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恢复知觉时,是被倾盆的雨水砸醒的。电闪雷鸣间,天愈发阴沉。地上的积水依然泛着猩红,银发与衣衫交织冰冷的贴在身上,四肢传来的痛楚周而复
始的再度席卷。忍住逸出口的呻吟,颓然的倒地,依旧无法站立。
恍惚间被人小心翼翼的捧起,不期然对上了一双爱怜的桃花眼,下意识的嫣然扯笑,尽管没有一处伤口,却仍然痛的口不能言。
“夕颜……对不起,我来晚了。”有些许动容的欲要回抱,却始终提不起半分力气,只能衔着笑意酸涩了眼眉。
“放心,杜将军他们没事……我这就带你回去医治。”听到我想要知道的,终是安然的合上眼帘麻痹痛楚。
天谴,我能否挨过……
“启禀君主,微臣
已勉力为之,如今素手无策只能开出些镇痛滋补的药。”
“退下吧。”
“微臣告退。”
“魅萝,你究竟做了什么……孤的八万人马,霰羽国歆昶国二十万大军,眨眼间全部丧生……孤真想就这么掐断你的脖颈。”
流连在脖间的冰
凉的手掌令我无法再装作沉睡,睁开眼直接对视上那如毒蛇般的艳眸。
“魅萝,你说孤的损失该向谁讨回,嗯?”若能让这副馨哑的嗓音发出哀嚎,也许会是相当美妙的。
缓缓地荡出一抹笑,却是虚汗满额,“殷墨锡,是你不
守信用。”
“哼,孤答应与你合作,而你我将联手取得霰羽国……杜碾手中的军马早晚要除,孤何曾违背。”
“痛……”不再与他理论,蹙起眉将头歪向一侧,低吟出声。
“承诺过你的,就一定能做到……我会帮你毁了霰羽国的
……”
直到他离去我依然闭着眼咬紧牙关,痛的将被褥揪作一团。他懂我隐忍的坚强,在我难堪时选择消失……
“大人,娘娘刚入睡,君主吩咐过不准任何人打扰娘娘。”
“我进去看一眼就出来,你把煎好的药端来。”
尽管未抬
眼,却仍感到面上落下一片阴影,还有那贪恋的手指一遍遍临摹眉眼口鼻。我忍住痛再次侧身,任那手指滑离肌肤,带着卑微失落的怅惘。
“夕颜……我知道你没睡。”
“……殷墨锡给了你多少好处,叫你这般卖命……还是你们
花家原本就是他培植的暗哨,将我们耍得团团转。”我滕然醒目淡漠的看着他。
“我必须将你交给他,只有他才能救你……我亦明晓今日的所要面对的你的指责……但是,我虽然有所隐瞒,却从未骗过你,对你说过的话皆是发自
肺腑。所以宁可暴露自己,令你怨恨,我仍要带你回来……我无悔。”
“出去,我不想见你。”
“……你好好休息,昕儿在我这里,她很好,若想见她便来找我……”
伴随他的离开,我攒住力气发泄般将绣枕一把挥出,刚进门的
侍女顿时被唬了一跳,直接扣翻了药碗。
我眼角变得猩红,头痛欲裂。侍女见状跪地求饶,浑身不住的颤抖。
“再去端一碗来。”
她不再筛抖似是没有听清,悄然抬眼后才诺诺应道,“是……奴婢遵命。”收拾妥当后才小心谨
慎的步出。
***
这几日身子渐渐恢复些元气,却始终处于疼痛麻木的边缘,只要有抛不下的东西,就需要莫大的勇气以及求生力去支持。
伫足门外的身影,孑然挺立,白衣儒雅,忻容俊逸非凡。只是那如昔的冷漠依然渗不透分毫。
命人卷起帷帘,就这般幽远凝望,仿佛隔了一辈子才换来这片刻的相视。然而心底却被另一个身姿代替,那般温情的笑,缱绻呵护。当有些人真得消逝时,空余点滴的情趣以及他的好,忘却了那些伤怀凄楚。
镜,是年少的梦
,尽管薄情却是令我清醒。砜,你让我识得情滋味沦陷欲望,终是负了我狠心抛却……拼了这口气,肆无忌惮的报复,不过希望纵然是死去也要令你犹记当初。
“娘娘,楼将军求见。”
昏惚了半响才反应起那人是谁,略一沉吟
道,“让他进来……有些刺眼,将帷帘放下吧。”转身让那片阳光滞留断无法再进入。
“夕……颜?”
苍白的面色依然娇媚,只是那满头的银发彰显着诡魅。
“楼澈,坐。”
“颜儿,真的是你,怎会变成这般模样?”再次面对时
,悔恨那当初不辞而别地逃离,这副情形却堪堪将满腔怒火扼腕腹中无形消弭,只剩那数不尽的怜惜。
我默然不语,嘴角残留着讥笑。
“何苦那……偏偏直到今日,我才看个通彻。”
疑惑的向他投去一眼,仍旧不语。
“何必苦
苦相逼,毁了你我又怎会开怀……只要你幸福便好,只要你幸福便好……颜儿,颜儿……失去真的是失去,再也无法挽回弥补,你的脾性我早就该了解……”楼澈无奈的苦笑着,双目含星浸染悲霜。
我神态冰冷带着一丝迷幻,真个
细分字眼,又寻不出差错,究竟是否违心之说抑或另有阴谋。花剑雨那抹败笔告知我花言巧语信不得。
“你不相信那也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颜儿,你想要得知的一切,这封信上已写明……自此,我们再无……瓜葛。”
直到
许久之后,我仍没有接过桌上的信,仿佛洪水猛兽般令我潜意识抗拒。楼澈是真心爱惜我么,才会在见到我的落魄狼狈之后甘愿放手。作为夕颜的这场闹剧,本就是上天的一个玩笑。
在他身形蹒跚的踱出时,我终是冲着他的背
影低喃,“楼澈,谢谢。”他微滞无语索性化为一抹叹息,冉冉消淡。
夜畔躺在床上,却是顷刻间的凉意,令我哆嗦着打了个喷嚏。身后之人环住我将毯子往上带了带。
“你现在如此虚弱怕是抵不住寒气,再将养些日子动身回
国。”淡雅的梅香沙哑的余音缓缓飘过耳际,卷起一份恬淡。
“殷墨锡,为何?”
他紧了紧双臂才带着丝丝愉悦开口,“不放任你碰的头破血流伤的体无完肤……你就不会知道孤的好……”
“殷墨锡,当初望尘崖的事情是你安排
的对不对,你早就清楚我的行踪……”
身后的躯体有些僵硬却仍冷冷应道,“……是。孤不过想让你看清而已……至于你落崖,那是场意外……”
“殷墨锡,我与你无情,你与我无意……这般纠缠又是为何?”
良久,久到我以为他
不会再出声,才听到沉哑的闷哼,“不要妄想逃离……很晚了,睡吧。”
腰上的手臂慢慢收回,一宿无话。
番外:砜雾
苑门中开,带着秋日的凉意袭近,微风曲卷着落叶在中庭飞舞。满屋的粉纱被吹得纷纷扬扬,参杂交织迷乱
人眼。
靠在贵妃榻上的人儿,一身新月皎衣,透着一股淡淡的柔媚,只是那微隆的小腹不甚和谐。见她手执苏式河谢折扇,却是满面的忧愁,怔怔的不知作何。待得她轻转臻首,本就松懈的玉簪竟直接甩落在地,如瀑的银发顿
时泻了满身。索性使力扔了折扇,踢掉了缎面雀纹绣鞋,有些任性的嘟起了双唇,像极了一个欲求不满的孩童。
华服男子再也忍不住轻笑出声,奈何有了身孕的人脾性竟转变至此。
“不准笑,都怨你!”
“好好,都是我的错。”说罢男子便硬挤上贵妃榻将绝色女子拢入怀,然而却始终不明晓错在何处,难不成是他指使那根玉簪跌落的,想及此又是觉得无理的可爱,不由得再次扬唇。
“太医说,有身子的人本就畏热,所以尽管秋至也不觉得清爽,但
却不能由着你的性子,万一受寒了又该让人心疼了。”话落却是将女子的双脚放在怀中捂热,而后寻回了绣鞋与她细细的穿上,又拾起折扇摇晃着替女子祛热。
“哼,这么麻烦还不如不生的好!”
男子的脸色终于微变出现了裂
痕,“不行,魅萝,你答应我要留下这个孩子的。”
女子抿了抿嘴角不乐意的挣出,眼底却蕴含着丝丝动容。
“午膳也没用多少,夜里又心悸失眠……现在人却越发的消瘦。你这般辛苦,我也焦急万分,该如何是好。”男子喟
叹一声,面上愈加的疼惜。
“不若我抚琴与你听可好,这秋日落院到有几分写意……”
“……倒是没见过你鼓弄乐器。”
见女子有些兴味,男子忻容浅笑,“只会筝而已,可比不得你的锦瑟……我就命人取来。”
筝摆在凉亭之中
,女子的贵妃榻也仪驾不远之处。男子端坐下毫不犹豫的赤手抚上琴弦,低鸣的筝声跃然响起。直视着女子如水的眼眸,一刻不曾移开,那缱绻的柔情只能囊括下眼前的妙人儿,带着丝丝温润浸湿眼眶,有些发涩,却安心的窝
隅一角,不成想那些难以入眠的恶魇竟在此时酣然入睡。
唇边那抹绝艳的笑让人极易想到定然是香鸾美梦,那深色的唇瓣依然诱惑着人上前亲吻啃噬的欲望。男子无奈的哂笑,却是将琴声奏的越渐柔和,伴着好梦渗入爱怜。
女
子辗转醒来时发现身上多了一床丝帛锦被,大朵粉紫的牡丹竞相开艳,衬着白底更是妍丽。再抬眼却是烟波渺渺,香炉的后身依然正坐的身姿,此间日已昏黄即将坠落,不料一觉睡了如此时辰。
真待清醒时却不由惊愕,男子抚
琴的声音竟从未消散,十指却是血肉迸裂,冉冉溢血,琴弦也挂着暗红的血珠,有的甚已凝结,令筝声更是哀婉凄美。
女子挂着佯怒扯开锦被踱到了跟前,“我都睡着了,你为何不停,瞧瞧这手指……不曾想你还有自虐的倾向。”
“魅萝,你好不容易可以入睡,我正求之不得,万一停下将你惊醒恐是又将难眠……这下寻到了法子,再也不怕你夜里睡不安稳了。”
“不准!姬冥砜我以后再也不准你弹筝,我也不会再听。”女子拉起男子受伤的十指端
看,却已是血肉模糊全然瞧不出原样。
“好,魅萝说什么都是对的,魅萝说什么我都听……”看着那温柔的笑,动情的话语,女子再一次彻底沦陷,不仅仅是身为夕颜的过往,更是被痛恨被遗忘的妖孽……魅萝。
“魅萝,莫要再
提不要这个孩子好么,我会尽全替你分担痛苦,我是真心的渴望着我们的骨血降临,是那般奢求期盼着……”
“……她一定会平安健康的来到这个世上。”女子默然喃喃承诺道。
“是的,他会有像你的嘴角我的眼眉一般……我真
有些迫不及待了……”男子再次抱住女子满心的喜悦。
女子依靠在男子怀里轻阖眼帘,淡淡的血腥中硬是生出袅袅温馨,她甚至也开始期盼了……
(真正的写这篇番外是我意识到,将姬冥砜的柔情描述的太少,小说毕竟不是日记
流水账,有些东西只能略过,但却不是说不存在的,一个懂得情趣会花前月下的男人比较容易俘获女人心,更何况魅萝是冷漠,不是无情,与姬冥砜在一起的一切都是其他男子不曾给予的,当然这些不过为后文做铺垫。只有真
正懂得付出才会有收获的男人,才会被爱上,毕竟两个人之间诚意非常重要,感觉到你的诚心便容易交心。平心而论,如果我有这样的情人,我也会爱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