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鸾被安排在皇宫偏西的寻鹤斋,离穹王的盛世华堂只有三道宫墙,左侧是天浅的寝宫云遥殿,听刚刚那个小个子宫女说,这云遥殿可是整座皇宫中唯一一处有千位宫卫军巡逻把守的地方,连穹王的盛世华堂都无法与其相较。
“果然是娇生惯养啊!”夜鸾翘着脚横卧在屋外的一处长石椅。
五月天空晴朗,晌午日头正浓,暖洋洋的照着很是舒服。夜鸾就这样晒着太阳睡了过去,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出现在他的视野内。
“哦,妈呀!”这是夜鸾故意而为的尖叫!
然,唐突之人不以为意,用极度懒散且默不关心的口吻虚情假意道:“可是吓到你了?”
当然是没吓到啦,夜鸾扭头翻个白眼,大刺刺的舒展着筋骨直接问道:“什么事?”
“额…”天浅搓搓手,扬起下颏,最后斟酌了下修辞,修正了下语气,复又抚平衣襟,站直了身。
其实他只是想来段简单的自我介绍的,顺便提醒下这位离奇失忆又有些暴露倾向的“外来人”不要太嚣张。虽然蔺教辅曾说:“同做一事之人为伙,共做一事之人为伴”。但是他堂堂一个皇族子嗣,大穹帝国穹王的皇孙,怎么可能被一个痞子牵着鼻子走!
“我天浅……”
然,天公不作美,天浅只蹦出几个单音,便被宫墙另一侧的嘈杂的女子声音打断。
“唉,前面就是前两天蔺千军为穹王带回来的那个男孩住的寻鹤斋!”
“传闻是真的么?听说这男孩以后就是天浅的陪练,那还了得,怎让一个外人进驻皇家之地啊!”
“经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这寻鹤斋可是空了许久了,宫里头的老人还说这里是穹王为了纪念谁而特地空下来的地方呢,怎么就让这么个陌生人占了去?”
……
当夜鸾与天浅听见“要不我们去看看吧!”这句话时,两人面上均是一凛,几乎是同时的伸出手去抓对方,双手相碰的瞬间,天浅第一次看见了那个终其一生都无法忘记的笑容——刹那间万象纵生——晨光刺破浮云张扬出耀眼的辉芒,万丈光明之中,一注温暖贯进人心,瞬间点燃力量与希望,那笑容直抵心底,种下一粒饱满的种子,在红尘往事光景流转间滋长出繁华的生命!
他听见他说:“看来,我们要一起躲起来了。”
夜鸾,你可知道,就是那一刻,属于你的温度就一直未曾离开过我的心,那相握的手掌,层叠了我太多太多孤寂的日夜。你可知道,我天浅在那时就对自己发誓,今生今世,定要与你同生死共荣耀,不离不弃。虽然,那个时候的我并不知道未来将有怎样的劫难,但没办法,我就是那样的,单纯的认定了你将会是我的朋友伙伴抑或是……兄弟的事实。
一众嫔妃在寻鹤斋转悠了一圈,没有见到想要看的人,便悻悻的离开了。院子里恢复了安静,枝头上漂亮的鸟儿欢快的唱着歌,夜鸾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从地上站了起来,随后向天浅伸出手,不以为意的说道:“亏你想到躲在这里。”
“若不是躲在这里,你指不定要被盘问到何时呢!皇宫不像外面,不能自由自在的,像那些喜欢嚼舌根的妃子们,你最好能躲就躲,免得惹祸上身!”天浅拉住面前的手就势站了起来,复又像是触电一般羞红了脸,连忙仰起脸看了看渐渐暗下去的天空,不着痕迹的松开了夜鸾的手,口是心非的补充道,“免得连累了我……还有从明天开始,你就要同我一起读书习武了,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无奈,天浅的大脑偏偏在这个时候不够转了——明明是想警告他收起张狂跋扈的样子,毕恭毕敬的做个陪读武伴的,可现在竟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犹犹豫豫半天,终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所以,晚上早些睡!免得明日习武没有精神啦!”
“哈?”
完全石化。夜鸾望着天浅渐行渐远疾行如风的背影,露出茫然之色,然,下一刻,一抹笑意从红唇边际荡起,爬上眼角,他微微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要讲和就好好说嘛,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
夜间子时,突然下起暴雨,电闪雷鸣。
天浅被雷声扰得睡不着觉,于是爬起来趴在窗边对着雨幕发呆。
正看得出神,一道黑影掠过宫墙,隐入夜幕风雨。天浅有一刻的顿然,刹那便下意识的翻窗跃向墙头,悄声向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跟去。
其实,在顿住的那一刻,天浅的脑海中闪现出无数种处理这件事的方法,但最后,他的四肢代他做出了选择,等到他意识到自己来到一处陌生境地时,已经后悔莫及。
那黑影就停在他身前十步远的地方,论身影,比他高出两头不只。而论武功——夜闯皇宫、飞檐走壁,想必一定是功力深厚!天浅的思绪飞速旋转,权衡利弊,最终,只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自己连芝麻那么大点的胜算都没有!
于是乎,他心一横,闭着眼睛撒丫子的往回逃。
可,脚下第二步还没迈出去,肩上便传来一道力,将他整个身体定在了原处,动弹不得。
“人不大,竟能跟我行得这么远的路,轻功很精湛啊,”身后之人赞许道,随后微微一个缓声,下一刻天浅的眼底便映入一双晶亮的眸子,透着冰冷的杀意,夹杂着深如墨海的沉溺,刚刚的声音从黑色的面罩下再次传来,“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天浅。”
似是讶然于面前少年的镇定自若,黑衣人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表示欣赏,然,暗藏袖口的刀柄却已滑至掌心。
“轰——”惊雷破天,一痕刀光掠过,有温热的液体飞溅在面颊上,不刻便被冰冷的雨水冲刷掉了。
罡风残卷,暗流浮动,天浅忽觉周边风起云涌。他缓缓睁开眼睛,雨幕之中,只见身穿青衣的羯正用一只手臂同黑衣人搏斗——他竟然为了救他而受了伤!
“该死!”天浅怒骂着站起身来,抽出靴口的短刀。
“站住!别过来!”一声怒喊响彻耳畔,羯翻身躲过黑衣人的刀韧,刚毅的面被雨水冲刷的分外苍白,他尖锐的目光在间隙处射向天浅,从眉心到下颏那一条笔直而锋利的线散发出不可抑制的怒意,使得天浅一步都前进不了。
黑衣人忽然就猖狂的笑了,阴厉而诡异,他双脚落地站稳,复用刀尖指向羯的左胸,目光是咄咄逼人的贪婪,他大声说道:“我寻那胎记整整寻了十年,今日终于如愿以偿了!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