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多日的建康城终于盼来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冬日,许洋一身崭新的武士服,腰别长剑,气宇轩昂地走在城内最繁华的东市大街上,南方初冬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浑身伤痛尽去,说不出的舒服,将他心头堆积多日的郁闷一扫而空,正是大展拳脚时。
许洋的身后跟着一名十八九岁的青年,身材不是特别高大,体格却非常结实,相貌普通,但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目光坚毅,气质稳重,予人一种诚实可靠的感觉。青年名叫浩九,他的佩刀名为九天,是把家传宝刀。浩九本是王家的一名护院,依从王献之之命追随了许洋和陆易姚,成了两人的第一名手下。
“许爷,这家就是凤天楼了!”浩九低沉的声音在许洋身后响起。
许洋停在一座规模宏大,带有前后院子的二层酒楼前,举头默默念了一遍酒楼的名字,欣然道:“好有气派的门面,名字也不错,老陆真是好眼力。”
两人穿过凤天楼宽敞的外院,进入一楼大堂,也不找座位,径直向柜台走去。
掌柜的见状,忙客气地问道:“两位客官是打尖还是摆宴?”
许洋裂开嘴笑道:“是找你们家老板谈生意来了!”
那掌柜的不禁一愣,还要问些什么,却被许洋厉声阻道:“别再啰唆,你只需唤单老板出来就行,耽搁了我怕你担待不起。”
掌柜的被许洋夺人的气势所慑,只得不情愿地入内通报。
许洋懒洋洋地倚在柜台边,注视着凤天楼老板单东明从内厅步出来,后面还跟着六七个手下。
单东明是个脸庞消瘦的中年汉子,他望着眼前两个陌生的面孔皱眉问道:“两位要谈什么生意呢?”
“买你的酒楼!”许洋直言道。
单东明脸色一沉,旋又恢复镇定,干脆的道:“不卖!”
许洋打了个眼色给身边的浩九,后者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拍在桌子上。
许洋笑道:“单老板可要看清楚上面的数目,足够买你一间半的。”
单东明瞧也没瞧上一眼,冷冷地打量着许洋道:“阁下何人,你可知这是谁的地盘?”
浩九朗声答道:“我家爷姓许名洋。”
身后一个手下在单东明耳边轻语了两句,后者神色一变,语气略微客气了一点,但态度依旧坚决,说道:“这作生意要双方都情愿才行。许公子,我单某人是不会卖掉凤天楼的,你还是请回吧。”
许洋依旧一脸笑容,用手指着客流稀少的大堂,从容的劝道:“凤天楼早已门庭冷落,入不敷出,恐怕最多只能再撑个三五月,单老板是聪明人,何不立刻接受我的高价,这是你最好的选择。”
单东明丝毫不为所动,冷冷的道:“在下不会更改所做的决定,而凤天楼的事情也轮不到阁下操心。”说完即下了逐客令,六七个手下立刻上来,大有赶人的架势。
许洋暗骂这个老家伙顽固,脸色倒是平静,对单东明道:“单老板请借一步说话。”
单东明犹豫了一下,和许洋走到一边,皱眉道:“还有什么事?”
许洋低声笑道:“张将军的小妾瑶玲可还好?还请单老板下次见到她时,替在下问候一声。”
单东明听闻身子微微一颤,眼中闪过震惊之色,却装作茫然不知道:“你休要胡说!在下根本不认识张将军,别说他的小妾了。”
许洋冷笑道:“那瑶玲昨天还光顾了凤天楼,单老板你别说你不知道,况且在下还有别的凭证,不妨再讲给你听听。”说到这里,许洋故意停顿了一下,抬头望向大堂门口,立刻面有喜色道:“或者我还是亲自说给张将军去听好了。”
单东明登时色变,顺着许洋的目光瞧去,只见那张将军在一名男子的陪伴下正缓缓向这边走来。
许洋立刻喝道:“单老板,卖是不卖?”
单东明一咬牙,无奈的说:“只要许公子保证永远不向任何人提及那件事情!”
许洋知大功告成,心中大喜,点头郑重的道:“我可以对此发誓,单老板就算信不过我许洋,也该相信王大人的朋友。”
单东明转身去取房产地契,正好与张将军擦肩而过,而走在其身边的陆易姚已从许洋得意洋洋的表情中得知事情办妥。
建康是东晋的经济中心,城中商贾云集,店铺林立。城外秦淮河北有谷市、花市、草市、纱市、盐市、牛马市等分类市场。而城内有四大综合商业贸易坊——大市、东市、北市和秣陵斗场市。其中北市大多被官府达贵所占据,而东市自东晋开国以来,逐渐成为聚钱之所,其繁荣大大超过了其他三市,因而故有“金市”之称。
凤天楼正位于东市主街最繁华的地带,她也曾经历过辉煌,几年前堪称建康城内最富盛名的大酒楼,是达官贵人经常光顾之地。直到两年前,斜对面由建康巨商全聚财开了一家福满楼,逐渐抢走凤天楼的生意,以致后者现在生意惨淡。
陆易姚和许洋站在凤天楼大门外,仰头观望着伙计将旧牌匾拆下来,换上新的牌匾,这也意味着该楼正式换了主人。新牌匾上依旧蒙着锦布,两人准备三天后在酒楼重新开张时再举行揭幕仪式。
许洋拍了拍陆易姚的肩膀,笑嘻嘻的道:“老陆,你现在又重新作了老板,有何感想?”
陆易姚自信满满的道:“收购凤天楼只是第一步,我就要以这一隅之地,在建康城打下整个天下。”
许洋心里佩服陆易姚的商业头脑和手段,赞道:“你至少已经迈出了重要的第一步,收购计划真是很完美,几下子就把单东明搞定,不愧是CEO。”
陆易姚欣然道:“这么顺利有多方面的因素。首先是大环境,司马道子现在忙着对付谢安,加之慑于王献之的警告,最近都很合作,没有找我们的麻烦,让我们少了后顾之忧。”
许洋插口道:“流芳舫夜宴后我们二人声名鹊起,再加上我们和乌衣巷王家的关系,现在很多人都卖我们面子,办起事来也方便许多,否则那张将军也不会一请就来。”
陆易姚点了点头接着道:“商场如战场,情报第一,了解对方的弱点,才能制定出最佳策略,有时候不得不用一些非常的手段。”
许洋笑道:“虽然有些不择手段,却是帮了单东明,他如果再坚持几个月,更加血本无归了,何况谁能比咱们的价钱出得更高,我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陆易姚深谙商战的残酷,更清楚在这个时代挣扎求存的艰辛,心里倒也坦然。
许洋继续道:“最后,还要多谢司马道子通过秦小熙送来的资金。”
陆易姚不禁又思念起人在流芳舫的秦小熙,自从十几天前在王家一别以后,大家就再也没有见面,只是各派从人往来互通消息。不管他有多么地想见她,也只能默默忍受着这相思之苦。这段时间,他们必须低调行事,更别说主动去挑衅司马道子,这也是保护秦小熙的最好办法。
许洋也陷入了沉思,但他此刻想的却是郗道茂。无论今天过得多么的充实,他心中的痛却没有一刻停歇过,明天是王献之和郗道茂的大喜之日,也是他的爱情死期,此生再没有可能拥抱佳人。
这样真的可以吗?就这样放弃,连一次机会也不给自己。一对充满关切之情的明眸如电闪雷鸣般骤然闪现在心头,许洋浑身一震!
陆易姚困惑地看过来。
许洋深深吸了口气,突然道:“老陆,我想来想去,觉得道茂心里其实是有我的。”
陆易姚一听许洋直到此刻还没有放下郗道茂,皱眉道:“我怎么没看出来。”
许洋自信满满的道:“我受伤醒来后的第一眼,看到了道茂眼神中流露出的关怀和紧张,绝对不会错的,她对我肯定有感觉。”
陆易姚耸了耸肩,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许洋凝视着楼宇上空一抹即将逝去的红霞,淡淡的道:“所以我想趁今晚再去见道茂一面。”
陆易姚立刻大感头痛,他实在不认为这是个明智的决定,于是劝道:“见了又如何呢,小姐明天便要拜堂,你还要向她倾诉钟情吗,那只不过徒添其烦恼罢了。”
许洋仿若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呆呆的愣在那里。
陆易姚不愿见许洋再执着下去,逗他道:“你小子还说自己是酒吧情圣,交过十几个女朋友,原来都是胡吹!现在这样子整个一情窦初开的涩男!”
许洋却笑不出来,一本正经的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贵的女人!道茂在我眼中就如洛水之神,是男人心中最大的梦想。”
陆易姚被给他勾起自己的心事,满怀感触叹道:“再见,再见争如不见!”
“也许吧。”许洋苦笑道:“可是不去,我怕自己会后悔一辈子!”
陆易姚知道拦不住许洋,且有感于他的执着,干脆笑道:“兄弟一场,我就陪你去壮壮胆!”
许洋大喜,刚要称他够义气,却见浩九从街北向他们大步狂奔过来,大声喊道:“两位爷,找麻烦的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