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行踏绛气,天半语相闻。混沌疑初判,洪荒若始分。
天池边,寒潭烟雾缭绕。
她睁开泪眼,看着荆棘的刺缠绵绕进血肉,一片鲜红刺眼,却感觉不到痛。明眸直直望向天空,那是万里的晴空,连一朵云彩都没有。
“父王,请好好照顾浅儿。”她的声音已是沙哑。白玉石雕刻的龙椅上,那男人紧闭双目,似是没有听见她虚弱的声音一般,一脸的平静无波。
是时候放弃了,她这样想着。
秋水翦瞳倒影出男人刚毅决绝的面,两行清泪簌簌滑下。她颔首低眉,柔了一整片石壁。忽然,一道晴天霹雳将天空劈成两半,她的头颅集中最后所有的力气,恨然的向着后方崖壁砸去。
一瞬之间,墨发如蝶,幻像纵生。
在弥留之际,她看见蓝穹上怒火焚天,浴血修罗张开狰狞的眼;她看见千古大地分崩离析,废墟之上只有恶龙饕餮;她看见最后一面危墙倒塌,她最爱的人为死去的将士们唱着挽歌;她看见前世今生无数熟悉的画面,最后定格在一张稚嫩的脸…她听见自己喉头的呢喃如咒语般蛊惑人心,她说:“龙分善恶,大吉大凶…”
死,原来只是解脱…
危座上的人终于睁开双眼。
崖壁上她被荆棘缠绕的身上点点血迹正被后脑处涓涓留下的血流迅速吞没,素白的面上分明是带着笑的,可是,为何他只感觉到恨意?带着诅咒的恨意。
他从龙椅上起身,跃向她,可,崖壁崩裂开来,碎石滚落,寒潭激起惊涛骇浪,水雾升腾,犹如雨幕,堵得人半步都靠近不得。她就那么坠落下去,随着那翻滚而至的碎石,坠入天池无底的寒潭之中。那刻骨的冰冷似是他与她之间的牵绊,扣扣断裂,要了她的命,剪断了她所有的知觉。
一瞬间,他的眼底掀起惊涛骇浪,一霎那,他的芳华不再,乌丝变成雪发。
穹国皇历150年,幕扇公主殇,留有一子,国师为其占法,预测天灾降临,乃不幸之光,穹王为免世间危恶,开山引流纵贯南北天地,大改江山格局,史称“穹王改世”。
皇历152年秋,穹国广域丰收,民富粮足,百姓安居乐业,天下盛世。
皇历162年,穹王盛世十载,为纪之,举国欢庆。
欢庆盛世的烟花满布了整片天空,瞬间燃亮的世界,五彩斑斓。一个小孩坐在皇宫中最高的危楼栏杆处,迎风歌唱。
唱的是什么已是听不清楚,但声音却是极为清丽。良久,歌声止住,一个人形从后侧阴影中托出,无声无息。
“羯?”孩子微微侧目,墨黑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了一扇阴影。
“浅儿,该回去了。”低沉的男声传来,煞是好听。
被叫做“浅儿”的孩子利落起身,轻轻抚平衣角,白齿红唇一抿,悠扬的弧度在满天的烟火中灿烂绽放,异彩流光。
他牵上他的手,走进夜幕。
翌日清晨,天浅被敲门声吵醒。不刻,他转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面前一大缕花白的胡子无奈的耷拉着耳朵,“蔺教辅,今日可不可以不要去后山练剑了?听羯说,那里有好几头母豹子生了小仔,现下定是饿的发慌,这要是练剑的时候冲出来,浅儿会很害怕的。”
“叫羯护卫找人全部斩杀了便是,练剑绝不能误。”蔺教辅高深莫测的掳着胡子说道。
“不可!”天浅耷拉着的耳朵登时立了起来,小脸一派紧张,语无伦次道,“蔺、蔺教辅,不要杀它们!不要!我们换一个地方练,去……去校场,我们去校场练,那最适合了。”
“浅儿,校场乃是皇城统军练兵之地,秩序井然,连穹王去了都要遵纪而行,又岂能容你擅自使用?”蔺教辅声寒下来,一双精目静静观望着面前稚嫩的童颜,渐渐的,神色变得温柔,轻轻问道,“你怕豹子?”
“有些怕……”
“你是真怕豹子还是怕穹王为了护你下令杀了那几窝豹子?”蔺千军蔺教辅怎会看不穿这十二岁孩子的想法,朗声打断他支吾的话语,衣袂翩飞,稳稳落座,复又摇头浅笑道,“从今日起,每日清晨去西河谷练剑,不得有半分怨言!”
顿时,孩子的笑颜绽成了一朵花,如沐阳光,明丽可人,“是!蔺教辅!就知道您最疼浅儿了!”
屋外,那个被叫做羯的男子弯着唇线浅笑,眼角闪动熠熠光辉。
西河谷地,芳草纵横,野花满山,自然之境,有未琢之美。
天浅撒欢似的翻腾着,身形如燕子一般轻盈畅快,手上的剑耍得一丝章法也无,惹得蔺教辅在旁皱着眉头不说话。
羯瞥见蔺教辅的神色,心下一荡——这是蔺教辅发威前的征兆!下一刻,羯的人影一闪,窜到天浅身边,将剑夺下,沉声喝道:“再不好好练剑,今日便不给饭吃。”
孩子吐了吐舌头,顺眉看了看蔺教辅的神色,乖乖的接过羯手中的剑,运气凝神。不刻,黑白分明的眸子染上厉气,剑尖破空,一套剑法耍得如行云流水般顺畅。
这是五月的天,微风晴朗,数不尽的生命正酝酿着怒放的瞬间。西河谷的水流奔腾而下,落在谷底,溅起水雾,细密的一层,好似仙境。
一具赤裸的身体浸入这河水中,像鱼一般的欢快游动。
周遭的侍卫没有发现这不和谐的一幕,只歪斜的靠在一起聊天,顺带摘了青草把玩在手中。
河中“鱼人”探出脑袋换气,将口里的水在空中吐出一道晶亮的弧线,而后,恶作剧般的笑容爬上嘴角——只见他手指一抖,一粒小石子飞了出去。
“诶呦!小胡你打我做什么?”一个侍卫边大声叫道,边揉着自己的后脑勺。
“打你?我手明明就在这,哪里能打的到你?老李,是不是你!”有人辩白。
“胡诌什么?我打他做什么…”
……
“鱼人”偷笑着,正欲扔第二枚石子,却在仰头之间看见一只血雕嘶叫着划破天际。顿时天空如破了一个豁口,红云流转,诡异至极。
“我的爷奶奶的!那是什么!”胡姓侍卫一声大喊,和着众人一起哭爹喊娘的跑开了。
——还真是一群不中用的蛀米虫,看样子是盛世太久了,手中的战刀都生锈咯!不就是“血雕破天”,大吉大恶之兆么,有什么可害怕的!
“鱼人”在心底嗤笑,不以为然的一头没入水中。
然,一切发生的如此之快!入水的刹那,有冰凉的触觉从他的小腿滑过,丝丝沁骨,阴寒至极,下个瞬间,一面鳞片墙壁竖立在他的面前——鳞壁上,一只巨大的眼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夹杂着类似蛇吟般的声音传来,“咝咝咝——”
“我叫夜鸾,我不知道我来自哪里。”
没错,他听懂了它说的话,在西河谷飞溅的水雾中,对话了这只巨大的……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