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至年关，欢晴和嬷嬷和我一起刚刚从街上置办了年货回来，大红灯笼、腊肉、灌肠、布匹各种吃食，零零总总的占了满手，进门发现希振今日回来的居然格外的早，他和小顺子接了我们手中的东西，一起往房里去。

小顺子说：“明日就是二十七了，姑娘给爷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啊。”

欢晴说：“不要打着爷的旗号骗吃骗喝，就你个嘴尖的，一天问我们姑娘要着吃呢。”

小顺子与欢晴混的熟了，自然是知道欢晴与他胡闹，只说：“我又没有问你要，再说就你那笨手笨脚的，做出来的东西我还怕毒死我嘞。”

欢晴被占了手，只能用脚去踢小顺子，将东西在厨房放了，任他们去收拾，希振拉着我出来，看出希振似乎有话要说，便跟着他进了卧房。

希振让我坐在锦墩上，自己却在我面前蹲了，一脸凝重的看着我，我亦看着他，必是有什么大事要和我说，才让他是这般神色，我自不动声色，只等他想清楚如何说与我听。

良久，我都坐的倦怠了，小小的打了一个哈欠，却听希振终于开口说：“兰芷，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不是大楚的大殿下了，什么都不是了，可能还要被人追杀，你愿以和我一起吗？”

打了一半的哈欠被噎了回去，问：“什么意思？”

希振握住我的手，手心有微微的薄汗，说：“我是说，我没有办法给你荣华富贵，没有办法再让你锦衣玉食，而且我们还要亡命天涯，你愿以和我一起吗？”

这么说，他终于愿意远离那道宫城，远离那些是非，远离那些阴谋阳谋，远离那些你争我夺了？能做这样的决定，放弃他生活了三十几年的地方，放弃他的亲族，放弃他的权力，放弃那个唾手可得人人皆羡的高位，为什么？

看我久久没有答话，他站起来，背对着我，阳光本已西斜，此时却被他遮了大半，他的声音像是如释重负一般，说：“我会送你回后唐裴家，往后的日子，我会顾不到你了，你有裴家看顾，我也会放心一些，只是”说了一半的话，却被他咽了回去，只余一声轻轻的叹息：“算了。”

我突然从后面抱住他，他的背宽阔又结实，脸贴在上面，有温温的暖意，我说：“原来你离开那座宫城的勇气只不过如此，还没有听到我的回答，便已经放弃。”

他猛的转身，问：“那你愿意和我浪迹天涯吗？”他的眼神灼灼，说道：“你知道吗？如果没有你，我连离开楚国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又勇气浪迹天涯。”

他捧着我的脸，像是直直看进我的眼里，就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可是我不能这样轻易的为他决定！！！

我拉他在床边坐了，说：“希振，你可想清楚了，你这样的决定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从此抛弃了你的父亲，你的家族，你的权势，你的地位，你现在招手即来的一切，你的锦衣玉食！日后的日子不是你想象中的你种田来我织布，以后的日子，我不叫兰芷，你不叫马希振，没有仆人为我们做好一切，没有人供给你吃穿住行，哪怕只是一个馒头，也要你用汗水去换，我们甚至居无定所，甚至会有争吵埋怨，甚至会在以后的风风雨雨中觉得无法坚守，各奔东西，那个时候，你就没有人可以调动，可以差使，可以任由你发泄，你当真做好准备，去过普通人的日子了吗？”

我抚摸着他的脸，他的眼神明亮而执着，我说：“你卸掉了你身上重重的责任，一身轻松的上路，以后的日日夜夜，会不会念及现在支持你的众人而心生愧疚，会不会念及你的父亲而觉得未能尽孝，会不会思念沐清慈，再也见不到她的容颜”

他的指止住我的话，他说：“我想了很久，很久，除了你，再没有人能阻止我离开的脚步，如果我不走，则干戈不息，沐清慈已经过去了，从那一日在她的宫中醒来，睡在我身边的是你开始，她就已经过去了。你不必耿耿于怀。”

天色尽黑，月色未起，室内伸手不见五指，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微喘。十指相扣，如同心脉相连。我的心在说：你说，去哪里，我便去哪里，有你的地方，便是我的栖身之所。

我听见他的心“咚咚”的跳的坚定而有力，似乎在回应我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我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不知道我们几时启程，他不说，我不问，似乎是一种默契，都箴默着不想让人探知，一切如旧，就如同新年一般一如往日的时间到来。

他在初一很早就进了宫，说是早些给父皇拜了年，便会早些回来陪我。可是耽搁到这时还没有回来，隐隐觉得心下不安。

晚饭已经做好，我坐在屋里有一针没一针的戳着绣活，却不住的看着门口守候的欢晴的神色，忽然欢晴的面上一喜，喊道：“回来了，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可饿死我了。”

听着马车飞快的“辘轳”驶近的声音，我的心里也是重重的送了一口气，起身去门上迎希振，刚刚走到门口，却听见欢晴“咦”了一声，探头看，却发现勒马停在门口的居然不是希振的马车，不过这辆马车我认识，是沐清慈的，上次去沐清慈的宫里的时候就是这辆车。

马车只有一个小厮驾着，勒停了车，轻轻从车驾上跃下，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他做了揖问：“请问哪位是兰芷姑娘，大殿下在宫中用了家宴，说是要请了兰芷姑娘进宫看烟火，免得兰芷姑娘在家里寂寞。”

希振要我一同去宫中看烟火？不是说皇上身子不好，今年家宴从简，说是不设晚宴，只陪老爷子说会儿话就回来吗？这会儿怎么又是这般变故。见我疑惑，那小厮说：“我是沐贵妃宫里的，大殿下怕兰芷姑娘不信，特地让我来接姑娘，姑娘还是快和我去吧。”

转念一想，沐清慈既然愿意帮我将芍药从陈府弄出来，自然也是不会害我，便坐了马车，往宫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