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然的一夜没有合眼,看着无灯的柴房中那些缝隙中漏进的光暗了又亮,脑中似乎一夜之间转了无数个念头,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好像就在柴房门口,又好像和我离的很远,哭声喊声挣扎声,隔世一般的恍惚。柴房的门被大力撞开,一身鹅黄衫子的顾贤贞冲了进来,一张小脸哭的梨花带雨,任身边的丫鬟怎么拉也拉不住,终于冲到我身边,哭着说:”继茹姐姐,你恨我吧,你打我也好,你骂我也好,我真是不知道昨日的事,你万万不要有什么事啊,我家就我一个女孩,我是真的亲近姐姐。“
他见我只是怔怔的不说话,面前的饭菜也不曾动过,连眼珠也不错一下,慌乱的拉着我,说:“姐姐,你起来,我们去给姑妈说清楚,一切都是我的错,他们若是不许姐姐嫁给君然哥哥,我便也不嫁了。”她终于还是拉不动我,却被带的一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嫩黄的衣裳上全是土,袖口抹的全是泪水,也是一身狼狈,见我还是一动不动,又哭着爬起来,冲了出去。
第四日,终于有人来传话,说大太太下达了对我的处理结果:原本这般通奸之罪是要被浸猪笼的,不过念在我昔日照顾君然有功,哪里来的便送回哪里去吧。
哪里来的便送回哪里去吧!!!
哪里来的便送回哪里去吧!!!!!!
我就要再也见不到君然了,君然真的不要我了,那个在我耳边轻轻呼吸,轻轻对我说:”别怕,我定会护你周全。“人再也不会见我了,四姨娘呢?为什么她也一去不会,连一个答复都不给我,老爷也是这般意思吗?我还能指望谁?还能指望谁呢?我挣扎着向要爬起来,却因为几日水米未进浑身无力而又跌了回去,匆匆抓起身前的饭粒往嘴里塞,半点也不知道塞进嘴了都是什么,两个小厮来托我,我一边努力咽下饭菜,一边恳求说:”我想见少爷,这位哥哥,求求你了,我想见少爷,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让我见一眼少爷好不好,我就见一眼便好“
小厮不理会我的哀求,只是不语的将我向外拖着。
忽闻一身悲泣:”姑娘。“却是永瑢被云香搀着在不远处等我,见我出来,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俯身在地,不停哭泣。我努力挣开钳制住我的小厮,抓着永瑢嘶声力竭的说:”我想见君然,你帮我传个话,让我见见君然可好?“永瑢只是哭,我便去抓云香,云香终于忍不住,哭着说:”永瑢姐姐去湘居已经跪了两日了,只求少爷来见见你,少爷不来,还让人又打了永瑢姐姐。我们求不来少爷呀,姑娘“
那些过往,真的已经是过往了。我跌坐在永瑢身前,胸前一块东西硌的心口疼痛不已,从胸口取出来,竟是君然给我的那块免死玉牌,记得君然当日说”若是一日我不在了,还有那么一个真心待我的人记得我“可是君然,你此时可记得有那么一个真心待你的人记得你啊。心头骤然一痛,一口血便喷在了玉牌上,碧绿的玉牌染了血色,连带流苏上也惹了乌乌的血渍。
永瑢痛声说:”姑娘。“
我将玉牌交予永瑢,说:”你代我将这件东西还给你们少爷吧,你们少爷的脾气你们都是知道的,我再也不能在君然跟前护着你了,你再别为了此事招惹你们少爷。“说着凄凄一笑,兀自挣扎起来,摇摇摆摆的走向那个小厮,冷然说:”这便走吧。“
小厮带我上了一架简陋的马车,待上车时回头,见永瑢和云香还跪在哪里,宛如和我送终一般。
马车辘轳的碾过高府的后门,将那些朱漆的高墙抛在身后,车子一路颠簸,刚刚吃进的几口食物在喉咙间翻腾,待走到繁华的街道上,街边小贩的吆喝,屠夫的的吼叫,被踩了脚或是遭了贼的人愤怒谩骂,得了糖果的孩子咯咯欢笑,一切都在耳边游走,却不能入了耳去,好像灵魂已经游离了躯体,不愿再被我折磨。
赶车的小厮唱一声:”吁~~~~~“将马车停了下来,我喉头的那一口食物终于冲口而出,却是满嘴腥甜,原来竟是吐出一大口血来。门口的姑娘惊叫着躲开,一个风韵犹存的女子走上前来,嗔道:”小哥说是要给我送个人来,该不会是个将死的人,高府不愿养了,才塞到我醉花楼来的吧。“
小厮不耐的说:”大太太已经打发人来说过了吧,妈妈难道还敢不接收吗?“
那妈妈似是非常不满,却又不敢说什么,只得冷冷的”哼“了一声。我在马车中已是全身脱力,小厮拉了半天也没有将我从车厢中托出来,又对那女人说:”妈妈还不快叫人来帮把手,也好教我早日交了差,回去给大太太复命,若是耽搁了回头大太太责难下来,妈妈恐怕也不好过吧。“
那女子又”哼“了一声,终是不情不愿的叫了两个龟奴来帮小厮。
妓院养的龟奴多是当打手用的,只是扯着我的胳膊将我一拽,便将我拖了出来。一个龟奴说:”咦,这样轻你这小厮都拖不动,莫不是个女人吧。“说的妓院的众人都大笑起来。
小厮显然也怒了,却只能恨声说:”妈妈最好好生养着这个姑娘,若是有个什么,恐怕妈妈也不会好过。“说着便一扬鞭子,”啪“的一声重重的抽在马背上,驾着马车辘轳的走远。
我连抬头了力气都没有了,眼前只余一片惨白,一个龟奴大力的捏着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脸来,惊喜的说:”妈妈,倒是一个美人胚子呢,就是可惜瘦了些。“
那女子对着远去的马车”呸“的唾了一声,骂道:”狗仗人势的东西。“听到龟奴的话,便说:”弄过来我看看。“
被一阵香氛一激,待看到那个女子眉间的一颗朱砂痣时,心头又是一痛,终于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