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悠长漆黑的石洞中,不过脚踝深浅的水潭顺着通道延伸入前方的黑色中,静谧的空间里几乎各个角落都传来流水的脆响,银色的涟漪倒映在晦暗的石壁上,鱼鳞般的白光好似漂浮在石壁之上,浅浅晃荡。
一路趟着水而来,身着白衣的一男一女一前一后,男子俊雅无双,带着玩世不恭的邪气笑容,随意地将袍子下摆挽到一边,双手拎着两双鞋,随意却不显邋遢。他的身后,是一个清冷的女子,毫不避嫌地挽着袖子,晶莹的肌肤上沾着几许水珠,缓缓地滑落。洁白的脚丫踩在清澈的流水中,轻巧无比。
每走一步,皇甫卓情都会仔细地感受着脚下的触感,只要稍微磕脚一点,他就会细心地将那有棱角的石子踢到两旁,不让身后的人儿踩到。
就这么,默默地走着,但却似乎,是两人之间第一次这么和谐地相处。
果然,皇甫卓情这张嘴还是做装饰比较赏心悦目。
“影儿,有风。”突然,走在前头的皇甫卓情说了一句。
在他说话的瞬间,一股透着凉意的风漏过皇甫卓情的肩膀,拂上萧清影的面颊。
冰冰凉凉。
皇甫卓情回头,两人相视而笑。
有风,就说明前方有出口。
不约而同的,两人俱是加快了脚步,循着风向一路而去,在路的尽头,却不是他们所想象的出口,而是——
一涌喷泉。
萧清影突然有种……形似受了内伤的错觉。
在这种地方造个喷泉,会不会……太有情调了点?
那是一个精致的喷泉,萧清影觉得,就算是在现代,也没有人能造出这样好看的喷泉。
或许是映上了石壁的颜色,那喷出的水色五彩斑斓,四周绽出一朵朵水花,四下散开,中央是一水晶高柱,在水光的映衬下,托着一块有点眼熟的七彩晶石。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门洞。
四处望了望,确定那股奇异的风是从水晶高柱之中刮出,萧清影疑惑地皱了皱眉,还有机关?!不会又要往下掉一层吧?
心有余悸地把皇甫卓情拎到距那喷泉十米开外,萧清影依旧不放心地叮嘱道:“不要跟过来!”
要是地上再裂条缝,她决定先避开再说,为了不被皇甫卓情这累赘给砸下去,萧清影打算先解决他。
“好。”这一次,已不再装纯真的皇甫卓情很干脆地点头,依旧带着邪气的嘴角,眼中是纵容。
“不过,影儿,你要自己回来。”
“知道了,不会丢下你的。”随口敷衍了句,萧清影纵身一跃便上了晶柱,四下打量了一番,确认机关开启后的落脚点兼逃跑路线之后,这才伸手去按那个长得像机关按钮的晶石。
人总是会在多次相似的经历中得出经验,直觉地以为这像之前的机关一样要按下去。
只是,那晶石毫无反应,根本按不下去。
萧清影一愣,尝试性地转了转晶石。不管怎么说,这种机关,不外乎两种情况,不是按的就是转的。
依旧是毫无反应。
然后,萧清影本能地向上一带,那晶石竟然毫不费力地被她拽在了手上。
萧清影讶然地瞪着手中的“机关”,它怎么可以,只是单纯地被放在上面……而已?!
那弄这喷泉晶柱之类这么大的排场做什么?!
这……真是个复杂的机关……有这么偷工减料的么!!
只是,萧清影已经没有时间来吐槽这机关的制作了,她脚下的晶柱因失去了晶石的镇压,就像是炸药被点燃了引线,毫无预兆地爆裂开来,下方的喷泉像是被煮沸了般到处溅开,波及甚广,就连周围的石壁也开始摇晃起来,她头顶处,巨大的石块塌陷,笔直地朝她砸下。
一个闪身,萧清影堪堪避过上方的石块,却逃不过脚下一波又一波的爆炸,无处借力落脚,一声又一声的爆炸声在她耳边响起,四周涌来的冲击令她几欲窒息。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道白色的身影便已被四起的浓烟火光掩盖,纷纷落下的石块震得地面一晃三摇,将那震源中心压得密不透风。
就连站在远处的皇甫卓情,也被这强烈的爆炸给逼得不得不后退几步。
挺拔的身子长立于一旁,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浓烟的深处,等待着。
然后,好看的嘴角缓缓勾起,琥珀色的眸子揉入了一抹不明的神色,柔和,魅惑。
渐渐散去的浓烟之后,萧清影完好无损地向皇甫卓情走来,一身白衣沾染了灰烟,被染得半白半灰,并无血迹。
“影儿。”
邪气温柔的声音道出自己的名字,萧清影沉暗的眼神闪了闪,这才反应过来,抬头看向眼前带着一身邪气的俊雅男子,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轻轻地弯了弯嘴角,当做是回应。
随后,却像是耗尽了力气般,再也抬不起上睑,清冷的眼眸缓缓合上,身子一软,失去支撑般倒下。
皇甫卓情眼疾手快,一把揽过萧清影将她拉入自己怀中。
一块七彩的晶石从萧清影松开的手中滑落,被皇甫卓情伸手接住。
凝神看着手中与假山密室中相似的晶石,皇甫卓情邪魅的嘴角微微上扬,将它放入怀中,继而低头看着怀中脸色比往常要苍白一点的人儿,即使昏迷,也依旧露着疲态。
琥珀色的眸子垂下,敛去眼中的亮光。
盯着萧清影紧闭的双眸不知想了些什么,不久之后,皇甫卓情横抱起怀中的女子,看了看眼前已经完全被砸落的巨石堵死的道路,转身便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去。
总归,不是一无所获。
于是,不久之后,当皇甫卓情抱着萧清影轻松地跃上最初的那个石洞时,正扒着坑沿往下张望的徐进被突来的人影吓得差点一头栽进地洞中,幸亏皇甫卓情及时踹来一脚把他重新勾了回去。
再度受创的徐进一边按着胸口冲着皇甫卓情猛咳试图唤起他的负罪感,一边哀怨地瞪着他怀中的萧清影。
她是被殿下双手捧着而他却是被太子的脚给踹回来的,性别歧视要不要这么严重啊!
咦,等等!
他家主子为什么会横着被殿下抱回来?!
发现猫腻的徐进顿时忘了自己身上有伤,狐疑地眼神落在萧清影身上仔细地打量着——
一身白衣沾了土,显然是在地上滚过,看样子又是累得晕过去的,殿下的袍子缠在腰上衣着不整,两人的头发似乎被汗水打湿,再加上下面漆黑无人,他们在下面的时间又……
这岂不是天时地利人和?!
于是,小太监原本就不干净的脑袋更加不干净了,看着眼前暧昧的两人嘿嘿地直乐。
瞥了眼徐进笑得越发猥琐的嘴脸,皇甫卓情手一抖,移开目光,眼不见为净。
径直走到某处石壁之前,皇甫卓情熟练地用手肘碰了碰其上一块并不显眼石块,那石块便自动地转向一边,接着,头顶上方半穹窿状的石壁缓缓地分开,露出萧清影房间内熟悉的摆设。
徐进含泪大喜,出……出口!殿下终于没借口折磨他了!
只是,在他心花怒放的同时,皇甫卓情早已经轻点地面,飞身一脚踏上徐进的脑袋,借力轻松地跃出了石洞,安稳地落在萧清影的床前,将怀中昏迷的人儿小心翼翼地放下,亲手替她盖上被子。
“啊啊啊!殿下!您把奴才忘记了吧?!奴才还在里面啊!”
“殿下!您给个话啊!要是您没空,您可以派个侍卫来的!或者,您给奴才根绳子也行啊!”
看不见上面的情况,再度身心受创的徐进泪奔,揉着脑袋冲着上方的开口又蹦又喊,为什么这一刻,他觉得,曾经在他眼中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是那么那么的有让人想抽他的冲动?!
等等……殿下不是不知道出口的么……
上方,皇甫卓情在萧清影身边坐着,重新取出怀中的晶石,左右打量了一番,不知在考量些什么。过了一会儿,见她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便命人打了盆温水替她擦脸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让御医给她把过脉,确定她没事之后才离开。
房间只剩下一人,轻轻浅浅的呼吸,安静得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只是,在皇甫卓情出门带上门的那一刻,原本应该昏迷的人儿睁开了眼,眼底一片清明,丝毫没有昏迷之人初醒时的迷蒙。
果然,皇甫卓情是知道出去的方法的。
如果说一开始的黑袍人偷袭只是巧合,那皇甫卓情便是利用这巧合把她带进了密室,目的,大概只不过是让她帮他拿到那块晶石。
若说别人看不懂密室中那些古怪的地图萧清影觉得那是十分正常的,但是萧清影不相信皇甫卓情会看不懂,她知道他一定进去过,只是他不知道拿下那块晶石会发生什么而不敢轻举妄动,她只不过,是一个试验品,而且是一个很成功的试验品。
这么一想,萧清影有种如坠冰窖的感觉,即使她从小和两个阴险狡诈的老头玩手段,却也是头一次遇到,这个比之那两个老头有过之无不及的人。
一身的邪气将狂傲与睿智隐藏,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却完全不会让人有无害的感觉,相反的,一靠近,就有种危险感。假装找不到出口,让她另寻一条他所要的道路,然后利用她避开他的本能反应让他自己顺理成章地站在安全地带,然后等待,他知道她一定能取回来。
相处不过几日,尽管她隐藏实力,却还是被他看出来,从遇袭到掉入密室短短的时间里,他就能如此不露破绽地让她照他的计划走,老爹说的不错,这样的人,的确是最危险的,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哪一句话是真的。
或许,她该离开这个地方……
盯着上方如流云般华贵的床幔,萧清影一手垫在脑后,把目光移向另一只手腕上一小条淡红色的红痕,几天下来,这红色的印记好像又变长了点……
发了一会儿呆,随后萧清影一个利索地翻身,跃下床,顺手拿了梳妆台上的首饰盒,又打包了一大袋值钱的东西之后,把徐进拎出来丢给御医,便装作散步似的出了门,找了个无人的地方,翻上墙头,轻松地避过各处的守卫,冲着宫门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