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书生,他通体的儒雅气质真的和子涯差好多好多,一点也不像呢!
挣了挣龙炎扶住我的手,冲他温暖的微笑,示意没
事。好久他才不太放心的松了手。
很是愧疚的看着那张和子涯有五六分相似的面孔,依旧是那般的微笑,却是淡淡开口道,“先生,可否听冰若弹唱一曲?”
“子游有幸了!”不卑不亢的回答,长衫的男子恭身一礼,
儒雅的面容和善平静,因了那双精芒暗闪的黝黑眼眸才更加的引人注目起来。
“好,先生请!”满意的笑了,眼眸微弯,咖啡色的眸光悠悠暗淡却独独的无法亵渎。
他点头落座在走廊之上,我接过婉儿手中的琴,盘膝
而坐,身上的白色简衣随风漫舞,分外的缥缈不实。
龙炎没有说什么,安静的在我旁边坐下,一时间,四周只剩下了风吹过的沙沙竹叶声,以及夜的寂静。
“娘娘她,不太对劲啊!”青儿和婉儿坐在一起,她附耳轻语
,疑惑的目光将冰若深深的笼罩。
“是啊!”不知是叹息还是感慨,婉儿柔和一笑,却越发的隐藏了心思情绪。
“先生,我的国家曾有这样一句话,你听听倒也无妨了。”我伸手按压在琴弦上,从上面传来的血腥味弥
漫到鼻尖不停的回还,让人不由得心里发酸,因为,那是龙炎的血!
“娘娘请讲!”他没有看向我,而是直直望进幽深而看不到边际的竹林里面,似乎想从中寻求些什么,宣泄些什么。
“那句话,是这样说的。‘树欲
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淡如清风的话语平静的消散在空中,却明显引得众人绷紧了心弦。
一两个琴音流泻而出,随即便开始了一首奇异而悠扬的乐曲。
谁能告诉我有没有这样的笔
能画出一双双不流泪
的眼睛
留得住世上一纵即逝的光阴
能让所有美丽从此也不再凋零
如果是这样我可以安慰自己
在没有你的夜里能化出一线光明
留得住快乐全部都送去给你
苦涩的味道变了甜密
琴音一提,歌声再度响
起,却让本没有多悲凉的曲子,顷刻里凄伤到将要哭泣一样,而我,正闭着眼,一遍一遍的为那个人心痛不已。
子涯,身在那个世界的你,是不是也在用着来自灵魂的孤独和伤痛不停的呐喊呢?
子涯,接受了这个世界
最凉薄的一面,你是不是早已无法真正的接受它仍旧还存留的温暖呢?
子涯,如果,如果真的伤心,就大声的哭吧,没有人会嫌弃那哭声的滔天和震耳的!
从此也不用分开相爱的天和地
还能在同一天空月亮太阳再
相遇
生命中只要有你什么都变得可以
让所有流星随时都相遇
从此在月蚀上面没有无奈的分离
我不用睁着眼睛看你远走的背影
没有变坏的青春没有失落的爱情
所有承诺永恒的像星星
…………
一曲
终了,天色暗沉的苍穹突然闪现出万千星辰,分外的璀璨美丽。
“当星辰点缀整个天空的时候,又何尝懂得夜的寂寞呢?先生,你说是吗?”拂手消了琴的余音,转头看向他,一只手却从琴上移向龙炎那边,握住了他的手
,感到他的颤抖慢慢消散才微微放下心来。
触到那张精致面容上温暖的浅淡笑意,杨韬心头微松,不知不觉的已经放开了心扉,“星辰虽然明白,却也是无可奈何的,不是吗?”
“呵,”我笑出声来,“这话倒也不错。”
瞬间,又空旷的安静起来,好久我才打破沉寂,“子涯的事,我很抱歉!”
我能感觉的到,所有人一下子震惊的目光,以及,不停抽搐的心。
“如果,那时我能在几个月前就到这里,或许就能救他。”
听
着耳畔一介贵妃的女子在同自己道歉愧疚,杨韬不由得酸涩无比。
“如果,我不要贪玩,或许能在水患结束时及时来救他,现在却……”低了头,心里不停的抽痛。
“冰若,你在说什么?”龙炎拉拉握住我的手,言语
中多的是慌乱和害怕。
“龙炎,你不明白的!”我转头看他,轻轻摇头,“那个少年,在我被虏的房子里受到过这世间最没有人性的待遇,他已经死了,已经死了!”轻柔的话语,却在这一刻似乎落地有声一样。
“你
怎么会知道的,子涯,还有……?”杨韬不可置信的看我,仿佛不能接受我的了解。
“是子涯的怨气,还有恨!”绵绵丝丝的话像是雨丝一样,不消片刻就浸染了整个大地。
“那间屋子,子涯曾被幽禁过一个月零四天
七个时辰,而那个文家人,就在那里让他堪堪忍受了世间最恶俗的折辱。”悠悠的语气延伸向天地的尽头,仿佛将要穿透一切到达没有未来的地方。
“雪宇苍穹百丈冰,冰上幽然玉晶心。
梅陨飘飞碾作泥,泥化尘埃将
生冷。
折枝只图一己私,可知冤深海怀恨。
辱尽凡世死亦艰,杀尽人间染血恒。
怒悲……”我念了那首诗,忽然不由得闭上了眼,却在那一刻滚烫的泪便横流下来,“这是子涯的绝笔,也是他最后的控诉,却是没
有完结的控诉。”
“想必,正厅里那首诗是你为此而作的吧,那样深的恨意和怒气,可你始终不是子涯啊,”停了一会儿,龙炎用衣袖默默的为我擦去泪水,转头瞬间就望进了他琥珀色的怜惜里,“你不是子涯,根本无法
明白那究竟是怎样的屈辱和怒火,更加无法体会到他的心境悲凉到将要滴血的分毫点滴,这是你的无奈,却也是他的无奈!而我,也和你一样而已,虽然能够感觉的到,可始终无法触摸到一分一毫!”
“……”杨韬没有开
口,只是静静的听着。
“子涯他,心怀壮志,想辅助明君一统封沉,却……所以才会留下那样的话,以至于你见他最后一面时才会……通通都零散的喊出来。”龙炎将我拥入怀中,自然的将头靠在那个肩膀上,寻求着一直一
直都在追寻渴求的温暖。
“娘娘果然是伊奈斯后人,单是感觉,便已知晓了从前的一切,可是……”杨韬敛衣起身,黝黑的双眸竟在夜色里也不输白昼的闪出犀利的精芒,“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为时已晚了,不是吗?人的
一生能够蹉跎多久?子涯他不过弱冠之龄便惨遭劫难,陨落了永世永生的年华,如今却在这里为他人可怜吗?”
“是,我是他的哥哥,却不能保护他,也无法与他感同身受,可是我能怎么样呢?我又能怎么样呢?你们这些
人,高高在上,何曾体味过人世万千,不过虚伪的来说些惋惜之辞,其他的可不是和我一样无力吗?哼!”他的面颊已然泪水纵横,而那黝黑的眸却透亮到闪现出无尽的怒火和恨意,就好象火山口的岩浆,在不停的翻腾,将欲
冲出!
“是啊,我们又能知道多少呢?可是,这世间本就磨难多多,你以为高高在上的人就幸福吗?”挣扎着从龙炎怀中站起,身体竟孱弱的摇摇欲坠一般,勉力才在龙炎的搀扶下站定,咖啡色的眼睛灼灼的盯紧那儒衫的
男子,我说,声音像千斤的重物,稳稳的着了地,“好,就拿你们天宇的皇帝来说,19岁即位,如今也不过21岁的年华,难道他就活该腹背受敌,为一帮大臣所觊觎吗?你真是可笑,真可笑!高处不胜寒!谁又能明白他呢?一
个皇帝,却在处处小心翼翼,就是打个盹,都要想一想耳边是不是有把尖刀在逼近,你一介平民,幸福着自己的小日子,而他呢?还要考虑百姓的生计!谁幸福?谁幸福?你倒是说啊!”心跳快了好多,胸口也起伏不定,龙炎
握紧我的手,几乎就要将其折断了去。
“不要总认为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可怜的人,这个世界,比你可怜的人多了去了,你能知道多少?子涯的生命里,有喜有苦,和你共同生活十几载,那便是他此生最大的幸福,而你,至
少还活着,活着,就是一种最大的幸福!”幽幽一句,转身时便两眼发黑了,我只听到耳畔龙炎的急呼,青儿飞奔来的身影,婉儿急忙取了银针过来,而凌寒,则貌似动了动唇,将要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出声。
手忙脚乱的将
冰若安置好,龙炎才从屋中走出,看着那走廊上御风而立的儒雅之人,以及他满面的泪水和清亮的双眸,琥珀色的眸却异常的平缓无波。
一袭浅蓝色的穿云锦在夜色里微微划过,颀长的身影在那儒衫的人影站定,清澈的眸
中慢慢积淀出一丝一缕的怜惜伤痛。
他轻轻开口,声音潺潺如溪流入江,雨丝漫舞的只有竹叶浮动的细微,“冰若她,也是从小受苦的。”
儒衫男子回头盯紧这个帝王,却突然发现,此时,他根本就是个大孩子,和子
涯一样在痛苦着他的痛苦。
“冰若的家乡是没有君王的,那里每个人都要靠自己的努力活下去,而冰若,从小便失去了父亲的保护,倘若她双亲皆失也就不会如现在这样了,可偏偏,她的母亲又为了她,忍受了她不能接受
的苦难,再加上,你也看到了,她的感觉一向敏锐到超出常人,所以……自然苦就受的多了。”那个棱角分明的脸上,淡淡出现一抹忧伤。
“或许你无法理解属于她的难过,可是我却明白的,没有人能够一直坚强,而她,
只是让他人错觉的以为自己很坚强,坚强到可以面对一切。”潺潺的声音暂歇,好一会儿才又继续响起,“对于一个人而言,精神上的折磨远远要比身体上的残酷而强大的多,子游兄,纵使子涯他受辱而死,可是仇已然报了,
一旦离开这个世界,对他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人要面对的太多,或许这样也比较好,至少,世间无论多冰冷,他也不用在继续面对,而活着的人,却还要轮回在痛苦中,无法离开!”那个身影飘透了这个夜晚,却始终无法掩
饰他内心的玲珑和伤痛,是啊,一辈子那么长又那么短,谁又能明白他人内心深处的孤单和彷徨呢?不能,真的不能!
始终每个人的想法都是千差万别的,冰若虽然心内脆弱却仍然能够去面对,而龙炎,纵使有能力面对,
也始终跳脱不了自己,始终也无法赢了自己!
风萧萧兮,叶动无声!
雨霖霖兮,人默自哀!
第二日再醒来时,就听到杨韬要请我们去个地方,当我们到达大厅的时候,就明白了一切,想必要去的,便是那间他不许
人进去的屋子吧!
门没有上锁,只是一推便开了,迎面扑来的就是幽梅清香,而我们只感到额头上的发被风扬起而又轻柔的落下。
屋里陈设简单,一张床,挂了素色的帷幔,其余的地方几乎全部都是书,满满的让人惊
异。
一扇窗户常年都开着,窗边一盆寒梅,此时也打了花苞,欲开不开的模样。
而那边的墙上,挂了两幅装裱精细的字画,准确的说,是一幅画,一幅字,画下有一个供奉的龛,上面是一个檀木盒子,我知道,那便是
子涯!而字,就是子涯以鲜血书成的那首绝命诗!
画上一个清俊少年,眉目炯炯有神,英眉斜飞入鬓,黝黑的眼眸掩不住的轻浅笑意,钟灵毓秀的面庞上没有丝毫的沧桑痕迹,越发的像是天人一般。殷红的唇色全然像要滴
血一样,微扬的唇边暗含了他内心的韬略和壮志,分外的和谐张扬,这个少年,如果还活着,必然能成为一代名臣,可惜,世上没有如果,永远也没有!!
“子涯……”喃喃开口,就那样看着这画上的少年,“先生,可以
将此画送我吗?我会带他一直到永远!”转而看向杨韬,希冀的看着他。
他没有开口,只是看着我,一动不动。突然,风席卷了那画飘扬落下,刚刚好的,就落在了我面前,无意识的伸手接住,不由得便怜惜满怀。
“
好,就将它交托于娘娘!”杨韬猛然开口,旋即就踏出了房门。
“停留两日,你们便离开吧!”那道逐客令从他离去的背影传来,我却是心中一紧。
回房时龙炎一直陪在旁边,这两日,恐怕他是最受累的人了呢!
抬头冲他无邪的笑笑,道,“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按时睡觉?”
琥珀色的眸本来是看着我的,听到这话,立马就闪到了别处,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还不快去!”柔柔的开口,指指门口,见他不起身便佯装生气,
“那我去亲自做好了,不然啊……”话还未完,那颀长的人影就闪出屋去,我无奈的摇摇头,不由得舒了口气。
随手将床上要青儿买的雪纱和丝线拿过,比了比便开始穿针配色。
刺绣以前奶奶教过,到杭州时也好奇玩
过,纵使绣功不怎么出色,可比一般人来说也是强些的了。
我想,为子涯留下一片雪纱,而杨韬,还另有打算。
只有两天,只有两天,必须绣好这瓣幽梅,以及……杨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