
此处的街道上商铺林立,摊贩遍地,操着各地方言的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甚至还是服饰奇特的异族商旅穿行而过,端的是繁华异常。
小凡一行四人不断穿梭各大绸缎庄之间,而小凡自然是当仁不让的充当起了挑夫的角色,不一会儿,他身上便多了好几匹色彩鲜亮,花纹别致的缎匹。
临近午时,他们终于采买的差不多了,四人便商量着中饭吃饭的事,而此时,一向乖巧的碧瑶却提出要去附近的山海苑,而两位母亲也是欣然赞同,说是难得来一次城里,必须吃顿好的,似是丝毫没有在意银两之事,而小凡虽是暗暗叫苦,但也不好说些什么,而在走进山海苑的门口时,他甚至已经做好刷盘子的准备。
走进富丽堂皇的山海苑之后,碧瑶竟领着两位母亲径直往三楼的雅间走了上去,小凡无奈,只得咬牙跟上,同时,心中把刷盘子的时间增加了一年。
入座之后,听完店小二如相声惯口一般的报完菜单之后,碧瑶及两位不由的食指大动,而小凡则是一边喝着上好的龙井压惊,一边稍稍的擦了擦汗,但同时,他又已然准备好撑破肚皮大吃一场了,当然,还有卖身的准备。
不一刻,桌子上便摆满了珍馐美味,店小二将最后一道炖鱼放好之后,便道:“客官,你们的菜齐了,要没是没什么吩咐,我就先下去了。”
此时,自进门就一直闷不作声小凡突然如鬼使神差的一般,问道:“小二哥,这鱼叫做什么鱼,又是如何煮食的?”
小二眼连忙回道:“客官你可真有眼光,这道‘清炖寐鱼’,乃是我们山海苑的招牌菜,清香滑嫩,入口香甜,在这河阳城方圆百里,可是大大有名……”
小凡拿起筷子,自锅中夹起一块鱼肉,放在鼻尖好好地闻了闻,一股清香便顺着直窜后脑,然而,就在他将其放进嘴里的一刹那,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了一幕似曾相识的画面,小凡不由得一怔。
此时,碧瑶等人还未说话,一旁的店小二便抢先问道:“客官,这清炖寐鱼可有什么不对么?”
“呃,没有。”小凡随即醒悟过,而后便似不由自主一般的脱口赞道:“啊,肉质真好,不过煮得更好,甜处是放了些糖,加了姜片去腥,呃,有爆葱香味,必定是用了新鲜小葱头,啊,最难得的便是把胡椒、五香,咦……对了,还有麻油的味道配得如此之好,厉害,厉害!”
说完之后,不但碧瑶等人目瞪口呆,就连小凡自己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自己怎么会突然说出那么一番头头是道的话,而且,这段话听起来却是如此的熟悉,似在那里听什么人说过一般。
站一旁的小二却是对小凡的这一番品由衷的评钦佩之极,大声夸道:“客官真是行家,识货!”
“请问小二哥,这寐鱼产自何处?”小凡再次身不由己的问道。
此时,店小二还未答话,一边的碧瑶似却已然气愤道:“这寐鱼乃是南方诸钩山的特产,离此有千里之遥,如何能够运来,你这店家岂不是骗人么?”
“啊?”小凡惊呼一声,而后转头一脸古怪看向碧瑶,似是在说:“你怎么知道这些?”但眼神之中又好像闪过了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听得这话,原本一直陪笑的店小二突然一板脸,没好气的道:“还不是青云山那道玄老儿,任地贪嘴,为了能时常吃上这人间美味,竟不惜千里迢迢的将这寐鱼从南方诸钓山移到了青云山阴的洪川之中,如今不但没死绝,反而愈加的繁盛起来,但这道玄老儿的心胸实在太过狭窄,也不知道他在那洪川之中偷偷地施了什么妖法,这寐鱼虽多,但别说是一般人,就是上了年纪的老渔翁,一个月也钓不上来几条。你们说,这老儿是不是太过霸道无理,这番无耻行径,连那些奸商恐怕都自叹不如了。”说罢,店小二竟气愤的扭过脸去狠狠地“呸”了一声。
“哦,原来如此。”碧瑶脸带笑意的点了点头,看那样子,不但对店小的失礼之举表示出不满,反而在听完那番话后极为的痛快解恨的样子。
发过一通牢骚之后,店小二似也极为痛快,随后又道:“不过,诸位客官倒是好福气,今天不但能吃道这清炖寐鱼,而且这一桌子的吃喝都是免费的。”
“太好了。”一听此话,张小凡如蒙大赦,顿时两眼放光,原本有些萎靡的精神立即抖擞起来,差一点儿就要拍案而起了。
碧瑶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小凡,而后便好奇的问道:“这是为什么呀?”
小二笑道:“客官有所不知,今天是本店少东家满月之日,我们掌柜的老来得子,高兴余便大把一挥,将今日所有客官的在本店的花费一律全免了。”说着,小二的脸已经笑开了花,看来他自己也是添了不少喜气。
听完解释之后,碧瑶点头笑道:“原来是这样呀,那真是恭喜你们掌柜的了。”而后又突然也眼放着贼光问道:“那我们今天留下来住一晚也是不要钱的喽?”
小二极为慷慨的道:“其他的普通客房都已经住满了,还好这最上等的西苑还空着,客官要是喜欢,当然没有问题。”
见小二爽快答应下来,碧瑶便撒娇道:“娘,张婶,你们说我们在这住一晚好不好嘛?”
碧瑶娘还未答话,张母已然抢先拍板道:“当然好呀,跟着小凡他爹一辈子也没住过这么好的地方,这回好不容易赶上了,就好好地过一回隐。”
碧瑶娘也笑道:“那好吧,这次就依你了。”
“咱们晚上不会去,爹还有万伯他们会担心的吧,说不定还会跑来找咱们的。”小凡有些担心道。
张母笑道:“放心,这些我早想到了,我们来之前我看到二狗跟他娘也来城里他走亲戚来了,一会儿我就去二狗他姑家一趟,让他们回去的时候给他们捎个信儿,说起来,我们老姐妹也一年多没过了,这回正好说说话。”
小凡这才同意道:“那就是麻烦娘了,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
碧瑶娘却道:“你就不用去了,还是我跟你娘一起去吧,正好再到街上转转,看看有没有别的东西要买。你们两个往城里来的少,这回就好好地到处玩玩吧,就不用操心我们了。”
小凡与碧瑶相对一笑,齐声道:“谢谢娘。”
吃完午饭之后,两位母亲便出门办事去了,而小凡碧瑶将上午买的东西放进小二安排的西苑的房间之后,便也也一溜烟儿的跑到街上玩去了。
这一下午,碧瑶与小凡几乎将偌大的南城转了个遍,什么相声评书、戏法杂技统统的看了个遍,本来他们也想将街边的小吃个遍的,奈何中午进得货太多,仓内实在腾不出地儿来,只得暂时作罢。只是肚子里虽然放不下了,但手里却不能空着,什么风车风筝泥娃娃,胭脂水粉拨浪鼓,碧瑶是统统买了遍,搞得最后小凡倒像极了卖杂货的货郎了。
傍晚,兴高采烈的碧瑶和已然步履维艰的小凡走进山海苑的后园里,来到他们的西苑,而张母与碧瑶娘早已经回来。
进屋之后,小凡把自己和身上的那堆数不清的小玩意儿一起扔在床上,连晚饭都顾上吃了,便要倒头大睡,说什么都愿再起来了。
看来这山海苑的上好床褥就是有益睡眠啊!
碧瑶等人无奈,只得将床上的东西下来,而后便由他去了。
虽然这是小凡印象中第一次在外过夜,但可能是因为白天跟碧瑶玩得太累了,竟然倒头就着,不但没有丝毫生疏失眠之感,反而做起了洞房花烛的······美梦。
“嘿嘿······”
睡到半夜竟是在一阵阵傻笑中慢慢醒了过来,朦胧间,觉得半边脸湿湿凉凉的,伸手一摸,原来是自己流的口水将枕头都打湿了一大遍。
小凡暗骂自己一声没出息,而后便坐起身来,擦了擦嘴,借着从窗子中透进来的微弱月光,起身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便仰头便一饮而尽。
当小凡再次躺下之后,满脑子都是碧瑶,她的一颦一笑都不时的在眼前闪过,他竟是再也没了睡意。
想着想着,小凡竟然想去看看碧瑶,而后便起身下床走出屋来,却现在其他几个房间都黑着灯,再看看已经上西天的明月,这才意识到此刻已是深夜了。
小凡心中略感诧异,不心情大好的他却并未就此回屋,而是借皎洁的月光散起步来,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院外的花园之中。
此时正值春暖花开,端是百花齐放,馥郁芬芳,轻风微摇,便是花枝轻颤,更显百花的美艳娇嫩,再伴着虫鸣皎月,于这幽幽寂夜更是平添了几分诗意,漫步于其间的小凡当真以为身在仙境一般,如梦似幻。
而就在下一刻,小凡当真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皎洁的月光之下,一位一身水绿衣裙,清丽而绝色的少女双手托两腮,蹲在前方不远处,对着眼前的一朵流颤着晶莹露水的白色小花,痴痴的发呆,不是碧瑶,却又是谁?
小凡狠狠的挤了挤眼睛,确定不是自己眼花了之后心中端得是大喜,但他终是没有鲁莽的大踏步的小跑过去,而是悄悄地走近前去。
正在对着眼前的白花发呆的碧瑶似是没有现觉小凡的靠近,还在痴痴地望着在风中摇曳的小花。
忽然,一支仿佛从永恒黑暗处伸来的粗手,带着难言的丑陋与狰狞,探到了这支花的颈项之上。
碧瑶浑身一颤,大惊失色,恍如突然间遇见天塌地陷之事一般,无法承受。
就在那支罪恶之魔爪即将掐之下之际。
“不要啊!”
碧瑶突然大声喝止道,那声音似是带着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与恐惧。
小凡神色一怔,那支欲采花的手如被毒虫蛰咬一般收了回来,而后一边顿时下身子,轻轻地抚了抚碧瑶那还有些颤抖的背脊,一边有些惊慌失措的问道:“你没事吧,碧瑶?”
发现来人是小凡之后,碧瑶的心神也渐渐地稳定下来,而后便有些兴师问罪的道:“你刚才在做什么?”
小凡讪讪一笑,有些尴尬的道:“我看你适才一直对这朵小花发呆,本是想采下来送给你的······”
说着说着,小凡的声音便越来越小,最后,在碧瑶那极是气愤的目光,已然是认错般的低头不语了。
“这花开得好好的,你怎么忍心将它生生地折下来呀?”碧瑶有些气愤的质问道。
小凡立感委屈,竟然与他以往的行事风格大相径庭的口中振振有辞,道:“我是看你喜欢才想摘下来送给你的。再说了,这花能被你喜欢已是它的莫大福份,若是再被你拿在手里闻上一闻,更是它三生有幸,八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它该是极为的高兴才对,别的花花草草还没它这等天大的机缘呢。”
“你胡说,这花被你折下,便是连命也没了,又怎么会高兴?”听到小凡这番歪理邪说,碧瑶不由的瞪了他一眼,道。
小心继续辩解道:“你又不是这花,怎么知道它不会高兴?”
见小凡还在胡搅蛮缠,碧瑶心中愈加气愤的道:“你也不是花,又怎么知道它会高兴了,说不定这花儿此刻正是痛苦不已,啊,你看,那花上有水,保不定就是痛得哭了出来。”
小凡一愣,竟不再说话了,似是对小女儿家的这天真烂漫的想法有些无语。
此时,碧瑶突然惊呼道:“哎呀,你看你,真是坏死了,都把它吓得哭了起来。”
说罢,那对小粉拳竟然还在小凡身上轻轻地捶了几下,以示对他的惩罚······
轻风抚过,那白色小花一阵摇摆,花蕊中的几滴晶莹的露水划过花瓣,滴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