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后的事也就没什么好说了。事情仿佛就这样过去，什么也没发生。
但楚瑜却敏感地察觉到，尽管受了伤，可姐姐却变得比以前更漂亮了。脸色仍自苍白，眼神之中却闪动着明朗快乐的光彩，脸颊也因为那样的快乐，染上了灿烂的霞光。
她的一举一动，还有她说话的神态，都是那么优美又那么自然，仿佛是鲜花在夜间悄然绽放，细细听来，甚至能听到花开的声音。
有时楚瑜不免恍惚，觉得这样的姐姐，美丽得让他有些陌生。
姐姐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的她总是那么收敛，尽力收敛，小心谨慎，步步思量。就像一朵闭合着不肯开放的睡莲。
现在的她像是脱胎换骨，终于肯放开了吗？肯放下一切枷锁，大大方方地绽放自己的美丽？
是因为展昭？他是如何做到的？
还是因为以前，为了自己她才不得不像那样尽力地收敛一切？
楚瑜突然感到一阵阵惶恐，难道这么多年以来，自己一直一直都是姐姐的负担？这么多年，是自己的存在压弯了姐姐的脊梁，让她连美丽都不敢释放？
这想法常常让他恍惚，伤心难过，却不知如何是好。
亏他以前还一直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
他不敢对姐姐说这样的话，也不敢对任何人说。但他也分明看到姐姐在与展昭相视时，就算没有说话，两人眼中都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他从未见过那样的光彩，明亮而炫目，甜蜜而温暖，似乎连空气都被暖得醉人。
但楚瑜很难过，真的很难过。
姐姐的美丽和光彩都是因为展昭，他们两个现在无疑是情到浓时，如胶似漆，而如今自己这个弟弟，却突然找不到了位置。
他们是夫妻，我算什么？内弟？
楚瑜觉得好笑，可心里却是酸酸的，一抽抽的疼，每疼一下，都仿佛要滴下泪来。
那天展昭路过回廊，看到楚瑜独自一人坐在花园石凳上怔怔发呆，间或抹了一下眼睛。
展昭有些吃惊，不确定楚瑜是不是在哭鼻子。
自从上次在开封府，楚瑜因为一时任性而让他受伤之后，就再也没见楚瑜哭过了。也是他说的，男儿有泪不轻弹。
那么现在，发生了什么事吗？
展昭仔细回想了最近以来的情形，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他思量了一阵，轻轻走上前，在楚瑜不远处停下，温言笑道：“楚瑜，你在做什么？”
楚瑜顿了顿，慌忙擦了擦眼睛，过了一阵才道：“没事。看风景。”
展昭顺着楚瑜的位置往前看，只看到一段乱七八糟满是爬山虎的女墙，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风景。
这小子，莫非又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事了？
展昭笑了笑，走到他身边坐下，楚瑜却立刻转到另一边，依旧背对着他。
“楚瑜，你究竟怎么了？”展昭微微皱眉，“楚青也说你这些日子有些不对劲，却问不出你。而今我们都是一家人了，何事不能说呢？”
一家人！楚瑜心里一阵烦躁，赌气地昂着头，很想顶一句“谁跟你是一家人”。但这句话在他嘴里转了转，到底还是没说。
“这样下去，你姐会很担心你。”展昭又道。
楚瑜过了一阵，终于赌气地开了口：“你们现在甜甜蜜蜜，哪管我开心不开心？”
这话酸得！展昭怔了怔，忽然笑了起来：“怎个，可是觉得这些日子对你关切不够？”
“我不是说这个！”楚瑜恼了，却觉得心里越发烦乱，似乎一直压抑在胸口的情绪就要喷薄而出，“我……我……”
“我就是觉得烦！你让我安静一会行不行？！我姐姐都已经被你抢走了你还要怎么样？”这种话到底还是说出来了，狠狠地砸在展昭头上，把他砸得一阵愕然。
“我抢走你姐姐？”展昭很郁闷，“这是抢？”
“怎么不是抢？！”话既然已经说了，楚瑜也索性不管了，有什么说什么连珠炮似地一顿狂轰滥炸，“她是我姐姐！！原来她眼里谁都不看，只看我的！原来她心里谁都没有，只有我的！”
“原来她只对我笑，现在她对谁都笑！尤其是对你，笑得比蜜还甜！！”
“原来她故意打扮不漂亮，现在她不打扮都那么漂亮！我跟她在一起二十年她都没这么漂亮过，笑得都没这么甜过。跟你在一起才多长时间就变成这样了！！”楚瑜越说越说不清自己在说什么，泪蛋蛋噼里啪啦往下掉，越掉越伤心，“她现在心里眼里都只有你了，你知道吗！那是我姐姐啊！我就这么一个姐姐！你干嘛要抢我姐姐啊，你自己没有姐姐吗？！”
“……”展昭呆了一阵，居然也真的认真想了想，然后老老实实道，“我还真没有姐姐。”
“你……”楚瑜也呆了一下，忍不住噗哧一笑，泪也止住了。
展昭也笑道：“而今心里好受些了？”
楚瑜吸了吸鼻子，不吭声。
“你真觉得我把你姐姐给抢走了吗？”展昭认真问他。
楚瑜还是不吭声。
“楚瑜，将来你若有了心上人，你可会心里眼里只有她，而忘了你姐姐？”展昭又问。
这句话让楚瑜的眼前自然而然地浮现出绯玉的模样，他的心中蓦然一暖，斩钉截铁道：“自然不会。”
“为何？”展昭故意问。
“姐姐是姐姐，她是她，不一样的。”楚瑜也实话实说。
“那便是了。”展昭笑道，“你是你，我是我，在你姐姐心中也是不一样的。缘何你会觉得我能抢走她？”
“我……”楚瑜一时语塞。他也是个脑子灵光的人，适才那一通乱发脾气也不过是一时钻了牛角尖，而今被绕了出来，自然也不会再胡思乱想，但仍旧一叹：“我只是觉得难过。姐姐跟你在一起之后，变得那么漂亮又开朗，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有时候我也恍惚觉得，姐姐本来就应该是现在这样的，如果当初娘亲没有死，如果当初我一直有个好好的、完整的家，姐姐也许就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她以过去的那个模样经历了那么多年，原来都是为了我……”楚瑜越说越难过，眼泪又禁不住掉了下来，“我真觉得自己很失败。亏我还一直以为自己可以保护姐姐。可是仔细一想，这么久我真就没有好好地保护过她，还一直给她添乱，至少……她从来就没有真正放松过自己。”
“我就那么差劲吗？”他说到后来，眼泪越流越凶，说话也开始抽噎，“我真的很想好好照顾姐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