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这些药材都要带回大理去么?”大清早便跟了来,见二哥与族长一直忙活着拾掇眼前这些中药干货,实在无趣得很,我忍不住哈欠连连。
“是啊,二哥今日便要启程回大理,小妹你有何打算?”二哥关切道。
“我有什么打算?身上一个铜子没有,碰到谁就吃定谁喽,跟你到大理!”我半开玩笑半是认真道。
“二哥是买卖人,可不能把你这个小麻烦带在身边。”二哥笑着冲我扬了扬手中的药草,口气也是半真半假。
“我怎么会是麻烦?”一个箭步跳到二哥身前,不服气道:“佳木可以帮二哥做事呀,不白吃白喝你的,总行了罢?”
“小妹能做些什么呢?让二哥好好想想……”宋浩山随手从药材堆中挑出一件递到我眼前:“这个识得么?”
看着这黄褐色干树枝般的物事我支吾着摇头,和大多数人一样,中药干品我只识得特征明显的人参。
“这是理气常用的木香,你连最普通的药材都分辨不出,若是让你去进货,岂不是银钱都要被人骗光光。”二哥双手一摊,一副爱莫能助的神情。
“我可以慢慢学的么……”我底气不足道。说句老实话,对能学会这手,我是没有多少信心。
“那小妹习会之前呢?不还是要白相二哥的?”宋浩山一本正经道。
“喂!我就白相又如何?这木香收来多少?卖出又是多少?”我凶巴巴道。
“最上等的木香收来二两银子一斤,贩运到大理要卖四两银子罢。”
“这个呢?”
“元参沽来便要十多两银子,能卖到三十两。”
“就是!你这一大车药材,怕是要有四五百斤重罢?每斤对半赚,划下来若是三两银子一斤,毛利就是一千多两,刨去各式各样的开销,八百两总落得到罢?就算十个佳木来白相,也吃不穷二哥罢?”我振振有词,就差拿把算盘“噼噼啪啪”逐项拨拉给他看了。
“呦,看来有小妹帮衬,帐房都可以省了。”二哥戏谑道。
“那是!”我毫不谦虚道。咱学的可是会计!给我一本帐,我能帮你做出花来?
“也好,就与二哥去大理散散心罢,大理四季如春,寒冬腊月也有极佳的景致。不过,我们要先去驿站给你爹爹传了平安信才行。”
“好啊!二哥真好!”见二哥松口,不禁欢呼雀跃起来。云南可是我一直想去还没去成的地方,免费旅游的机会可不能错过,与二哥共拓财路,似乎比做郡主要有意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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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驿丞恭敬接过书信,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拍手转身,大功告成!陈佳木的穿越淘金之旅就要开始鸟!快步行至站前等候的二哥身旁,止不住眉开眼笑道:“搞掂了,二哥!”
“那我们走罢。”二哥眼底照见宠溺的笑意。
“佳木,你这是要去哪?”冷不丁有温润男声飘入耳内,熟悉的语调震得人心头一惊。
“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怔住道。扭头望去,大哥一身红蟒袍服,倒像是公务在身。
大哥缓缓走近我与宋浩山,一言不发站定,平静的面色下看不出一丝喜怒,隐隐中却有压迫感传来。
气氛奇异而尴尬,二哥轻咳一声,率先打破沉闷:“好久不见了,大哥。”
“是啊,宋浩山。”大哥淡淡一句恰如柳枝划过平静的湖面,激起人心中阵阵波澜。
二哥脸色微变,随即放声大笑道:“驸马爷的确不是尔等高攀得起的,宋某这就告辞。”
“二哥……”胸口突然有些发堵,我难过出声。
“走罢,小妹。别在这妨碍驸马爷公干了。”
“噢!”我惊喜道。二哥的话好似一颗定心丸,心中的忐忑不安全被压了下去,还以为他会丢下我,独自开溜回大理呢!
“佳木,大哥问你话,你还没有回答。”
“我……我受够了!想四处转转,透透气儿!”我大声答道,一副豁出去的神气,却仍是不敢抬头看大哥脸色。
大哥轻叹道:“如你这般任性而去,可曾考虑过太傅的感受?”
“佳木往京城写了书信,爹爹定能知晓佳木心意。”我固执道。
“太傅日日忧心挂念于你,近些时候天气骤寒,更是频犯嗽疾,你这是让他省心么?”大哥语气渐渐严厉。
“我爹他……?”我大惊失色道。
“随我回去!”大哥沉声下令,不再理会于我,径直拂袖入了官驿。
“二哥,我……”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人心乱如麻。
“小妹,别慌。嗽疾并非疑难之症,只要调养得当,不会有大碍。你先回京城罢,待到明年三月春暖花开,二哥接你去大理看‘绕三灵’可好?”二哥悄言安慰道。
“二哥说话可要算数。”我勉强笑道,潜意识中有些不安,总觉这一天的到来将会是艰难无比,甚至于遥遥无期。
“来,击下掌,小妹可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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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站在梁城脚下,仰望这历经风雨的厚重城墙,竟觉恍若隔世般迷茫。大哥并未与我一道回来,他是奉旨去苍山劳军,正好路经苍南,就这样巧遇了,又带来我不得不归的消息。或许宿命本是如此,冥冥之中上苍早有安排,这是非之地的羁绊注定让我躲不开、逃不掉。
穿过这熟悉的街道,心内还是激动的,就像上学时假期归来,拎着大包小包快走到家门口的感觉一样,何况这还是劫后余生的重逢呢?
轻轻叩响门环,门开的一瞬,久违的家的气息扑面而来。南福惊喜交加地看着我怔住:“是……小姐回来啦?”
“是啊,福叔。想我了罢?”蹦进院门,扯出个大大的笑容觍到南福身前。
“想,想!老爷与南福可是日日夜夜记挂着小姐,这不晌午才念叨着,小姐就到家了。”南福抚着掌笑得合不拢嘴。
被家人牵念的幸福感淡淡地,恰如冬日里的明媚阳光,丝丝缕缕映射心田,照得人心底暖暖地跟着亮堂起来。“福叔,我爹呢?”我笑问道。
“老爷在书房……哎,我的大小姐,您可慢着点儿……”顺手将随身的包袱掷于南福,心急火燎地向书房冲去,身后隐约传来南福焦急的叮咛。
“爹?女儿回来了!”我欢叫着撞入屋内,扑到老爹怀里。
“佳木!真是我的佳木回来了……快,给爹好好瞧瞧!是不是全好了?”老爹轻抚我的长发,欣喜不已道。
“女儿没事了,爹!”扯着老爹袍袖,埋头绕着他转了个圈,我开心答道。
“没事就好,可吓坏爹爹了。”
“爹,听说您嗽疾又犯了,要不要紧啊爹?”苍南官驿,大哥对我的责备似又在耳边响起,我止不住紧张道。
“为父何来嗽疾之说?只是前些日子偶感风寒,服了几剂药,早已痊愈。”老爹皱眉道。
一席话好比平地惊雷,震得人不知所措,大哥他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要阻止我与二哥同去大理?甚至不惜枉作小人,骗我归来?恍惚间,一直紧握着爹爹胳膊的手也颓然松落……
“怎么了佳木?不是又哪里不舒服了罢?”想是觉察到我的失态,爹爹关切出声。
“不是的,爹爹,连着赶了几天路,佳木有些累了。”我回过神应道。
屋里的陈设与我离去时并无二致,只是窗户上多了好些个精巧灵动的剪纸作窗花,都是些狻猊、天禄的辟邪图案,绿意和小满想必是花了很多功夫与心思在上面。我不在的日子,她俩天天将我的小窝打扫得纤尘不染,静静等候离人的归来。
坐在桌前,心满意足地吃着料多味浓的三鲜熬面,唯一让我感觉不爽的是眼前大小两个仍在哭哭啼啼的丫头。眼光在二人身上不断逡巡,柿子捡软的捏,人要挑弱的欺,看准正伤心抹泪的小满,我冷不防大吼出声:“满丫头,你有完没完啊?打进门哭到现在,害我面条都吃不安逸。”
“人家这……这不是在……难过呢么?”小满抽噎着答道。
“哎,我说小满,你家郡主我这不是毫发无伤地回来了么?你还有啥好难过的呀?”真是奇了怪了,大半月不见,这丫头变得忒脆弱起来。
“小满难过的是王爷他……为郡主挨了那么重的罚,郡主不闻不问就自个儿一人回了京城,实在是……”小满斜睨我的眼色,后半句愣是卡在喉咙里,给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没敢说出口。
“实在是太不上路子。”绿意不怕死地接道。
“你们!”气鼓鼓地一把推开面碗,指着两人的手在空中抖呵着,简直了!什么世道啊这是?“气死我了!”我伏在桌上,有气无力道。亏我一直把这二位当好姐妹待来着,关键时刻倒戈相向,都拿了林锐什么好处了?居然帮着他埋汰起我来了。
“佳木,我猜你的心还真是铁石做的,这么伤人的事,也能狠下心做得出来?”绿意继续不依不饶道。
“是啊,郡主。王爷不知会有多伤心呢。”小满插嘴道。
得!这两人整一将我当白眼狼了。“小满,你这么心疼北平王,干脆把你送到苍山,让你去服侍他好了。”我怒瞪小满出言相胁。
小满正要发急,绿意悠悠开口道:“我们走,小满。让她一个人好好想会子。”
“喂,我说你们来真的啊?再陪我说会话不成啊?”看着两人渐行渐远,外强中干的某人止不住急得直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