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天井的窗子开着,遥遥的传来一楼大厅里面的鼓乐声和嘈杂的人声。马公子没有让小顺子起身,小顺子便一直爬在哪里,不时抬眼看看我们。马希振抠了精致小盒里透亮的绿色膏药,轻轻的涂抹在我的脸上,他指腹上的膏药随着他的动作一点点的变薄,于是微微的暖意便在脸颊上游走,凉意压下去的灼烧被他指腹的温度带动,似乎更猛烈一些了,直铺满了整张脸。他却自己涂的专注,以至于越发靠近我,微热的呼吸轻轻的喷在我的鼻端,让我不得不敛气凝神,身体僵直的坐好,连背心都浸出薄薄的汗来。
他敷好药,终于离我远了一些,暗暗的长出一口气,只听见他说:“今夜你便睡在这里吧,这药膏应该作用挺好,明日应当就看不出什么了。”
我应了一声“是”两人便都坐着不再说话,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味道。
好一会儿,他好像终于看到了趴在那里的小顺子,又好像是为了找点什么话打破这种尴尬,声音温软的说:”小顺子,你且起来吧。“
小顺子哧溜一下便爬了起来,我原想他跪了这么久是不是膝盖都跪的紫了,正暗暗幸灾乐祸,谁让他那么用力的打我。不过看他这架势,应当是早就跪的习惯了,竟然是一点事也没有。一起身便如同幽灵一般不知道隐到房间的那个角落去了,我好找了半天硬是没有找到。
房间里一时就剩了我们二人,于是气氛越发的尴尬了。
搜肠刮肚了好半天,突然想起被他不明不白占了身子的那日,原本就是要来问他为何包下我的,今日这般好的机会,便开口问:”公子是因为家父才包下兰芷的吗?“
他有些困惑的看着我:”令堂是哪位?“
看他这般神情,显然不是了,不过我还是说:”家父孟远,公子不知道家父,那又是为何出手相助呢?“
他又打量了我好一会儿,才说:”那日在高府匆匆见过姑娘一面,惊为天人,心生爱慕,知道姑娘被卖入醉花楼,才出手相助,不想竟是孟卿家眷,甚好。“
我知他是在说谎,人常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他的心里已经装了一个清慈,那样的情深,那样的执着,又怎么有多的空间去装什么”天人“,不过这些公子们的心思牵连甚广,可能大半也是与高府和他自己的利益有关吧,不过那些都不是我可以操心的,也不是我愿意触碰的了。只是一个高府的高墙深院,已经让我这般身心俱疲,更何况是他所在的深宫之中呢。
权当他是将我当做那劳什子的”天人“吧!打住这个话头,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挨着,从来没有觉得这时间过的这样慢。
许久,他突然出声说:”你是因为什么被高府卖入醉花楼的?不是马上要成为君然的妻子了吗?“
不想他居然会问这样的问题,我以为高府出了我这样的女人,流言一定会传遍大街小巷,不想高府居然能压住没有流出一点半点,不过这样的流言显然对高君然来说也是极没有面子的事情,此时被人问起,我是说还是不说?
心中小小的纠结了一下,终于还是说:“因为被高家抓住与小厮通奸。”我不屑于解释,无论是不是被人陷害,可是结果便是这样,大家不会去注意你辩解的那一句“我是被人陷害的”,只会着重留意那些丑闻罢了。
看着我面无表情的说出这一句话,马希振似乎比刚刚知道我的父亲是孟远还要吃惊,还要急切,问:“你没有辩解吗?”
他好像知道我是被陷害的一般,这样顺口的就问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我轻轻一笑,说:“辩解了,可是连心心念念想要娶我的哪个人都不信我,我还能指望谁信呢?”
看着我的笑,马希振一向温和淡然的脸上居然皱了眉,追问我说:“你说君然不信你?”
他问的这样紧张,这样急切,好像君然不信我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是啊,在没有发生这件事之前,我也觉得若是有人能挑拨我和君然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不过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
我又一笑:“若是君然信我,我又怎么会在这里?”
他默默的垂下头,纤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扣着茶碗的盖子,好像遇到了什么难解的问题。
我百无聊赖的数着手心的掌纹,任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天色渐渐的晚,连楼下的嘈杂声也弱了许多,他终于说:“我们歇下吧。”见我定定的看着她,眼中微微的慌乱,他舒眉一笑,说:“你歇床上,我随意歇一下就可以了。”
小顺子见他这样说,已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从柜子里取了一套被褥,在厚厚的地毯上铺开。
我自嘲的摇摇头,忽然问:“你真的是来青楼找姑娘的吗?为什么会找到我这么个‘天人’?”
他偏头想了想,忽然对小顺子说:“不必铺了,收起来吧,我也在床上睡了。”
听见他的话,我恨不能咬了自己的舌头去,忙去阻止正收拾地上被褥的小顺子,说:“那我便睡地上好了。”却被马希振一把捞进怀里,他温热的鼻息喷在我的脸上,说:“青楼里没有谁在地上的公子,也应该没有谁在地上的姑娘吧。”
暗暗懊悔自己多嘴,却也说不出什么,勉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那兰芷伺候公子脱衣。”
他理所应当的立在哪里,我却实实在在不知从哪里下手,小顺子亦是立在一边看着我围着马希振转了一圈又一圈,却迟迟没有动手。
马希振终于笑出了声,问:“脱衣服这么简单的事情莫非姑娘不会?”
我咬着下唇,脱衣服我当然会,不过给男人脱衣服,你可是第一人呢,虽然之前也给君然换过衣服,不过那都是在君然身子不便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是君然自己脱自己穿,像马希振这样立在这里等着我脱的,他当真是头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