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快马加鞭,沿着西麓的缓坡直上皇后岭,太行四大名关之一的壶口关已昂立眼前。
昨夜,他们埋葬了段秉后,齐伯侯面无表情地回到客栈,他只做了一件事,擦刀。许洋踌躇了一阵,终忍不住走上去,哪知一句话还没蹦全,就听齐伯侯淡淡道:“我没事。”
陆易姚暗自摇头,他看得出,齐伯侯不是冷静,而是已下了决心。
这么东逃西窜,被动挨打确实不是办法,许洋心里窝火,一把按住齐伯侯擦刀的手道:“我常听人说你的鹰扬马会有多厉害,手下遍布天下。你就不能吹个哨子或发个口信之类的,只要能召个几百人,我就不信干不掉孤军深入的慕容宝!”
齐伯侯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却是一丝苦笑:“关东和河东两地一向由姜柯打理,他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在这里,我已找不出绝对可信的手下。”
虽然姜柯已死,许洋还是追骂了几句,这时又听齐伯侯道:“人手我是没有,地点到有一个。”见两人一起望过来,他接着道:“就是我们来时经过的壶口关,它是进入河东的必经之路。”
许洋看向陆易姚,后者竟淡淡点了点头。他天性爱冒险,更是举双手赞同。
回屋睡觉前,许洋跨出门槛却又忽然回头:“老齐,你可知道若芊一直把你当作她的大哥,老陆和我是他的二哥三哥,算起来我们早就是兄弟了。所以今天你不是失去一个兄弟,而是多了两个好兄弟。”
齐伯侯没有任何回应,依旧在昏暗的火烛下,静静擦着鸣鸿惊雷刀,墙上的影儿,却好像不再那么孤单了。
陆易姚的思绪飘了回来,在他们决定折回太行山时,就已经抛开了生死,誓要利用壶口这天险要隘,与慕容宝的大军死战一场。
远方的山坡上空尘土弥漫,滚滚而下。
“莫非小宝已经入关了?”许洋紧张地道。
三人闪进路旁的树林,齐伯侯观望之后道:“看尘势之散,绝非训练有素的燕军;听蹄声,超不过三百骑。”
他们纳闷之际,这队来路不明的人马已到眼前。
“大小姐!”许洋惊呼道。
来者竟是昨日先一步突围而去的宇文菁,她正领着二百来人,压着二十余辆载着粮草的骡车往山下急赶。见到三人如鬼魅般从林中驶出,自是一惊。
顾不得寒喧,齐伯侯直问道:“菁儿可是遇上了慕容宝?”
宇文菁已恢复镇定,眼中射出恨色道:“他的军队在山道东口袭击了我派往东麓筹粮的车队,我们损失惨重,除了几十车粮草,还有过半士兵的性命,才得以逃脱。”
许洋大骂慕容宝追着他们还不忘趁火打劫,他问道:“依大小姐看,慕容宝何时能行至壶口关?”
“至少要一个时辰。”宇文菁稍顿一下,问道:“你们不是在躲慕容宝吗?怎么反跑到这里来了?”
许洋哈哈一笑道:“大小姐请安心赶路,不必再担心慕容宝。这里自有我们三兄弟,保管叫那厮越不过壶口关半步。”
宇文菁微一错愕,已猜到他们的意图,睁大眼睛厉声道:“你们三人还真是狂妄!那关口已废弃多年,城墙城门多处破损,怎堪抵挡慕容宝的精骑。不要胡闹了,快随我一道离开!”
陆易姚淡淡道:“生命最奇妙动人之处,莫过于化腐朽为神奇、化不可能为可能。”
许洋也微笑道:“我们不能再耽搁了,就此告别,过两日一定追上大小姐把酒叙旧。”
“菁儿保重!”齐伯侯一带缰绳率先驰出,两人也大笑着拍马赶上。
宇文菁有些失神地望着三道绝尘而去的背影,她的一众手下同施敬礼,对远去的壮士献上敬意与祝福。
壶口关位于太行山余脉皇后岭之巅,是以险峻著称的“壶关道”的西口。岭西平缓,岭东陡峻,两厢谷坡陡立,夹一长约三十里的巨大峡谷。慕容宝的军队正在谷道上缓慢行进。
关隘横跨峡谷,其势之险正应了那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正面的城墙最宽处也仅为五丈,关内南北两侧有马道和梯道通往城头。城墙虽有几处破毁,但大致保待完整,只要对方没有云梯或攻城车等物,肯定难在此狭险之地攀墙毁墙而入。最让人忧心的是城门,虽外包铁皮,内侧装有门闩,却已生裂纹,难以禁受住猛烈的撞击。幸好他们在城内发现了两辆废弃的塞门车,再垒以其他重物,稍微加固了城门。
城门的问题刚刚解决,敌军的号角声响起。
三人登上城楼,只见关下的燕军如一条摆动的巨龙,旌旗好似龙鳍般威风凛凛的迎风张舞,盖住东面整个峡谷。
慕容宝在库辱官伟与持盾亲兵的护卫下直驰到关下,多年以来,齐伯侯就像他心头的一根刺,不除不快,他宝仰望关上,大笑道:“你们三个小儿竟送上门来受死,倒省去了本殿不少麻烦。”
许洋轻蔑的道:“废话少说,你有本事只管放马过来,没本事就趁早滚蛋!”
慕容宝冷哼一声:“不知好歹的汉狗,本殿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若缚了慕容伯侯下来投降,本殿或可饶你二人不死。”
许洋纵声长笑道:“我们烂命三条,投降这种金贵事还是留给太子享用吧。我们也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若是识相就立刻退兵,否则叫你有来无回,葬身于这皇后岭之巅!”
慕容宝大怒,不再与许洋骂战,命左右挥起令旗,鼓声大作,战马齐嘶。
许洋目视着慕容宝回撤到军中,虚心向齐伯侯请教道:“小宝会如何攻呢?”
“他会变骑兵为步兵,先以乱箭伺候,看看能不能把咱们射杀,同时命人赶制撞木等简易攻城器具,以此破开城门。”齐伯侯瞧向岭侧的林木,“我最怕的是慕容宝烧山,火虽蔓延不到这里,但风却可以把浓烟带来,我们若不想被熏死便只有弃守。”
陆易姚摇头道:“两侧峰高坡陡,岩石裸露,火攻应无法实施。”
齐伯侯道:“虽说不易,但也不是不可能。岭北林木较密、杂草丛生,慕容宝只需遣一队士兵绕路攀上山岭,借着北风放火,这两天天气干燥,火势很容易扩大,浓烟飘越里许也不是不可能。”
火箭满天投来,燕军发动了第一轮攻击。因山路狭窄,每次只有几百人参与进攻,他们分作四组,两组盾手,其余两组为弓弩手,轮番上阵射箭。
许洋见城楼已窜起火苗,一边救火一边道:“你们有空争论敌人会否烧山,不如先想想眼前的对策。我们虽据着雄关,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任由敌人猛攻吧。燕军已经开始伐树做撞木了,不用烟熏火燎,这城门和城墙就会先被撞塌。”
陆易姚和齐伯侯躲在箭垛处,偶尔还射劲箭压制敌军的攻势。陆易姚头疼的道:“目前最严峻的问题是弹药。我们随身携带的火油弹只剩五六枚,购来的箭矢也只有几百支,支持不了多久,激战时刻,谁还有空去拾捡敌人射来的箭。可惜关内武器库已空,如果有火油就可以反过来火烧燕军了。”
许洋瞧着开始偏斜的太阳,笑道:“不如我们今夜来个草船借箭。”
陆易姚没好气的道:“谁来扎草人,谁来扑火?你以为有多少人供你使唤。”
齐伯侯叹道:“大家往好处想吧,最起码我们能借着壶口关消耗慕容宝一番,令宇文菁的车队安然离开。”
陆易姚点头道:“我们不能刚开战便丢了士气,最紧要是想办法将慕容宝引上来击杀,他才是我们的目标。”
许洋脑筋一转道:“小宝不是想要老齐吗,干脆我们缚了老齐假意投降。接近小宝后,趁其不备进行刺杀。”
齐伯侯想都不想便摇头道:“慕容宝和库辱官伟岂是好骗的,我们一入燕军,必会被缚手,即使能接近慕容宝,也只余徒手一搏。我虽死而无憾,但怎能让你们为这微小的机会去送死。”
三人无奈,只好继续守关。不一会,燕军就因地势不利,放弃了无效的箭攻,暂时息鼓。
直到夕阳落山后,才又闻号角之声。四队燕兵在盾手与箭手的掩护下,抬着两根巨型圆木气势汹汹的来到关下。
齐伯侯立即道:“我来对付撞墙的士兵,你们守住城门。”他说完即掠往北城头,火箭连珠劲射,又将刚才准备好的石块、重物等迎面向攻城的队伍掷去。陆易姚和许洋也如法炮制,连射带投,以阻止士兵接近城门。
激烈的攻防战进行了一个时辰,燕军进展不佳,三人更是精疲力尽、身上挂彩。眼见慕容宝又调遣一批生力军来攻,他们均生出力不从心之感。
许洋恨恨道:“小宝根本就不上来,待我再叫骂一番。”
“轰!”城关似摇晃了一下。
陆易姚面色一变道:“城门可能快顶不住了。”说完便奋然滚下一块大石,又连投了两枚火油弹,这才令敌军攻势暂缓。
齐伯侯此时也顾不得城墙了:“我和小洋去下面顶住城门,易姚你来守城,若见燕军破城,立即和我们会合逃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