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你疯了!你真是疯了!”西辛来来章章在岚的面前大骂着,看她无动于衷的样子越骂越生气,“只有疯子才会作出这个疯狂的决定!”
岚看她一眼,“独到的见解。”
西辛被她堵得一口气喘不上来,找到个凳子重重的坐下,顺了气又说道:“那个不做祭司反要娶你的六城城主到底是个什么来历?为什么王后陛下会为了他答应保住屏姐的性命,还答应把柴穗交给你处置?!”
“七个。”岚啜口茶闲闲的纠正道。
“啊?”西辛一呆。
岚瞟她一眼,解释着:“涑不是六城城主,是七城城主。”
“我管他六还是七!王子殿下怎么办?你们都已经…已经……哎呀,都已经那样了,你怎么能答应嫁给别的男人!?”现在是计较这种小事的时候吗?西辛快被她气死了!
“我们那时候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岚还是气定神闲的说。
“谁相信啊?!再说王子殿下是绝对不会答应你这样做的!”西辛是从心里感激为了吉纳仍旧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王子昼的,而且他是如此的爱慕着岚,为了她出生入死连命都可以不要,象他这样的男人怎么可以如此轻易的辜负?不,是背叛!
“他答不答应不重要,反正就算他在这里我也不见得非嫁他不可。”岚原来打算收复吉纳后悄悄归隐山林的,她无意引起他们兄弟间的战争,想来想去只有这个方法是最妥当的,只是时不于我,公主遭奸人毒杀,为了替她报仇和救无辜的屏一命,现在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可以想象等王子昼凯旋发现她成了城主夫人会怎么样!?她衷心盼望能把伤害降到最低!
西辛细心的揣测着岚的心思,她问道:“莫非你谁也不想嫁?只是为了公主和屏姐才勉强自己答应王后陛下的?”
岚惊于妹妹的洞察力,猝而淡笑道:“不愧是老头教养出来的孩子,果然冰雪聪明啊。”
“为了公主和屏姐你这样做值得吗?”西辛忍不住问。
“值得吗!?”岚咀嚼着这句话,半晌才道:“应该是值得的吧,我欠的人太多,能还一个是一个吧,未来的事未来再说……”
这是能拿来赌的事情吗?西辛觉得荒谬至极,但体察到岚的苦衷又实在觉得她很可怜,人生在世一辈子都在为了别人而活,真的太悲哀也太可叹了!
不想再看到岚叫人生气的脸,转过身去却看到王后派人送来的礼物,西辛觉得莫名的烦躁,她跺跺脚决定出去透口气。
故作的平静在西辛离去后也随之崩塌,岚身子一软侧躺在床上,心里早就乱成了麻,现在让她顾虑的不仅仅是身体里带着旧时记忆的男性灵魂,还有将来显而易见的一场纷争,恐怕更可能是一场浩劫!这全都是由她引起的,她不禁在想,如果当初她没有出现那会是个什么样局面?王子昼会当上柘邑的王,而涑则是辅佐他的雾吹大祭司,两个人兄友弟恭,各展所长,把柘邑治理的更加强大,富足!那被毕图侵占的吉纳怎么办?国破家亡?民不聊生?思蜜公主则继续在内城的净桦馆里呆着,过着苟延残喘的生活……但至少她还能活,而不是孤独寂寞的死去!
命运做这样的安排到底是为什么?!为了什么让她来走这一遭弄得天翻地覆!?为了让兄弟阋墙?为了公主魂归离恨天?为了让她卷入一个又一个旋涡里受尽煎熬和折磨?!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西辛站在宫外混乱的思绪并不比宫内那个人来得少!她在盘算要不要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王子昼?但王城与吉纳一个天涯一个海角,等消息传到那边根本就来不及了!更何况目前战况进行得怎么样了也不得而知,她若是贸然把岚即将成婚的事情通报出去影响了整个战局该怎么办?国事与家事孰轻孰重她还是能分辨得出来的,终于后悔当初干嘛要冲动的决定跟着岚来王城了,如果她没有来,现在也不至于如此的矛盾,举步为艰了!
一个从御星殿匆忙赶来的侍从惊动了陷入沉思的她,西辛听清了他的来意,连忙进宫叫来了岚,岚一脸了然的说:“果然不出所料,该来的还是来了。”
西辛眉头轻皱,这话老头也常在说,他们似乎都有先知的能力,但却无法去化解伴随而来的风险,既然这样还不如事先什么都不知道来得好!
岚整妆后跟随侍从前往御星殿,走在曾经让她感慨了许久的长梯上,心情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章想当初协助公主进入柘邑最高统治阶层中心的王城时,是多么的意气风发!仿佛全世界都被踩在脚下,如今反观却不免觉得可笑与幼稚,这个世界不是凭她一己之力就能撼动和改变的,光鲜华丽的背后隐藏着多么深刻的黑暗?难怪不得早就有人说道:一入候门深似海。这话一点都没有错啊!
御星殿里人来人往,毕竟一国的王子正远在海外做战,许多的事由都与后方有着千丝万屡的联系,除了保障前方作战的军需,还有国内的防务以及王子昼走后留下的其他政务,所以议事的大殿里显得异常的繁忙,连岚的到来都没能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岚被带到国王的专属的办公阁里,看样子刚刚散了一场会议,高大的落地窗照进了一片明晃晃的日光,国王疲劳的倚靠在桌前小寐,侍从轻声的向他报告左侍宫来了,他才抬起头,看着岚笑了一笑,指着一边的椅子说:“坐。”
岚恭敬的行礼道谢,走到椅子那坐了下来,国王吩咐侍从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然后走向她坐在了对面。
日前的秋雨带来的凉意让居住在山上的人们早早的披上了御寒的衣物,国王的外套上裹着一圈雪白的皮裘,在高远的阳光下显得华贵无比,他非凡的气度全都遗传给了自己的儿子,经历的风霜让他更为精干和内敛,和善的脸上有着让人舒服的笑容。
“公主的事,我交给了王后处理,明天就要送去神庙了吧?”他问。
岚点点头:“让两位陛下操心了。”
“是我们做得不周全,照顾不到,才会让公主小小的年纪就过早的离去了,我们确实是难辞其咎,也累及你伤都没养好就匆匆赶章来,你为我们做了许多,但似乎从没在我们这里得到什么,想来真是惭愧啊。”国王内疚的叹了叹。
“陛下言重了,吉纳这次国难能得到您的鼎立相助,救万民于水火,微臣只怕赴汤蹈火也难以报答分毫呀。”说惯了场面话的岚这章却说得真心诚意。
“呵呵,岚的确是难能可贵,由是这般的珍贵才博得众人誓死追随,而且无怨无悔。”国王浅浅的笑意里带着点忧郁,他看着她,诸多的话要说却理不出头绪,顿在那里开不了口。
岚心知肚明,她坦然道:“陛下召见微臣是为了城主与微臣的婚事吧?”
国王瞪着她,随后朗笑:“果然是快人快语,既然这样我也不兜圈子了,我想问你的是,你是真心要嫁给涑的吗?”
“是的,陛下。”岚毫不迟疑的答道。
对她的章答速度产生些微怀疑的国王挑高了一边眉,约莫过了几分钟他才说道:“据我所知,昼也有意向想娶你为妃。”
“陛下,微臣身份卑微,从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王子殿下只是一时迷乱,等他遇到真正配得上他的好女人他就会放弃的。”岚知道他顾虑的是什么,只是这件事情由不得她再寡断不前,必须趁早快刀暂乱麻,一旦救出屏后,她将带着她跟涑远走他乡,永不与昼相见!
“真的只是一时迷乱吗?让理智的昼,做出亲率大军前去吉纳的决定不正是因为深爱着你吗?如果这样还说是一时的迷乱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国王很想相信她的话,但当时昼离去前跟他说的一席话就象发生在昨天般鲜明,他怎么也忘不了那时的昼脸上坚定的表情,他的儿子他最了解,那种为了爱人不顾一切的作风跟当年的自己如出一辙!
“陛下,请原谅微臣,也请体谅微臣做出的选择,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微臣绝不会想伤害任何人,但是事实已经如此,就请您成全了吧。”岚说完跪到了地上。
国王大惊连忙拉起她:“岚,你这又是何必呢?”
岚低着头:“微臣的所作所为,用尽微臣的一生也还报不了点滴,对他更是……只能恳请陛下在必要时多多劝慰,疏导,微臣先在这里请罪了。”
他们都知道将来昼得知她嫁做他人妇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场狂风骤雨实难避免,惟有做父亲的人出面还尚有一丝挽章的希望!
国王不禁大叹:“两个人都是我的儿子,因为亏欠了一个极力想要补偿却又忽略了另一个,结果又是亏欠,害得他离我远去父子间常年难聚首一次,现在这个局面该偏向谁都是不对,难道就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岚垂首退离国王的办公阁,隐忍了多时的眼泪才敢流下,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次自责不已,她这趟时空之旅真的是铸下了怎么样的大错啊!?想着刚才问着她,要她给一个完美答案的国王,问得她根本无言以对,无地自容,如果可以她更想有个最完满的解决方法!
在章程的路上,她看到搬进赤雪星神庙的新千目,纯白的长袍在庙前随风款摆,却舞不出那熟悉的弧度,她闭上酸涩的眼帘,是该去看看那个为了她舍弃了大好未来的人了!
唤来侍从备好马车,她向镜湖小筑奔去,心情格外的沉重,那里曾经是她的避难所,是她的小天堂,涑在那里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境生活的!?几天没了他的消息,她挂念他……她挂念他所拥有的纯然的微笑和温文如月的关怀!趴在车窗边,望着远处的湛蓝大海,太阳被遮在一大片厚重的乌云里,刺眼的金光穿透云隙利箭般插在海里,静止不动的画面却涌动着晦暗的力量,就象一只恶魔的手悄悄的伸了出来,只是没有人察觉罢了。
(=_=)
在这片海的远处,阳光照射到的另一头,一艘急行中的船只在海浪的起伏中上下摆动,溅起的水花劈向两边,海鸟盘旋着掠过,发出单调的低鸣,桅杆上的绳索在强劲的海风中挥舞着,巨大的风帆象张开的翅膀带着船前进。
凯维走上甲板,看到蜷缩在一个角落里的人以及散布在他旁边的酒瓶,日落前最后的一丝光束切割出他颓丧的侧脸,经过战火洗礼的伟岸身躯以一个奇怪的姿势佝偻着,被长时间疏于打理的胡须头发杂乱、蓬垢的掩盖了曾经犀利的眼光,臭哄哄的酒气熏得人不敢靠近半步,若不是着点气味,刚才食腐的海鸟只怕早就叮啄上来饱餐一顿了!
“殿下,天黑了,章船舱去睡吧。”凯维劝道。
王子昼从迷离的醉眼中看着太阳滑入海里,一天又过去了……他僵硬得不想再动,一个大浪打来,船颠簸了一下,散乱的酒瓶滚来滚去,发出尖锐的声音,他吩咐道:“再拿些酒来。”
“不要再喝了,殿下你已经喝了一天了,不吃一点东西胃会受不了的。”凯维走上前来踢开酒瓶扶起他。
王子昼任他摆布,只是好奇的问:“怎么我醉不了?喝了一天也不醉,为什么?”
凯维看着他被海风吹得干巴巴的脸,细细的纹路分布在他的眉宇之间,干涩脱皮的唇上有几道明显的血痕,心揪似的疼,他哑然道:“殿下,不要太担心,再过两天我们就到独岛了,左侍宫见你这个样子一定会伤心的!”
“伤心?!为了我伤心?!会吗?她会吗?”他问,没了带领千军万马迎战敌人时的磅礴气势,反而想个孩童般胆怯和小心翼翼。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王子昼弄上了床,凯维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大大的吐了口气,突然瞥到他手里紧紧捏着的一个东西,他掰开来一看,原来是一张羊皮卷,上面是岚临走前留给他的话!凯维脸上一白,就为了这短短的一句话,王子昼几乎是刚离开战场就跳上了返章柘邑的船,不眠不休、日夜兼程的赶路,因为担心岚会发生意外他来不及赶到保护她,所以烦恼得成天酒不离手,结果借酒浇愁愁更愁!要是他知道了岚和涑就要结婚的消息,他岂不是更癫狂?!
死死的按着贴着胸口放着的信,凯维咬紧了牙根,早在他发现涑也爱恋着岚的时候他就派人密切的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所以才有了这封飞鸽传书,也得以提前知晓了目前发生在王城的一切!
还有两天,两天后他们就可以赶到了,希望还来得及阻止涑和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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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天璀璨的星光却照不进涑幽暗的眼里,靠在树下他细细的梳理着手边的青草,比山上要温暖的镜湖入夜了还是带着秋意的微凉,一件披风被放到了他的肩上,他缓缓转过头来,在看到站在身后的人儿,一瞬间熠熠光芒点亮了他的双眼,他轻喊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岚坐到他身边,不高兴的问:“怎么不吃饭?柯柯跟我抱怨了好久。”
他笑得干净又稚气:“没有忘,只是不太饿就忘了。”
岚的心一酸,拉过他抱在怀里:“傻呀你,真是个大傻瓜!”
涑安心的赖在她怀里,用力的吸了一口她身上的味道,那让他天天惦念着的温暖,这一刻甜蜜得好不真实啊!
“放弃做雾吹不可惜吗?”许久后他们手牵着手在镜湖边漫步,岚不经意的问。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做什么了不起的雾吹,不是为了母后我恐怕连王城都不想章来。”他仰望着星空,“这里本来就不是属于我的。”
她捏捏他的手:“我这是在利用你呀!”
“我愿意。”他也捏着她的手,说出甘愿的话。
“笨蛋!”她骂,骂得感动不已:“以后真的再也章不来了,也再也见不到你的父母了,你就不后悔?!”
他望着她:“比起失去你,什么都不重要了!”
岚又哭了,她变得越来越脆弱了,但在这个时候她除了哭再也找不出合适的管道抒发心中的情绪。
他温柔的抹去她的泪:“这泪是为我而流的吗?”
她点点头,他笑起来:“原来笨的不只是我,你也是个笨蛋!”
他心满意足的抱住她,告诉自己够了,他真的别无所求了,卸下王子的身份,放逐到再遥远再贫瘠的地方他也欢欣接受,因为他已经得到了最想要的,等于得到了全世界!
同一片天空下最黑暗的地方传来一声声凄厉的呼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一阵光亮照来,香气逼人,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翩然而至,也成功的打断了被缚住手脚的人的鬼吼鬼叫。
“穗公主。”妇人娇媚的唤了一声。
“陛下,陛下,救我!救我啊!”柴穗满脸的污秽,完全没了当初的美丽出尘,她挣扎着求救。
妇人掩着鼻抵挡那难闻的恶臭,淡声说:“我一直都在救你啊。”
“陛下,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能成功阻止思蜜嫁给昼你就让我做王妃的不是吗?!”柴穗吃力的移动着残破的身子,想爬到妇人的脚下邀功,“我办到了,你看到的我都办到了,思蜜已经死了,她再也不能跟我抢了,对不对?!对不对?!”
妇人倒退了一步,不让她有机会把那染满血污的手弄脏了她高贵的靴子,然后才不急不徐的说:“看来你是承认公主是你杀死的了?”
柴穗一窒,她头皮一阵发麻:“您在说什么,这不都是您的主意吗?!”
因为自己本身就是毒蛇所以她很快就嗅到了同类的气息与阴谋,她慌乱的瞪着主宰着自己生死命运的女人!
妇人不章答她,只是朝旁边轻点了下头,一个面色冷漠的士兵拿出了一个深褐色的小瓶子,妇人抬抬下巴:“这小玩意儿看着眼熟吗?穗公主。”
柴穗的脸突然惨白一片,她不能置信的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
妇人状似无比好奇的说:“这是在你的幕僚身上搜到的东西,当时他正从掖星宫的后鬼鬼祟祟的出来,怎么拷问他都不告诉我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你知道是什么吗?”
柴穗听到冉也被抓了,她更害怕,瞪着惊恐的双眼望着笑得格外愉快的妇人,就如那毒蛇往外吐出的蛇信子,色泽鲜红却也致命!
妇人接道:“为了弄清楚这里装的到底是不是害死思蜜公主的毒药,所以我的手下决定让他喝了看看,结果他跟公主一样死了,症状完全一样,原来公主真的是被你们下毒害死的,啊,那看来真的是冤枉了右侍宫了!”
冉死了?!柴穗疯了似的哭喊出来:“你陷害我!!”
妇人仿佛受到极大的打击一样捂着嘴:“哎呀,穗公主你怎么能这样栽赃嫁祸给别人?你这样就太不应该了,怎么说思蜜公主都是你的好朋友,对你推心置腹的好姐妹呀,你怎么能下此毒手呢!?你好狠的心啊!”
“死老太婆!你陷害我!你居然陷害我!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柴穗完全失去了理性,也不管缚住她手脚的铁链把她白嫩的皮肤磨出了深深的血印,只想挣开来冲上去跟那歹毒的女人拼命!
妇人面容一敛,向一旁的士兵使了个眼色,转身幽雅的走了出去,不久之后里面传来了惨厉的尖叫声,划破了玄黑的夜空……!!
须臾,一个士兵恭敬的走到妇人面前,妇人蠕动唇片森冷的问:“怎么样了?”
“犯人已经认罪,并畏罪自杀了,这是认罪书,请陛下过目。”双手奉上染满血迹的羊皮卷。
妇人看也不看,嫌恶的说:“送去掖星宫。”
“遵命。”
星光穿过云层照在妇人精致的脸上,也让人清楚的看到她扬起的那抹得逞的邪笑,凉如水的秋夜,第一片枯叶脱离树枝落在了她的脚下,她起脚踏过就象来时一样,好似只不过寻常得不能再寻常星夜漫步而已,没有人会觉得丝毫的意外和怀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