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走了,包括椒房宫里的阿娇。
她也走了,走回娘家去。
她要回到那里去哭,哭给自己的母亲看。
在这个时候,没有人能理解她,也没有人能够安慰她。
只有大长公主馆陶,只有阿娇的母亲可以。
阿娇想要问问她,母亲,当初你给我和刘荣定了亲,为什么后来反悔了。
尽管这反悔她也愿意,她也同意。
她甚至很庆幸,在她刚刚明白了爱情是什么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很感激自己的母亲,感激她为自己选对了人。
她以为他是不同的,她以为他不一样。
她以为自己也不一样,和所有的皇后都不一样。
是一样的,甚至更加残忍。
他更加残忍地讽刺着,讽刺她没有安排一些事情,皇后必须面对的事情。
阿娇不愿意面对,她也不是没地儿可去。
她选择回家,她是六宫之主,她可以回家去看看。
没有禀告任何人,也没有带什么东西,就这样回去了。
回娘家。
女人在夫家受了委屈,通常都会想着回娘家。
可是阿娇是皇后,皇后是没有娘家的。
当然没有。
皇后只能把皇宫当成自己唯一的家,唯一的,仅有的。
她所能依靠的人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皇帝。
她只能依靠他,不能管他们之间有没有爱。
皇后为了能靠得住皇帝,取悦他,是必然的事情。
阿娇没有这样做,因为她凭借的,不是这些虚假的东西。
她和他是有爱的,有真爱,他们的关系本该更牢固。
可是爱,真爱,有时,是最脆弱的,也最经不起打击。
因为皇帝的情爱,所能给予的人,不是唯一,不是仅有的。
这是皇后的宿命,她爱他,这一点,她要看清。
她看清了,她不愿意接受。
她只有难受。
在她看来,她的难受刘彻不能理解,或者理解了他却故意装作看不见。
他是皇帝,和大多数皇帝没有分别的皇帝。
阿娇看不起他,也更寒心。
她有骨气,她不想赖在宫里,叫人嘲讽,叫人议论她的可怜和委屈。
当然,更多的议论是关于她的妒嫉。
她的痛苦,这些看是非的都不能明白,她们只按过往的例子来做比较,做评判。
窦皇后没有妒嫉,王皇后也没有妒嫉。
在太皇太后和王太后她们还是皇后的时候,她们都做得很好,都做得不着痕迹。
因为她们不是阿娇,她们的皇后之位来之不易。
来之不易,她们就会更加注重这来之不易的皇后宝座,而不去考虑感情。
在权势和欲望中浸染多年,感情是排在最后的东西,甚至没有踪影。
她们的心,当然没有阿娇那么痛。
阿娇这些痛苦,只有自己的亲人才能看见,只有自己的亲人才能明白。
所以她要回家,一定要回家。
车马疾驰出了宫门,有人拦着。
阿娇想像不到,有这样大胆的人。
韩嫣。
他是皇帝的好朋友,在刘彻还没有成为太子时,他们已经是朋友。
是朋友,也是君臣。
为情义,也为忠诚。
这车马横冲直撞,见着了,岂能不问。
拦在车驾前:“娘娘,请问娘娘到哪里去。”
“韩嫣,这不是你该问的事情。”
“如果娘娘要出宫,可曾禀报过陛下。”
“韩嫣,你无礼!”
“娘娘,臣只想说,您这样做,陛下他会生气。”
“让开!”
韩嫣没有让,他跪在车前不让走。
他是进宫来见驾的,他把出宫的皇后拦着,算干什么的。
他是书呆子,但世上,有没有这样不识时务的书呆子。
阿娇很生气,简直想让车夫抡起马鞭来,朝着韩嫣的身上抽过去。
她没有这样做,她知道他是为她好。
等她转身回了宫,她才知道,因为韩嫣,她多么地幸运。
刘彻,已经回到椒房宫等她,预备告诉她一件事情。
一件,阿娇再也忘不了的事情。
幸运,真的很幸运。
如果不是韩嫣,她可以再糊涂一会儿,她可以再骗自己一会儿。
即便回了公主府,她也可以跟自己的母亲说,也许是我胡思乱想,也许是我糊涂,也许我错怪了他。
不是胡思乱想,也不是糊涂,更不是错怪。
就算阿娇情愿这样,她的梦也要醒。
刘彻在她的对面,嘴唇轻启:“阿娇,我要留下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