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的冬天还是那样的寒冷,就在大年三十这天,下起了大雪。天下第一香的外面,伙计燃起了一串串的鞭炮,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又是新的一年要来到了。
阿紫挺着大肚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脸色不善地瞪着自己站在外面的丈夫,“穆英,我肚子饿了!”口气很不好。
伙计们的目光都落在一脸傻笑的男人身上,又来了,他们的老板娘还真是会挑时候,那些围观的姑娘们都盯着他们老板那张俊脸看呢。
“老婆,我们回家吃饭吧,他们还等着我们呢。”穆英把亲爱的妻子揽入自己的怀里,幸福的傻笑着。自从来到了中原,穆七把老板的位置让给他当,年轻英俊的他就成了汴梁城那些媒婆眼里的肥肉。还好某人的醋劲十足,挺了个肚子把上门说媒的都扫地出门。为了防止穆英的女人缘太好了,每天都跟在他的身边,谁敢对她亲爱的相公多看一眼,她的目光就把那个女子杀了千遍万遍。
“穆七,今天大家早点关门吃饭,我们先回去了。”穆英朝自己最得力的手下一摆手,挽着自己的老婆先回家了。
“代我向大老板问好,有空我去看他们!”穆七笑嘻嘻地和他们道别。
穆英撑开了油纸伞替阿紫挡住了纷飞的雪花,低沉地笑道:“过得真快啊,一晃就是一年了,阿紫,我还是在梦里似的……”
他的话音没落,他的娘子伸手就拧在他的俊脸上,叫道:“死木头,做什么梦!”狠狠瞪着他,“你是不是要说你后悔和我成亲了?我告诉你,就是比我美上千倍万倍的女子来勾引你,你也只能是我阿紫的相公!”
穆英无奈地一笑,孕妇最大,老婆说什么都是对的,赶紧地将她搂在怀里,轻声哄道:“老婆,我们是怎么走过来的,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我们快点吧,他们一定等着我们吃年夜饭了,别忘记他们还有双胞胎要照顾。”
“那还不快点走!”阿紫用脚踹了他一下,一转身神奇地先走了。
穆英苦笑了一声,真是拿她没有办法,自从认识了她,他就变成了可怜的男人,动不动就被她踹,有的时候还对他又踢又咬的,还是当着他们的面,看到他们取笑的笑意,他只有叹气的份。回到了当日耶律楚住过的别院里,才打开了门,阿紫就眼尖的看到了那个胖胖的身影又站在那里了,她哀叹了一声,叫道:“小铺啊,你有没有完啊,都说你打不过我姐姐的啦,你还不信!”一边说一边掠过了她,站到了摆出了架势的白衣人身边,马上换了一副表情,狗腿地笑道:“姐姐,你怎么还出来?小心身子,姐夫,你怎么就不阻止一下子?”她朝站在屋檐下的人吼道。
“萧楚啊,你家的小姨子还是那么爱吼你啊!”余火莲和紫雅心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一人手里抱着一个孩子,脸上取笑的表情十分的明显。
“你管得着吗?”阿紫气哼哼地对他骂道,“你就管管你的紫雅心吧,她当了七彩宫的宫主,小心把你给一脚踹开了!”
“阿紫,你不要叫好不好!”胖胖的身影手里拿着把菜刀,被她的出现扰乱了心情,翻翻白眼,恨恨地说道。
“你还叫!”阿紫的不满全都爆发了出来,“小铺,杀你妹妹的是我姐夫,你找他报仇好了,凭什么找我姐姐比武啊?我说,他们好不容易再世为人了,连大辽的皇帝太后都放过了他们,你就好心也放过他们吧!每个月的最后一天找我姐姐比武,你不嫌累,我们都嫌累啦!”
她的吼声把在余火莲怀里熟睡的婴儿吵醒了,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奴儿把手里的软剑放了下来,轻声说道:“小铺,今天是大年三十,你忘记了吗?”把剑一抛,丢给了耶律楚,自己抱过了儿子,温柔地说道:“宝宝乖,妈妈抱。”
穆英对这样的场面早就习惯了,对着小铺说道:“我说小铺,你今天又忘记做饭了吧,现在你已经不是七彩宫那个烧饭师傅了,你要对我们府里的人负责,我老婆她可是大肚子,饿坏了怎么办呢?”
真是没话说了,一年前,他们才刚刚来到了汴梁城,这个胖胖的小铺就出现在他们的门口。还把他亲爱的大王,不,是亲爱的大哥吓了一跳,以为那个在大宋皇宫里被他扭断了脖子的胖刺客死而复生了。后来才知道这个小铺是那个胖刺客的孪生姐姐,是不会武功的,在七彩宫里是专门负责做饭的。
谁说她不会武功的?一见面就嚷着要他大哥受死吧。那个时候因为他大哥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喝了那么多的毒酒,要不是太后把解药暗中给了他,恐怕他是真的要和他生死两隔了。后来,是奴儿把她打退了,小铺就像当年的阿紫一样了,追着她要比武。
奴儿为了断了她对丈夫的恨意,和她约定,在每个月的最后一天,无论什么样的情况都过上几招。
白茉莉死了,小铺也不愿意回去烧饭了。那一次在南院大王府还是她给阿紫送去的信,说白茉莉要刺杀当今的辽主。奴儿知道了这件事,就把她留在了府里,让她负责一大家人的温饱。
开始的时候,连阿紫也是反对的,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慢慢地大家都对小铺产生了信任。就是在每个月的最后一天,大家都会对她很不满。因为,那一天是她和奴儿过招的日子,总是会在这一天忘记了做饭,害得大家都饿肚子。
就像今天,还是大年三十!
胖胖的身影一震,自言自语道:“是啊,我怎么总在这一天忘记做饭呢?我马上去做,马上去做!”身子一飘,往厨房的方向消失了。
阿紫嚷嚷道:“还没做饭啊?我还以为我们回来晚了呢!雅心,你就把小铺要回去吧,我们这里不要她了。每个月的最后一天就想着她要和我姐姐比武的事,她到底是要和我姐姐比个高低,还是想替她妹妹报仇啊!”
紫雅心抱着奴儿的孩子可,笑容里多了一份温婉,娇斥道:“我才不要她呢,以前在七彩宫的时候只知道小铺做的饭菜好吃,没想过她的武功是在你我之上的,现在知道她是一个比你我还要沉迷武学的人,还是由奴儿管着她吧我看她也只对奴儿服气。”
“当了宫主就是不一样了,学会了推委!”阿紫不客气地瞪了她一眼,“哪天我不高兴了,我反了你的七彩宫去,我也当当宫主去。”
一帮人走进了屋子,说着笑着。
大雪无声地落在了地上,掩埋了大家的足迹。
这里,一个崭新的故事在发生着……
(第一部完)
代嫁王妃番外奴儿出世
风雨交加,老天仿佛要把汴梁城淹没在秋日的狂风暴雨里。就是在这样的一个雨夜,一个新的生命来到了这个世上。
韩王赵元侃的王府后门,一个十七八岁的侍女神色慌张地提着一个篮子,小心翼翼地看了四周一眼,悄悄地打开了后门,将雨伞紧紧地握在手里,挡在篮子的上面,自己的身子一大半被淋湿了,悄悄地消失在雨幕中。
王府的正房里,皇宫里的太监正在尖着嗓子传达当今皇帝的口谕——“经朕查实,韩王妃姜氏不守妇道,与人苟且有了身孕,假冒我大宋皇室的骨肉,为了我皇家的颜面,赐毒酒,生下的孩子溺死,来人啊!把陛下赏赐的美酒给韩王妃灌下去!”
“不用了,我自己喝!”年轻的王妃在侍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脸色苍白,神情坚决。“我有没有不守妇道,我的丈夫是最清楚,今天我是为了他而死,我心甘情愿,生下来的孩子已经死了,陛下也省心了。不过,她是你们赵家的骨肉,她的生死与你们赵家有关!她不是野种,是大宋朝的公主。我贺兰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死的,我可怜的女儿假如活着,你一定要为娘报仇。可惜,我们的冤枉没有人能为我们申诉了。娘来了,女儿,你在黄泉路上等等娘!”
“王妃!”一屋子的侍女、老妈子都含泪跪了下来,眼看着她们尊敬的人就要死了。
“你们要是记得我的好,就告诉后人,我韩王妃贺兰是被冤死的!”她一手拿过了太监手里的毒酒,仰头喝了下去,仰天哈哈大笑,“妹妹啊,我们平日里亲如一家,没有想到你为了区区的正妃之位,竟然听信别人的谗言,害我如此的下场。我是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保全我的丈夫。我死了,你就在懊悔里度过余生吧!”她的唇角慢慢地淌下了鲜血,脸色也黑紫起来,毒药正慢慢地在腐蚀她的身体。
“孩子真的死了?”太监不相信地喝问了一声。
“是个早产的女婴。”产婆神色紧张地回道,“生下来就死了。”
“那就算了!小的们,我们回宫交差吧!”冷冷地看了一眼身子已经在摇晃的韩王妃,冷哼着走了。
等他们都走了,一屋子的人这才围到了王妃的身边,“王妃!”全都哭成了一片。
“兰儿!”一声凄厉的呼喊,一个白色的身影冲了进来,紧紧抓住了已经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韩王妃贺兰的手,“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好……好……保护她!”在看见他的那一刻,贺兰的眼里闪过了一丝笑意,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兰儿!”
“王妃!”
躲在外面偷看的女人浑身一颤,双腿发软,嘴里喃喃地叫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他们会利用我的嫉妒来打击王爷,姐姐,你原谅我!原谅我!”
大雨倾盆,上天也在为大宋一代才女的消逝哭泣着……
代嫁王妃番外初见奴儿
汴梁城一处并不引人注目的庭院里,一个小女孩被带到了陌生人的面前。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对夫妻,有些害怕地后退了一步。
“奴儿,来,不要怕。”女子朝她伸出了手,温柔地笑着,“我叫哥鲁雁,以后就是你的师母。”眼睛里流露着对亡友的追念,“她的眼睛和贺兰一模一样。”
“谢谢你们来了。”韩王赵元侃深深对夜刀鞠躬,“以后拜托你们保护奴儿了。”他的大手落在女儿的发间,疼爱地叹息着,“我欠了她太多。”
夜刀冷冷地看着他,问道:“为什么才告诉我们这件事?难道你的那个王妃没有发现奴儿的存在,你就打算一直隐瞒着吗?小公主对你很不满。”
赵元侃低下了头,“贺兰是为我而死的,我怎么跟逸儿说?”
“好了,我们回来是为了奴儿。”哥鲁雁直起身子拉住丈夫的手,对他不赞成地说道:“奴儿是贺兰的女儿,贺兰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就算你不同意我也要把她带在身边。”
世上只有两个人能让夜刀妥协,哥鲁逸儿和哥鲁雁。他无奈的摇头,“我有说过什么吗?”
赵元侃知道他是一个多么冷傲的人,而他的女儿只有在他的身边才会安全。父皇给他又找了个王妃,分明就是来监视他的,已经知道他在外面买了别院,养着一个女人。他可以让她知道黛儿母女,却不能让她知道奴儿的存在。
那个除去了贺兰却没有当上正妃的侧妃,却已经在娘家兄弟的帮助下知道他在这里频繁的出入。他不能冒险,奴儿是他和贺兰的女儿,他要保护她。
“夜刀,我请求你保护我的女儿。”他缓缓跪倒在夜刀的面前,“求你收养她,教会她武功,看在贺兰的情面上。”
哥鲁雁吃惊地望着眼前为了女儿下跪的男人,“韩王殿下,您请起来。”她急忙扶起他,“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把奴儿当成自己的女儿。”
“我们要把她带回契丹。”夜刀走到奴儿的身边,蹲了下去,摸摸她的头,“叫一声师父,师父马上带你离开这里。”
“请求你们不要带她离开。”赵元侃低声哀求道,“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请你们在这里安顿下来好吗?”他不想见不到他的女儿。
眼睛里的渴求打动了哥鲁雁,她点了点头,“韩王放心,我们不走。”
“那我们的孩子怎么办?”夜刀不同意地说道,“我要带奴儿回幽州,她可以和阿楚一起习武。”顺便还可以教他的那对双胞胎儿子。
“我们的儿子可以让安语照顾。”哥鲁雁的神情是从来没有过的坚决,“夜刀,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今天我求你留在这里。韩王已经失去了最心爱的人,不能再让他失去女儿。”
夜刀抱起一脸迷茫的奴儿,温和地笑了,“奴儿,你愿意跟着师父吗?”
三岁的奴儿眨了眨眼睛,感觉眼前的人让她可以亲近,她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点了一下头:“愿意。”她还不明白“跟着”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知道眼前的人是她可以喜欢的。
“我要向把她带回幽州,那里的事情总要先安排一下吧。”怎么说安顿就安顿了,他还有一个徒弟要教呢!
赵元侃知道他答应会回来的,感激地对他说道:“谢谢你,夜刀,谢谢你。”眼眶红润了,走到奴儿的面前,亲了她一下,“奴儿,你要记住,爹爹爱你,会一直爱你。”
也许是奴儿的年纪太小了,她还不知道什么是爱。只是对着他憨憨地笑着,不知道马上就要和他分离了。
夜刀和哥鲁雁匆匆而来,又匆匆走了,回去的时候多了一个奴儿。
三岁的奴儿和七岁的耶律楚在命运的安排下就要见面了。
代嫁王妃番外情缘
站在陌生的门口,奴儿抬起小脸看了看带自己来到这里的人。
“这里是奴儿暂时的家。”哥鲁雁抱起她,温和地说道,“奴儿不要害怕,师母在奴儿的身边是不是?”她抱着她走进了属于自己的家。
楚王府里已经没有了楚王和王妃,他们抛下了世俗的一切逍遥江湖去了。而她和夜刀不能,因为夜刀答应过耶律楚的父亲先帝耶律贤,教会他的儿子武功防身。
“师父,你们回来了!”大辽皇帝的亲弟弟在院子里玩耍,七岁的耶律楚已经长得很高了,稚气的脸上是欢喜的笑意,朝夜刀跑了过来。
“阿楚怎么来了?”哥鲁雁放下了奴儿,疼爱地摸摸他的头。
“师母,她是谁?”耶律楚好奇地打量着眼前可爱的小妹妹,“我叫耶律楚,你呢?”他凑过去笑嘻嘻地问道。
奴儿害怕地退开了几步,小手抓住师母的衣角,仰起头看她。
“奴儿不要怕,哥哥是你的师兄,他是一个好哥哥。”哥鲁雁抱起她,捏捏她的鼻子,疼爱地笑道,“哥哥以后会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哦!”
“我才不要做很厉害的人。”耶律楚皱皱眉头说道,在他幼小的心里,在楚王府里的日子是他最快乐的。可是,现在楚王叔叔不在楚王府里,他师父也搬出了楚王府。他要跟着他学武,也只能来他的家里了。不过还好,他还有一对好玩的双胞胎师兄。说是师兄,其实还是他大一点,谁叫他们是师父的儿子,他吃亏一点就叫他们师兄了。
“哥哥!”奴儿对着他笑了,轻声叫了一声,怯怯地把脸埋在师母的肩窝。
“既然来了,就好好给我去练功。”夜刀站在一旁故意严厉地说道,“不要以为你是皇子我就会对你放松,还不快去!”他眼睛瞪了一下。
耶律楚缩缩脖子,他最怕的人就是师父了,“阿楚马上去。”他转身就跑。
“你做什么?”哥鲁雁回头不满地说道,“他还小,你不要对他太严格了。”
“奴儿,师父带你看阿楚哥哥练功去。”夜刀低笑了一声,抱过了奴儿,在妻子的耳边低声说道:“现在不对他严格一点,我怕以后他不要学武功了。你放心,我的徒弟我有数。”说着就抱着奴儿往耶律楚消失的方向走了去。
想做夜刀的徒弟不是简单的事情,夜刀对耶律楚严格,对奴儿也是一样,奴儿后来能够学到他身上的所有武学精华,都是他严厉训练出来的……
奴儿虽然还小,但是,她对陌生的环境不能一下子就适应了,她不喜欢和人一起睡觉,哥鲁雁就将她安排在自己隔壁的房间,等她睡着了才离去。
可是,奴儿根本就没有睡。等她一走,她就睁大了眼睛,心里涌出了很多害怕。
为什么人家都有妈妈,而她没有妈妈?
这个问题从她懂事起就在心里一直想着,她想问那个看起来很温和的父亲,可是,他只会摸着她的头叹息。
过了很久很久,她下了床,披了一件衣服悄悄地打开门走出了房间。在很小的时候她就喜欢在无人的夜晚,一个人坐在石阶上,看着夜空里的繁星,不知道做什么,想什么,就是觉得喜欢这样。
轻手轻脚地穿过了庭院,在白天的时候她看见后院是空旷的草地,她想躺在草地上看星星。
有人比她早一步占了有利位置,低声的抽泣在草地的阴暗处,有人在那里哭。
她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只见白天被师父狠狠骂了一顿的阿楚哥哥抱着双腿在那里哭着,她好奇地看着他,是因为师父骂了他他才会哭吗?
“阿楚哥哥。”她在他的身后叫道:“你为什么哭?”奶声奶气的语气,一个三岁的孩子能知道什么,能把话说清楚已经是奇迹了。
“奴儿,你来这里做什么?”耶律楚慌忙擦去了眼泪,站了起来,“我没有哭。”倔强的脸上明明还挂着眼泪。
“哥哥。”奴儿走到他的身边,拉下他的头,指了指他眼角的水花,小手用力地抹了一下,“哥哥乖乖,奴儿喜欢哥哥。”她向他绽开了一朵开心的笑意。
“我想我父皇。”耶律楚拉着她坐了下来,望着天空里的星星。
奴儿靠在他的身边,也仰头望着星星,“奴儿想妈妈。”她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奴儿没有妈妈,奴儿想见见她。”
耶律楚抱住她的身子,同病相怜地依靠在一起。
他们长大以后都忘记了幼时的这一段记忆,但是,人的缘分早就在出生的时候就注定了,长大以后他们会再次相遇。
奴儿记得的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大辽师兄的时候是他失去他的王妃,去中原散心的时候。
耶律楚记得的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她从树上掉进他怀里的那一刻。
无尽的荒野延伸到了天的尽头,两匹快马疾驰而过,朝着云州的方向赶了过去。
皇后派人送来了密旨,只有四个字——陛下病危!
哥鲁达带着夜刀连夜赶往云州。
九月的空气里还有几丝酷暑残留的热气,云州的城门就在眼前了。
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哥鲁达的心里免不了有一番感慨。进入云州的那瞬间,他的心里想着当日逸儿来到云州的心情。
大了皇帝的行宫就在离他住过的将军府不远,大门外是来回走动的侍卫,手里握着弯刀,神情紧张,如临大敌的模样。
“大王来了。”
他的马才停下,领头的侍卫就叫了起来,躬身对他行礼。
“他是我的侍卫。”哥鲁达下了马,头也没有回就朝里面走了进去。
“是,皇后已经吩咐过,大王带来的人一起去见驾。”
夜刀紧随在他的身后,心里想着大辽皇帝到底病成了什么模样。
两个人很快走进了大辽皇帝的寝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看起来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大王,您终于来了。”在寝宫的门外,一脸憔悴的云朵看见他来了,急忙迎了上来。
“陛下怎么样?”哥鲁达看到她如此模样,心里更加地着急了,急声问道。
“皇后在内室等你。”云朵看了夜刀一眼,默许他进入就连丞相也不能进入的内室。
哥鲁达带着夜刀急匆匆地走进了内室,推开了门,只见金碧辉煌的内室灯火通明,豪华的大床上躺着脸无血色的当今陛下。
“微臣参见陛下。”哥鲁达单腿跪地,双手交叉在胸前,恭敬地对他行礼。
“你来了,快起来。”萧燕燕坐在床边,眼角含泪,替床上的人说道,“陛下快等不及你来了。”
“陛下。”哥鲁达心痛的叫道,走到了床边。
“你们都退下,朕有话和哥鲁说。”耶律贤的脸色苍白,嘶哑的声音没有半点力气。
“臣妾告退。”萧燕燕对他略一行礼,转身对夜刀使了个眼色,带着他走出了内室,轻轻合上了门。
内室里只留下了君臣二人。
“扶朕起来。”耶律贤向哥鲁达伸出了手。
“是。”哥鲁达俯身将他扶坐起来,垂手站在他的身边。
“你坐下,朕有话要和你说。”耶律贤示意他在皇后坐过的位置上坐下,“朕这一次恐怕是撑不过去了。”他的语气里有太多的无奈,“没想到我耶律贤会被病痛打败。”
“陛下一定要撑住。”哥鲁达的眼眶红了,看着他消瘦的脸庞心如刀割,“大辽还需要您。”
耶律贤摇头,喘息了一下,“朕知道时日不多了,哥鲁,你是朕最信任的人,现在好好听朕说,”抓起哥鲁达的手,用力地捏了一下,“朕将皇后肚子里的皇子交给你保护了,他是朕的血脉,朕要封他为太子。”
“可是陛下,还没有出世的皇子怎么就可以册封为太子呢?陛下的大皇子耶律隆绪已经十二岁了,要册封也是……”
耶律贤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哥鲁,我已经叫太医给皇后把过脉相,皇后腹中是一个健康的皇子,朕只想把皇位传给他,朕确定他是朕的儿子。”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苦笑,“身为男人,说出这样的话你一定很吃惊吧,朕知道皇后对朕不忠,所以,朕一定要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
话说白了就是,他怀疑他和皇后已经有的三个皇子都不是他的儿子。
哥鲁达很吃惊他会那么说,“陛下知道皇后和……他的事?”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了。”耶律贤苦涩地笑了,“身为男人,朕不能在床第间满足自己的妻子,只能眼看着她和别人偷欢。”
一个帝王能这样容忍自己的妻子出墙,他的胸襟真是大得可以了,仅仅因为他深爱着他的妻子。
“陛下想怎么样?”
“朕不知道能不能等到皇子的降生,朕已经取好了名字,耶律楚,他是朕的亲生骨肉,大辽皇室正统的血脉。”他的手紧紧拉住他的手,对他嘱咐道,“哥鲁,你一定要辅佐他成为大辽最英明的皇帝,帮助他完成朕的遗愿,征服大宋。”
“微臣遵旨。”哥鲁达郑重地点头。
“他是个人才,朕知道他和皇后的事后没有杀他,是因为他对大辽还有用。”耶律贤的语气里透着无力,“哥鲁,朕归天以后,你要时时刻刻提防着他,要是他做出了对大辽不利的事,毫不犹豫地杀了他,明白吗?”
哥鲁达又点头。
“还有就是,关于大辽宝藏的秘密,把耳朵凑过来,朕告诉你藏在哪里。”
哥鲁达的脸色大变,“微臣不敢。”这是大辽皇室流传下来的传说,他以为是假的,原来是真的。
“哥鲁,你是朕最信任的人,朕把秘密告诉你,希望你替朕守护那批宝藏,将来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朕允许你动用。”
哥鲁达慌忙跪倒在他的面前,颤声说道:“陛下待微臣如此,微臣一定不负您的托付,为陛下守护小皇子和宝藏。”恭敬地磕了一个头,站起来将耳朵凑了过去。
耶律贤已经预感到了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才将这个秘密说了出来,在他的耳边说出了从他父亲那里知道的秘密,脸上划过一丝欣慰的笑意,这个秘密不会因为自己而长埋地下了,他找到了一个可以托付的人。
“微臣明白该怎么做了。”哥鲁达对他郑重地承诺,“陛下把这个秘密告诉微臣,微臣以后会转告小皇子。”
“朕决定将大辽交给皇后。”耶律贤叹息着,拉住他的手,真诚地说道:“你要好好辅佐她,她是一个胸怀大志的女子,与其将大辽交到那些虎视眈眈的皇亲手里,朕还是放心她来把持朝政,一旦朕归天,你一定要全力支持她垂帘听政。”
“是。”
“但是,她一旦做出有害大辽的事情来,你替朕杀了她。”耶律贤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绢巾,“这是朕的密旨,你好好收起来,不到关键的时候不要示人。哥鲁,朕和你说,大辽上下,朕只信任你一个。朕归天后,什么情况都会出现,为了大辽的安危,必要时你来当大辽的皇帝。”
“陛下慎言。”此言一出,哥鲁达吓得连忙跪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微臣万万不能这样做。”
“朕是在和你说必要时。”耶律贤抬手叫他起来,轻咳了一下,“把密旨收好,连你的妻子都不能告诉。”
“是。”哥鲁达没有细看密旨上写着什么,匆匆塞进了怀里。
“只能交代你的都交代完了,你去把皇后和云朵叫进来,还有你那个随行的侍卫,朕要他做个见证。”
“是。”哥鲁达起身走到了门边,打开了门,看到皇后一手抚在隆起的腹部,一手放在心口上,显得不安。
“皇后,陛下有请。”他微微朝她躬身,“云朵和夜刀也进来。”
萧燕燕有些吃惊地看着他,她以为只是叫她一个人进去。
夜刀最后一个进了内室,顺手关上了门,他好奇为什么大辽皇帝连他都叫了进来。
“都免礼了。”耶律贤挥手打断了他们要给他行礼,“朕要说的是,朕已经决定将皇位传给皇后肚子里的孩子,他的名字叫耶律楚。”
萧燕燕的脸色变了变,身子晃了一下,“陛下,我们的孩子还没有出世……”
“朕知道他是个儿子。”耶律贤坚决地看着她,“这是朕的遗旨,你好好保存。”他拿出了另外一块黄色的绢布,“皇后,你要好好培养我们的儿子……”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朕要他成为大辽历史上最英明的皇帝。”
萧燕燕无奈地接过来圣旨,心里揣测着他的用意。
“云朵,你要辅佐皇后。”耶律贤抬眼看向了云朵,眼睛里的爱怜依旧,“要像守护朕一样守护她,明白吗?”
云朵早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捂着嘴点了点头。
“你叫夜刀吧?”耶律贤看向了夜刀,“朕在幽州见过你。”
“是。”夜刀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看在他快要死的份上,他原谅他曾经想要纳哥鲁雁为妃,弯身对他行礼。
“朕在楚王府住的时候听阿雷说,你的武功很不错,朕要拜托你一件事,你能答应吗?”
听起来是求人的语气,夜刀直起身子看了哥鲁达一眼,见他点头,就对耶律贤说道:“陛下吩咐就是,夜刀一定照办。”一个快要死的人说出的话无非是托孤之类的,要他保护皇后吧!
“等皇后生下小皇子耶律楚后,你要教他武功防身。”说到这里,耶律贤连续咳嗽起来。
夜刀看在他那么低声下气地求他,身子一移,单手贴在他的背后为他运气,暂时地化解了他的气喘,手掌一撤,对一个就要死的人保证道:“我一定会把毕生所学都教给您的儿子。”
耶律贤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看!那里挂着的是朕苦心收集起来的刀,你选一把以后传给朕的儿子。”
夜刀的目光随着他的手看向了一旁的墙壁,身子一转走了过去,一把一把看了过去,墙壁上挂着十余把刀鞘华丽的刀,他的目光却在一个看起来很平凡的刀鞘上,轻轻将刀拔了出来,惊讶地呀了一声。
“怎么,你看中了这一把?”
“这把刀就传给皇后腹中的小皇子吧。”夜刀将刀还鞘,脸色恢复了正常,“有的时候,真正的宝物是不需要用宝石来点缀的。”
“你决定吧。”耶律贤为儿子选定了师父,长长吐了口气,“皇后留下,你们都出去吧。”
夜刀将刀挂回了墙壁上,和哥鲁达、云朵一起退出了内室,云朵再恋恋不舍也只能出去,她知道,在他的心里始终只爱着皇后一个人。
内室里又剩下了大辽的皇帝和皇后安静地相对。
“燕燕,你坐下,朕有话要和你说。”耶律贤轻喘着,拉住萧燕燕的手,眼睛里写满了不舍和爱恋。这个皇后是自己选中的,是他一生的至爱,而现在他就要离开她了。
“陛下一定可以度过难关。”萧燕燕抹去眼角的泪水,低声安慰道。
耶律贤紧握她的手,展开梦幻一般的笑意,“燕燕,还记得我们在上京街头初遇吗?”他的心飞回了惊鸿一瞥的那个瞬间,“你还是和那个时候一样的美丽。”
“臣妾已经老了。”
“不,在朕的心里,你永远和那个时候一样。”没有温度的手轻抚她的脸庞。
她轻轻包住了他的手,心疼地叹息着,“陛下,少说话多休息,您一定可以好起来的。”
“朕知道自己不行了,所以把所有的事都吩咐好了,燕燕,朕把大辽的江山交到你的手上了,你要坚强地活着,为了朕,为了我们的孩子。”他的目光是坚定的,“比起那些只会争权夺势的皇亲,你的才华是无人能比的。在哥鲁达的辅佐下,你一定可以为我们的儿子开辟一片稳固的江山。”
“陛下,臣妾只是一介女流。”萧燕燕慌了。
“朕知道你的能力,朕已经吩咐哥鲁达全力辅佐你垂帘听政。燕燕,朕舍不得你,但是,生老病死是天命,朕不能违背。”他叹息了一声。
“陛下。”萧燕燕泣不成声。
“不要哭,”耶律贤不舍地拭去她的眼泪,“燕燕,有件事朕一定要告诉你,朕知道你和韩德让的事情。”
萧燕燕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是朕为了得到你活活将你们拆散了。”耶律贤语气温柔,对她充满了歉意,“燕燕,朕是大辽皇帝,但更是一个爱你至深的男人。朕对你的爱可以包容一切,包括你的不忠,那是朕造成的,是对朕拆散你们的惩罚。”
“对不起。”萧燕燕伤心地哭了出来,紧紧抱住他的手,不知道是为了他的大度还是为了自己被拆散的爱情。
“不要哭,都是朕身为男人却不能满足你……”耶律贤无奈地叹息着,“燕燕,今天朕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显示朕的心胸有多么宽广,朕是要告诉你,朕是这世间最爱你的男人。”
“陛下。”萧燕燕惭愧得无地自容。
“朕嫉妒韩德让,他是你心里的男人,也是满足你情欲的男人,朕真的想过杀了他。”耶律贤的呼吸粗了起来,心里动气了。
萧燕燕没有说什么,还有什么好说的。在成为了女人之后,丈夫在床第之间满足不了她,她就去找昔日的情人。要是她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也就罢了,偏偏她是大辽的皇后,她给大辽皇帝戴绿帽子。
“燕燕,不说那些了,说说我们的孩子。”耶律贤的大手落在她隆起的腹部,“不知道朕能不能看到他来到人世。”他满心眷恋地笑了,“这是你为朕生下的唯一骨肉,你要是觉得对不起朕,就好好抚养他。”
萧燕燕抬眼,“陛下,隆绪是我们的孩子,他是我们的孩子。”她紧紧拉住他的手,颤声叫道:“他真的是我们的孩子。”她的心里闪过了那些陈年旧事。
“朕只相信耶律楚是朕的孩子。”耶律贤的手抚过她的发,苦涩地低笑。
“陛下,隆绪他真的是你的孩子。”萧燕燕啪地跪倒在地上,“他是我们的孩子。”
耶律贤想要扶起她,身子一僵,手才抬了一半,一口气提不上来,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陛下……”萧燕燕惊恐地大叫,扑到他的身上,摇着他,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耶律贤驾崩了。
“陛下……”她放声大哭起来,她还没有说完她的话,她要他相信耶律隆绪就是他的儿子。
但是,她的心里也不能确定自己的大儿子是不是大辽皇室的血脉。
夜刀和哥鲁达闯了进来,都脸色大变,夜刀窜到床边,一把扶起耶律贤,右掌贴在他的背上,将体内的真气输入他的身体里。但是,大辽皇帝已经无法感受他的真气了,输入他体内的正气散得无影无踪。
“陛下归天了。”夜刀对着哥鲁达摇了摇头,轻轻将耶律贤放倒在床上,站到了一边。
“陛下!”云朵伏在地上大声地哭了出来。
哥鲁达缓缓跪倒在地上,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陛下走好,微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托。”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萧燕燕哭着站了起来,夜刀急忙扶住了她,不管怎么说,她是个孕妇,肚子里的孩子将来是他未来的徒弟。
“陛下,你把大辽交到我的手里,我一定不负你的所托,但是,陛下,你想过没有,你要我们尚未出世的孩子来继承皇位,大辽上下谁会服气?”萧燕燕哭泣着,缓缓放下了帐帘,遮挡住了耶律贤的遗容,回头擦去了眼泪,看向了哥鲁达。
“哥鲁达,哀家要在陛下的面前求你一件事。”她跪在哥鲁达的面前。
“皇后,万万不可。”哥鲁达没有想到她会跪下来,急忙朝她磕头,“您有什么话就说吧。”心里隐隐已经感觉到了是什么事。
萧燕燕泪流满面,泣道:“哥鲁,哀家知道要你违背陛下的遗命很难。可是你想一想,大臣们会服气一个刚生下来的婴儿来当大辽皇帝吗?”
“皇后起来说话。”哥鲁达伸手扶起她,亲手将她按坐在椅子上,“微臣知道一旦遗旨颁布,朝野一定会大乱,但是,皇后,这是陛下的遗愿。”
“哥鲁,让大皇子耶律隆绪继承皇位,暂时稳定局势,万一我肚子里是一个公主呢?”
萧燕燕接过云朵递来的绢巾,擦了擦眼泪,“陛下他撒手去了,什么事都不管了。”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哥鲁达想想也是,万一皇后生下来的是一个公主呢,到时候要怎么收场呢?
“皇后,微臣可以辅佐大皇子登基,您的话不无道理。但是,微臣有条件,皇后要是生下来的是皇子,微臣要亲自教育他,待到他成年,大皇子必须禅位。”他的语气坚定,“微臣可以对大辽有交代,也对陛下有交代。”
“好。”萧燕燕点头同意了。
“皇后尽管放心,朝中大臣和皇亲就是有反对的声音,有微臣在,谁也不敢动您和皇子们一根头发。”哥鲁达郑重地朝她行礼,“但是,微臣要皇后写一道旨意,十六年后,耶律隆绪必须将皇位还给耶律楚,要是皇后生下的是一位公主,皇后的这道旨意就是废纸一张。”
萧燕燕知道哥鲁达的忠心,点了点头,“要是生下来的是皇子,哀家一定会让他成为大辽皇帝。”她站了起来,走到了书桌前,铺开了一张黄色的绢布,云朵跟在她的身后,含泪给她研磨。
夜刀凑到哥鲁达的面前,一脸不解,“皇帝尸骨未寒,就帮助皇后改朝换代了,会不会对不起还躺在那里的人?”他下巴一抬,指指被帐帘遮挡住的大辽皇帝。
哥鲁达凌厉的眼神射了过去,要是皇后生下来的是一个公主,那陛下的遗旨就是废纸一张,到那个时候再选立继承人就晚了,大辽必定要经历一次动乱。
“哥鲁,这是哀家对你的承诺。”萧燕燕拿着刚刚写好的懿旨转过了身,绢布上的墨迹还没有干透。
哥鲁达恭敬地接了过来,“皇后,哥鲁达也会遵守对您的承诺,万一皇后生下来的是一位公主,那么,请皇后一定好好教导大皇子成为我们大辽一代明君。”他深深地弯身行礼。
“哀家会的。”萧燕燕已经隐去了眼角的泪痕,挺直了身子,“现在,可以将陛下归天的消息发布了。”
哥鲁达直起身子看她,很惊讶她这么快就接受了事实,“微臣这就去。”回头看了一眼夜刀,大步走了出去。
“今天起,你时刻跟在哀家的身边。”萧燕燕对夜刀说道,“哀家要保护肚子里的孩子,也要保护大辽的江山。”
“夜刀明白。”夜刀看了眼她的肚子,“皇后的安全夜刀负责。”
萧燕燕留恋地看着微微晃动的帐帘,“他就这么走了,把哀家一个人丢下了,夜刀,等时局稳定,哀家会让你风光地娶到你心爱的女子。”这是她对夜刀的承诺,后来,她也做到了。
“夜刀知道皇后会遵守承诺,夜刀也会遵守承诺,小皇子诞生以后,夜刀就是他的师傅。”夜刀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最诚心地向她行礼。
萧燕燕把手交给了云朵,“云朵,陛下走了,我们姐妹只有靠自己了,你会一直站在爱家的身边,是吗?”
云朵的眼泪还没有干,点头:“是,云朵一直会在皇后的身边。”
“那就好,哀家有信心面对即将来临的狂风暴雨。”萧燕燕的脸上是坚定的神情,她要面对的是大臣们的不信任和皇亲的刁难,一个三十岁的年轻太后将要撑起大辽的江山……
公元982年的九月,辽景帝耶律贤驾崩,大皇子耶律隆绪继位,称辽圣宗,萧燕燕尊为太后,摄政。
在哥鲁达和耶律斜珍、韩德让的共同辅佐下,大辽上下没有出现过反对的声音,就算谁在心里不服,哥鲁达和耶律斜珍的手里都握有重兵,谁还敢开口。
萧燕燕在局势稳定后,加封耶律斜珍为大辽都统,让他在上京为自己巩固太后的地位。
在耶律贤驾崩后一个月,一个美丽的草原清晨,他的遗腹子耶律楚来到了人世,大辽的皇权从此埋下了不安的因素。
哥鲁达和太后约定,等到小皇子耶律楚长到五岁,他要将他带回幽州亲自教导。他将是十六年后的下一任大辽皇帝。太后萧燕燕答应了,亲自送他离开上京,心里却有了间隙,两个儿子都是她生下来的,十六年后她真的可以让大儿子乖乖禅位吗?
十二岁的大皇子耶律隆绪被哥鲁达有力的双手扶上了大辽皇帝的宝座,十二岁的少年还不了解他只是一个代替品,对哥鲁达充满了感激,他想着要成为他父皇那么优秀的皇帝,却不知道,他的母亲也搞不清楚,他到底是谁的儿子?是先帝的儿子,他就有资格和亲弟弟耶律楚在十六年后争夺皇位。
数年后,他终于知道了关于那道遗旨的事情,从此,他对哥鲁达、对自己的亲弟弟耶律楚都充满了敌意。大辽是他的天下,他才是正统的大辽皇帝。渐渐的,一个青涩的少年变成了一个阴冷的、高高在上的皇帝。
楚王府终于添了一位小公主,全府上下都沉浸在欢声笑语里,王妃生了一个可爱的小公主,大王的脸上天天挂着笑容,大家都为他开心。
今天是小公主满月的日子,楚王府热闹开了,当年哥鲁卫王子满月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热闹,原因无他,太后派了使者送来了很多礼物,太后如此关切,做臣子的怎么可以落后与她,所以,楚王府里的人收礼物都收的手软。
大人们都去前面接圣旨去了,五岁的小王子哥鲁卫一个人守着摇篮里的妹妹,看着她皱巴巴的小脸,心里充满了好奇,据说他生下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有那么丑吗?
“妹妹,阿爸阿妈都疼你不疼我了!”他很吃味的说着,还好他有阿力叔叔疼他,“妹妹,你长大了一定要变成一个美女哦,要和阿妈一样的漂亮,我就可以骄傲地对别人说,这个漂亮的美女是我阿卫的妹妹。”
睡在摇篮里的妹妹没什么反应,他有些无聊,嘟嘟嘴跑出了房间,还是找阿力叔叔去玩吧。
白衣人影一闪,站在了摇篮的前面,白纱蒙面,冷笑一声,“哥鲁逸儿,你的女儿真的好丑,我替你去养大吧.”弯身抱起了孩子,哼了一声,“哥鲁达,哥鲁逸儿,你们等着吧,等到你们的女儿长大,我会让她亲手把剑刺进你们的胸瞳,哥鲁达,你要怪就怪你自己为什么只爱一个女人,忽视我的存在。”
仰夭长笑着,身子一移,抱着楚王府的小公主消失在屋顶。
“来人,有刺客!”有人看到她离去,惊恐地大叫起来,“小公主不见了!"就这样,哥鲁达的女儿在满月的那一天失踪,逸儿差一点就疯了,哥鲁达封锁了幽州城全城搜查,最后还是没有找到他的女儿。
对于妹妹的失踪,最内疚的是哥鲁卫,他一直认为要是自己不离开妹妹,妹妹就不会被人抱走了,而他不知道的是,幸好他离开了,他要是在,那个女人会先一掌将他毙了,一个无心的杀手还会对他客气吗?
失去了女儿,逸儿彻底被击垮,哥鲁达心疼她的消瘦,带着她悄悄找到了大辽宝藏埋藏的地方,过上了一段宁静的日子。但是,他是楚王,最后还是出山了,太后还要倚重他的威望在朝中建立威信,她用尽了手段要他站在自己这一边,包括给他最爱的妻子服下毒药控制他。
逸儿回到王府后,沉寂了一段日子,一个人跑去了上京,哥鲁达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回来以后,她拿着太后的懿旨,说他们可以隐退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就这样,她轻描淡写地摆平了一直算计他的太后,后来他才知道,她是拿着他藏在悦风园凉亭里的那两道旨意换取回来的自由,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就这样,他带着心爱的女子退出了勾心斗角的官场,心里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小王子耶津楚,他没有把他扶上大辽皇帝的宝座,但是,他还是看出来了,耶律楚的心太软了,他不适合当一个高高在上,冷酷无情的皇帝。
为了保护儿子哥鲁卫,他将他交给了阿力抚养,自己带着心爱的妻子回到了中原,他们要远远的离开关于大辽的一切。
夜刀和雁儿搬出了楚王府,在太后赏赐的府邸住了下来,他们不能离开,因为夜刀还有对先帝耶津贤的承诺没有完成,他要教耶津楚武功。
***
十八年以后,汴梁城。
别院里格外的热闹,穆英和阿紫的儿子今天满月,小铺一大早就买了一大堆的菜回来,在厨房里忙开了。
在奴儿生孩子的时候,夜刀夫妇,哥鲁达夫妇都来了,阿紫羡慕死了,嚷嚷着她生孩子的时候他们也要来,要不然就是看不起孤儿出生的她,他们都笑着打她的头,答应了她。
所以,在她生孩子的时候,他们都来了,在别院里一直住到她今天满月,准备喝了满月酒再走。
春夭暖洋洋的阳光洒在脸上,说不出的畅快。
“穆英,你叫你儿子闭嘴好不好!”阿紫抱着儿子走出了房间,苦着一张睑,对着院子里正在陪人喝茶的老公叫道,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哥鲁达和夜刀都哈哈笑了起来,“小阿紫,你也有哭的时候啊,看来是一物降一物。”哥鲁达对阿紫有说不出的喜欢,站起来走了过来,“我抱抱他就不哭了。”接过了她怀里的小人儿,疼爱地对着他笑着。
一直哭个不停的孩子真的不哭了,好奇地看着他。
“姑父,送给你当儿子吧!”阿紫眨着眼睛,一副很正经的样子,她快要被她儿子折腾死了,她小魔女阿紫怎么会生出这么爱哭的孩子来呢?
“穆英一定不肯。”哥鲁达抱着孩子坐了下来,取笑地看着站在一旁傻笑的男人,“你看他的嘴,儿子生下来以后就没有合上过。”
穆英讪笑,扶着老婆也坐了下来,“我也很奇怪,为什么这小子一天到晚哭个没完,姑父你一抱他就不哭了?”话说他一直是以“楚王”相称的,但是,被叫做“楚王妃”的人一把拧过他的耳朵威胁道,要是再叫一声,叫他师父揍他一顿,于是乎,他跟看他大哥萧楚叫起姑父、姑姑来。
哥鲁达正想说什么,老李领着一个人走了过来,他连忙站了起来。
阿紫一见是老熟人了,笑着打招呼,“皇帝大叔也来了,我阿紫真是有面子。”笑着跑过去拉住一身便服的当今皇上赵恒,亲热地问道,“大叔说要给阿紫带礼物的,不会忘记了吧?”扶着他坐下,亲手奉上了一杯茶。
“来了。”哥鲁达和赵恒笑着打招呼,“你三天两头来这里,不用管国家大事吗?”“你好象比我闲,在这里住了一个月了,什么时候走呢?”赵恒从怀里掏出一块通体雪白的玉,笑着给他怀里的孩子挂上,“阿紫,你的礼物是没有,这块玉是我送给你儿子的。”
“你们都偏心!”阿紫扁扁嘴,吃起儿子的醋来。
夜刀打了下她的头,笑骂道:“只要穆英对你不偏心就好了,我们年纪大了,当然是喜欢下一代了。”
“师父,打头会变笨的。”阿紫抗议。
一个爽朗的声音从门口那里传了过来,“穆英,你这里还真是好找!”
“阿卫?”穆英吃惊地站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老李笑着说道:“今天的客人可真多,我得去守着门,还有人来呢。”说着往外面的大门去了。
“是啊,阿卫,你来做什么?”阿紫的表情和穆英一样,“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阿卫笑着耸耸肩,睑上是得意的笑容,“奇怪了,我怎么就不能来呢,是吧,阿爸?”他朝哥鲁达扬扬眉,朝夜刀行礼,“姑父,好久没见了,我那个永远那么美丽的姑姑呢?”
“什么?”穆英和阿紫都惊叫起来,“你叫他阿爸?叫他姑父?”
夜刀低沉地笑了起来,嘲笑地看着穆英,“小子,没有想到吧,你的耳目遍布天下,却没有弄清楚阿卫的身份吧。”
“他是我儿子哥鲁卫!”哥鲁达低笑着解释,“不过,从小交给他养父阿力抚养。”“天哪!”穆英挫败地把睑埋在阿紫的肩膀上,“阿紫,你老公很没用。”
“是他太阴险了。”阿紫狠狠地等着阿卫,“哼,我们都别你骗了,以后都不理你了。”
“叫一声哥哥吧。”阿卫得意地一抬下巴,“对了,我阿妈呢?”他张望起来,进来的时候以为会看到自己美丽的母亲,想给她一个大拥抱呢。
“阿卫,他是你舅舅,叫人!”哥鲁达对儿子笑着介绍道,“叫你来也是他的意思,他想见见你。”
阿卫急忙朝赵恒跪了下来,笑嘻嘻地朝他叫道:“皇帝舅舅好,我是您外甥哥鲁卫。”脸上的表情和逸儿如出一辙。
“起来,起来。”赵恒急忙把他扶了起来,抱住他的双肩感慨地笑道:“和逸儿长得真像。”只有在这里的时候他才会自称“我”,也只有在这里,他能够体会到家的温馨,身心得到片刻的自由。
“我看和姑姑一点也不像。”阿紫唱起反调来,谁叫阿卫骗了她。
“我看你和我阿妈长得有点像,都是蛮不讲理的。”阿卫笑道。
赵恒呵呵笑道,“是啊,我也觉得阿紫和逸儿这么大的时候很像。”正是因为和自己妹妹相像,他才会这么喜欢坷紫的。
“谁和我像啊?"
大家望去,逸儿和哥鲁雁抬着一盆水从厨房那里走了出来。
“阿妈,我来帮你。”阿卫高兴地说道,跑到她的身边,笑嘻嘻地叫道,“姑姑好。”和穆英一起接过了大木盆。
“姑姑,阿卫欺负我。”阿紫趁机告状,拉过逸儿的手臂摇了摇。
“等一下和他算账,我们先给你儿子洗澡。”逸儿拍拍她的手,温柔地说道。
哥鲁雁抱过哥哥怀里的人,细心地脱掉他的衣服,剩下最后一件衣服的时候将他浸在木桶里。
大家都围过来了,笑着看阿紫给她儿子洗澡。
“你们不要取笑我,我比姐姐笨,不会给孩子洗澡。”阿紫蹲了下来,有点脸红。奴儿和耶律楚一人抱着一个儿子走了过来,听到她的话相视一笑。
“慢慢学着就会了。”身为老公的急忙安慰她,穆英也蹲下来帮她的忙。
阿紫小心翼翼地脱掉了儿子的最后一件衣服,小家伙高兴地舞动四肢,他雪白的心口上有一朵状似桃花的胎记。
“哥鲁印记!”哥鲁达、逸儿、夜刀、哥鲁雁、阿卫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都是惊讶万分的表情。
“啊?”阿紫一头雾水地回头看他们。
“我好象在阿卫的胸口见过这样的胎记。”穆英想了起来,猛然抬头看向了好兄弟,阿卫,是不是?”他惊讶地站了起来.
“我的天啊,阿紫是我妹妹!”阿卫惊叫起来,扯开了衣服,露出了自己胸口上的胎记“我阿爸也有,姑姑家的双胞胎弟弟也有!”他胸口的胎记和阿紫的儿子一摸一样。阿紫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人已经被逸儿抱住了,手一松,“我的儿子!”她尖叫
“我的女儿!你是我的女儿!”逸儿狠狠地将她抱住,惊夭动地地哭了起来。
哥鲁雁在自己嫂子抢过阿紫后,慌忙将木桶里的孩子扶住,低笑:“原来宝贝是我们哥鲁家的人哦!"
哥鲁达张开双臂,激动地将妻子和失而复得的女儿揽入了自己的怀里,眼眶红了。穆英张大了嘴巴,呐呐地朝阿卫问道:“这么说,我老婆就是十九年前楚王府失踪的那位小公主?”
阿卫很肯定地点头,大步走了过去,将自己的双臂把父亲母亲和妹妹都搂了起来,“我们一家终于团聚了!"
奴儿靠在耶津楚的怀里,笑着问道:“阿楚,阿紫是姑姑的女儿,是不是我的表妹?她要叫我们的父亲叫舅舅,叫师父和师母叫姑父和姑姑。”
“她居然真的是你妹妹!”
阳光洒在每个人的身上,将温暖传递到了他们的心田里。
一声婴儿惊夭动地的哭声响了起来,穆英的儿子抗议了,你们都不理我!
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