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两个在走着瞧，刘彻和王太后她们也在走着瞧。
走着瞧的结果是，猗兰殿在闹鬼。
只有卫子夫能看见，旁人看不见。
白天的时候，她老对着空气说话。
睡觉的时候，她自言自语闹不停。
更多的时候，半夜惊厥，喊着：“你别过来，别过来！”
当这个消息传到王太后那里时，王太后当然相信这是刘彻吓唬她的后遗症。
可是，天天如此。
不由使王太后想起多年之前，自己住在猗兰殿时，见过的鬼魅身影。
戚姬。
回想起来，是太恐怖。
没有手脚，没有眼鼻。
卫子夫此刻有身孕，她当然受不得这样的惊吓。
她快变成第二个刘陵。
太皇太后将刘彻叫来，大骂一通。
然后跟他说快去太庙，求祖先保佑，感激涕零。
刘彻当然只有从命，他不能不起行。
太皇太后看看他：“你一个人去不行，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在家里，是阿娇。
他们两个都要去，他们都是“罪人”。
刘彻冷笑：“我一个人就够了，跟她没有关系。”
他越是这样说，越是没人相信。
在刘彻去馆陶公主府接阿娇回宫之前，阿娇已经病了六天。
心病。
馆陶去看看她，不主张她吃药。
要她吃的药，她不肯吃。
馆陶只有冷笑：“看来就算能治好你的肚子，也治不好你的心。”
阿娇躺在床上，把头转过去，不看她。
“你打算在家里待到什么时候？”
“母亲要赶我走吗？”
“我怎么敢呢，可是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公主府，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你明白吗。”
嫁了的女儿，老跑回娘家去，待久了，是非自己就跑出来。
“母亲，你让我休息一会儿吧，我难受。”
“恐怕你待会儿想休息都不成。我有几句话，说完就走，你听好。”
“母亲不要再说了。”阿娇已经听够了馆陶的教训。
“知道宫里闹鬼吗？”馆陶没有理会，接着说下去：“是猗兰殿。”
“我不想知道。”
“知道猗兰殿以前是谁住在那儿吗，是王美人，也就是现在王太后。”
“母亲，我不想听。”
“现在卫子夫住在那里，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母亲不要再说了好吗？你出去吧。”阿娇坐起来，大声道。
“现在在我面前，想摆皇后的架子吗？我告诉你，你出了门才是皇后，在这个门里你就是我女儿，轮不上你赶我，知道吗！”
“母亲，我只想静一静。”
“你想静，他们让你静吗，要不了多久，就会接你去太庙，为了卫子夫去祈福。听好，是你，是皇后为了妃子的孩子去祈福，听清楚了吗？”
“我不去。”
“不去是吗，不去就表示卫子夫出事是你挑唆的。你能不去吗？”
“那我就去好了。”
“阿娇，我的女儿，我的‘好’女儿呀，你行啊，真会气我，真会气我。你去，你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你去为了她，在祖宗面前下跪，你真贤惠呀，你真好呀。”
“那母亲倒底要我怎么样？”阿娇声嘶力竭。
“我告诉你，彻儿来接你的时候，他一定提这事，有两种可能，一种，他去你留下；还有一种，你去他留下。”
“我猜不出来。”
“他去你留下，只有一成，九成可能，是你去他留下。”
“如果我们两个一起去呢。”
“你指望能这样向你婆婆和老太太示威？不可能，彻儿头一个不答应。你们俩一起走，前脚走，韩嫣后脚就得死，一个要有一个，留下来守着韩嫣。你觉得会是你吗。”
“彻儿留下就留下，我去就是了。”阿娇赌气道。
“阿娇，我一直以为你只是傻，没想到不但傻，还很笨。我馆陶的女儿，傻成这样，笨成这样，我这么厉害，我的女儿却中看不中用，你自寻死路吧，阿娇，你自寻死路去吧。”馆陶起身要走，阿娇果然心慌起来，拉着了她的袖子。
“阿娇，你是我的女儿，我无论如何都舍不下你，就像你，无论如何也舍不下彻儿一样，既然你舍不下他，你就得学会抓住他的方法。”馆陶心疼地坐在床边，看着阿娇：“你去他留下，关键是你怎么去，他怎么留下。卫子夫这事来得蹊跷，平白无故怎么会闹鬼呢，还只有她一个人能看见，听说天天闹，天天闹，不得安宁。她是有身孕的，要是真有鬼，吓成这样孩子早就出问题了，听说彻儿后来去看她了，他一去，她那儿就安稳了，所以，九成是假的。”
“可是，她怎么可能……”
“她怎么可能拿自己的孩子开玩笑是吧。”馆陶接着说：“彻儿不是也拿这个孩子去救韩嫣吗？”
阿娇不情愿听到这个，刘彻在馆陶的口中变得这样残忍，她觉得很痛苦。
“阿娇，别难受，其实，说穿了也没有什么。你以为韩嫣只是一条人命吗，他们一家三口就只是人命？”馆陶拍拍阿娇的手：“他们是棋子，是为彻儿‘攻城掠地’的棋子，这地在哪儿，在太皇太后的手里头，韩嫣活着，彻儿就能扬眉吐气，韩嫣死了，彻儿就寝食难安，因为他的皇威被压下去，他得清楚地看见，他的权利攥在别人手里，他心里能舒服吗，他跟你说韩嫣死了他痛苦一辈子，他当然会痛苦啦，他的棋子没啦。”
“母亲，不是这样……”
“我不是说他没有一点仁慈之心，我也不是说他救韩嫣都是为了夺权，可是你想想，他已经当了三年的皇帝了，你觉得，待人处事，他还会只想着私情吗？”
“那跟卫子夫有什么关系？”阿娇不得不承认，说彻儿光想着私情，是不可能的。
“有关系呀，关系大啦。”馆陶循循善诱：“他不说为了韩嫣留下，说为了卫子夫留下，你会同意吗，你会服气吗？更何况，卫子夫也有城府谋算。女儿，你遇上了一个很高明的对手啊。”
“母亲，你把人都想得太坏了。”
“哼，阿娇，你善良，真诚，是因为你从小是在公主府长大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有受过委屈，旁人也都对你好。用不着去揣摩人心，现在你当然想不到这一层，我说出三样来，你能反驳我，我就把玉梳子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