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很年轻？“那么，现在你多大了？”

“三十。而且比以前更聪明了。”然后她又补充了一下，“可能是更聪明了。”

“你好像不怎么确定。”

“我到现在还困在海德谷这个地方，不是吗？如果我足够聪明，我应该在别的地方找个工作，任何地方都行。爱情会让你干傻事儿。”

“是的，这是一种强烈的情感。有可能毁掉人的一生。”

他停了下来，而她还在等待。

最后，她终于等不下去了，于是提醒了一句，“当你的婚姻破裂时，你的人生被毁掉了吗？”

现在我们要切入正题了。“我幸存了下来。”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他专心地想了一会儿，并回答道：“她的名字叫詹尼弗，她和我的朋友跑了。”

“对不起。”

“谢谢，”他说。“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得出这个结论，但我现在才明白，我们俩个都有错。我们都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如果当时不这样，可能结局完全不同。”

“我明白你的意思，”特蕾西说，她的语调中充满了严肃和诚恳。

史蒂夫试着让谈话轻松一些。“所以，从那以后，我就非常小心的，总是睁大了眼睛首先保证自己能活下来，让爱情的概念被限定在生物学的范围之内。”

“你什么意思啊？”

“爱情就和其他的东西一样。它是进化的产物，是一种高级的神经和化学反应……”

“去见鬼吧！”她顽皮地说。

史蒂夫笑了起来，“瞧瞧，别想歪了。我想说的是，当爱情被限定在真正的范围内，理解起来就更容易了。”

她从老木板上坐起身来。“胡扯。”

“胡扯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就是你在黑夜中跑到这个地方来，等着杀死你兄弟的熊，或者其他什么生物，或者是什么小妖怪的真正原因？难道你的悲痛就是从这里来的，这就是你失去亲人的感觉？所有的都只是化学反应？”

他感觉有些难以开口。“我想，归根结底，它们都是化学反应。”

“胡扯。”

“听着……”

“你面对痛苦的方式只是把它们放在试管里。如果这就样的话，那根本不是你的痛苦。”

史蒂夫感到无言以对。

在海德河居住多年之后，列维已经养了好几条狗，这些狗每天晚上都在他的窗下吠叫撕打，而他也能安稳地一觉睡到天亮。但今天夜里当他醒来时，一声狗叫也没听见。窗外有其他什么东西在那里骚动。虽然看不见，但他内心可以感觉得到。那又黑又重的东西就像工厂里冒出来的烟尘一般落在街道上和生锈的屋顶上，偷偷挤进第一个裂缝，每一堵墙和每一扇窗户，侵入到每个人的内心和灵魂中，甚至连熟睡的人也不放过。多年以前，当他第一次感觉到这东西时，它出现的时间仍然非常短暂，不久后便消失了。而最近这些日子，当它到来时，它就像鬼魂一样久久不肯散去。

凌晨一点三十五分。史蒂夫朝特蕾西看了看，他知道她还睡着。“那么，哈罗德说的那个印第安大屠杀到底是怎么回事？是真的吗？”

特雷西回答问题的时候似乎有点昏昏欲睡，“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过这个故事。但如果真的有一场和印第安人的战斗，被屠杀的应该是印第安人。这个镇的创始人是一群暴徒。他们不允许任何人挡他们的道。”

“你从来没有听说过印第安蛇神，或者这里是圣地之类的故事吗？”

“如果你征求我的意见，我认为那些都是哈罗德杜撰出来的。”

“那么到底在海德厅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它怎么会让人们那么害怕呢？”

“我不知道。”

史蒂夫有点怀疑。“你是在这里长大的，而你竟然不知道？”

“嘿，这就是这个地方的规矩，”她以防御性的姿态回答道。“这儿的很多事情都没有解释。”片刻之后，她突然说，“哈罗德这家伙的脑子里全都是这种编造的故事，你知道的？就像什么留下一长串破碎的心之类的垃圾一样。”

史蒂夫觉得很有意思。“你还在因为这个闷闷不乐？”

“对，他是在讽刺我的私人生活，有些事他根本就不知道，而且也没有权利说三道四。”

“也许他的意思只是说有好些家伙……”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她变得有些易怒而且好斗。“好吧，好吧，”史蒂夫说。“他确实让你生气了。”

“没错，他让我生气了。对一个陌生人说那样的话，为的是什么？”

“那么，你到底打碎了多少颗心？”他挑逗着说。

她停了一会，并承认道：“没那么多。”

“哈哈，看样子这是事实了。”

“好吧，我觉得那算不上是什么破碎的心。多数只是错误的开始。但我当时很年轻。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

史蒂夫举起了手，示意她停止。

她突然一动不动，半躺在旧木板上。史蒂夫坐在石头上，也是一动不动，他的眼睛盯着河的方向。

他们在仔细倾听。除了河水的叹息声和三叶杨树叶懒懒的低语，什么声音也没有。

特蕾西慢慢地坐直起来，紧紧地握住步枪，努力要发现什么东西。突然，她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里，她感到周围的黑暗似乎变得异常沉重，威胁近在咫尺。

史蒂夫微微仰起头并深深吸了口气。但他还是什么也没发现。

“那是什么？”特蕾西轻声问道。

他又观察了一会才压低了声音回答道：“我可能发现什么东西了。”

她也在仔细听，但什么也没有。时间似乎已经在这时完全停止了。

史蒂夫仍然睁着眼睛盯着河对岸，慢慢地上下前后扫视远处的山坡，努力分辨一个影像，任何影像。有时，他能感觉到它就在那儿，有时又开始怀疑自己，但是发自本能的冷颤已经深入到了他的骨头，这表明危险就在不远处。当然，他很害怕，但他体内猎人的特质已经开始接管一切。这个时候由不得他害怕，唯一的目的就是战斗。

“我能动一动吗？”特蕾西问。

他向她招了招手，她悄悄地跨上石头并坐在那儿，眼睛跟随着他看的方向望去。

史蒂夫不停地在黑色的山影中搜寻。他听到一种声音，与河水安静的叹息声、轻风和树叶的拍打声不太一样。在以前的狩猎行动中，他已经学会分辨动物在森林中潜行的声音。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听到了这种声音；沙沙声、小树枝断裂的声音，皮毛擦过杂草的声音。他想再听到一次。