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洗,懒洋洋地在远处的池塘上铺了层银光,粼粼荡漾,深色的天空,找不到一丝星光。
静谧,却又莫名的诡异。
夜幕之下,小池塘畔,一张石桌上,摆满了各式精致的糕点,一个身着玄色青龙暗纹的邪俊男子靠坐在其旁铺了锦棉软榻上,翠玉束冠,一头青丝柔顺地被绑起,腰系流云金带,尊贵华俊,修长漂亮的手指捏着一块糯米凉糕,讨好地递到坐在他身边的清冷女子嘴边,却被不耐烦地挥开,他也不恼,好看的琥珀色瞳仁中闪着一贯的柔和邪佞,不屈不挠地再喂过去。
拍开伸到眼前的手,萧清影转头看了看伺候在一边瑟瑟发抖的小宫女,旁边的齐老将军,搬了张石凳,正对着那小宫女,战戬平置双腿之上,双手撑住膝盖,庄严地坐着,脊梁挺得笔直,在战场上吓退过无数敌人的凌厉虎目一眨不眨地瞪着那名宫女,紧抿铁唇,沉思着一个问题:她在抖什么她在抖什么……
再看看眼前一桌的糕点,萧清影眼角跳了跳,现在她终于知道这两人早上的对话是什么意思了,身边那名宫女今天刚满十八岁,为了揪出真凶,又不知道那凶手的身手到底如何,皇甫卓情便请齐老将军守株待兔,于是她便来凑凑热闹,结果,有个比她凑热闹凑得更为嚣张的家伙……
不过话说回来,皇甫痞子的小跟班刘易哪里去了?她还想打听打听最近有没有什么外快好赚的。
打量着一旁的宫女,萧清影再次推开递来的糕点,结果那只手又锲而不舍地靠近,挥开,伸过来,再挥开,再伸过来……几番之后,萧清影终于怒了,反手夺过那糯米凉糕,一把塞进皇甫卓情的嘴巴里,他爷爷的,她都拒绝这么多次了,难道她还没把她“不喜欢吃糯米凉糕”这个事实传达给他么?!
“好吃。”优雅地吞下萧清影“喂”来的糕点,皇甫卓情吃得一脸满足,看得萧清影手一抖,差点想再塞一个仙人球进去。
“影儿也尝一个看看?”再次捏起一块糕点,皇甫卓情笑道。
“就知道吃!”斜了眼递到眼前的糕点,萧清影撇开头,这家伙到底记不记得自己是来干嘛的了吗……等等,好像,他还真没什么事可以做……
“急也没用,该来的总是会来的,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等待了。”
“你怎么知道一定会来?”对于皇甫卓情的自信,萧清影不知为什么,总是邪恶得有种想要摧毁的欲望。
“因为,整个皇宫里只有十个宫女是今日满十八。”
“这么巧?”萧清影惊讶,怪不得这痞子只守着一个。
皇甫卓情肯定地点点头,依旧挂着摄魂的笑容,高深莫测道:“因为多余的都被我放出宫去了。”
萧清影:“……”
……好办法。这痞子果然是闲得无聊了,居然用了最麻烦的一种手段。
所有符合条件的宫女都锁在一间房间里全力保护不就好了?!
不过,为什么感觉他的笑容看起来那么阴险……
“长老!不好了!不好了!”
皇宫中某个黑暗的角落,树影绰约,隔着月光一晃一晃的,光影不停地变动,映得那负手而站一身黑衣的老头越发的阴晦。
“什么事?”
“属下按着簿子上的名单找了几个宫殿,全都中了埋伏,目前为止只得到了九个纯阴女子的血,但我们的人……差不多要被抓光了!”
“被抓到了?”被称为长老的人皱起眉,缓缓地转过身,只是整张脸都陷在了巨大的帽兜里,一片阴暗,只有沙哑枯朽的声音从里面幽幽的传出。
“是,不过长老请放心,被抓住的人都已经服毒自尽了,绝不会泄露半分。”低垂着头,男子恭敬地跪着,不敢抬头。
“做的很好。”毫无感情地赞道,那黑衣人随后又皱起眉,森然道,“才九个?不是说有三十二个宫女是今日生辰吗?”这么大的概率还完成不了任务,那人派给自己的人是废物?
“长老息怒,属下确确实实是按照名册上的去找的,可是……可是,那些宫女都是男子假扮的!而且……而且蛊虫已经……”
“男的?!杨忠!你这个蠢货不会放蛊去咬男子了吧?!快点把它拿出来给我看看!”原本一脸平静的黑衣人闻言突然暴跳如雷,一把揪过地上男子的衣领,布满血丝的眼睛爆出,手下越发的用力,仿佛只要再扣下去,就能拧断手中人的脖子。
被拎起的男子拼命地张大嘴,却说不出话,只能大口大口地吸着气以弥补胸中越来越少的氧气,抖着手取出一个画着诡异图腾的精致铁盒,黑衣人一把丢下他,急急地夺过那个盒子,慌忙打开检查。
一条蚯蚓样的生物,浑身沾血,缩在一角不断地抽搐,发红的身体,渐渐泛黑。
犹如枯木的手指渐渐扣紧,关节泛白,褶皱的皮肤绷紧,显得异常可怖。
看着眼前浑身散发着越来越浓的阴郁气质的老人,杨忠忍不住擦着冷汗悄悄地往后挪,这真的真的不关他智商的事啊,他也不会想到那宫女是个冒牌的,本以为她只是长得高大威猛了一点,令比她还稍微矮了一点点的自己产生了些微的自卑感以及摧毁欲望,但相对的,血量也充足点吧?
可是,在他揪着那宫女的领子放蛊吸食时,那家伙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一掌拍在他脑门上,在他还没来得及感叹这女的粗鲁得有点像爷们时,就泪奔地发现,这是个男的!
反应过来还来不及收回蛊时,那条在吸血的虫子活像吸毒了一般,直接皱缩了!
把蛊弄成这副德行,进而把长老弄成这副德行,最后又不知道会把连滚带爬好不容易从那混蛋的手下艰难逃生自己弄成什么德行,杨忠含泪在心里发誓,如若他命大挺过了接下来未知的惩罚,他就要代表男性灭了这个假扮女人的败类,!
他最讨厌的就是会殃及无辜人类以及无辜动物的男人!
就在杨忠默默地诅咒着某人时,黑衣人正浑身颤抖地看着他那被折腾得只剩下一张皮的宝贝,然后转手一把拽起杨忠,狠声道:“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这血蛊只能吸纯阴女子的血,绝对不能沾半滴男子的血!就连太监的都不行!你他娘的耳朵呢?!啊?耳朵呢?!连个男的都认不出来,你怎么不去死啊?!”
杨忠大泪,连只虫子都不如,他也很想死啊……
而且,他的耳朵明明在长老的手里……长老的眼睛呢?眼睛呢?!
“那个……长老,如果我死了,您就连它的尸体都见不着了,您也不忍心看它曝尸荒野是不……”轻轻地幽怨着,“反正,蛊皇还在不就好了……”
“蛊皇当然还在,它又没在你身上,怎么可能会有事!”黑衣人一把丢开手中蹦跶不断的人,摸了摸挂在腰间那个和方才的铁盒有着相同图腾的竹制木盒,唯一不同的是,那盒盖与盒体之间,还有一层金制的加固层,上方还有各种奇怪的符号。
只是,在他夸下海口之时,绝对想不到,他的蛊皇也在之后不久的时间里,出事了……
转身,黑衣人一言不发地走出暗处,敢打他的蛊的主意,看来他的对手已经猜到了几分,实在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必须要他亲自出手才行,他绝对不会让任何事情阻碍他的计划的!
很快的,黑衣人照着名册上的分布,翻身进了东宫某一个僻静的院子中。
趴在墙头观察了一下院中的情况,精锐阴冷的目光很快就锁定在了不远处掩盖在树叶阴暗处正无聊得到处开始捉蛐蛐的某个负剑男子。
黑影一闪,风中泛着涟漪,草叶未动,挂在墙头的月光依旧,那个过客早已不见踪影。
院中,毫无形象意识的萧清影正想打哈欠,却突然感到一阵杀气。
虽然萧清影此刻的内力未必有齐老将军高,但将军终归只是在战场上有经验,拼的是气势和谋略,但萧清影不同,从小就被一个满脑子称霸武林、无意被挖掘到现代去的迂腐古董当成接班人折腾,手段不论阴险毒辣卑鄙下流早已超越过无耻境界的都往她身上招呼,最重要的是私通胖子动不动就携款私逃,在长达十八年来游击追捕中,造就了萧清影对一丝丝的风吹草动都有着特殊的警惕性。
正因此,当一个黑暗的角落中毫无预兆地飞出一个人时,萧清影是第一个飞身迎上去的,而乔老将军也不差,很快就反应过来,一把拎起长枪,挡在宫女身前,照着那飞跃姿势有点奇怪的黑影就是一招下推枪。
“啊!将军息怒息怒!自己人自己人!”一道惊天的哭喊打破一触即发的紧张局势,那道飞来的身影在空中不断地挣扎着,双手合在胸前对着天空狂拜,佛祖千万不要抛弃他这个虔诚的信徒啊!
有点熟悉的男声令萧清影攻去的手一顿,连忙翻手改攻为抓,一把拉住那人的领子,将他从齐老将军刺来的长枪下堪堪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