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多虑了,这是蓝紫和容某的私事,还望殿下不要插手。”我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趁机打量着周围的形势。
深黑的夜空,除了漆黑之外,什么也没有。
屏息细听,轻微的夜风中穿来箭羽破空的声音,我随手扔出了一柄洛阳短刀,闪亮的刀光在夜空中滑过,果不其然地被乱箭很快射中,直直地陨落。
“原来你早有准备!”我冷笑一声,说道。
“军队是我天曌国的军队,他们听命于我,是理所当然!”凌子皙的声音不咸不淡地隔空传了过来,算是对我领出来的几万人马叛变做了一个简单的解释。
“好,我可以留下她,你答应我,要好好地照顾她!”我神色颇为凝重地说道。
“这个自然。”凌子皙倒也答得爽快。
我知道凌子皙是不会就这么罢休的,因此在轻轻地放下蓝紫时,我催动了全身的功力,腾空而起,身后的箭羽在夜空中如一只只乌鸦盘旋在头顶,我身中数箭,却依然活了下来。
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漫天的雪花恣意飘扬,寒风犹如刀割,冷冽地吹打在不断流血的伤口上,我咬着牙,赶回了营地,没想到却扑了个空,剩下的残余军队不知何时早已经撤退的无影无踪,连我的得力属下容襄也不知了去向,我咬着牙,拔下了肩上的双箭,还好伤口不深,撕下了布衫草草地包裹了一下。
漫天的狂风吹卷着黄沙和飞雪,阻断了前边的道路,脚步愈来愈沉重,我拼命地向前走着,一路不忘做了记号,期待着容襄他们能找到我。
迷迷糊糊中,只觉背部一阵刺痛,我眉头微蹙着睁开了眼睛,周围一片昏黄,依稀看得几个人影围着一个火堆,在烤着什么。
“主子,你醒了?”似乎是容襄的声音,带着点孩子气。
“嗯,这是在哪儿?”我定了定神,说道。
“主子,多亏你留了暗号,我们才一路找着了你。这是云帆大哥统领的部队,是他们收留了我们。”
“什么?”我低语着。
“大同昨夜告急,陵川王连夜领兵急救,并派遣云统领一路向北,直捣敌军腹地,我出去打探消息时,正好遇上了云统领。”容襄凑到我耳边急切地低语道。
“这么说,一夜的功夫,凌子皙已经启程回中原了?”
“是的,主子!前边还有车辙印迹呢。对了,公主也跟着回去了。”
这么说,蓝紫也应该回去了。
回去的好啊!
“主子,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京城那边情况怎样?”
“皇宫中由皇后和六皇子暂时把关,不过,凌子皙这一回去,大概有好戏要上演了!”容襄的语气,有些沾沾自喜。
“不可妄言断语,凌子皙这一回去,必有一场恶战,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等他两败俱伤,我们再做定夺。”
“还是主子高明!”容襄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给我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马肉汤。
“容若,你醒了?”云帆掀帘,从外面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浑身沾染着冷冽的寒气。
“云帆,真是麻烦你了!”我客气地笑笑。
“大家相识一场,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容兄客气,客气!”
“外边情况怎样?”我也不再过于寒暄,直接切入正题。
“匈奴人大多数都已南下参战,现在攻其不备,正好可以毕其功于一役。”
“如此甚好。”
思及现在回京实属不妥,流落塞外,又没有给养,况且我们人数甚少,我还身受重伤,实在难以对付凌子皙随时派来的杀手,与其这样,倒不如先留在军队。
“云帆,容某有个不情之请,容某一直与匈奴作战,对其早已是恨之入骨,一日不除,实难以平民愤,容某只是想尽点绵薄之力,不知云帆,意下如何?”
“难得容兄开口,容西昔日战功赫赫,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容兄能来,真是我镇西军的福气!”
“云帆客气了!”
翌日,我们带领着大约三万的人马继续北上,深秋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士气不免有些低落。
塞外的沼泽地,处处埋藏着陷阱,有几个弟兄走在沼泽上面,不一会儿就彻底地陷落进去,再也没有爬上来。
几天的奔波劳累,战马也杀得所剩无几,粮食更是颗粒未剩,弟兄们人心惶惶,恰好在这时,我们碰上了几个草原人的寨子。
早已饿急了眼儿的弟兄们如成群的恶狼般一哄而上,一时间愤怒、仇恨、漂泊背井离乡的愁苦涌上了人们的心头,弟兄们把这种怨恨都发泄在了手无寸铁的匈奴妇人和孩子的身上……
寨子里顿时火光冲天,凄厉的哀号声在荒凉的草原上空久久地回荡着,我的眼前不自觉地浮过蓝紫那双善良明媚的眼睛,如果她在,该是不愿看到如此的场景的,于是,我挥一挥手,停止了屠杀。
“为什么?将军?难道就只许匈奴毛贼在汉家土地里撒野?!”一个粗鲁的汉子,怒目圆睁,睚眦决裂。
“够了,我们走吧!”我转身,不去理会。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我们已挑了上百家寨子,掠夺钱财、粮食无数,不过我们目的并不在此。
镇西军的大旗横扫整个草原上空,那些草原上零星分布的寨子远远地看到镇西军的旗帜飘了过来,早已吓得弃寨逃跑,四处躲藏。
我们的举动成功地引起了匈奴王朝的恐慌,他们不得不从中原撤军,派遣大量的兵力来对抗我们。
这段时间以来,我们也损兵折将了不少,来时的三万兵力现在已不足一万,以我们的兵力是无法与整个匈奴王朝来抗衡的,我们的目的不过是牵制匈奴人的兵力,现在这个目的既已达到,是该我们撤退的时候了。
恰好这时,容襄来报,说滕王阁那边传来消息凌子皙已经成功地打败了六皇子,业已登基。
匈奴人已经撤回了大部分的兵力,专门来对付我们,并扬言要把这支汉人淹没在草原里,为他们尊敬的腾格里祭奠。
云帆召集了众将士,与我一起商量该如何安然撤退。
“目前我们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度过黄河,要么绕道西域。要渡黄河,只有一条路可走,我们没有船,只得临时搭桥,这塞外杨柳颇为少见,最多的也不过是些野草,因此搭桥是行不通的,况且从塞外通黄河的只有这一个出口,万一透露了风声,被敌军包围,那就不好办了。大家以为如何?”缓缓地从地图上移开了视线,看向众人。
“容将军所说的不无道理。”云帆说道。
“绕道西域,路途虽有些远,沿途却有诸多小国,我们可以趁机化装逃回中原。”我说。
“我们粮食不多,西域路途遥远,怎么能行?”军营中的一个老者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缓缓说道。
众人的眼光随着老者的视线,直直地指向了我,看来,这个老者之言的确道出了在场军人的疑虑。
“众将士不必多虑,容某既然这么说,大家先前的疑虑容某早已想过了,并且容某已经派人做了实地考察,去往西域有十三条道,分别通向二十五个小国,最长的路途也不过二百多里路,少则半天,多则三天就可以到达。依我们现在的粮食,这些是不成问题的。”
众将士的脸渐渐明朗起来,仿佛看到了一丝黎明的曙光,不由得点头称是。
翌日,我们剩余的大队人马开始有序的撤退,没想到却遭遇了进入草原腹地以来最顽强的抵抗。
那是一片开阔的河滩,中有斡旋河缓缓流过。
我们一对人马依着次序缓缓渡河,远远地却传来千里之外的马蹄声正急速地朝这边赶了过来,正在这时,渡河的将士纷纷中箭“扑通”“扑通”掉入了河里。
凝神细听,河里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确切地说少说,那应该是埋伏在河里的上百人的呼吸声。
“不好,给我撤!”一声令下,四周的人马纷纷撤退。
恰在这时,匈奴人的铁骑踏着初冬的霜雪滚滚飞了过来,熟悉的小弯刀在阴暗惨淡的草原上空折射出一波波冷彻骨的寒光,嗜血的光芒使日月瞬间惨淡无光。
草原。秋风。马嘶。
一个个步兵在匈奴的铁蹄下,化为一滩滩流血的烂泥,血肉顺着驰骋的马蹄四处飞扬,彪悍的野马闻着斥鼻的血腥气息仰天甩着鼻子,长长地嘶鸣着,似乎再向腾格里诉说着什么。
斡旋河迎着凄惨的日光,冷冷泛着赤目的红光,众多遇难的将士早已沉入河底,只有这鲜血染红的河水,曾经见证过他们的存在。
我和云帆且战且退,看着一波又一波涌上来的匈奴铁骑,不寒而栗,我从剩余的将士们的眼神里,读出了一种感情——绝望。
匈奴人的军队少说也有五六万,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加着,况且与我们这些步兵相比,他们个个都是骑兵,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上马,快跑!”我顺手将一个士兵拉上了马,一路狂奔,向我们先前约好的安全的地方狂奔了过去。
撕心裂肺的喊杀声逐渐远去,我们来到了一个可以埋伏的缓坡上。
有十几个士兵早已等在那儿,并四处张望着,看着我走了过来,都急切地站了起来,绝望灰败的脸上闪现出了一丝喜色。
“容将军到了!”众士兵欢呼着。
“云统领呢?”看着人群中没有云帆的身影,我问道。
“云统领……云统领他……”一个士兵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我,很快地低下了头,支支吾吾地说道。
“快说,他怎么了?”我一把抓起了他的领子,问道。
“快看哪!云统领……云统领他到了!……”身后有人欢呼道。
“容兄,现在怎么办?”云帆急切地问道。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快速地赶往黄河口,准备渡河。”我说。
“不是说绕道西域吗?”云帆不解地问道,三十多名士兵的脸上也写满了不可置信。
“这次大战,匈奴人会俘获我们很多的弟兄,我们先前的逃亡计划也会随之暴露,他们肯定会在通往西域的路上给我们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着我们前往,所以,我们只有渡黄河这条路可走。”我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可先前不是说没有船来渡河么?”云帆在我耳边轻声问道。
“这个不必着急,先前说的绕道西域不过是个幌子,是说给匈奴人听得,去西域路途遥远,我们粮食根本供给不上,我们真正走得还是渡黄河。之所以没有对任何人透露,是为全局考虑,还望云帆能见谅!先前我已经派遣容襄去置办一切了,如果没出什么差错,这个时辰也该是回来的时候了。”
我们剩余的三十几条汉子在茫茫的大漠中犹如几只蝼蚁,紧急地穿梭于危机四伏的荒原中。
不一会儿,我们就赶到了黄河渡口。
远远地望见,岸边停靠着几只小船。
我们不敢轻易冒进,屏退了左右,在道路边小心翼翼地拨开带雪的枯草,找寻着容襄留下的暗号。
依着暗号,我们一路前进,很快就到达了预定的地点。
四处查探,匈奴人果然没有追上来,我们清点了人马,火速开船。
快要到达黄河的另一边时,背后传来了匈奴人气急败坏地咒骂声,可他们也只是愤愤地望河兴叹罢了。
劫后重生的弟兄们个个脸上写满了兴奋和憧憬,可我明白,事情并不如表面呈现得那般简单。
果然,弃船登岸后的我们,很快就被人盯上了。
我知道,他们的目标只在我,而云帆则可以带着剩余的弟兄去朝廷领命了。
我对云帆说,我们分道儿走吧,他们的目标是我。
云帆和众位弟兄说,容将军,没有你,就没有我们的今天,曾经那么患难相与,怎么可以丢下你?
我说,既如此,那好吧。
再与杀手的一次打斗中,我故意露出破绽,被人刺中,当场暴毙。
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包括云帆在内。
因为,这是他们亲眼所见。
其实不然,许多时候,眼见的不一定是事实,正如偷人的不一定都是偷儿一样。
那次刺杀根本就是个局。
被人盯梢之后,我马上联络了滕王阁的暗组,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戏。
那些刺客,都是滕王阁的杀手,而那个“我”却不是我,而只是被我易容的“我”。
这个时候,我早已化装易容成不起眼的小角色,混进了洛阳城。
看着张贴在各处的皇榜,我的心微微发凉。
那是凌子皙和蓝紫的喜帖,凌子皙昭告天下,要娶蓝紫为皇后。
大雪纷飞的时节,我们再次相遇,却已是隔了一个冬天的距离。
很早以前,早在政变发生以前,我便交代要滕王阁的人务必盯住凌子健,等我风尘仆仆地赶回洛阳时,凌子健已经被很好地训练成一只傀儡,我很满意。
打着凌子健的旗号,还有滕王阁背后的运作,我已经私下里筹集了大量的人马,现在所缺的,只是一个正当的名号,而不是造反。
于是,找一个群臣集会的时刻,我见了凌子皙,毫不例外地,他给了我一个正当的名号,那就是京畿侍卫。
如此,甚好。
一切都已准备停当,日子就定在二月初二,也就是明天,蓝紫大婚的日子。
如果可以,我不会选择在这一天。
可好多事情,从一开始,就变了。
我无法阻止蓝紫和凌子皙结婚,正如蓝紫无法说服我停止复仇一样,无法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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